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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尼拉谍影(搬运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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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15 12:27:1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兰度 于 2022-12-22 11:33 编辑

     “……殿下,包括两艘马尼拉大帆船在内,过去的一年内共有五艘商船在从吕宋到米沙鄢以东的海域被击沉,仅仅计算船上所载的白银,我们的损失就已超过一百万比索。船员和船上搭载的乘客没有一人生还,他们或被掳走,或者已经葬身大海。如此骇人听闻的罪行只能是那些无法无天,残暴成性的尼德兰海盗们所为。挂着低地叛匪①旗帜的快速帆船已经不止一次地越过苏禄海,出现在民都洛附近甚至巴丹的水道口外。尊敬的副王殿下,我谦卑地再度向您提出:向马尼拉增派援军和增援舰队是刻不容缓的要务。铸造大炮,扩建马尼拉湾炮台工事,在当地人中招募士兵,这些已经花费了菲律宾皇家政府二十万比索的预算,但尼德兰人正在不断增派舰队到东印度,以上举措只能说是杯水车薪。尼德兰人看来正在抛弃了昔日的中国盟友刘香,因为一官的攻击毁灭了他大多数的舰船,惯于背信弃义的低地盗匪和小店主们认为他已丧失利用价值。但是据澳门传来的消息,巴达维亚当局派出船只前往中国南部的琼州岛,企图与盘踞在那里的澳洲人结成同盟。关于澳洲人的种种情况与传说已在前述提及,不过必须谈到与他们的武力有关的一起事件:四年前,马尼拉最著名的冒险家阿拉贡内斯·西多尼亚,带领由两千名士兵与水手组成,用一艘大帆船和五艘戎克船装备起来的远征队前去远征澳洲人在琼州的港口临高。此事未在政府档案中留下记录。有理由认为,远征行动受到了胡安·塔波拉总督的默许,甚至可能得到他的私人资助。马尼拉的许多商人乃至政府官员都知晓此事,因为远征行动失败了。澳洲军队设防坚固,武器精良。阿拉贡内斯队长的人马被歼灭了一半多,澳洲人只发射了一些小型火炮就一举击沉了五艘戎克船,使大帆船受到严重的损伤。毫无疑问,尼德兰海盗一定得到了某种威力巨大的澳洲火炮,才可能击败马尼拉大帆船上善战的我国士兵和骁勇的海员。
       ……保罗·高山先生的到来对我们有极大助益。值此多事之秋,这位坚毅、虔诚、勇敢的青年追随着他的族亲,伟大的日本虔信徒胡斯托②而来到马尼拉。当保罗来到那名伟大圣徒的蒙召之地时,他痛哭流涕,一路跪行着前往圣灵安息的马尼拉教堂,此情此景令洛伦佐大主教极为动容。这名年轻人曾经是一名英勇的武士,在坚持神圣信仰而遭到野蛮的日本幕府驱逐之后,他曾被耶稣会引荐到马六甲的葡萄牙军队中服役,立下很多功勋。最可喜的是,上帝赐予这名年轻人对自然哲学的热诚,以及制作机械和弹药的天才,用大炮发射炽热弹这一烧毁击溃尼德兰舰队的易行之法便是他所提出的。他以一个简单的实验揭开了澳洲火器不用火绳即能快速发射的秘密。这个实验在本人与大主教阁下的注视下进行,保罗先生没有隐瞒任何细节,如果说他有什么比较顾虑之处,也只是出于安全的考虑,请求我们离得稍远一些。这个实验非常有用,请允许我花费些许篇幅向殿下作详细描述。
       保罗先生准备了连结在一起的两个钟型玻璃容器,这是件非常精美的欧洲制品,称之为‘排钟’。他分别在两个玻璃钟内放置了印度硝石和福摩萨的硫磺,点燃她们的后果使得房间里充满了刺鼻的硫磺气味——不过没有烟,排钟里所有的烟都沿着玻璃管导入了一个盛有水的曲颈甑。当燃烧殆尽,白烟散尽后,保罗取下曲颈甑,告诉我们里面装的水已经溶解了绿矾油③。
       曲颈甑里的液体倒进蒸馏器里蒸馏,房间里的气味愈发刺鼻了,虽然全部窗户都已经打开。洛伦佐大主教却忍受这气味而兴趣盎然,作为一名渊博的学者他不仅熟读普林尼和亚里士多德的著作,对炼金术与药剂学也兴致颇浓。保罗用天平称量了大约两昂西尔的纯净硝石,将它们磨细后加入浓缩的绿矾油中。这一混合物还需进一步蒸馏,直至硝石粉末完全消失,白烟逐渐升腾起来,这就制成了腐蚀力极强的硝镪水。为了说明它的可怕,保罗往盛满镪水的烧瓶中放入十数片碾薄的纯银,它们很快就像丢入水中的糖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以下的步骤,保罗先生处理得小心翼翼,就如同身处火药库中。他在蒸馏器里蒸馏酒精,同时将溶解了白银的硝镪水置于水浴器中,以炉火烘热。当纯酒精倒入镪水溶液时,一大股呛人的白烟弥漫了整个房间,我不得不唤来整个总督府的仆人挥动扇子和毯子将恶魔般的烟雾驱赶出去。保罗先生对此表示了歉意,溶液完全挥发后,他指给我们看凝结在烧瓶底部的白色的银结晶,表面还留有被镪水烧蚀的黑迹。这些银晶体必须十分小心地取出,因为一旦受到震动就容易爆炸。将它们与少量细粒火药混合,用中国纸包裹起来,外表涂抹防潮的油脂。这包混合药剂放置到火枪药池或大炮的火门里,用击铁捶打,爆炸产生的火焰立刻就能引发装填的火药,比火绳迅猛得多。最可贵之处在于这种混合药剂可以确保枪炮无论在何种天候下均能发射,既不会被大风吹熄,亦不会被雨水浇灭。这一宝贵的药剂配方据悉源自罗哲尔·培根用密语写就的一份手稿。保罗指出,可以用水银取代纯银溶解于镪水,制得的药剂效果更好。但是中国人贩卖到马尼拉的水银售价实在太高了。
       ……保罗先生一共提交了十一种武器和战舰的图纸,全部都绘制的异常精美而且详细。我已下令在甲米地设立一所工厂,优先制造水雷和潜水舰。如您所知,十年前尼德兰人科尼利斯·德雷贝尔在英格兰建造了一艘潜水舰的消息曾让巴赞海军上将忧心不已。保罗先生的潜水舰装有一个可以折倒的桅杆,潜入水下时,由舰内的海员摇动螺旋推进器接近敌舰,放出系在长杆上的水雷炸毁敌舰船底,哪怕最坚固的三甲板战舰也无法承受这致命的一击而不沉没。在本土增援的舰队到达以前,潜水舰将成为我们挫败尼德兰海盗及其澳洲盟友进攻的主要希望。我冒昧地请求殿下在即将出发前往马尼拉的大帆船上装载更多的秘鲁水银和墨西哥黄铜,后者不仅是建造潜水舰必须的材料,也将用于制造保罗先生设计的新式榴弹炮和爆炸弹。”
————菲律宾总督胡安·萨拉曼卡致新西班牙总督罗德里戈·帕切科侯爵的报告
①西班牙人对荷兰人的蔑称。
②Justo,日本天主教大名高山重友的洗礼名,1615年病逝于马尼拉。
③中世纪炼金术士对硫酸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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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15 12:33:51 | 显示全部楼层
       新落成的大礼堂是芳草地教学园区里最有气派的建筑。胡青白很为此而得意,这是他花了不少力气才争取到的。不过在江山看来,把大礼堂工程交给梅晚的建筑公司实属失策,那帮造房匠全然不知艺术和美学为何物,以致大礼堂外观上几乎是东门市商馆的放大版。正门前画蛇添足地加盖了一圈弧形的门廊,下边矗立着一排多立克式柱子,不伦不类。
       坐席上一个人也没有,顶灯和壁灯也没有点亮,江山朝着灯火通明的舞台走过去,在头座位上坐了下来。圣歌大汇演前的一周,这里是最忙的地方,每天至少有七八个专业或业余的合唱团的在这里排练。江山要找的那个人正站在指挥席上下挥舞着胳膊,滔滔不绝地吐出一大串半生不熟,语法错乱的普通话。怪异的腔调再加上不时还冒出几句英语和广东话,非但国民学校和军政学校的合唱团学员们都是一脸惶惑,连站在大幕旁边的方非也听得不知所以。最后,钢琴伴奏者,一名三十岁上下,身形高挑的女元老挽救了局面。她的声音不很大,却异常清晰,只用几句话就把排练指挥的长篇大论解释得一清二楚。魏斯·兰度似乎对于这番解说非常满意,大声喊道:“让我们再来一遍,从头开始!”他扬起了手,钢琴声伴着男孩子们略带稚气的歌声回荡在礼堂中,犹如军队在步操。

  “英雄们,勇敢向前走,
    莫留恋,不要再回头。
    愿抛弃安逸和财产,
    为祖国战斗,
    为祖国战斗,
    胜利在招手!
    ……”
      “你不该到这里干这个,”江山点上了一支烟。结束排练后合唱团员逐渐散去,透过窗子,他看见芳草地的学生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地走向宿舍,而军政学校的学员们则迅速集合到操场上,排成队列,唱着歌走出芳草地的大门,“间谍的原则是从不抛头露面。”
      “詹姆斯·邦德却能出席大使馆的招待会,”魏斯一口气喝下了半瓶格瓦斯,满意地咂了咂嘴,把手中的瓶子扬起来向前一指:“而且总是能遇见漂亮女士。指望耶稣会的那帮家伙给你们训练合唱团?这会儿的欧洲人连乐队指挥的概念都没有。”
       江山听见了高跟鞋走下舞台的木质台阶时候碰撞出来的笃笃声响,正觉得奇怪,除了裴大小姐,没有哪一个女穿越众会在这并非隆重的场合挥霍宝贵的自备高跟鞋资源。“江局”,他刚转过身,女人已经走到面前,带着一股石竹花的香气。她的声音柔和而又醇厚,隐约还透出一丝妩媚:“谢谢您大驾光临来看我们的排练。”
       江山胡乱地支应了几句客气话,面前这个女人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的名字。照理说,穿越众之中有这样的美女一定会相当惹眼。她上身的短衬衣看得出是临高产的棉麻混纺质料,里面的深色无袖长裙却很明显是来自穿越前那个位面的高档货,勾勒出一段完美无缺的女性曲线。江山只看了她一眼就立即移开目光,她脸上虽然挂着微笑,但那双幽深的眸子却好似两泉深潭,诱惑着他往下跳,再也不要上来。
       女人大方地伸出手:“我叫柳水心。上次年会我先生喝醉了,还劳您帮忙给扶回来。”
       江山终于想起来了,面前这个风韵万千的人妻是地质勘探部柳正的老婆。怪不得这家伙分公寓那会儿最为积极,原来是急着藏娇呢。江山看过部分内部档案,当时就对一名省级歌舞团的台柱子居然会丢下一切跟着一个糙哥穿越到17世纪的蛮荒之地感到奇怪。他轻轻握了一下对方的手指:“时候不早了,我送柳老师回去,老柳该着急了吧。”
       柳水心又笑了,江山赶紧避开她的目光,十几年来他从未因为某个女人而像现在这般心神不定。“没有关系,”她的声音显得愈发甜柔妩媚:“我乘小火车回家,十分钟就到了。我先生今天不在家。” 小火车是归化民对新近通车的临高市政铁路的称呼,元老们也习惯了这种叫法。
      “末班车开走了,运营结束。”魏斯插嘴说,一边肆无忌惮地扫视着包裹在连身裙下的腰肢和高耸的胸部。
      “你坐我的车回家”,江山先走了出去,他不想在这个女人面前失态,更不想为此耽误了正事。一辆红旗马车停在礼堂外面,江山对驭手嘱咐了几句,绅士派头十足地打开车门。柳水心提起裙摆踩上了踏板,露出了裹着丝袜的大腿,向站在马车边上的两个男人递上一个动人的微笑。魏斯·兰度则放肆地吹起了口哨。
     “你现在住哪里?还在办公厅第二招待所?”眼看着红旗马车拐了个弯,消失在芳草地的大门外,江山开口问道。魏斯还在吹着风流寡妇圆舞曲。
     “对,住那儿总比住教堂好。”
     “我们走着过去,好吗?”
     “有五公里路呢,局长。”
     “你有急事吗?”
     “啊?不,反正也没车可坐。”
       他们穿过门口的树林,原来这里只有一小丛杂木林,现在整个校园所在的高冈已经被学生们种满了各种果树。四周寂静无人,砂石在鞋底下发出悉悉索索的细响,他们走下了高冈,在靠近海边的一条公路上绕了一个弯。夜晚的静谧被远处的博铺造船厂打破了。厂房灯火通明,淹没了夜空中靠近海平线的星光,烟囱里时不时地喷出一束束的火星,恰如点着的焰火。锅炉放出嘶哑的蒸汽声,吊斗在天床上低声嗥叫,吊车哒哒直响,绞盘机刹车时发出小猪仔一样的尖喊,蒸汽机单调的轰嗵作响,汇合着铁器捶打的哗啷声和锯木机的吱吱尖叫,整个工厂就像一头被夜幕隐藏了轮廓的巨兽,正匍匐在海滩上,用它强大的铁肺呼吸。
     “真美!”江山说。
     “有新的军舰要下水了?天哪,让我想想,又轮到谁该倒霉了?”
     “你到过马尼拉吗?”
     “370年后到过。”魏斯想开个玩笑,看江山没有作答,便继续说下去:“七个月前的那次海盗行动倒是挺刺激,就是西班牙人的船上实在太脏,到处是粪便和耗子。现在你们想洗劫马尼拉吗?好吧,我可以装扮成一个西班牙官员,就叫——弗朗西斯科·佛朗哥好啦。用不着军舰,我只消带上十罐毒气,到晚上一拧开阀门,你们就尽管戴好防毒面具去搬空马尼拉的银库吧,”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了下来:“见鬼,耶稣会教士们会认出我,然后我就要上火刑柱啦!”
      “马尼拉没有多少耶稣会士,”江山笑了:“马尼拉的修会以圣方济各会和多明我会为主。即使有耶稣会士,多半也没去过澳门。”
      “有一个就够了。”
      “兰度先生,你听说过一句中国古代战略学家的名言吗:制人而不制于人。”
      “没有,不过在非洲时,有人告诉我一句中国话:先下手为强。”
     “你的情报中指出,李丝雅近来和西班牙人接触频繁。我们在澳门派专人调查过,访问李丝雅的西班牙人里,其中一人是马尼拉总督的特使。”
      “马尼拉是想获得那份卖给巴达维亚的情报吧,弄到手了吗?”
     “大概没有,李丝雅已经不再是我们威胁的来源了。”江山不想多谈这个问题,有些事情并非每个人都可以知道的,而且某些环节泄露出去,不免会让文总难堪。他掏出细麻布手帕擦了擦汗湿的额头,开始谈到西班牙人正在通过澳门的代理商大量收购广东的生铁。硝石、水银与被称为白铅的锌锭整船整船地从月港和安平运往马尼拉,这几种物品西班牙人以前很少从中国直接购买。而现在,西班牙人甚至企图在广东招募铜匠和铁匠到马尼拉去干活,以前他们只招募水手。
     “这么说,西班牙人想让我们为海盗行动付出点代价啰?”
     “我们需要一个在马尼拉的人,”顺着公路,百仞城的灯火已经在望,“即使我们能轻易击败只有十七世纪武装的任何敌人,情报依然是必要的。我需要确切地知道西班牙人能干什么,想干什么。”
     “听起来不错。”魏斯清了一下喉咙。走了这么久的路,他很想再来一瓶格瓦斯:“不过一旦搞砸的话,也许就是我最后一次为您效力了。”
      “你这样想吗?”
