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王瑞恩 于 2021-9-20 16:34 编辑
「黑人兄弟们，去北方，每天工作八小时，每周双休，有工伤保险」。 孟菲斯郊外的棉花农场，昏黄的澳洲煤油灯下围坐着一群人。中间一人约莫五十岁上下，这对于平均寿命不到三十岁的黑奴来说算是相当罕有了，高耸的眉骨和深陷的眼窝有这么一点昂撒人种的意思。 这位德雷大叔是下地干活却坚持穿衬衫、打领结的唯一一名黑奴。据说，他年轻时曾经跟随主人去澳宋人的地盘做生意，还识得一点澳宋文字。澳宋人是不让蓄奴的 -- 至少在北美自治省不让，于是德雷按照主子的吩咐，去北美总工会领了劳动合同范本，走程序签了字，私下依然主仆相称。 波士顿的北美总工会...... 德雷多少次梦见过那个地方，方方正正的三层砖石结构大楼，带着沉稳可靠的对称之美，据说这是澳洲人喜欢的「苏式风格」，得名于一个叫做苏州的地方。在工会大楼的前台，逃离南方的黑奴可以领取劳动合同的范本和一套中山装，还有一本王瑞恩大法官亲笔写下的《澳宋劳动法释义》。 当然，更多人会选择在工会大楼的录音室听留声机里的有声版，要是来得巧，甚至还能赶上发放免费试饮的老王凉茶。「在北方，任何人喝到的老王凉茶，和王瑞恩大法官每天早上喝的，都是一个味道，老王面前人人平等」。热情的推销员一遍遍重复着这句话，德雷从来没有听烦过。 好景不长，后来，德雷的主人炒地皮、投资橄榄球队破了产，卖掉了这片棉花田和上面的黑奴，他也被打包卖给了孟菲斯的希尔一家。新东家痛恨澳宋人，但又离不开澳洲的肥料和农机，对待德雷的态度也体现出了这种矛盾：他们不让德雷继续穿那件中山装（德雷便拆掉了衣服上的口袋，勉强改成了一件西式衬衫），但又看重德雷对澳洲工具的了解，于是让他教其他黑奴使用机器，毕竟，混进断指、沾上血污的棉桃卖不出价钱来，哪怕在南方，一些被北方文化意识形态影响的年轻顾客们，也格外在意自己的衣服是不是「使用人道方式制作的」，只愿意接受「黑奴在没有压力的工作环境下采摘的棉花」。 「德雷大叔，这上面的字，是啥意思啊？」 小汤姆急切地摇着他的手臂，把德雷拉回到了现实，十几双眼睛，目光灼灼，在等他解释今天捡到的小册子。 「这里写的是，波士顿第五食品厂在招工人，南方黑人凭借这本册子可以直接和老板谈合同。要是录用的话，和澳宋人、白人拿一样的工钱，每周休息两天，60 岁退休之后每个月还有退休金，受伤了有工伤保险，对，就是能拿一笔钱回家。这和上周那个波士顿港卸货员的待遇差不多，汤姆，我的孩子，既然是你捡到的，你留着吧，还有谁捡到了别的吗？我来看看......」 汤姆转了转眼珠，喉头动了一下。听另外一组的黑奴说，要是把这种北方的「虚假宣传」交给主人，就能换一罐正宗澳宋进口的全熟猪腹肉排配自然风干盐渍蔬菜罐头，但如果能真的去北方，找到一份能签劳动合同的工作...... 那天晚上，汤姆又梦见了那个应许之地，不像德雷大叔，他的梦境更加不受现实的拘束。他梦见了上百层高的工会大楼，人们可以坐在像是火车包厢一样的房间里上下，每一个房间都有不锈钢水龙头，流淌着无穷无尽的老王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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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先生捡起刚被自己撕成两半的报纸，读了两行，又是哧拉一声，撕做更小的几片，恶狠狠地掷在地上。 「杰弗逊戴维斯那个废物、罗伯特李这个老糊涂，为什么这个时候还敢和伏波军野战？他们是有坦克了，还是能用双翼机轰炸？还说要用自行车掷弹兵反坦克，他们为什么不试试用我奶奶的拐棍把坦克撬开呢？葛底斯堡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一家人都不敢出声，就这样看着老希尔在屋里呼哧带喘地小跑，要不是因为外面雷雨大作，恐怕他是要找出皮鞭来去抽打几个黑奴解解气的。 「弗吉尼亚丢了一大半，里士满里面的邦联军都饿得开始用煤油炸皮鞋底吃了，照这么下去，我们都得进蜉蝣地、去加勒比海哪个该死的荒岛摘椰子劳改，哦那都是上帝保佑了，说不定还没到那里，我们就被吊在路灯上展览。。。」 把奴隶主吊路灯，是加入伏波军的自由黑人们热衷的一项文体活动。但希尔其实多虑了，在元老院引发的群众工作手册里，字面意思的吊路灯被忆苦思甜大会所取代，在这种会议上，战士们对着路灯上的奴隶主假人进行控诉，而不需要活体奴隶主出演。