(三)
“他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这书胜过我”,就在男人搜肠刮肚想词的时候,女人突然开口了,仍然没有抬起头,筷子在碗里胡乱划着,像是在划一条看不见的船。
“每天就知道看书,然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写写写,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劲头,整宿整宿的不睡觉”,女人叹了口气,又用弱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这谁受得了,就站起来收拾碗筷了,也没有顾及男人是否吃完了。
男人赶快丢下饭碗退到了一旁,看着女人自顾自的忙活,也没有看他一眼说一句话,只好装模做样的端详起旁边书桌。书桌靠墙堆着不少的书,除了几本很有点年头的《论语》之类,大部分都是《红楼梦》之类的澳洲书,不过最明显的还是一叠《临高文艺》,从创刊号开始每一期都在,按时间顺序叠放成一摞,看得出读者非常的爱惜。旁边还有一叠报纸,男人顺手翻了一下,全是《临高时报》文艺版,裁剪的整整齐齐,也是按照时间顺序叠放。
“嫁给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来我爹店里做工的伙计,我嫁给他是因为他说话总给人一种……文绉绉的感觉,其实他也不是读书人,认得字罢了”,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停顿的时间有点长,好像是在找一个恰当的词。
女人走到书桌前,整理了一下被男人拉乱的书报,“这些都是他的宝贝,连我都不给动,自从在夜校读书识字之后,每天晚上就在这里看书,看到后半夜。后来,就开始自己写,写了厚厚的几摞纸,就放在这个抽屉里”。
女人拉开抽屉,里面果然有一摞被收拾的整整齐齐的纸,都是上好的澳洲稿纸。一张稿纸被带着飘了出来,落在了男人的脚边。男人捡起来,纸上用澳洲蘸水笔写了很多字,还有很多涂抹的墨迹。从涂抹的空隙里,能看出来是一首诗,“朝雾晨雨润青柳,藩篱雏鸟鸣新啼。光阴暗隐旧物去,春风却漾故时秋”。
女人从男人手上抽走了那页纸,放回到稿纸堆里,用手抚摸了着轻声笑了,“他给我念过几段,什么风呀云呀情呀爱呀的,我也听不懂……后来他就不给我念了”。说完,轻轻的推上了抽屉。
女人似乎已经忘记了身后的男人,继续自顾自的说着,“这套红楼梦,他看了得有几十遍吧。我问他,有这么好看吗?比我还好看吗?你知道他回答什么,你应该比宝钗好看,但是没有黛玉好看。气得我啊,这书里面一张画都没有,全都是字,他凭什么这么说啊,真是失心疯了。”
“哎,我跟你说这个干吗”,女人停下动作,转过身来看着男人,“你还不着急走吧,要不陪我再喝一杯”。
酒是昨晚剩下的,下酒的也只有一包买来的炒蚕豆。和昨晚推杯换盏巴不得把对方灌醉不同,男人知道现在喝酒只是个拖延时间的名目,女人不想他很快离开,或者说女人不想很快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就着酒闲聊了一会,男人又对刚才的话题好奇了起来,“那他怎么又去当兵了呢?他应该不是那种粗人啊”。
女人想了想,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过了一会,女人想起了什么,“他说他想去看看远方”。
“远方?什么远方?就因为这个?”,男人不解的追问,真是一个奇怪的理由,就放下了这么年轻漂亮的女人,真是不能让人理解。
“是的……还有,就是他说他写的东西很浅薄,因为他的见识太少了,所以他想出去看看”,这就更让人奇怪了,男人觉得很不可思议。
“怎么又说他了,不说这个了,难道你们男人总是想和别的男人比个高低吗?”,女人笑着指了指放在一张空椅子上的临高报纸,“昨天的临高时报,村长说是有他写的东西,我还没有看”。
男人伸手拿过报纸正要看,女人却把报纸抢了回去,叠好放在了桌子上。
“别看,咱们都别看”,女人笑了起来,“你也别看,我也别看,现在是咱们两个的时间”。
男人尴尬的笑了笑,真是一个奇怪的男人,还有奇怪的妻子。几周前第一次认识女人的时候,还以为这是个失了宠爱的小妾,或者是思春找刺激的大户女眷,没想到还有这么多故事。
“你是不是在想着回家怎么向娘子交代?”,看男人很久没有说话若有所思的样子,女人狡黠的笑了。
“没有,我还是一个人”,男人尴尬的笑了,不是因为单身,而是他之前向女人说了假话,这会一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了。
“切~~”,女人发出一声充满了不屑的回应,“怕我缠上你吧?男人啊,你以为我是那么随便,是个男人就行?”
“当然不是,我喜欢你还不及呢,要是你愿意嫁给我,我高兴都来不及”,男人赶紧辩驳,把能想到的讨好的话都堆了出来。
“又说瞎话,我看真到了那一天,你跑的比谁都快”,女人被逗乐了,又给男人倒上了一杯酒,“那你今天还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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