      “请别见怪,局长。如果要预料事情的结局,我通常会先想到最糟糕的那个。”
       最后一段路程两人都没有说话。“明天早晨九点钟情报局会议,”江山对站在招待所外的土著接待员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为魏斯打开大门,“我会派车来接你。晚安,詹姆斯·邦德先生。”
      “晚安,M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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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15 12:47:38 | 显示全部楼层
赞叹爵爷的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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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化民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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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15 16:05:0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和知乎上那个有区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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酱油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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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15 16:56:14 | 显示全部楼层
建议爵爷连占50楼的坑,一口气更完了,免得别人插队。

点评

额,您已经在插队了!  发表于 2021-8-18 1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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酱油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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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15 17:02:17 | 显示全部楼层
原来柳水心老师那句“今天我先生不在家”,是在爵爷的这一段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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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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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15 17:52:0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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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反围剿纪念章

发表于 2021-8-15 20:04:05 | 显示全部楼层
爵爷加油搬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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酱油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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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16 11:41:22 | 显示全部楼层
不催,拜读过几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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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化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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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16 15:51:2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切,写的啥玩意啊,我看了二十多遍就看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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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16 16:48:04 | 显示全部楼层
爵爷,马尼拉谍影结束了,什么时候开新番?都等着看爵爷休假结束后下一步计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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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反围剿纪念章1637股灾纪念章

发表于 2021-8-16 17:11:16 | 显示全部楼层
辛苦搬运,这个灰机上不是有吗,知乎也有呀。
澳宋本土:澳宋、北亚、东亚、中南半岛、南洋诸岛、大洋洲、夏威夷,殷商故土北美至巴拿马。
海外行在:好望角、苏伊士、直布罗陀。
总督都护府:波斯湾油田、南亚、中亚、南非。
重塑朝贡体系和汉字文化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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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洋船票1637股灾纪念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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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16 23:00:33 | 显示全部楼层
xiongbenxiong 发表于 2021-8-15 16:56
建议爵爷连占50楼的坑,一口气更完了,免得别人插队。

可以点击只看楼主的
随着圣船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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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17 13:36:28 | 显示全部楼层
       马尼拉一天中最可怕的时节莫过于中午。早晨,清风叩开窗扉,踅入房中,令人为之一爽。然而好景不长,晨风刚刚涤荡睡意,打起精神时,灼人的热气很快随之从窗外袭来。即使倚窗凭海也不能远眺,因为波涛的闪光犹如熊熊煤火,房屋墙壁放射出教人目眩的白光,而天空则好像一片火海,刺得人眼睛也睁不开。还未到晌午,外出已经成为炼狱中的一种折磨,而待在屋里则令人困顿不堪,睡魔重新又袭来,将人逼进闷热的纱帐和枕席筑成的牢笼中。迟至黄昏,人们才能从昏睡中清醒过来,感到舒畅一点。西班牙人征服了菲律宾,却被天气所征服,不得不改变习惯,将他们挚爱的斗牛表演安排到黄昏时分举行。
      “那个人是谁?”德尔加多夫人问道。她是一个船主的妻子。和这个姓氏相反①,她身材丰满,长着一张圆乎乎的脸。下午五时的斗牛场里依然暑热难当,阳光还很炽烈,她轻轻摇动绸扇,扇子挡住了她大半个脸庞。这幅慵懒的而又情意绵绵的姿态让坐在她身边的情人感到十分满意。
      “谁?坐在凉棚下面的席位里的?见鬼,那是市长。”
     “不,是市长身边的那个高个子的人。看,他在与市长谈话,还把帽子拿在手里。天啊,要是我们能坐在那个座位上该多好,这里真是太热了。”
     “哈、哈、哈,要是坐在他旁边,会让你热坏的。这是新来的大红人,就像阿波罗乘着太阳车驾临马尼拉。他一到这里,所有的人都立马围着他转。你难道没听人说起过吗?”
     “他是谁?我不记得他的名字。”
     “嘿,他是谁没有人能说得清。这家伙自称来自意大利,但是他站在你面前时候活像个巴塔哥尼亚野人一样高。他有可能是帕尔马的贵族,西西里的侯爵,那不勒斯的亲王;也许是黑山的王子,流落到亚洲,受到一大群野蛮人的拥护。那群人会拥戴他成为日本国王,中国皇帝。”
      “你在胡说,保利诺,”德尔加多夫人扬起扇子,轻轻拍打在年轻情人的肩膀上,“你总是胡说。”
     “胡说?看在圣母玛利亚的份上,”被称为保利诺的年轻人掏出一条洒了香水的手绢擦去额上的汗珠,故意在情人面前露出手绢上绣着的她姓名的首字母,以博得她的嫣然一笑,“这个人叫文斯·兰度,文斯、魏斯,还是叫做文森诺,但是他姓兰度肯定没错。我叔叔,港口税务官堂·巴西里奥最先看见这家伙从特立尼达号上下来,倨傲的如同国王一样。他在澳门时就包定了特立尼达号最好的舱房,在船上他吃的火腿和葡萄酒都是自己带着的最好的货色。这个阔佬总是请船长和官员们到他舱里用膳,甚至还在旅客中找出几个提琴手给在他吃饭时奏乐,每次都赏给他们一人一个皮阿斯特。”
     “啊呀,那么他一定是个大财主。”
     “财主?他当然很有钱。你看见大教堂祭坛上新立起来的那对金十字架了么,就是这个兰度贡献的。他下船后头一件事就是去望弥撒,把那对宝贝奉献给天主,现在全城都知道他是个虔诚的阔佬,”看见情人瞪大了眼睛,保利诺愈发起劲地卖弄从酒馆赌场里得来的风闻:“兰度先生曾经大概有过一番从军的经历,但他肯定没有在故乡建立过功勋,所以他会在好几年前跑到东方来。那时他穷困潦倒,除了贵族头衔外一无所有。船过马六甲以后某天晚上,他喝醉了,睡在船头。两个水手掏走了他口袋里的最后几个铜子儿,接着把他从甲板上推下了海。”
      “天啊!”
     “不过他游上了岸,在传教士的帮助下才到得澳门。在那之后,可敬的兰度先生一直忠诚地以剑为天主的仆人——耶稣会服务。他招募了一大群中国人和日本人,带着他们四处征战。后来兰度队长前去援救北大年王国,打败了3万来犯的暹罗军队,活捉了暹罗国王的弟弟。北大年的女王便用重酬奖赏他的勇敢。”
     “难道这个人的头衔和财富都是女王赐予的么?” 德尔加多夫人问,“一个基督徒,被异教徒的君主封为贵族,的确有趣得很,但并不值得夸耀。”
     “不,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好像《一千零一夜》的故事那般神奇。兰度队长请求女王将吉兰丹河上游的一片山地卖给他。那座小山上什么也不出产,山下曾发现过金矿,但是采完黄金后这里就无人问津了。所以女王立刻答应,至于土地的价格只收取了他一个银币。然而鬼知道那位天才用了什么办法,在大家都认为早已枯竭的矿床下找到了新的,更大的矿脉。这就是兰度先生的传奇,这就是他财富的来源。现在有好几千个中国人在那里为他干活,采掘矿石,冶炼黄金。”
     “依我的看法,你介绍的这位兰度先生倒不是一介只会摆弄剑和火枪的莽夫,而懂得一些真正的本领和知识呢,” 德尔加多夫人用扇子遮着脸,只露出额头下的眼睛,其中流露出的眼神之热切令她的情人都感到有点吃不消,“保利诺,你也去暹罗买一块地吧,这样没准你就和他一样富有了。”
     “你也开始说胡话了,亲爱的。”保利诺说,“有人告诉我,兰度先生是从魔鬼那里获得发现黄金的才能。作为交换,魔鬼要他在一张红色的羊皮纸上签名,像以扫出卖他的长子名分那样,他把自己的灵魂卖给了魔鬼。我不太相信这种话,浮士德的奉献绝不可能摆得上天主的祭坛。但是发现金子这等好事只会被人碰上一次,否则是要遭到天罚的。看,长矛手已经进场,号手要吹号了,我们还是看斗牛吧。”军号的齐鸣震耳欲聋,衣着华丽的长矛手骑在马上依次入场,观众们的欢呼响彻斗牛场。这对情人适时地终止了关于金矿大亨和佣兵队长的谈话,因为此时谁也无法让对方听清自己在说什么了。
       菲律宾的雨季通常令人望而生畏,但是今天却属于例外。平时在夜空下浮荡的那层湿润的雾气逐渐散去,马尼拉大教堂、总督府和远处的城墙幽灵一般地矗立在月光和时有时无的雾霭中。市长的府邸里却热闹非凡,百叶窗的缝隙里透出灿烂的灯火,乐队交替演奏着庄重的萨拉班德舞曲和快速的塔伦泰拉舞曲。毫无疑问市长先生正在府中举办一场热闹非凡,甚至可以说在马尼拉前所未有的宴会,连花园里都挂满了各种彩色的灯笼。见多识广的人都知道这种排场是效仿意大利风俗的时新做派。
       除了总督和大主教以外,几乎马尼拉所有的头面人物都聚集于此。绅士淑女们故作典雅的交谈笑闹和音乐声混合在一起,其间夹杂着仆役们或高或低的吆喝。身材矮小,身穿白色制服的他加禄仆役端着杯盘,满头大汗地和高大健壮的黑奴时而碰在一起,时而在人群里穿来挤去。从大厅门口不时地会传来仆人的高声通报,宣告某某上校,某某官员,某某花钱买了个贵族称号的大财主驾到,人群中有时会因为听见某个名字和称号而发生些轻微的骚动,但大多数名字收获到的待遇仅是漠视的一瞥或轻蔑的一笑。马尼拉实在太过偏远,殖民地上流社会里的几位显贵早已为社交圈子所熟知,激不起一点新鲜劲儿,至于那些除却传说中的财产数量外其它不名一闻的商人,模仿着半岛文士的派头来附庸风雅的无名小卒,就更不能引起人们的兴趣了。直到仆人再次出现在客厅门口,用拖长的嗓门叫出一大串头衔:“萨丁尼亚的范那诺华伯爵,采蒂涅的保卫者,暹罗王的战胜者,吉兰丹的领主——文森佐·兰度·迪·范那诺华大人到!”
       象触了电一样,全场人们都把视线转向了门口,那里已经站着一个身材魁伟的来客,他的穿着打扮像是个欧洲来的时髦公子,锦绣背心和豪华饰带外面,罩着一件深灰色天鹅绒褶裥外衣。他没有带硬皱领,深色的外套轮廓被金光闪闪的饰带映衬着,从颈口向两侧延伸,经过衬衫褶边,一直拖到长筒袜上沿为止。口袋边露出一小截洁白的长丝手套。他的右手若无其事地拿着一顶羽毛帽子,戒指烁烁发光的左手按在镶金嵌玉的佩刀刀柄上。客人们交头接耳地议论新来者的身份、履历、衣着和种种相关的传说,连他胸前挂的那枚用丝带装饰得花里胡哨的饰章甚至都被传作罗阇·翁姑女王奖赏的北大年宝石勋章,其实那只不过是耶稣会颁发的再普通不过的十字架而已。
       魏斯·兰度眯着眼睛迈入大厅,数百支粗大的鲸脂蜡烛如琪花绽放,加上涂着白灰的墙壁反射的光亮,一时间令人为之目眩。马尼拉像这个时代大多数城市一样,夜晚完全被黑暗所统治。即使他住进了当地最好的旅店,房间里提供照明的也不过是盏微光惨淡,乍明乍灭的椰油灯。只有此刻,这个灯烛敞亮的客厅才让他感到仿佛回到临高,回到了文明世界,甚至走上了大都会的舞台,好戏就要开演,灯光已经点亮,幕布将被拉开,文森佐·兰度·迪·范那诺华伯爵即将正式登场了。
①Delgado在西班牙语中有瘦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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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17 13:40:3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在知乎追完了马尼拉,期待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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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19 13:01:07 | 显示全部楼层
顶一个!最好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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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反围剿纪念章

发表于 2021-8-19 16:43:3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马爵爷,最后给黑尔安排的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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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19 17:27:4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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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19 18:01:4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篇很精彩的!忍不住又要看一遍~
为元老院和人民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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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22 23:18:45 | 显示全部楼层
      “伯爵具有一种征服者的气概。他戎装在身,矗立在门前,像图拉真皇帝立于记功柱上那样俯视着一众宾客。而当他步入市长的客厅时,就仿佛如同荷南·科尔蒂斯踏进蒙特祖玛二世的王宫一般。小白脸式的漂亮同伯爵是绝缘的,可他准是个能让人着魔的情人。身体像钢架般的结实,整个轮廓没有一处软乎乎的,当他站在大厅里微微颔首时,斗牛场中最骄傲的公牛也会感觉自惭形秽。看他头颅的侧影,使人联想起罗马古币上的奥古斯都头像,每一根线条都是那么清晰分明。他的额头很圆,下巴很富有魅力,喉结生得硕大,这尤其增强了我对于他勇猛雄健的印象。伯爵走到大厅中间,对市长致礼,极有风度亲吻了他的太太。施以吻礼时他嘴唇温柔的姿态,以及微笑的目光,为伯爵的英雄气概中又增添了一番文雅的风范,这样就使得他成为了男人眼里了不起的传奇英杰,女人心中十全十美的倜傥绅士。”
       这位殖民地上流社会的女士用漂亮的字体在日记中写下了范那诺华伯爵的初次亮相,而后将日记本藏进了梳妆台的抽屉暗格里,直到若干年后成为攻占马尼拉的帝国军队的战利品——当时帝国海军的水兵们正用斧头和锯子将这具藏匿香札红笺的紫檀木梳妆台变成一堆劈柴准备塞进军舰锅炉的炉膛里。
       正如所有被感情所蒙蔽的眼睛往往会扭曲真相一样,前雇佣兵魏斯·兰度完全顾不得某位充满爱意的女士会如何在日记中描绘自己的绅士风度。当他很不绅士地挣脱伊莎贝拉夫人,也就是市长太太过于热情的拥吻时,几乎被她身上油腻的汗臭与衣服上的熏香所混合成的浓烈气味窒息过去。只是他刚刚摆脱一个热哄哄的怀抱,发现自己又被一大群热情的人群与好奇的目光所包围。
      “先生,伯爵先生,”港口税务官堂·巴西里奥挤过人群抢先来打招呼,“真是一场好热闹的盛会,您可喜欢此地的斗牛表演,那些勇敢的骑士们个个精彩绝伦,您觉得呢?”