兵临孟菲斯的这支队伍，更是纪律严明的英雄部队「列克星敦师」，断然干不出这么血腥的事情。 希尔真正需要担心的，是南方战败后的土地政策，在被他撕碎的报纸上，记载了联邦最高法院上周新做出的判决。一名弗吉尼亚的奴隶主抗议政府征收其土地，认为这一举措违反了宪法对其财产权的保护，而法院判决认为，根据宪法第五修正案中的征收条款，国家可以在支付合理补偿之后，为了「公共目的」征用私人土地。在本案中，法院认为建设安置被解放黑人的国有农场属于合理的公共目的，因此可以征收私人农场。 「本来以为，王瑞恩死了，最高院能稍微有一点点对私有财产的尊重，没想到新上任的这个法官，还要更左、还要更极端。」希尔咬牙切齿地说道。 「父亲，别念了，你看那边，咱们的财产这就要逃跑了。」 希尔顺着儿子的手指看向窗外，在暴雨的掩护下，似乎有几个影子正在翻过农场铁丝网。队伍最后，一件蓝色衬衫格外显眼。 「肯定是澳宋人搞的鬼，我早就该怀疑他了！」希尔勃然大怒，「拿我的加兰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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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先生，请问您的姓名是？来这里办什么业务」 波士顿的北美总工会，带着对称之美的砖石苏式建筑，留声机里的普法讲座、售卖凉茶的机器..... 还有留着露耳短发、穿着布拉吉带红袖箍的白人接待员，用汤姆从未听过的和蔼语气对他说话。 「啊。。夫人，我叫汤姆 斯科特，我想找第五食品厂的工作。」 已经被泥水浸透、爬满黑色手指印的小册子递了上去，接待员依然挂着专业的微笑，眉头都没皱一下。 「欢迎您，自由的南方黑人，如您所知，波士顿第五食品厂正在招聘，而且现在有了比册子里面介绍的更加优惠的政策，您可以预约个时间，到时来听宣讲会。」 接待员手掌张开，指向玻璃柜台右上角的一张时间表。 「听说，这里可以领劳动合同是吗。。。呃，我听德雷大叔说的，你知道德雷大叔吗？他以前经常来这里的。」 「先生，您到时来听宣讲会就好了，我们现在有更加优惠的政策。您只需要先预约个时间......」 笑容依旧无懈可击，带有让人无法拒绝的职业感。 澳洲电影里有一句台词，「火鸡最好吃的时候，就是闻到香味的那一刻，直到吃第一口的那一刹那」。 走出工会大楼时，汤姆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失落。不是因为没喝到免费的老王凉茶，也不是因为没领到中山装，而是因为。。他本来以为会有人想起德雷这个名字。 德雷大叔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但汤姆一直把他视作自己的父亲，刚才接待员问他姓名的时候，他坦然报上了斯科特这个姓，德雷的姓氏。 「可惜，我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他，我有多在乎他。。。」 在从希尔农场逃走的那个雷雨天，他们跑出了好远，跑到听不见五连发加兰德步枪的催命声，才发现德雷大叔的蓝衬衫已经被染红。德雷大叔捂住汤姆的嘴，不让他大喊大叫惊动招来追兵，泪水朦胧间，汤姆只听到了最后几个字： 北方、 工会、 不要停下来啊！ 他本以为，会有人记得，曾经有一位黑人，也曾经站在这里，距离自己的应许之地只有一步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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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汤姆都在波士顿城里闲逛，看看黑人兄弟们都能找到什么营生。对于像他一样还没找到工作的的逃南者，政府会提供临时岗位和临时安置点，虽然没有工资，但一天下来领到的食物券也足够吃两大个波士顿汉堡（一种当地流行的澳宋菜，炖煮得烂熟的五花肉上面放两片奶酪，切碎拌匀，再配上生菜和青椒夹在吐司面包之间。很奇怪，这么好的东西，从来没见过真的澳宋人吃）。 汤姆的临时工作，是在王瑞恩纪念堂工地对面当交通协管员，劝阻闯红灯和逆行的车辆。 光这两项就够忙活的了，一眨眼的功夫，又是一辆高速逆行的自行车迎面而来。