      伯爵轻蔑地看了一眼堂·巴西里奥,这家伙是他在马尼拉遇上的第一个殖民地官员,那副阴险狡黠的脸上显现出的谄媚笑容,总是教他想起罗西尼歌剧中那个可憎的同名角色。“巴西里奥先生说的一点儿不错,”他用一种半带着戏弄的口吻说:“贵地的天气非比寻常。至于说到斗牛,很遗憾我作为一个军人的全部经验都是在同基督徒之敌的作战中所习得的。如蒙大主教慧眼独具,察觉此地的牛具有异教或异端信仰的话,我想那时再去向骑士们讨教勇斗蛮牛的经验或许也犹未为晚。”
       宾客们之中传出一阵吃吃地低笑。港口税务官从来就不是个受人欢迎的家伙,大家都乐得看他在新来的贵客面前碰了个钉子。“哎,大人,伯爵殿下,不用在意他,”女主人给魏斯解了围,“巴西里奥先生很聪明,特别是在对付中国佬的时候。不过正是因为整天和中国佬打交道,他已经不懂得如何像个有教养的人那样说话了。”伊莎贝拉夫人在一片羡慕的眼光中挽起伯爵的臂膀,一边絮絮叨叨地抱怨着:“找十二个士兵来在场里骑着马奔来跑去,挥舞长矛刺一头可怜的水牛,看着它慢慢地流血死掉。这事情看起来太可怕了。我可看不下去。”她掏出手帕来捂住眼睛,以示对那不幸的牛的悲悼。
       虽然伊莎贝拉夫人竭力劝说她的贵客坐上首位,但伯爵坚辞不就,选择了一个背靠窗口的坐位。百叶窗已经全部打开,清风透过那些那些垂下素馨花和石梓草的窗口吹入闷热的大厅。魏斯心底里长叹一声,在这汗流浃背的酷热中,衣冠楚楚地装扮贵族风度实在是个苦差。可是目光所及,晚宴上的宾客们为了保住自己的派头全都豁出去了,男客各个身着笔挺的呢绒礼服,带着浆得硬梆梆的拉夫皱领。女宾则把自己藏在插满了孔雀毛的帽子下面,或在各种颜色的面巾后边隐藏起自己的脸庞。
       “您来一点炖牛尾吧,亲爱的伯爵?”招呼魏斯的是市长本人,相貌和他的太太完全相反,满头白发,身材精瘦,似乎马尼拉的酷热天气已经把他烤干了,“这可就是今天下午斗倒的那头好牛。”
      “谢谢,阁下。可是我必须冒昧地告诉您,虽然蒙您盛情款待,我必须赶在城门关闭之前离开这里,否则当大钟敲响二十二下,我就没法回到住处去了。我要求获得特别出入证的申请一直没有得到批准。据我所知,国王陛下的法令不允许未经批准的外国人在马尼拉城内居留过夜。”
      “特别出入证和居留证都需要总督亲自签发。当然您出城绝不会是问题,”市长显得有些尴尬,“只要有圣地亚哥要塞司令的手令,您什么时候都可以出入城门。”要塞司令是个胡子花白的老上校,他只是向魏斯点点头以示回应,而后埋头于餐盘专心致志地大嚼大吞,花白的胡子浸泡在盘子里,搅得汤汁四处飞溅。“若是您不嫌弃,我们可以在这里给您安排一个住处。我和内人,只要伯爵殿下肯赏脸有所吩咐,都可以尽力为您效劳的。”
      “阁下,我太感谢您的一片好意了,”魏斯示意他加禄仆人从他面前端走那盆一次也没碰过的炖牛尾,他拿起一杯雪利酒:“我已经在帕里安找到了住所,我的行李也存放在那儿。”
      “天哪,您居然和肮脏粗野的异教徒中国佬住在一起,他们都是邪恶的偶像崇拜者、走私贩子和贼,最擅长偷鸡摸狗和包庇罪犯,您恐怕再也看不到您的行李了。”
      “不,中国人很胆小”,魏斯端着酒杯慢慢啜饮,这场晚会让他觉得无比别扭,幸好还有在井水里镇过的,清凉可口的雪利酒。“而且我只要给旅馆老板半个皮阿斯特,他就会派他的两个儿子扛着矛枪在我的房间门口守上整整一天。”
      “吉兰丹的领主用半个皮阿斯特雇来一支中国仪仗队——”说话的人坐在桌子远端,看上去约摸有五十岁,鹰钩鼻,高颧骨上边有一双恶狠狠的眼睛,后凸的脑壳上几绺头发因为抹了油而显得整齐发亮。市长有些恼火地瞪了他一眼,却发现伯爵仍然神态自若地啜饮着雪利酒,仿佛根本没听见那句无礼的话。
     “伯爵阁下,您也许对中国人慷慨过头了,”这次开口的是殖民地财政官塞巴斯蒂安·安德拉德,“半个皮阿斯特足够一个有家庭的他加禄人四天的花销。”他开始历数菲律宾的中国人如何有钱,可是总督要向他们收取特别居留费以换取其在帕里安以外居住的权利时,他们却一味地拖延和哭穷。中国人的罪恶还包括用赌博的恶习来蛊惑虔诚的土著居民,萨拉曼卡总督竟然同意中国人在通多和比侬多建立斗鸡赌场,虽然这两个赌场每年向殖民地政府上缴八万比索的赌博税,可是天晓得有多少金钱已经流入中国人的手里去了。安德拉德滔滔不绝地列出一大堆数字,指出每年驶入马尼拉港的中国商船越来越多,但是在中国掮客和港口税务官的共同努力下,王家殖民地的国库却没能增加多少收入。总督整天生活在对尼德兰军队伙同整个东印度的海盗入侵马尼拉这种子虚乌有的威胁的恐惧中,他已经在扩建工事和征募军队方面花掉了三十万比索,并且还准备花掉更多的钱。
       魏斯慢慢地喝着雪利酒,没有插话。他记下了这些有价值的资料和数字,正在心里酝酿发回临高的第一份报告应该怎样写。仆役送上了餐后甜点和雪茄。
      “喏,伯爵阁下,”安德拉德凑近烛台,点燃了一支雪茄,他继续说下去:“摆在您面前的就是整个菲律宾殖民地最值得投资的事业,此地烟草绝不次于古巴和墨西哥最好的种植园里的出品。但是现在私人已经无望从中获利了。”他谈到总督下令要对整个殖民地的烟草实施专卖,并要建立专营的卷烟工场。“这将给总督增加每年至少四万比索的收入,”他说:“总督会将笔巨款交给那个神奇的日本人,让他去制造射程达到一里格的大炮,以及只要命中一发就能炸毁一条船的炮弹。这种了不起的炮弹一颗就需要花费五百比索”
       财政官的一言谈引发了筵席上的一阵嘈杂的议论。“纯粹是胡闹!”殖民地最高法院的一名法官大喊起来:“连在院子里种植一点供自己享用的烟草都要交专营税,萨拉曼卡难道不知道,他根本没有增加新税的权利。这个傻瓜没有读过王室敕令吗?”
      “一派胡言,”饱餐之后的圣地亚哥要塞司令正在往自己的嘴里一杯接一杯地灌酒,话也说得口齿不清:“诸位,你们有谁听说过或是亲眼见过射程一里格的大炮?真是一派胡言。”
       “太孤陋寡闻啦,亲爱的埃查苏,”一个看起来很精明的军官,卡维特要塞长官说,“路易十一时代,法国人在疯子关圣贤的地方——巴士底放了一炮,炮弹一直飞到圣贤关疯子的地方——夏浪东才落地。你对那里应该不陌生,亲爱的埃查苏。”
      “嘿,阿尔方索——”愤怒的老上校喷出一口满是酒气的哼哼,向坐在桌子对面的同僚伸出一根威胁性的手指。
       “别再提什么大炮和炸弹,”市长站出来打起了圆场,“没有大炮,国王的勇敢骑士们一样能够战胜异教徒和加尔文教徒。为纳德林根的胜利①,为红衣主教幼主②干杯,上帝的恩宠与荣耀永远属于伟大的国王!”
       一阵乒乒乓乓的瓷器和银杯的撞击声,伴随着“国王万岁”,“马尼拉万岁”之类的狂呼乱叫,草坪上开始放焰火,晚会的气氛到达了最高潮。
       帕里安,这片马尼拉城外的华人区一到夜晚就漆黑一片,寂然无声。前雇佣兵从马背上跳下来,让史力克把马牵回旅店的马厩。旅店是一座两层高的瓦顶木楼,他踩着嘎吱作响的楼梯走上去。店主的两个小儿子把削尖的竹矛横亘在腿上,靠着楼梯睡的正香,直到被脚步声吵醒,慌忙地站起来。魏斯挥了挥手,将他们俩打发走。
       魏斯·兰度包下了整间旅店的二楼,虽然他只占用了其中最大的一间客房。他拍了拍门环:“开门,咪咪,是范拿诺华伯爵殿下。”
       门板后的栓子咔咔地响了几声,他推开门走了进去。房间里没有点灯,从门廊一侧窗口里射入的月光能清楚地照出进门者的模样。魏斯知道,如果站在门口不是他而是一个陌生人,多半立刻就会受到九毫米子弹的欢迎。
       那盏半明半暗的椰油灯点亮了,咪咪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地给他拿毛巾,打洗脸水。露契亚,或者被魏斯叫做咪咪的这个女仆,身材瘦小,皮肤黝黑,看上去和“五处”——这是魏斯私下里对政治保卫局的称呼——一名普通特工人员没什么两样。魏斯很清楚,“六处”将这名女特工调过来,以贴身女仆的身份派到自己身边充当助手,一个没有说出口的任务就是对他进行监视。配发给她的武器是扎斯塔瓦CZ99自动手枪,而不是临高自制的黑火药左轮。想到有朝一日可能会被自己带到这个世界来的武器打穿脑壳,魏斯只能耸耸肩膀。
      “码头上有什么消息?”冒牌伯爵把那套花里胡哨的行头一件件地扯了下来,这些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散发出难闻的气味。现在他只想痛快地洗个澡。
      “包括今天进港的,一共有21艘中国船。”感谢萨琳娜和门多萨小姐,咪咪的英语很出色,西班牙语说得也不错,“只有两艘会开到广州和香港去,其他都是福建船。”
       “去香港?那好得很。明天我们看看能不能让它捎点货物回去。我真受不了这鬼火,咪咪,去把蜡烛点上,今天晚上我必须完成给江的报告。我们要在这里建立情报站,不能连一部无线电台都没有。
①1634年9月6日,西班牙及哈布斯堡联军于纳德林根大败瑞典及新教联军。
②指菲利普四世之弟,又称枢机主教亲王斐迪南德,纳德林根战役中西班牙军队的指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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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度 发表于 2021-8-22 23:18
“伯爵具有一种征服者的气概。他戎装在身,矗立在门前,像图拉真皇帝立于记功柱上那样俯视着一众宾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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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23 21:25:43 | 显示全部楼层
       魏斯•兰度没有把那身花花公子式的浮夸派头维持多久。这一天塞巴斯蒂安•安德拉德奉命去帕里安区检查当地的商税征缴状况,当他接受帕里安区长胡安•阿吉拉尔的建议去一家酒馆里体察民情顺便谈谈华侨社区公共基金的支出问题时,恰逢范那诺华伯爵殿下从酒馆里走出来。他像个水手一样穿着洁白的荷兰细亚麻布衬衣,敞开衣领,手中拿的马尼拉草帽虽然精致,但远不如装饰着鸟羽的宽檐帽华丽惹眼。只有他的马裤没有没有按着欧洲流行的习惯,用缎带和绳子系在衬衣下摆上,而是用一条水牛皮带紧紧扎在腰间,金质的腰带扣雕镂成一头怒吼的狮子,长筒皮靴擦得锃亮,再加上那支时刻不离身,柄鞘上镶满宝石的军刀。这样一幅半吊子式的打扮让财政官意识到,伯爵首先是个赳赳武夫,其次是个有钱的武夫,最后才是个欧洲贵族。而武夫或者军人,在曾于孔普鲁腾西斯大学修习哲学与拉丁语,梦想成为宫廷学者却被派遣到边远殖民地充任监督官的安德拉德眼中,就是酒鬼、白痴和匪徒的代名词。也许伯爵不是白痴,但此刻他身上的确散发着酒气和匪徒式的凶戾之气。一名矮个子,略有些驼背的中国人跟在伯爵身后走出酒馆,一转眼就消失在转角处。安德拉德没怎么去注意那家伙,因为伯爵此刻的形象和平日里讲求仪表的做派之间的反差太过强烈,太吸引人们的眼球,并且他正在对自己一行人打招呼。
      “啊,哎,真是上帝的安排,”魏斯挥着手中的草帽,走向这一行人。西班牙人坐在搭有凉蓬的软轿上,由中国苦力抬着。凉轿前面走着两个领路的中国人,对安德拉德和阿吉拉尔点头哈腰、毕恭毕敬。魏斯认得这是黄健、黄翔兄弟俩,都是虔信天主教的中国富商,也是殖民地政府任命的帕里安华人管理官和书记官。“我刚与一名可敬的中国绅士谈妥一笔生意,他答应为我的部下提供三百支日本火枪,而且要价只有乔•德•克罗斯①先生的一半。两位尊贵的先生,请一同来为我的幸运干一杯。”
       伯爵的满脸笑容让安德拉德颇觉不适,似乎他正用微笑的面具隐盖着某种嘲讽的意味。财政官如果知道这副咧嘴笑的表情是魏斯模仿吉米卡特的结果,或许会嘲笑他的努力;但如果知道冒牌伯爵一分钟前还在这家酒馆里接见线人,搜集情报阴谋对殖民地当局不利,那一定会对他的演技大加赞叹。虽然自认为能够成为十七世纪詹姆斯•邦德,但前雇佣兵在情报战线上奋战近一个月的成果不过是发展了几个愿意向他提供消息的线人,包括小商贩、水手以及为殖民机构跑腿的低级雇员。这些人地位不高,清一色的都是旅居当地的中国人,只能提供些内容泛泛,价值一般的情报。尽管如此,魏斯还是很清楚,如果他的所作所为暴露在殖民地官员眼前,那绝对没什么好果子吃。伯爵思索着该安排哪一个下属或是代理人与线人接头,同时微笑着继续察言观色,两个西班牙人相互顾盼的眼神和犹豫的表情说明他们对自己的出现与邀请都出乎意外。
       果然,区长先生推说还要去视察帕里安区的监狱,他感谢伯爵的好意,却带着悻悻的神色离开了。财政官则诚恳表示他必须马上回城,因为萨拉曼卡总督还在官邸中等待自己的报告。“那么请您赏脸用我的马车吧。至于轿子,那是东方民族数千年陈腐生活的产物,他们喜欢这种摇篮式的代步器具,所以他们不重视英雄,壮年男子怯懦幼稚如同婴儿,注定是要被征服的。如您所知,恺撒是立在车轮上赢得了整个罗马,而阿塔瓦尔帕却坐在轿子里丧失了他的帝国。”发完这一番怪论,伯爵转过脸去打了声唿哨,两对额头长着白斑的黑马牵引着四轮马车徐步而来,在他们面前停下。安德拉德大吃了一惊,连本想谢绝的话都忘了说,他的脚像钉在地上一样,目光在金色镶边的红旗马车来回打转,又贪婪地望着那四匹矫健而优雅的驭马,以及马身上银光闪耀的挽具。直到伯爵示意史力克扶着安德拉德走上铺了天鹅绒的踏板,他还沉浸在那种恍惚的状态中。
       关上车门砰地一声响才使得财政官回过神来,伯爵的黑奴从后边跳上马车,站到自己的位置上。车夫拉起缰绳,马车开始徐徐前进。安德拉德伸出手去抚摸沙发座椅上闪光的缎面,他凝望着用景泰蓝装饰的内壁镶板,织锦窗帘,又像个好奇的孩子那样模仿伯爵的做法,转动手柄把玻璃车窗摇上摇下。 “殿下,人们只知道您是一位因幸运而致富有的人。”安德拉德叹了口气,继续说下去:“但现在我要改变看法了,若仅仅富有,无论钱财多至几何,都不足以让在这个地球被遗弃的角落里的人像个那不勒斯亲王那样生活,这或许要具备某种魔术或法力才能办到。”
      “当心,财政官大人,您正准备把我描述为一个巫师。希望宗教法庭还没有在马尼拉设立起来,否则我实在太冤枉啦。”
      “请原谅,伯爵殿下,我自认为并非无知。此种骏马曾载名于亚历山大远征记之中,印度的王公们愿意用宝石和黄金换来以为自己的坐骑。堂·埃斯特万·萨那夫里亚先生想买一对这样的名马来匹配他的马车,出价到一千皮斯托尔也没有人愿意卖给他。至于要估量这样一辆马车的价值——”
      “慢来,阁下。”魏斯打断安德拉德的话头,打开嵌板上的一个暗格,取出一个精致的小银箱,里边用丝绒衬垫着四只雕花的高脚玻璃杯,一个酒瓶。“无论我为我的马车和马花了多少钱,请您告诉我,那笔钱有没有使它们的美丽为之减色?”
      “不,没有。我只是想指出——”安德拉德喝下一口朗姆酒就咳嗽连连,“天哪,这酒真厉害。”
      “堂·埃斯特万·萨那夫里亚。您所报出的这姓名告诉我,他准是位不折不扣的贵族。我想这位先生应该位列马尼拉第一流绅士的行列吧。”
      “阁下,您这个问题会得到一个皮浪②式的回答,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萨那夫里亚先生是一流的富翁,缺少这个前提,他就不是绅士,更谈不上不折不扣的贵族。”
       “请您详细一点说?”
      “您一定听过,”几杯朗姆酒下肚后,那种混合着礼貌与戒备的拘谨气氛当然无存,安德拉德舒服地把脑袋靠在沙发椅背,谈话的兴致愈来愈浓。“菲律宾被誉为上帝赐予吾国君主的明珠,可被它的光芒吸引来都是些除了发财美梦的一无所有穷人,这些人窘困到连在新西班牙都没法安身。萨那夫里亚先生最初就是这样的一位,但他在马尼拉弄到了钱,大概是从中国人那儿勒索甚至抢来的。此后萨那夫里亚先生做了几次成功的投机,他的财富终于累加到能买一个“堂”放在名字前边,以佐证他的贵族家世了。
       魏斯继续为财政官斟满酒杯,事实证明无论是中国人、日本人、西班牙人,只要能给他灌下一瓶酒,事情都会好办得多。“我猜,您说的这位先生并没有为这个‘堂’花很多钱,最多也不会超过为他看中的马所出的那点儿小钱。您知道,东方的显贵们鄙视我们这些舞刀弄枪的蛮子,他们最看重的珍藏莫过于名马和美人,而且充实马厩的花费比充实后宫还要高得多。萨那夫里亚先生居然只肯为两匹最好的玛瓦里骏马掏出区区一千皮斯托尔,这未免太有损于第一流富翁的身份了。
      “萨那夫里亚的财富,大概只有港口税务官能够说出确切的数字。他的的住宅甚至在马尼拉甚至比总督的府邸还有名。王家东印度舰队的舰长们最羡慕就是萨那夫里亚的私人游船。他喜欢炫耀他所拥有的本地最快最豪华的马车,当然——”财政官做了个轻蔑的手势:“那绝不是同您的马车相比较的结果。”
      “啊,如果腓力二世殿下知道只要靠勒索和抢劫中国人就能获得如此众多的财富的话,他该有多么后悔放弃远征中国的计划。”魏斯给安德拉德点上一支雪茄,后者虽有些醉眼蒙眬,但还是好奇的盯着伯爵手中镀金的澳洲打火匣,想一看究竟。“请告诉我,堂·埃斯特万·萨那夫里究竟是什么人?如果是乡绅,那么他拥有多少田产?如果是商人,他究竟做什么生意?”
      “按照王室敕令,马尼拉对中国货施行整批交易法。‘常来’ ③们运到的货物均由总督委派的一名官员整批估价,然后按比例售卖给本地的我国商人。在估价之前不允许私自交易。一般地说,港口税务官会被派去估价。但是堂·巴西里奥先生与堂·萨那夫里亚先生显然很有交情。”安德拉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所以他总能提前知道最低的价格,按着最大份额拿到最好的中国货,他还有自己的商船,往来于马尼拉和科罗曼德尔海岸之间。中国的丝缎和瓷壶,印度的象牙与香料,装满了他在王家大帆船上占据的货舱。新西班牙副王命令每条大帆船只能载运四千包货物到阿卡普尔科,可是仅萨那夫里亚先生一个人的货物就接近了这个数字。其他的商人非但没法和他竞争,相反还时时要向他借贷货款。他只有过两次失手,一次是圣安布罗西奥号大帆船被尼德兰人击沉了,损失了三十万比索的货物。另一次则是因为澳洲人,一些住在中国海岛上的怪人。”
      “当心哪,您可就坐在这些怪人们制造的马车里。”
       这时候马车驶过大片的椰林和竹林,穿过几处他加禄人的村庄,打一间间茅舍旁疾驰而过。这些茅屋简陋至极,墙壁不过是用村边的青竹编成栅栏,上边盖着香蕉叶充当屋顶。女人在屋里屋外忙个不停,男人成群地聚集在路边和屋角,几乎人人腋下都夹着一只公鸡。魏斯早在三百年后就知道斗鸡是菲律宾人的全民性娱乐。一群顽皮的孩子追在马车后边乞讨赏钱,红旗马车飞驰而去,一转眼就把他们甩得没了踪影。从帕里安经比伦洛到马尼拉城的大道很受殖民当局的重视,时常加以修缮,尽管如此,未经硬化的路面还是布满了车辙和坑洼。在减震弹簧和沙发座椅的双重作用下,即便车夫扬鞭策马,趱程飞奔,车里的乘客也不过感到些许摇晃而已。
      “怪就怪在这儿,这些人只占据着一个大小和福摩萨差不多的岛,这样的偏僻海岛在中国皇帝眼中不过是世界边缘的一小粒沙砾罢了。就是这伙人,却在岛上建起繁荣的都市,所有的中国货经过他们改造,都精巧了不止十倍。当澳洲人的舰队抵达马尼拉,全城都轰动了。总督也震动了,因为澳洲船舰鸣放的礼炮甚至盖过了圣地亚哥堡的炮声。因此澳洲人拒绝接受整批交易法时,萨拉曼卡总督同意了他们的要求。所以萨那夫里亚先生准备照老办法大捞一笔,结果是什么也没能捞到。”
       魏斯知道,安德拉德所提及的澳洲人的舰队,指的是年初时候派往东南亚公司的商船队。因为运回来很多急需的原木、蕉麻、烟草和椰干,企划院对这次贸易远航行动评价很高。他想把话题从澳洲人的方面引开,就在这会儿,突然响起了一声低沉的闷响,仿佛是巨大的鼓槌正在敲打着地面。前雇佣兵就像条件反射一般地扑到车窗边。
     “萨拉曼卡先生又去观赏他的新宝贝大炮了。”安德拉德说。
       道路两边的杂树林随着马车的疾驰一晃而过。娇柔、明丽的香蕉树和修长、阴沉的椰子树交织成无边无际的绿篱,树枝的缝隙中似乎露出了几座土黄色的营房,但是在宽大的蕉叶遮挡下转瞬即过。炮声还在一阵接着一阵,魏斯的心猛一下抽紧了。他听见了炮弹拖着拉长的尖啸的尾音,教他记起在巴尔干服役时那种很常见的76毫米铁托炮,接着是爆炸的轰响,树篱上边翻滚出一团白烟,夹杂着飞散的青草和土块。
       魏斯冲动地想立即停车,下去看个究竟。但他马上改了主意,伸手在座前的一个铃上按了两下,这是催促赶路的信号。两对马在车夫的驱策下像象是插上了翅膀,车轮掀起的尘雾淹没了道路上的其他东西,几个西班牙人策马疾驰过来,想一睹这流星一般飞驰的耀眼的轿车,最后都被甩在后边。经过巴石河上狭窄的木桥,灰色的城墙下面,守门的士兵看来很熟悉这辆马车和它上边的纹章,当它隆隆作响,旋风般地冲过城门时他们还敬了个礼。红旗马车带着一种雷鸣似的喧闹声滚过城内用碎石铺垫的街道。行人们纷纷闪到路边,惊讶而又羡慕地望着伯爵的马车和鬃毛飘荡的骏马。
      “我到现在才知道人会由于速度而产生快感,”安德拉德的酒意有些醒了:“啊,当心,伯爵,前边有马车!”
       行驶在他们前方的这辆马车整个儿地漆成极其夸张耀眼的金黄色。虽然车夫竭力保持着对后来者的领先位置,可他的努力完全是徒劳白费。过于宽大的车身,大小悬殊的前后车轮以及靠皮带连接的悬挂装置都决定了这不是一台适宜高速行进的车辆。在路边和楼房上围观者的一片惊叫中,红旗马车轻而易举地绕过金色马车,将它抛到身后。当两车交会时,金色马车的白缎子窗幔挑开了,露出一个油光锃亮,只剩下几绺头发的脑袋,那高颧骨、鹰钩鼻和一对凶光毕露的眼睛,都是魏斯在市长府邸宴会上所熟识的。
     “看来,”安德拉德说,“堂·埃斯特万·萨那夫里亚先生已经成为您的敌人了。”
       作别财政官以后,红旗马车穿过总督府前的花园广场,驶过几处街道和民房,按照伯爵的吩咐,穿出城堡的南门,向海滨驶去。车轮下的这条道路就是三百多年后马尼拉著名的景观大街——罗哈斯海滨大道。不过在本时空,这条路虽然被殖民当局视为马尼拉城连接卡维特与甲米地要塞的军用要道,路况却一塌糊涂,所谓的整修不过是往车辙中铲几锹泥土,朝陷坑里丢两捆柴禾。马车碾过这些障碍时虽有些晃动,却半点也没有减速,一直驶到一个沙丘环绕的小湾,海湾后边是一个名叫玛拉特的小渔村。从搁在沙滩上的小舟和一片寒伧的茅屋中望去,渔村附近只有两座砖石建筑,一座是教堂,另一座则是坐落在港湾边坡上的两层楼别墅。那是马尼拉一位前市政官为他病弱的女儿而建造的,为了让她能呼吸到有益的滨海空气。直到小女孩病逝,市政官去职归国,这座精美的建筑便一天天荒颓破败下去。魏斯没花费多少钱就将它买了下来。
       车还没停稳,魏斯就打开车门跳下地。史力克却在车后的站阶上磨蹭了半天才慢吞吞地挨下来。魏斯早就知道这个看似身强力壮的黑奴其实胆小得可怜,方才马车飞驰时那番七摇八晃上下跳荡的滋味已经让他魂都吓掉了。魏斯丢下史力克一个人在那儿发愣,径直向自己的新居走去。花园和别墅都是大门洞开,院墙石头上原先覆满的荒草和爬藤已被铲了下来,从帕里安找来的木匠和泥瓦匠忙着修缮这座建筑因为多年闲置而损坏的部分,并按伯爵的要求将它粉饰一新。除去正在房屋里监督工匠干活的咪咪,还有一个小伙子带领几个本地仆人从一辆牛车上卸下大大小小的木箱,往屋里搬运,都是魏斯的行李,其中相当一部分是冒牌伯爵用来充数的种种行头。小伙子身穿临高产的海军作训服,上边绣着东南亚公司的纹章。头发剪得参差不齐,短发茬如狗啃过一样高低短长乱糟糟地矗立在脑门上。这无疑是对着镜子自己操刀剃发的成果,本地没有人会理这样的短发。
       魏斯知道这个拼命显摆自己,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澳洲髡人”的小伙子叫纪米德,是出身于旅居越南的华商家庭的归化民。越南内战的长期化已经把相当一部分海阳的华商拖入了破产深渊,纪米德的父亲就是其中一员。虽然没有落到人财两亡,但已经是全家生活无着,连回福建老家的盘缠也没有。靠着熟人介绍,父子俩才到大昌货栈谋了个差事。和一心只想混碗饭吃的父亲不同,精巧的澳洲产品激起了少年人对“澳洲”近乎狂热的向往。这份热诚甚至打动了北越贸易代表贝凯,他打报告到临高,推荐纪米德进入芳草地上学。因为家庭生意的缘故,纪米德自幼便学会读写算账,加之聪明好学,获得临高乙种文凭自然比大多数流民出身的土著省却许多功夫。他入读了职业学校的商务班,临近毕业时被选入东南亚公司参加首次吕宋远航贸易的的实习。这次芳草地里人人羡慕的实习任务倒是给年轻的商务班高才生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他患上了热带斑疹伤寒,再加上并发症,几乎命悬一线,而此时船队已经准备返航了。虽然在随船医生的治疗下脱离了危险,然而要完全康复,却也绝不在十天半月之内。
       平秋盛对此感到很为难。虽然纪米德坚决表态要求单独留下来,“决不能给首长和老师添任何麻烦。”船队的确不能再等待下去,帆船组成的贸易船队应当趁着信风季节尚未结束尽快返航。然而谁也无法承担起将一名尚未痊愈的传染病人带上船的极大的风险。远洋航船原本就是疫病的温床,即使最严格的隔离措施也未必能防范传染病暴发。最后决定让纪米德留在帕里安的同乡会馆里修养,平秋盛给他留下一批药物和银子,并向商帮会首额外馈赠了礼物,通过他找人来看护纪米德。魏斯动身前就从情报口知道了他在马尼拉“会找到个有用的人”,经历了今天与情报员这次险些穿帮的接头,魏斯觉得这个康复以后干劲十足,“时刻准备着为澳宋事业贡献力量”的小伙子的确应当丢出去派点用场,让他整天留在自己家里打杂实在太可惜了。
       魏斯走上台阶,沿着门廊踱了几步。黑瘦的中国匠人们从敞开的大门里进进出出,把灰桶和锯开的木料搬进屋里,他也跟着走进屋里。为了增加照明,一楼的百叶窗全部敞开着,让原本昏暗的客厅明亮了不少。尽管通风良好,一股石灰、生漆混合着亚麻仁油的强烈气味还是让他皱起了眉头。咪咪却不在乎,在客厅里跑东跑西地收拾,不时敏捷地避开溅落下来的灰泥和油漆。那飘动的裙摆和少女纤细的腰肢,蓦地让魏斯从这片刺鼻的气味里嗅到了一丝诱人的青春芳香。他摆了摆手,示意咪咪陪着他四处看看。整个别墅和花园里到处一片忙碌的施工景象,捶墙钉木的声音和工匠们的喧哗响成一片。二层楼的书房已经初具规模,墙壁透着一股新刷的石灰水气味,地面已经铺上了从澳门运来的波尔图软木地板。这种地板耐磨美观且富有弹性,在临高很受元老们的欢迎。
      “所有的窗子都必须更换,这些可笑的贝壳都要换成玻璃。”菲律宾人喜好用珍珠贝壳镶在窗户上阻挡灼热的阳光,并且在频发地震的马尼拉,更换破损的贝壳窗板远远比玻璃便宜的多。即使西班牙人也不能免俗。“玻璃到帕里安的黄记铺子里去买,东南亚公司的玻璃板都由他家代销,再让他们派个玻璃匠过来。不,我不是让你去买,叫纪米德去办这件事,记得带上我的名片。快去吧,我的甜心。”看着咪咪红着脸带上房门走出去,魏斯怀着愉快的心情躺到书桌旁的小床上,凭借着战场上养成的习惯,在一片嘈杂中很快进入了梦乡。
①澳门枪炮铸造场的创办人之一。
②古希腊怀疑派哲学家。
③Sangley,指来菲的中国人,亦可指他们与当地人的混血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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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24 10:34:3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兰度 于 2021-8-24 10:38 编辑

       黄昏时分,伯爵大人走出书房,吩咐车夫套好车子,要在晚饭前出去散散步。他依然穿着早上的那套行头出门,只是加披了一件带兜帽的深色大斗篷。马车顺着海滨大道驶入马尼拉城的南门,从另一侧城门穿出城堡,一路疾驰到村庄旁的一片香蕉树和椰子树混合成的杂木林才停下。魏斯走出车厢,嘱咐马车等在这里。他裹紧了遮蔽自己的斗篷,里边贴身藏着匕首,望远镜以及在整个雇佣兵生涯中须臾不离的CZ75手枪。