汤姆象征性地伸了伸手示意停车，毕竟，协管员又没有执法权，在讲究程序正义（这当然是从每天的普法广播里学来的词汇）的澳宋，只要他伸了伸手，就算履行了职责，至于管不管用，再说。 没想到，这车还真停下来了，汤姆觉得有些好笑，倒是开始认真打量起了车上的骑手 -- 和自己一样的肤色，但却更加瘦削一些，脚踝上的印子和脸上的一道疤，都无言地讲述了自己的来历。 「啊。。。警察先生，我知道逆行是不对的，但是我这一单就要超时了，如果超时的话，公司就不跟我继续合作了。。。」 汤姆更觉得有趣，一看就是个比自己还生的生瓜蛋子，还没好好听普法广播 -- 稍微有点常识的澳宋人，都会好好利用自己的沉默权，怎么会开口就承认违法了呢？ 「行了，我也不是什么警察，这里是文明驾驶宣传册，去那边凉亭下面好好学习一下，学习一刻钟再走」。 「不是，不是，法官先生，我真的赶时间。」车上的骑手都要急哭了，「我不能再超时了......」 骑手突然扑倒在地上，作势要向汤姆磕头。汤姆心里一阵翻腾，眼瞅着领队不在，连忙把他扶起来。 「走吧兄弟，咱们到了这里，不是来给人下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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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个星期，终于等来了第五食品厂的宣讲会，工会大楼的录音室，现在变成了放映厅，在播放宣传片前，发放免费凉茶的老传统倒是保留了下来。 汤姆已经喝过一次老王凉茶了，这次终于有心情看着片子慢慢品尝，再好好感受一下和大法官共享的味道。 「诶，怎么和我上次喝的不一样？」他想问，但没好意思说出口，周围也没有人能解答。大家聚精会神地看着片子，在对着整洁的车间、奔涌的流水线和整齐划一的配送自行车队发出赞叹声。 片子放映完，食品厂的招聘负责人上台讲话了，代表集团董事长王耀宗感谢大家到来。汤姆这两天就听说，波士顿最了不起的人物，就是王家「光宗耀祖」四兄弟，其中又以商界巨子王耀宗、金牌律师王孝祖最为显赫；听说，这两人没有从父亲王瑞恩那里拿过一分钱、没有拿到过一封推荐信，除了能力之外没有仰仗父辈的任何资产。） 「黑人兄弟们，大家可能也发现了，今天的凉茶味道有些不同。其实，老王凉茶凉茶就跟自由一样，不能都是一个味道。今天，就邀请大家品尝我们的新产品，糖醇版本的健康凉茶，同时，也是为了见证我们公司全新推出的政策。」 「过去，我们使用传统的方式，和大家形成劳动关系，这其实是一种低效率的、对大家也不公平的做法。如果大家签订了劳动合同，就意味着每个月要被国家收走一笔钱，用来购买各种没用的保险，而且还会受到各种约束。兄弟们，大家都是从南方的种植园来的，身上的锁链难道还不够多吗？」 「所以，食品厂现在推出了一种创新的政策，可以让每个人都成为自己的主人、获得更加充分的自由。接下来，我将会通过一段影片，为大家介绍全新的个人工商户制度，请大家拭目以待，看看它的优越性......」 随着激昂的音乐声，汤姆和旁边的人一起拍着巴掌。 是啊，自由怎么可能只有一种味道呢？ 这就是他的应许之地，他一定要在这里找寻到更多属于自己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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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大家有兴趣的话，之后争取继续发布一些基于类似世界观的北美系列短篇。（本篇是基于一个非常粗糙的构想，元老院干涉了北美独立战争进程，成立了类似于特别行政区的北美联邦自治政府，欢迎讨论，共同完善北美世界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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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9-20 16:2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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