       他穿过这片杂木林,又费力地钻进一片银合欢、石梓和冬青交织成的茂密灌木丛。灌木从后面,一大片竹林被砍伐殆尽,地面上只能看见翻出来的竹根,延伸出去一片开阔的原野。这里从前肯定是荒地,但现在许多原本齐腰高的野生植物都已经割倒,横卧在嫩草和野花交织成的地毯上;然而这片天然地毯显然也受到了多处破坏,许多绿草倒伏在深深的车辙印旁,被碾碎的花瓣四散零落,就像地毯被扯掉了毛,露出了麻线的底子。除了炮车,魏斯想不出还会有什么重载的车辆会特意来到这片荒地上反复碾压。这些车辙重叠交错,伸展出去成为一条临时便道,早先他在大道上看见的那些黄顶绿墙的营房就矗立在便道后面。竹篱墙,顶上厚厚地盖了一层稻草和蕉叶,这几座营房与附近村庄里的农舍一样简陋,只是更大些罢了,和圣地亚哥要塞里那些坚固的石头兵营根本没法比,显然是仓促赶建起来的。
       这时候正值开饭时间,兵营四周闹哄哄地像个蜂巢。身材矮小的东印度士兵,穿着衬衫和肥腿灯笼裤,个个都赤着脚。从木桶里盛出汤和芋头之类的炖菜,或坐或立在草地上、便道旁吃着。魏斯调节好望远镜焦距,慢慢地移动观察,大门外靠墙边立着几杆长矛,没有看到他预想中的大炮或者其他火器。小道旁边,两名穿得花里胡哨的西班牙军士站在那儿喝酒。一群他加禄小孩也在操场上玩耍,围着士兵和兵营打转,他们应该来自附近的村庄,想讨点残羹剩饭以饱口腹之欲。西班牙军士喝的半醉,一脚把一个孩子踢翻在泥地里,四周立刻爆发出一片粗野的狂笑。
       操场尽头有几座的矮丘,在望远镜里,它们都呈现出七歪八倒的奇怪形态,四周布满坑洼;有的插着木杆,上面挂的红布已经碎成了条状。有一座已经半塌了,土块和碎石飞溅到很远的地方。魏斯感到很兴奋,在马尼拉郊外开辟的新炮兵演练场,肯定与“萨拉曼卡先生的新宝贝”有莫大的关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营房内外燃起了灯火。士兵们在军士的喝令下,排成一个个小方阵开始训练队列。魏斯始终没能看见他们拉出大炮,他收起望远镜,悄悄地从灌木林里钻了回去。
       依靠着早上的印象,兰度找到了大道旁的村庄,这里离营房和训练场都很近。他穿过农舍之间的泥泞小路,从那些热情兜售芋头、香蕉和自酿的土巴酒的他加禄村妇的包围圈中摆脱出来,朝正在屋前玩泥巴的两个孩子招招手,递给他们一人一块小饼干。效果出乎预料,接过饼干后,两个孩子一转眼就不见了。五分钟后,他又被十几个高矮各异,浑身上下脏乎乎的小孩围了起来。魏斯用西班牙语和新学会的他加禄土话反复向孩子们询问,回答很教他满意:一个看起来年龄最大的孩子说看见西班牙士兵每天早上都在训练场上施放大炮。大炮既短又粗,孩子伸出沾满泥巴的手指比划着说,而且“就像崭新的铜比索一样亮光闪闪”。
       前雇佣兵掏出了一个铜比索。迎着一片贪婪的目光,他宣布谁能去练兵场上把炮轰后留下的铜铁碎片捡回来,就能得到一个铜比索。这番话说到第二遍,孩子们已经一轰而散。魏斯觉得这笔买卖挺划算,十几个铜板换来的碎弹片有一大堆。他不得不又在村里买了只藤筐,还雇了两个村民把这筐碎铜烂铁搬运上马车。
       本地招来的仆人都感到奇怪,伯爵大人今晚一反常态,对一顿有烧鸭和雪利酒的丰盛晚餐弃之不顾。回到玛拉特的别墅,他命令纪米德把一筐黑乎乎的东西从马车上搬进二楼书房,又吩咐厨房给他端来咖啡和几个鸡肉馅饼。最后咪咪按照嘱咐送进去一座点燃了6支澳洲蜡烛的烛台。书房门在她身后砰地关上了,这表示伯爵不希望受到打扰。
       魏斯戴上棉纱手套,掀起床单盖到地板上,把从藤筐里取出来的碎金属件铺在上面一件件清点。小孩们捡来的很多都是地道的废铁,锈断的马蹄铁,脱落的马掌钉,车轴上掉下来的包铁皮,火枪射出的铅弹,这些废物都被推到一边。一小截管形残片让他很感兴趣,那是黄铜做的,很像迫击炮弹上的触发信管,可惜其余部分已荡然无存。最有价值的收获集中于筐底那些的大块破片,他发觉几乎可以用从中拣出的破片拼成一颗完整的圆锥体炮弹。所有破片中,炮弹壳底面整个儿地保存了下来。魏斯凑近蜡烛,翻来覆去地查看,赫然发现这块锅盖大小的圆形金属片实际上由一组三明治式的结构所组成——厚实的铸铁弹底下附着紫铜铸成的同口径圆板,铜板下边则是一块直径略小的薄铁板,烛光下,铜板边缘清晰地显现出膛线刻划的留痕。在十七世纪的炮弹上发现可胀弹带结构着实教魏斯大吃一惊,作为前美国陆军的一员,他对有着类似设计的4.2吋化学迫击炮弹可不陌生。
       藤筐翻了个底朝天,魏斯把每样东西都仔细检查了一遍,希望能找到一个完整的引信,但是一无所获。他开始重新检视破碎的弹片,破碎的弹壁厚度都很大,粘附着许多黑火药烧灼后的残渣,但无论内外表面都很光滑,或许是铸造后再用车床加工过。破片大小不一,总体而言弹体的破碎率不算太高。有块特别大的破片引起了他的注意,约有四分之一颗炮弹的大小,比其它爆炸弹片更薄。弧形部和弹底面都已经炸掉了,靠近底面的内壁上,粘附着两枚葡萄样的弹丸,魏斯用镊子扳了下来。弹丸是铁质的,直径与12号猎枪弹相当,表面十分粗糙。他靠近了烛台,那粗糙的表面是一层黑色的粘胶样致密物,在烛焰旁散发出少许刺鼻的气味,像是沥青和焦油的混合物。这种混合物将球形铁弹粘连在弹壁上,或者是偶然的原因,火药的热力也没有使之完全融化。他又从那堆废铁垃圾中找出了三十多枚铁弹,它们和火枪发射的铅弹很容易区分,都是12号猎枪弹大小,表面或多或少地粘有黑色的混合物。
       魏斯沉思了半晌,突然跳起来拉开房门。“咪咪!”他冲着楼下大喊道,看到自己的情报员兼女仆提着裙子蹬着楼梯跑上来,“去准备密写墨水和密码本”,他轻声地嘱咐。
      “大人,季风季节已经过去了,”咪咪提醒他,马尼拉港里的中国商船都已返回,仅有一艘没装好货的福建船滞留在此,要等它回航起码也是五个月以后的事。
      “我会把信件交给圣班托号送走。”圣班托号只是一条小型的卡拉维尔船,却已经多次往返于澳门与马尼拉之间。魏斯不久前还在酒馆里同它的葡籍船长把盏言欢,得知船上装载了新鲜的苏木和巴拉望燕窝,最近两天内就会起碇返航。“今晚上别想睡觉了。只要报告能送到澳门情报站,无论是江还是上帝都无法挑剔我们的工作。”
       这几天早晨江山走进对外情报局办公室的时间总比平时略晚些。而且他还养成了一种不怎么引人注目的习惯,只要一坐下来,就会无意识地把手架在鼻子下,似乎手指上还残留着些许好闻的石竹花的香水气味。秘书送来了等待处理的文件,按照不同的标签放置在不同的托盘里。这是从政保培训班里调来的机要秘书,只负责工作。江山没有购买生活秘书,他独自一人住一间公寓,吃饭都在食堂解决。
       他闭了一会儿眼睛,以摆脱脑海中某个挥之不去的女性形象,然后拿起放在首层的红色文件袋,上边的标签表明这份文件来自澳门站。
       袋里装的信笺抬头上印着精美的家族纹章,厚厚的足有一大叠。范那诺华伯爵的葡萄牙文写得十分潦草,他在信里用极其冗长的篇幅向纯属子虚乌有的下属谈论矿物学问题,喋喋不休地对在澳门订造的采矿机械提出种种繁琐至极的要求。江山略扫了一眼,将信纸翻过来,真正的情报就写在背面。技术科的译码员已经在纸面上涂抹了一层碘酒溶液,让原本空白的信纸背面显现出蓝色的字迹,字母的组合排列都是经过加密的密文。
       除了原件,文件袋里还有一份经过技术科译码整理后的打印稿。报告是用英文写的,魏斯详细描述了他在马尼拉的新发现——新建的炮兵射击场,西班牙人的新式线膛炮,装有触发引信的榴弹和榴霰弹。最后,魏斯谨慎地提出自己的推测:鲭鱼号上失踪至今的穿越者,日裔美国人黑尔目前正在马尼拉,并已成为萨拉曼卡总督极为倚重的首席军事工程师。
       江山从头到尾读了三遍报告,放下手中的稿件,抓住办公桌上磁石电话的摇把摇了几下,拿起话筒:“喂……电话总台吗……请接执委会……有谁在?……文总?……好的,那就接文总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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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25 22:19:11 | 显示全部楼层
       尽管公开露面的次数并不算多,范那诺华伯爵还是在马尼拉上流社会里引发了不小的波澜。本地名媛都对他颇有兴趣,有关伯爵的种种传说是闺房茶会上最引人瞩目的话题。这难免造成丈夫们,也就是殖民地官员和富商们的不快。大商人们尤其憎恨伯爵,因为他那种不事张扬的奢侈使他们一掷千金的暴发户派头变得一钱不值并且极为可笑。埃斯特万·萨那夫里亚到处宣扬伯爵是彻头彻尾的骗子,其实是个从新西班牙逃出来的诈骗犯。可是在为准备圣伯多禄瞻礼而举行的一次募捐会上,萨那夫里亚这番言论遭到了痛斥,“您总是习惯于以己度人,”来自澳门的耶稣会士这样抨击他。萨那夫里亚发觉自己又成为全城人的笑柄,便加倍地痛恨起伯爵来。
       此番风波没有对魏斯·兰度产生任何影响,或者说他根本无暇理会这些琐屑。他现在致力于拉拢殖民地军官,邀请他们一块儿打猎,在别墅里设下本地从未见过的盛宴款待他们。这一切很快收到了成效,阿尔方索少校盛赞伯爵精良的马匹与武器,以及他卓越的枪法。埃查苏上校则沉溺在朗姆酒、大黄甜酒、杂果白兰地和盛满美食的瓷盘中乐不思蜀。既然耶稣会士都赞扬伯爵为捍卫主的荣耀而战斗的英勇,而且他又如此慷慨,那么这个人就绝对是“自己人”,这是殖民地军官们的一致看法。埃查苏破天荒地写了一封亲笔信,邀请魏斯参加掷瓦球比塞。
       瓦球场其实是在圣地亚哥堡外的练兵场上圈出来一片土地,四周树荫如盖,草地像毯子一样厚实柔软,泥坯烧制成的空心瓦球即使落到地面也不至于摔碎。早晨八点钟,军官们已经聚齐了,如同出征一般全身披挂骑着战马,威风凛凛地排成两行。鼓声雷动,首先出列的是埃查苏部下的骑兵队长皮拉尔上尉,魏斯身旁的一名骑兵立即迎上去。两人展开一场精彩的追逐战,皮拉尔上尉炫耀着骑术,灵活地避开追逐者掷出的瓦球,或用盾牌准确地挡开。从对面行列里又冲出一骑人马接应上尉,使刚才的追逐者转眼成了逃跑者。魏斯纵马而出,赶上去支援自己的同伴。一个个骑手相对着从行列中杀出,比赛最终演变为一场互掷瓦球的混战游戏。跟班们在后边四处奔跑,手脚并用地捡起球交给主人,还得留神躲开马蹄。这是个技术活。笨手拙脚的史力克被流弹一样四处横飞的瓦球命中了好几次,倒在草地上,幸运的是居然没被马蹄踩中。
       游戏在早上十点钟鸣金收兵。伯爵显然余兴颇足,又提出要参观圣地亚哥堡要塞。他的要求理所当然得到了满足,不过老上校在激烈运动了两个小时后以后不免略感疲惫。他让皮拉尔队长作陪,自己表示了歉意之后就一溜烟的钻回了兵营。
      “您这里可真是凉快。”皮拉尔上尉吃惊地转过头去,发现伯爵正注视着他,带着标志性的,用来隐藏真实表情的露齿微笑。时近正午,热带的太阳开始吐出毒辣的白光,汗珠从骑兵上尉扑了粉的假发下面渗出来,小河似地淌过脸颊。伯爵的耐心简直叫他吃不消,似乎对要塞的每个房间,每个角落甚至每条下水道和通风孔都很感兴趣,要细细端详一番,而且还一直用着某种不太自然并且机械的步伐走路。皮拉尔不知道他的贵客正用步测法估算要塞的大小,炮位和防御工事、营房间的距离,还以为伯爵可能是在骑马时扭伤了胯部。
       他们一直登上了城堡的顶端,城墙的垛堞后边,肤色黝黑,手持长矛的他加禄哨兵站在闪光的大炮旁边。炮都是铜铸的,配备四轮炮车。最大的有一尊42磅加农炮,被供奉在单独的炮台上,一座带有倾斜滑道的枢纽式炮座赋予它近180°的射界。这可不像西班牙人的杰作,魏斯仔细观察了木制的巨大炮架和表面上包裹的铁皮,铁皮还没有生锈,说明它是新近制造出来的。魏斯将手举过头顶,在炮口中摸了一下,没有膛线。配置在这可疑的炮架上的只是一尊普通的前装滑膛炮。
      “您瞧瞧这个玩意。” 皮拉尔上尉打断了他的思路。
      “这不是炉灶么?”魏斯发现炮台上每隔几个炮位就有一座砖砌的火炉,“我认识旁边的那玩意,那是中国人用的风箱。”
      “对极了,风炉。您见多识广实在令我们惊讶。”
      “莫非上校希望炮台上的士兵都能吃上热饭,这不是个妥当的做法,会把他们都惯坏的。”
      “这下您可大错特错了,”上尉汗津津的脸上露出了蠢人在自以为是时常表现出来的故作高深微笑,“这是总督大人的杰作,是他听信了那个日本佬的主意后搞出来的新鲜玩意。这个炉子上烧烤的既不是面包也不是汤锅,而是炮弹。您见识过么,开炮前得先把炮弹架在炉子上烤熟。”
      “没有,第一次听说。”
      “哈,也许还应该把炮弹用香茅草裹起来,撒上点盐和胡椒,变成一只香喷喷带的烤鸡。再一炮发射过去,尼德兰人和英国人肯定会衷心感谢我们的恩赐。您累了么,我带您下去吧。”
      “谢谢,不过有劳您告诉我,那些风车是怎么回事,它们一座连着一座,看起来像树林一样。”
       上尉疑惑地望了望泛着白光的海面,好半天才明白伯爵指的是甲米地方向。
      “那是甲米地要塞,啊,不,您说的肯定是船坞。风车也是日本佬弄出来,用来给船坞抽水。您喜欢这个?”
      “喜欢,”魏斯说:“少年时代我曾有幸游历于加那利群岛,那里是风车之乡。所以这班景象教我看起来分外亲切,您提到的日本人是怎样的一位人物,我倒想见识见识。”
      “您见不到他的。这人是个苦修士,隐士,除了总督和大主教大人谁也不见。不过尊敬的阿尔方索司令官已经认识他了,以后可以请他为您介绍。”
      “阿尔方索,这位可敬的人物缺席了我们今天的比赛。”
      “他有仗可打,”上尉的话里有一种酸溜溜的味道,“总督交给他四个连和一千个土著人去攻打班诗兰的伊洛科人。那日本人也跟去了,负责照料他制造的榴弹炮与火箭。”
       魏斯刚想跟着皮拉尔队长走下炮台,忽然,一阵遥远而模糊的枪声被似乎风吹了过来,接着又是一声。
      “怎么回事?”皮拉尔拿起了望远镜,“从科雷吉多传过来的,难道是灯塔船发出的信号?”
       两个人用望远镜轮流观望着,海面上反射的阳光极为炽烈,刺的人几乎睁不开眼,只能隐约看见几片白帆在地平线上闪烁。过了近一个小时,魏斯看见甲米地要塞上升起一团轻烟,传来一声炮响。
       哨兵敲响了警钟,士兵们从营房里蜂拥而出,奔向炮位。魏斯知道已经不适合留在这里,他走下了楼梯。刚走出要塞,就瞧见惊慌失措得堂·巴西里奥骑着马狂奔过来。
      “我派人到处找您,”港口税务官气喘吁吁地说,一边不顾风度地摘下帽子揩汗,          “圣母玛利亚在上,瞧瞧您的水手做下的好事,您的游艇会惊动总督大人的。”
      “堂·巴西里奥先生,用不着我教您面对一位爵爷应当怎样说话!”魏斯疾言厉色的回答,“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半个小时后,魏斯坐在一艘舢板里向海湾中划去,税务官瘫坐在舵手旁边,絮絮叨叨地谈起一艘快船如何不顾科雷吉多哨船的警告闯入了马尼拉湾,以“惊人的速度”在港湾内游弋。港内的巡逻桨船和战舰没有一艘能追上这条船,最后船上的水手同意让一艘没有武装的小艇靠近,港务官员才得知这艘快船属于伯爵。
       小舢板在桨手们的号子声里破浪前进,那艘把马尼拉湾搅得鸡飞狗跳的双桅游艇渐渐出现在眼前,优雅修长的黑色船身,漂亮的维多利亚式涂装。随着舢板的越划越近,魏斯抬头看见高处的桅盘里有一件熟悉的武器对准了他们——打字机。
       水手们放下舷梯,魏斯从舢板里爬了上去。当他踩到最后一级阶梯时,一只手将他拉上了甲板。
      “Welcome back!”薛子良说。
       海圻号,或者按照为蛊惑西班牙人而新改的名称——艾斯美达拉号,原先是香港船厂为澳门葡萄牙富商兰代拉建造的私人快艇。一贯精明的工业口从不放过任何坑外销客户的机会,兰代拉先生的订单成为博铺造船厂绝好的试验品,有人甚至提议把这艘游艇造成双体或者三体船。最后这些过于惊悚的建议还是被否决了,船型基本脱胎于200吨级双桅巡逻艇,排水量略微减小,加大长宽比,为增强稳性,安装了舭龙骨。但是,当船体基本完工,工人们正往船底钉上铜皮时,传来不幸的消息:兰代拉先生破产了,他的一艘商船在望加锡港外触礁沉没,另一艘满载帝汶出产的珍贵檀香木的船成了荷兰人的战利品。
       海军与农业部、特侦队和远程勘探队打了不少嘴皮官司,终于如愿以偿地拿到这艘船,用于风帆训练。香港船厂按照海军的要求进行了大大小小的诸多改装,为了让海军学员们熟悉不同的帆装,双桅纵帆的原设计最终演变为钱水廷所说的“brigantine”, 前桅挂横帆,主桅挂纵帆。一波三折之后,游艇演变而来的风帆练习舰“海圻”在852基地加入澳宋海军。至于日后它又改头换面,摇身一变为范那诺华伯爵的私人游艇艾斯美达拉号,在情报口联合主导的行动中扮演角色,当时是不会有人想到的。
      “不要把船开进巴石河那条臭水沟。”魏斯说。艾斯美达拉号在汤都的岸滩附近落帆下锚,谨慎地与圣地亚哥堡发射炽热弹的大炮保持着距离。汤都在兰度穿越前是菲律宾最大、人口密度最高的贫民区,现在则仅仅是巴石河北岸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虽然人烟稀少,但是漂亮的游艇还是颇能吸引眼球,几条满载货物的独木舟逐渐围拢过来,黑黝黝的土著挥动胳膊,各种各样听不懂的语言嚷嚷着向船员兜售菠萝、香蕉、芒果和芋头。游艇上的水手却不为所动,只是把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企图靠近者。利用兜售货物的机会登上甲板抢劫船只是马来海盗们的惯用伎俩,往来于此的中国商船和欧洲商船都没少吃过亏。
       巡逻舰舰长踩在小舢板顶端的木档上,其身体前倾幅度之大,似乎一个趔趄就会落入水中。他却始终保持这姿势稳稳当当站在那里,盯着愈来愈近的艾斯美达拉号。以一名飘泊过半个地球的巴斯克老水手的眼光来看,梭子鱼一般颀长的快帆游艇简直就是个罕见的美人。三列桨巡逻舰驱赶走土著的独木舟以后,就收起桨正面对着游艇,停在两链以外。下舢板之前,舰长吩咐艏楼平台上的大炮必须做好战斗装备,两舷的回旋炮都要装填好弹药,一边随时开火。可是他的命令落了空,除了甲板下的桨手,所有当值或不当值的水手和士兵都涌上艏艉楼,甚至攀上已经落帆的桅杆观望从这未见过的高桅窄身的奇特帆船。
      “乌合之众,”薛子良冲着桨帆船上挤满人的艏楼炮台扬了一下下巴。一个他加禄水手跨在船艏冲角的尖铁上,毫无意义地挥舞着点炮用的火绳杆,该由他负责点放的大炮却远在身后好几米处,炮口前也档满了人。“只要打字机转过去,几个长点射,这条可怜的破船就会变成浮动棺材,那帮白痴们准连个屁都来不及放。”
       舢板横靠上游艇,碰出轻微地几声闷响。巡逻舰舰长抓住侧舷的绳梯,没几步就跃上了甲板,全然不顾同舟而来的两名脑满肠肥的港务人员还在绳梯上艰难晃荡,直至被游艇上的水手拉上船。舰长感到疑惑,这条游艇的线形与众不同,修长流畅而又十分平顺,没有高耸的船楼,没有醒目的船艏像,也看不到常见的从两舷一直延伸到艉楼的繁缛雕刻。只见到盘得整整齐齐的缆绳和一些用途不明的机械,还有照得出人影来的柚木甲板。
       向前走了两步,他立刻就明白了甲板光可鉴人的原因。一队赤着脚的水手,显而易见是中国人,正跟随拖动的水龙带刷洗甲板;随后撒上沙子,趴在甲板上起劲地用石头打磨起来。眼前这些中国人和戎克船上那些萎靡邋遢的同胞截然不同,穿着整洁的蓝白色制服,衣领像荷兰人那样平翻在肩膀与后背上,白色草帽下露出短发茬,精神十足却很少说话,随着水手长的哨声整齐地动作。
       此情此景令舰长不由得一个劲儿地回想着自己的见习海员岁月,却没注意舷墙边排水口的位置。水龙里喷出的海水漫过甲板,一直冲到他的靴子上才发觉,他慌忙跳到一边去避开脏水,没料到直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范那诺华伯爵已经摘下帽子,略微欠了欠身算作致礼。“尊敬的先生们,诸位大驾光临。实在令鄙人不胜荣幸之至。”伯爵卸去了骑兵甲胄,穿上一套华丽的猎装,身后站着的一位海员也许是船长,体格像北欧人一样高大精悍,深棕黄色的皮肤显然是热带阳光与海风长期熏炙的结果。他戴着假发,身穿样式奇特的直筒裤和白色翻领上衣,对襟上缀着金色的双排纽扣,饰有铁锚和橡叶的大盘帽夹在臂弯下,双脚分立,身体挺直得如同桅杆。他打量别人的目光令西班牙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是一个犯了过错的少年海员,正胆颤心惊地在舰长面前等待领受处罚。
      “伯爵殿下,难道这是您的船?”或许是在舢板上晃荡地晕头转向,一名港务办事员愚蠢地问道。堂·巴西里奥狠狠地瞪住他。伯爵却不以为意,伸手指向桅杆顶端,在那儿飘扬的旗帜上绣着兰度家族的纹章,与马尼拉远近闻名的那辆红旗马车上所镶嵌的一样。
       风势越来越大,浪花裹挟着耀眼的阳光高高跃起,在岸滩上、礁石上拍碎成雪亮的碎末。艾丝美拉达号抛了单锚,所有的帆都已落下,但依然随着浪涛的拍打颠簸不止。魏斯走在摇晃的甲板上,就像在游艇艉舷外的游廊里散步一样自在。巡逻舰长对伯爵越来越好奇,原以为他只是一位骑士,行走在船上却像个老海员。相比之下,港务官和办事员已经落在后边,而且得扶着舷墙来勉强维持平衡了。这个远道而来的欧洲贵族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游艇上没什么可看的。比起优美的船身线形,甲板以上从头到尾呈现出一种惊人的朴素和整洁。似乎它唯一的使命就是快速地航行,灵活地规避敌人舰船的攻击。仿佛这不是一艘游艇,而是随时可以投入战斗的武装快艇。观看过甲板上的大炮后,巡逻舰长更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您的船上只有两门炮么?”巡逻舰长问道,当伯爵按照他的请求,吩咐除去炮衣后,泛着黑色亮光的大炮让他的眼皮急剧地跳动。整个远东,他只知道澳门的葡萄牙技师博卡罗会用铁铸造重炮。巡逻舰长也曾登上戎克船看过中国人的铁炮,都是些既小又寒碜的烂铁管子,靠绳子马马虎虎地系在船舷上,不可能与眼前铸造精良的大炮相提并论。“没有回旋炮和轻隼炮,您怎样对付拉德斯龙海盗?他们的纵火船和快艇会潮水一样涌上来。”
       伯爵转回头说了句话,戴假发的游艇船长大声地用听不懂的语言发出几道命令。转眼间就有四名水手奔上炮位,解开系缆,扳动炮身下的几个螺杆转盘。伯爵的马鞭挥向何处,炮口就随之转向那里,抬高俯低,似乎那并不是粗重的大炮,而不过是柄只手便可掌握的簧轮短枪。演示进行了两次,证明艏部甲板上的短炮和船尾的加农炮都是地道的“回旋炮”,只不过它们发射的并非2磅的小铁球或者霰弹,而是毁灭性的24磅和68磅巨弹。
      “不论拉德斯龙还是马来海盗,我这里都为他们预备了最好的礼物。”伯爵用镶银的鞭梢指向68磅卡隆炮旁边的弹药槽,令人生畏的葡萄弹整齐地码放在那里。
      “殿下,您的战舰如此精良,纵然在欧洲各地,最盛产快船的塞维利亚与热那亚恐怕也是很难造成的。”即便舰炮瞄准的演练刻意避开了巡逻舰,西班牙人所受到的震慑仍然不小。任何一个对海战稍有常识的人都能看出,艾斯美达拉号这样装载大炮的快船,只要两三艘便能从薄弱的艉部包抄攻占一艘大帆船。而且魏斯的客人们还没见识过68磅开花弹和燃烧弹的恐怖呢。
      “您说的很对,艾斯美达拉号是我的船,而我是一名军人,我的船同我的剑一样是服务于天主的武器。我很愿意听见您称它战舰。”伯爵傲然说道:“我的战舰必须能快速地抢风航行,追击马来海盗的贼船;它要有足够浅的吃水以利于深入暗滩密布的盗匪巢穴,解救被掠为奴的基督徒。本地任何一种船都不合我意,所以澳门的船坞依照我绘制的图纸建造了艾丝美拉达号。北大年有一家工场为我制造采矿的机器,我设计了能灵活旋转的炮架,命令他们制作出来。炮是在博卡罗先生的铸造场里订购的。全部这些费用都出自我个人的收入。”
       “澳门的耶稣会绅士们提出过,要为建造这艘船发起募捐,我倒希望把这笔款项——如果能募得到的话——交给马尼拉殖民地。只消再有两三艘艾斯美达拉号,组成一支小舰队交给我统带,凶悍狡猾的摩洛人划艇队将被彻底毁灭,侵扰宿雾和米沙鄢的异教匪徒们只能束手就擒。到那时,天主的光辉,陛下的荣耀必将映照从马六甲直至马鲁古的整个东方群岛。”
       堂·巴西里奥带着半是惊诧,半是怀疑的表情望着伯爵。巡逻舰长则激动地紧紧握住他的剑,“啊,墨邱利号同样是条装备精良的好船,可是萨那夫里亚先生的头脑里绝对诞生不出您这样高尚而伟大的想法。”
      “这位尊贵的先生所指的,”伯爵对堂·巴西里奥说:“一定是您的挚友堂·萨那夫里亚殿下的海上宫殿喽?”他转回去继续听巡逻舰长说话,丢给满脸尴尬之色的税务官一个后脑勺。
      “……东印度王家殖民的舰队里,也找不出比它更快,更华丽的三桅帆船,萨那夫里亚先生花了很大一笔钱聘请果阿第一流的造船师迪亚哥·路易亲自督造出来。它的索具和帆也是最优良的,赶上好风一个钟点能走两到两个半里格……”
      “但是一阵大点的侧风就能掀翻它。”戴假发的游艇船长突然插话进来,他说的西班牙语声调挺奇怪,不过还算听得明白,“在船舷上雕梁画壁,竖起阿波罗、密涅瓦、涅普顿之类的大得吓人的雕像,只会徒增无用的重量,降低速度,让航行变得更不平稳。”
      “嚯,马里奥,我的好船长,”伯爵说:“您真见识过堂·萨那夫里亚殿下的海洋快车?看在仁慈的圣母的份上,您没有冒犯他的船吧?”
      “阁下,我们进入海湾,刚从马屿和修女屿一侧驶过,那条三桅船就跟了上来。”马里奥船长不时摸摸头上的假发,好像生怕它被风吹落。“我肯定它就是您说的船,船头船尾满是鎏金的雕像,活像那些炫耀富裕的中国女人,头发上插满金光闪烁的首饰,却连路都走不稳。它的船长可能把我们当作海盗,升满了帆拼命地在后面追赶。”
      “那您都做了什么呢?”
      “我下令围绕三桅船转上一圈,以便于那位不长眼珠的船长对您的旗帜能认得清楚些。它还是企图撵上我们,连副翼帆都全挂了出来,最后当然被甩掉了。水牛怎么可能跑得过骏马?”
      “好啦,看看您,让贵客们都吓得不轻。亲爱的马里奥,堂·萨那夫里亚殿下若听到你这般形容他的宝船,恐怕会动用朱庇特的武器将你我轰成粉碎的。”伯爵一直踱步到甲板后部敞开的舱口旁才停下。他从腰上解下一个沉甸甸的丝绸口袋拍了拍,发出金币清脆悦耳的碰响:“税务官阁下,我以我的名誉向您担保,这艘180吨的小船上没有装载任何准备在马尼拉出售的货物。可我还是准备遵从总督殿下的法令,缴纳每吨12银比索的停泊税。您与您的同僚可以检察每一间舱室,每一处角落,查验我的话中是否存在不实。”
       堂·巴西里奥窘迫至极,帽子在手里几乎都要揉碎了,他只能低头折腰,颠三倒四地赞美伯爵具备宽恕的美德,反复表达着歉意并且一再宣称:伯爵的私人游艇艾丝美拉达号在马尼拉停泊,无需检查,更无需缴纳商船的一切税费。
       伯爵不打算过多地为难税务官。履行完了一切官方手续,堂·巴西里奥、巡逻舰舰长及其他官员都收到了范那诺华伯爵的礼物——大唐公主甜酒。且不说大黄甜酒在马尼拉本身就是极受欢迎之物,单单盛酒的中国瓷瓶,贩运到阿卡普尔科便已价格不菲。西班牙人欢天喜地下了船。魏斯也满意地走进甲板下的船舱,现在他有了支援力量和交通工具,而且这一切都获得了合法的掩护身份与相当的行动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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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贡献勋章1637股灾纪念章

发表于 2021-8-25 22:38:01 | 显示全部楼层
爵爷牛逼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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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26 09:44:59 | 显示全部楼层
兰度 发表于 2021-8-25 22:19
尽管公开露面的次数并不算多,范那诺华伯爵还是在马尼拉上流社会里引发了不小的波澜。本地名媛都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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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30 21:38:33 | 显示全部楼层
       一踏入艉楼甲板下宽敞的官舱,魏斯头也不回地便冲进浴室。预定的几套卫浴设备还在从临高运来的路上,每天除了洗海澡就是拿木盆冲凉的生活不时地勾起他对于在澳门度过的那段光阴的不快回忆。
       在搪瓷浴缸里痛快地泡过一个澡,换上勤务兵送来的棉麻混纺制服,魏斯觉得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松弛下来。填充了羊毛的普尔波万短上衣,累赘的南瓜裤,被汗水黏在皮肤上,紧绷绷的半截长袜连同镀金马刺装饰的马靴,就像那些愚蠢造作的贵族风范和礼节一样,无不令三百年后的穿越者感到疲惫、憎恶。他甚至开始怀念巴尔干,怀念枪炮的轰响,坦克履带摩擦出教人牙酸的尖音,机枪令人胆寒的扫射声;怀念进攻前的呐喊,垂死者的呻吟和战斗结束后幸存者因还活着而发出的粗野残忍的欢笑,但那个世界已经同他道永别了。西班牙人治下的马尼拉到处充斥着汗水和鱼腥的恶臭,他想念起刺鼻的烈性炸药味、炽热的钢铁气味和引擎的润滑油味儿,在这个世界里仅仅属于临高工业帝国的味道,远比十七世纪女人衣服上的熏香更令他怀恋。
       “我不知道你还会说西班牙语。”
      “职业需要。总不能同墨西哥毒贩们开口就用纽约腔打招呼,让他们猜到我是个美国警察,准备送他们去坐牢。”假发已经摘下,和宽檐帽、海军制服上装一起都挂在墙上,薛子良一身熨烫整齐的卡其色短袖衬衫呈现出十足的米国海军派头。“看看都给你带来什么礼物。”他按响电铃,对着传声筒下达命令。
        一只只标准包装箱搬了进来,几双有力的手将沉重的箱子悄无声息地搁到军官会议室铺的亚麻地毯上。
      “你带来几个人?像这样的——”魏斯对临时充当搬运工的归化民军人很感兴趣。虽然都穿着水兵制服,但壮实的体格,极具协调性的动作,还有脚上的作战靴与挂在三角背带上的冲锋枪都明白无误地说明他们是特种侦察队员,“澳洲军”的绿色贝雷帽。
      “就这四个。别嫌少,都是六队里一等一的棒小伙。必要的话,你可以带着他们攻下马尼拉的全部要塞。”特侦队新组建的第六分队侧重于水上侦察、两栖渗透作战,被视为临高版的SBS。负责提供训练支援的海军和海兵队都对这支力量眼红得要命。特别是石志奇,已经几次放话要搞出海兵自己的海豹突击队来。
       魏斯向特侦队员要了一支冲锋枪来细致端详。从鲭鱼号上捞出来“蝎子”已经在白羽和李一挝手中被魔改得面目全非,钢管制成,附有古塔胶垫的伸缩式枪托取代了原装折叠托,自制的枪口消焰防跳器让枪管看来似乎长了一截。弹匣前边赫然又伸出一个前握把,还连着一截圆筒,仔细一看,那居然是用激光笔改装的目标指示器。
      “这些中国人工程师拿自动武器当乐高玩具么?”魏斯从包装箱中找出自己惯用的那支“蝎子”,很幸运还没受到李一挝的毒手,他更信赖原装的钢丝折叠肩托和消声器。
      “他们能干的超出你的想象。”薛子良说:“军工部的设计师正在研究改造MGV-176的枪管和弹盘,为了适用威力更大的帕拉贝鲁姆手枪弹。”尽管.22LR枪弹已经可以装填黑火药复装生产,MGV-176冲锋枪却因威力过小而不大受欢迎。除了少量装备特侦队,主要用于训练以外;更多的沦为了元老们过枪瘾的玩具。魏斯不知道的是,为此王瑞相等几个工业口元老已经将他的赠礼评价为“有损于穿越壮举格调的鸡肋”。
       “圣母玛丽亚保佑他们成功。”魏斯随口应声,一边继续查看木箱里的物资。包装在防水金属盒中的C4炸药,其分量估计足以将圣地亚哥堡厚达数米的石墙炸崩一面。他期盼已久的无线电台和折叠天线,FAL伞兵型步枪、M75手榴弹。
      “检查你的专属武器吧,邦德先生。”薛子良指的是箱子里那些奇形怪状的玩意,伪装成手杖的间谍枪;米尼枪管改造成的掷弹器。两只弹药箱分别装着配合空包弹使用的超口径杀伤榴弹和燃烧弹,射程可以达到300米。魏斯摸了摸装填满黄磷和稠化油脂的薄铁壳,觉得如果在实战中发射这玩意还是需要些勇气。
      “我会把试用报告写得尽可能详细。”魏斯耸耸肩膀,他表示对艾斯美达拉号本身更感兴趣。
       伴随着再度响起的电铃的刺耳声音,一名军官穿着雪白的海军制服,走进来立正致礼:“海圻号练习舰舰长,海军少校伏迩铿前来报到,请长官指示。”魏斯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人,觉得他穿上立领制服,配上金光闪闪的肩章,像极了二战电影中那些身材矮小却威严肃杀的日本海军军官。他不知道这个相貌颇似渊田美津雄的澳洲海军少校几年前还只是一名从山东流落而来的沙船水手。
       “舰长,”薛子良说,一边从抽屉中拿出手枪皮套挂到腰带上,“请带领兰度先生和我参观军舰。”
       两三小时过去了,魏斯感觉他好像已经在游艇上度过了一整天。在甲板上研究过各种索具和机械助力的升降帆装置,又钻到甲板下查看各间舱室。每当有水兵看见这一行人而放下手中的活计敬礼时,前雇佣兵就立刻挥手制止。他喜欢背着手一声不吭,旁观船员们做着自己的工作。
      “这架子上原本装的是什么?”前雇佣兵费力地用汉语普通话提出一个问题。他指着中间塞满了吊床捆的舷墙,上边安装着钢架支撑的转轴支架,两舷都有,比鲭鱼号上为安装M240而焊上的万向支架粗大结实得多。
      “是机关炮,长官。”伏迩铿少校用一种庄重而又不失分寸的语气回答。
      “机关炮?”魏斯仿佛听见他所熟悉的大毒蛇链炮的砰砰声,他又想起南斯拉夫制造的,让雇佣兵们闻之色变的20毫米机炮。这怎么可能呢?
      “手动机炮,和加特林枪差不多。”薛子良做了一个摇曲柄的手势。“现在存放在下边的前舱里,免得吓坏西班牙朋友。”
       虽然船上的废水都通过铺在龙骨中间总水管排出,位于船底的前舱里还是弥漫着污浊腐臭的怪味。“就是它,”在防水盖布掀开后,魏斯差点以为澳洲人在穿越前盗窃了某家南北战争博物馆的藏品。五支炮管在汽灯下依次泛出乌蓝的光泽,他抓起手柄摇了摇,机件上了油,非常利索,炮管回转起来毫无阻滞感。“射速能有多快?”
      “将近每分钟一百发,前提是你的胳膊够有力气。”薛子良比划着。三四式机关炮是应海军的要求,以哈乞开斯手动转管炮为蓝本开发的,相比历史上的原型,口径由37毫米缩小为30毫米,身管增长到25倍径。“那么炮弹的威力会随之减小么?”
      “不,炸药的装填量比博物馆里的老式炮弹多,而且爆炸力更猛。”如果林深河在场,大概又会鼓吹一番高密度柱状黑火药的优越性。薛子良懒得费这番口舌,他也不怎么看得上临高自产的火炸药,“就你刚才摇的那两下,足够把一条海盗的快艇轰成碎片了。”
       靠近船尾,刺鼻的柴油味愈发地浓烈,最后完全压倒了弥漫于船底舱室里的污水臭味。魏斯觉得舒服多了,他甚至感觉自己回到了在坦克引擎盖上和衣而睡的征战岁月。机舱里的两台60马力热球式柴油机让前雇佣兵大开眼界,这两台粗大笨拙的临高产品把机舱的空间挤得及其逼仄,却保证了艾斯美达拉号在无风时依然行动自如的能力。
      “柴油机排气管在甲板上只伸出一小段,我们将它伪装得天衣无缝。”薛子良说,“要是蒸汽动力那就太麻烦了,烟囱,风筒,这些玩意无论再怎么装扮,搁在帆船上都会跟圣诞老人穿着蕾丝睡衣一样惹眼。”
     “柴油从哪儿来?澳洲—美孚石油公司成立了?还是澳洲人已经搞定了伊拉克的油田?”
     “页岩油,广东茂名开采的,就在那里提炼成柴油。”
       广东这个地名在前雇佣兵的脑子里只存在一个模糊的印象,至于茂名在哪儿更是一无所知。对页岩油如何变成柴油他也不感兴趣。反正艾斯美达拉号上的一切都令人满意,无可挑剔。冒牌伯爵兴致勃勃地回到舰长官舱。
       “在这儿停留得够久了。我们去玛拉塔,那个港湾刚好容得下艾斯美达拉号。重要的是,伯爵应当能从别墅的窗口里一眼就看见自己的船。”
       “挺有意思。”薛子良盘腿坐在伯爵书房的地上,面前的软木地板被一大块帆布覆盖着,上边铺满各种破烂不堪的金属杂碎,都是纪米德按伯爵的指示从马尼拉城郊的炮兵射击场上偷偷捡来的,各种球形、圆锥形榴霰弹和开花弹的残片。破碎的锥形弹体上长满锈斑,在残留的铜质或铅质的膨胀弹带上,被膛线刻划出的凸痕清晰可辨。
       “瞧这个玩意,西班牙人的土星五号。”魏斯抓起一个通体焦黑,外形还基本算得上完整的火箭残骸。如果被林深河看见了,应该会认出这是一枚经过改进的康格里夫式火箭,尽管铁皮卷成的箭体呈现出一幅前粗后细的怪模样,箭体下固定的导向杆烧得只剩下了一小截。头锥上能看出开了几排整齐的圆孔,边缘已被高温所扭曲烧裂,弹头内的燃烧剂就从这里边喷溅出来,那里还凝留着几许硫磺和沥青混合物的残痕。事实上,这枚火箭从炮兵射击场上被施放出去后,阴差阳错地在空中拐了个弯,一头扎进了附近的村庄。当装扮成华人商贩的纪米德从那名他家禄农妇手中买下这支“魔鬼的焰火”时,她还在为自家被烧成灰烬的茅舍而痛哭流涕。
      “你的这位朋友应该到本·拉登那里拿十万美元的月薪,替他制造核弹。这样的人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去走私几支破枪?”
     “见鬼,黑尔是保罗找来的。在他上我的船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世界上存在着这么个家伙。再来点什么吗,朗姆酒还是葡萄酒?”
      “卡斯蒂利亚红酒,谢谢。你在马尼拉究竟捞了多少好东西,我的爵爷?”
       薛子良不再慢慢啜饮玻璃杯里散发着红宝石光泽的酒液,而是仰起脖子来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打开自下船后一直不曾离身的公文袋,递给魏斯一个牛皮纸包,封口处盖着鲜红的火漆印:“机密,阅后即销毁。”
       魏斯得到的指示远比他想象的更庞杂,他必须与临高建立起定时的无线电联系,详细查明马尼拉殖民当局的军事力量和经济状况,他看出江的情报局对后者比前者更感兴趣。随时报告殖民当局的动向、港口信息,特别是马尼拉大帆船的信息;从殖民地官员和商人中收集关于欧洲局势的各种情报。甚至,他还要设法为从临高开来的一支勘探队取得进入内陆的许可,尽管执委会不愿意在目前为攻略菲律宾投入力量,但对群岛下的矿床早已垂涎三尺了。至于幽灵一样的可能存在的他的前同伙,情报局下达的指令是:“设法查明其存在”,但“避免可能导致自身暴露的主动接触”。
        今年菲律宾的雨季来得很迟,但毕竟还是来了。豆大的雨滴砸在窗玻璃上,汇成一片水流的瀑布。艾丝美拉达号在渔村附近的小湾里下了锚,这个小湾是由一条从海岸线延伸出去的天然乱石堤构成的,正好挡住了从东北方向涌来的风浪。
      “你在这儿能待多久?”
      “长不了,特别侦察司令部很快就会把我叫回去。你可以对伏舰长和四名特种侦察队员下令。他们接受的指示就是在菲律宾听从你的调遣,除非收到临高拍发来的新命令。”
       魏斯凝望着窗外,玻璃窗外的雨帘模糊了视线,船上的帆都已经卷起来,在桅桁上捆扎得十分整齐。隐约还看得见甲板上几个罩在油布雨衣里的身影来回走动,那是执勤的水兵。
      楼下传来乒乒乓乓的敲打声,隔着紧闭的书房门也听得见。马尼拉的华人工匠正顶着大雨在花园里埋铺管道,在随船而来的归化民技师指挥下安装新运来的盥洗设备。这些投入绝不是为了给自己增添阔绰的排场,他想,范拿诺华伯爵名下的别墅未来将会被作为针对马尼拉当局的情报中心,以及澳洲人驻菲律宾的贸易站。临高元老院里的那些中国人同国会山的议员们一样,头脑都精明得可怕。支援给自己的这条小船在他们眼里就相当于一整支航母战斗群,魏斯·兰度必须得干出点名堂来,否则就可能与江一起面对听证会的质询。
       他将那几张命令塞回牛皮纸信封,用打火机点着,扔进了壁炉。“那个黑尔”,魏斯眼看着纸张被火焰舔舐成灰烬,“说自己是从美国来的,难道你没在电脑上查到过他?”
      “你在开玩笑,”薛子良说,“如果ATF或者移民局的档案库里有个叫黑尔的日本人或者日裔美国人,我当然会有印象。问题是没有。”
       薛子良犯了一个错误,虽然他不记得某个日本人或日裔美国人名叫黑尔,但FBI和移民局的数据库里都能找到一个原名叫埃瓦里斯托·罗萨·冈本的日裔巴西留学生,一个被列在通缉名单上的恐怖分子。
       1974年,30岁的冈本敬二带着妻儿离开故乡,漂洋过海,最后在圣保罗郊外的村庄安顿下来。尽管到七十年代战后日本的移民高潮已经过去,不过在拥有一百多万日裔和日侨的巴西没有任何人会对一个新日本移民的到来多加留意。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地的日侨社团渐渐发现这是个很难接近的人,尤其不喜欢和本国移民打交道。他们不知道这名自称来自熊本的农夫与一年前因扫射特拉维夫国际机场而名声大噪的冈本公三是远亲,为了避开警方而移民巴西,这一点一直被敬二小心翼翼地隐瞒了下来。他的儿子的葡萄牙语名字是后母起的。定居巴西的第三年,敬二的妻子患病去世,在过了几年鳏居生活后,他娶了一名信仰天主教的巴西混血女子,把对方的姓氏也加在了儿子的姓名中。
       小冈本在这个近乎与世隔绝的农场里成长起来,和他父亲一样生性沉默。除了干农活,他无师自通地专长于修理汽车以及各种农机设备,这让他在周边村庄的日侨中赢得了不少赞誉。而当埃瓦里斯托考入佛罗里达理工学院,前往美国留学时,在当地世代务农的日裔居民中也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攻读学位期间的埃瓦里斯托·罗萨·冈本没有表现出任何引人瞩目的特异之处。大学教授和同学们面对联邦特工询问时也只回忆得起一个中等身材,温和而寡言的日裔学生;成绩优良,除了所学的机械工程和化学工程专业,还对东方历史颇感兴趣,在日语外又自学了阿拉伯语。为了筹集去亚洲旅游的费用,他曾利用假期为联合太平洋公司工作,负责整修、维护堪称古董的蒸汽机车,他对那些老旧机械所倾注的热情令铁路公司的工程师们都为之折服。如果不是偶尔的一次缉毒行动导致警方从他的公寓里搜出了遥控爆炸装置的详细图纸和部分已制成的部件;他还将把人畜无害乖学生的角色一直扮演下去。
       其后发现的一些线索逐渐把事实勾勒得越来越清楚,埃瓦里斯托同“基地”的外围组织合作,这些炸弹将被偷运入日本后重新组装,用于袭击美国大使馆与美军基地。但小冈本没有落网,也未如警方所预想的逃回巴西。一年半后,情报部门发现他置身于黎巴嫩南部的一个训练营,此后数年间又零星地出现在巴勒斯坦和叙利亚。小冈本的行踪最后一次为美国人所知是在2007年的伊拉克,他从美军对什叶派民兵地下武器工厂的一次突袭中侥幸逃脱。
       如幕的急雨打在帐篷和斗笠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就地征发来的土著民伕大呼小叫地想在军营里找到避雨之处。他们无权进入西班牙军人的帐篷,只好头顶几片香蕉树叶子权当遮蔽之物。除了这群可怜虫,站在帐篷外边的还有一个头戴中国式斗笠的人,他的全身都紧裹在粗布做成的黑色修士袍里,这在蚊虫肆虐的热带丛林中是一种不错的保护措施。只有凑到他跟前,才能从故意压得很低的斗笠檐下看出一张东方人的面孔。
       埃瓦里斯托·冈本已经习惯于在室外独处以平息自己心中过度的兴奋。继母自幼向他灌输的种种繁琐的宗教礼仪对当下伪装成教士的身份十分有利,甚至童年时代残留下来的些许信仰的痕迹也开始以一种扭曲的形态逐渐占据他的头脑。逃出伊拉克,慌不择路地登上走私船以及后来如同费城实验般的穿越时空,一切如同这场骤雨般的令人猝不及防。当奄奄一息的冈本被海浪冲上东沙礁的滩头后,他竟然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在靠喝雨水、吃贝类和生鱼捱过两个多月后,一艘前往马六甲的葡萄牙商船搭救了他。恐怖分子埃瓦里斯托·冈本,既变身为军火走私集团成员的黑尔之后再度摇身一变,于是他成了为行道而受迫害流亡的日本切支丹保罗·高山。
       也许在那之后上帝突然大发慈悲,眷顾起这名冒牌的信徒来。保罗·高山因制造火箭大败再度围攻马六甲的亚齐军队而名声鹊起。当一些耶稣会士出于嫉妒而公开质疑他的身世时,他便如自己声称的那样,追随着伟大的族亲高山右近的足迹来到马尼拉。在博取西班牙殖民政府与教会的信任方面,他已经获得了初步的成功。
       再过两天军队回到马尼拉,保罗·高山的声望肯定会跃上一个新的台阶,这可是一次不折不扣的胜利、凯旋。殖民军在从林加延、阿格诺河谷直到哥迪利拉山的远征中轻而易举的清剿了成百上千的伊洛科人,把凶悍的中国海盗子孙们所修筑的村寨变成一片白地,占领了富饶的碧瑶山谷,战斗中的伤亡少得令人惊讶。保罗·高山竭尽智慧发明的新式大炮和火箭当居首功,虽然年轻修士必然会以为人称道的谦逊来面对赞扬的声浪。但他的功绩和名字一定会被总督呈报给印地院,甚至会被上奏到腓力四世国王面前。只要能获得足够的支持,保罗·高山就能组织一支西班牙人和日本义勇队混合成的远征军,把日本从愚昧野蛮的德川幕府统治下解放出来,一如穿越前的埃瓦里斯托·冈本致力于从美帝国主义的压迫下解放日本一样。不同的是,当年他只能期望为自己的理想而献身;而身处这个时空,他似乎已经看到日本解放者的桂冠与统治者的宝座正在向自己招手。
       热带的暴雨来得快去得快。雨消云散,太阳映照着湿漉漉的地面。保罗·高山按捺下兴奋的心情,转身走进帐篷。他没有注意到靠近北方的天际,一小片乌云正越聚越大,又慢慢地飘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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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30 21:59:23 | 显示全部楼层
       临高角公园附近的那所别墅理论上属于办公厅,但占用它最频繁的却是对外情报局。江山总是把情报工作联席会议安排在这邬德的旧居里。别墅的围墙外有哨兵警备,能保证安全和隐秘,打开窗子就能看见临高角的海滩,比起政治保卫局那四不透风的密室式会议厅要舒适得多。即便为了使用投影而关上了百叶窗,阵阵清新的海风依然透进来驱散了室内的燠热。
       “我们看这张,”幻灯机投影出一张凯旋庆典上的照片,保罗主持铸造的四尊榴弹炮放置在花车上参加游行。距离极近,估计是魏斯·兰度将相机藏在斗篷的缝隙中贴身拍到的,江山对老式火炮不很在行,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后,他觉得这炮很像自己早年在东京游就馆里看到的90毫米青铜臼炮与达尔格伦炮的混合体。
      “很遗憾,传说中的保罗·高山没有在庆典游行中露面,据说他以身体健康为由拒绝出席,马尼拉各处都在赞美他对荣誉的淡漠。”薛子良继续报告他在菲律宾的侦察成果,新的照片投映在幕布上。“圣地亚哥棱堡上至少已经增加了三处新炮位,安装的都是用旧炮拉出膛线的24磅改装线膛炮。”照片一点点地被放大,他手中的白藤鞭在上边圈圈点点,提醒与会者注意一些细节:炮尾下的俯仰螺杆,炮台地面铺设的带有转轴的木包铁皮滑轨,四轮炮车紧贴在三角形桁材组成的下方大架上。
       “倒有点中情局的范儿了,”江山在心里想,“但派外勤特工渗透到敌营里去实地拍摄这些情报,再用伪装的通勤船送照片回来。速度慢、效率低还不安全。”他的思绪一直飞到若干年后外情局会议室,大屏幕上滚动着卫星拍摄的实时侦察图像,无人机的航拍照片纤毫毕现,外情局所属的U-2、黑鸟和全球鹰构成全世界效率最高的侦测网络。以后要去和展无涯谈谈,航空工业应当尽快上马。在飞机搞出来以前先设法把资源部的遥控航模要过来,无人机部队可以先着手搞起来。林汉隆那儿也得去问问,航空侦察怎么能离得开高精度镜头和相机……
       “……甲米地半岛北缘的海岸发现的要塞工程完全不同,没有棱堡。四座环形的海岸炮台,由交通壕联通,外侧延伸出去一条可以容纳步兵的掩蔽壕,请注意这里构筑的胸墙……这座要塞与南边的半岛上的圣菲利普要塞正好隔海相对,如果安装的都是射程够远的线膛炮,可以有效封锁甲米地湾。”
       江山察觉到自己走神时,薛子良的报告已接近尾声。江山心中暗悔,放纵自己的胡思乱想近来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似乎只有如此才能暂时压抑住心底某种情欲的潜流。他努力挺直起靠在椅背上的躯体,强行收摄住心神听下去。
      “……最后是马拉塔港湾南边的圣安东尼要塞。西班牙人把它叫做要塞,其实原先不过是片木头兵营,附带一座简陋的小圆堡。最近他们开始在这里大兴土木,在情报站设立的观察哨能完全监视炮台工程的进展,相距才两公里……”
      “也就是说,那个猖狂到搞不清自己是谁的美国枪贩子居然把我们的情报站安置在敌人的炮口下。”王瑞相插进来说,作为原海上力量部与第一武器设计小组的成员,又参加过发动机行动的外勤,他对马尼拉行动一贯很有看法。
      “目前不存在这种威胁,”发言被打断令薛子良有些恼火,“已发现的新造要塞炮架都安置在半圆形轨道上,方向射界不超过180°。修筑中的两座炮台只能轰击海面,无法指向东北方向的马拉塔村和港口。”
      “好啊,那个日本混蛋搞出这么多天才炮台和炮架上,他能装什么家伙上去?给每一门西班牙大炮都拉出膛线?别的不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炮每种口径都得配上够用的新炮弹,这就是个天才也能活活折腾死。”
      “日本鬼子搞得还是可胀弹带,不错,够先进,有他祖宗家八九掷弹筒和他干爹家化学迫击炮的遗风。不过弹带是紫铜的,这价钱可就蹭蹭地上去了,还需要精密加工。他自己不怕累死,西班牙总督可要担心被丫玩破产的。”
       “可胀弹带不一定要用铜,”林深河开口了,声音中透着疲倦,两眼布满血丝。逐件测绘、鉴别海圻从马尼拉带回来的武器零件、弹药残片的活计不轻松,情报局要他的鉴定报告要得很急,以致休息时间都在工作。“用铅就可以,成本低得多,加工也方便。”
       “炮弹啊弹带什么的都是小事,”王瑞相点燃一支黄金限量版南海雪茄,吸了一口,意犹未尽地说下去:“关键是他能造得出什么炮?把个西班牙老炮拉条膛线出来再到阅兵游行上露脸的破事就别提了。大口径线膛炮是那么好造的?那日本鬼子有本事赤手空拳复制个克虏伯公司还是岩岛兵工厂?他有钻床有镗孔机么?有汽锤么?TG的黄崖洞好歹还有两台蒸汽机呢。他一个人要能带着那些只会耍《圣经》跟火绳枪的白皮、屁都不懂的菲律宾土著就把整个火炮的科技树攀出来,咱临高的工业口集体去自挂路灯算了。”
         “我这里有马尼拉站发来的一份长电报,密码处直到开会前才翻译完送过来。”江山把话头接过去“报告了最新的情况,发现西班牙当局正在马尼拉以西,巴石河与圣胡安河交汇处修建金属熔炼工场,规模不小,当局在马尼拉和卡维特征集华人泥水匠、木匠、铁匠和铜匠前往工作,已经派去了四五百人。离河口上溯1.5公里左右,他们正在圣胡安河段上修筑一道用于蓄水的拦河坝,华人工匠正用上游砍伐下来的硬木制造某种水轮装置……”
      “这玩意有屁用,”王瑞相不屑一顾地吐出一口烟圈,“水力机床,嘿嘿,效率低得吓人。难道还指望水力锤锻造炮胚?那他撑死了也造不出比12磅拿破仑更大的家伙。”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他认为自己造得出,而且西班牙人也相信他造得出。”林深河说。“对这个穿越者不能掉以轻心,来看看他的作品,”他从样品匣里取出一件东西,薛子良曾经见过的火箭残骸。“够简陋,对吧?比我们的黑尔火箭都差得远。这个日本人既然是走私现代武器的,航空火箭弹、斯大林风琴、63式107火什么没见识过?他为什么偏偏选定康格里夫火箭?因为这玩意够简单,弹体就用铁皮卷的,连无缝钢管都不需要。”
       林深河借喝水喘了喘气,继续侃侃而谈:“一些残骸表明这个保罗还进一步简化了工艺,用混凝纸在模具上直接压制出战斗部的壳体。没错,这些火箭命中率很差,哪怕这家伙改良了设计,但是足够用来炸城市、烧码头的船、拆土著的村子。最重要的是,它不难造。”
      “你的意思是,”王鼎试图总结一下:“他精通军火技术,却不是个简单的技术崇拜者,而注重的是在本时空环境允许的条件下制造性能尽可能好的武器。”
      “价钱便宜量要足,”林深河答到:“这是为非正规武装搞地下军火的人的原则,如果那个保罗过去干过这种活的话。”
      “这人很危险,当初在兰度的船上他就使用了假名字假身份。他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要对一块儿干非法勾当的同伙隐瞒?”江山提出自己的看法。
      “也许在穿越前他是一名武器专家,至少是相关行业的技术人员。而在穿越后,他很有头脑地将自己的知识与技能作为进身之阶。目前我们不知道他是被动还是主动选择了投靠西班牙殖民当局,但是西班牙人肯定会欢迎给他们带来新武器的发明家。”
      “为啥?就因为挂荷兰旗的901炮舰把马尼拉的西班牙鬼子吓尿了?”
      “三十年战争。黎塞留治下的法国即将与瑞典结盟对抗天主教阵营,西班牙在欧洲的形势会变得不大好过。战争才是军事技术最大的推进器,现在有又了一位善于利用现有技术资源的武器天才,并且还恰巧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在西班牙人看来简直是上帝的眷顾。”
       王瑞相哼了一声:“这算个球,让西班牙人放火箭烧了巴黎,法国人学会了做火箭再烧掉马德里,不是很好么?白皮鬼子自相残杀死的越多越好,省的以后攻略欧洲的时候还的咱们自己动手。”
      “想的太远了。还是看看这个穿越者的作品会对我们带来什么现实的威胁,”从高雄赶过来参加会议的许可发言了,“姑且不论马尼拉要塞上会装什么炮,那条人力潜艇怕不是假的。如果有朝一日大洋舰队进入马尼拉湾,我可不希望豪萨托尼克号的惨剧提前二百多年上演。”
      “不会,我们8154巡洋舰上的渔业声纳已经饥渴难耐了。”
      “还有,这个穿越者如果制造出简易的水雷,让西班牙人拿到基隆去布放,对我们在台湾海域航行的船队都会构成威胁。”
      “水雷?这家伙设计的出来,西班牙人能造的出来么?”
      “简单的锚雷没问题,漂雷的话更好造,比大炮方便多了。”林深河说,“触发机构可以用化学引信,他既然能做出雷汞,这玩意也没什么难的。西班牙人要是打算放弃基隆的据点而又想给我们添堵的话,水雷是个很好的选择。”
      “854和901型舰,以及H-800船的水下部分都没有防雷纵壁和防雷带,哪怕是被几十公斤黑火药给木船壳来那么一下,也够呛的。”
……

      “我觉得啊小江,你高估这位保罗向整个欧洲扩散军事技术的风险了,未免有点杞人忧天。毕竟成体系的工业力量只有我们一家掌握着,他就是再蹦跶也翻不了天嘛,”文德嗣听完江山的汇报后,说道:“不过西班牙人在他的影响下,加强菲律宾防御和海上力量的情报,是应该关注的。你有没有进一步的消息可以说明,西班牙当局能把保罗的军备计划做到哪一步?比如在饥饿行动实施后,马尼拉政府还有足够的白银支付更新武器、修筑要塞的军费么?”
      “打劫运银船的行动影响不小,但对菲律宾统治者们的实质性打击不如设想的那样大,”江山看着手中一叠材料,大多是魏斯写的报告,“总督强行颁布的烟草专卖令,再加上收取赌博税、向华人出租土地,为殖民政府捞了不少进项。还有一点很有意思,马尼拉对一种通常从中国进口的商品——水银的需求大大增加了。”
       他翻出一张电报纸:“三周前,一艘来自澳门的葡萄牙商船上在马尼拉卸下了119罐水银,每罐约两加仑。总督下令把一批苦役犯押送到巴拉望岛去开采水银矿,甚至为此推迟了向三宝颜派驻军队、修筑城堡的计划。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断地写信请求从秘鲁给马尼拉运来更多的水银。”
      “这么大量的水银用来干什么?制作雷汞也嫌多了点。”
      “您一定记得我在报告里提到马尼拉最近的一次盛大庆典,庆贺剿灭伊洛科反抗者的胜利。”注意到到文总微微颔首,江山继续讲下去:“实际上殖民军队征服的地区包括了菲律宾最重要的金矿产地碧瑶。西班牙人早已知道那里出产岩金和砂金……”
      “所以西班牙人准备按照在美洲的习惯,用混汞法炼金。”
      “对,您真是博闻多识。”江山不失时机地奉承了一句。
      “用别人的钱袋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他倒真是聪明。”文总似乎在自言自语,“问问海军,海圻——艾丝美拉达号现在在什么地方?”
      “正在博铺海军船厂检修,听说主机出了点问题。”
      “我个人是支持海军为情报局外勤行动提供支援的,只要在海军能力所及的范围内,”文总从办公桌后欠起身,江山知道这是谈话结束的表示,“那个会建造半潜式杆雷艇的日本人也有点意思,挺让人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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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度 发表于 2021-8-30 21:59
临高角公园附近的那所别墅理论上属于办公厅,但占用它最频繁的却是对外情报局。江山总是把情报工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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