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超高校级的旧神 于 2021-8-16 22:26 编辑
第一节 甲板上的人们
男人把身子探出舷边。在那里他看见无数浪花被和谐轮长刀一般的舰艏激起,旋即又被其后的船体压碎成雪白的细沫。 这样的景色看久了也乏味起来。在他的视线里屺姆岛已经淡成了一个小点,红色的旗海在晴空下像画布上的小色块,一点一点地在海天间晕开不见——渔号子的歌声倒是传得很远,隔着差不多一海里的距离也能依稀听见铁皮喇叭中传出的几个音节。 “鹿庄主干得倒不错。”他这样感慨道,“可惜咱们吃海鲜吃腻了,不然真得过去买上几尾带鱼来红烧……” “别介啊老大!”某个幽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可这辈子都不想碰鱼了!” 男人抚额暗叹——差点忘了背后还坐着这么位主儿。 D日以前邵俊杰是东北某国企的普通员工,在南方旅游时意外接触到了某新型“传销”集团,本着图个乐子的精神报名参加后,打算待上几个礼拜就去海南转转,没想到最终他提前来到了这座宝岛——虽然是在十七世纪的大明…… 和许多抱着同样心理投身穿越大业的人一样,邵俊杰在经历了短暂的错愕与悔恨后迅速适应了新的生活。D日之后他干过很多工作:钢铁,煤矿,甚至纯粹的文书工作……如今,又肩负着一项新的使命,踏上自己从未来到过的故乡。 和渔民们想象中的不同,他身上并没有什么绣着孔雀的蟒带和补子,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四个口袋的墨绿色澳宋干部服。邵元老认为这是穿越集团“先进性”的一部分体现——不过,很明显有人不这么想。 想到这儿他转过身去。只见白色藤桌边坐着的那厮一脸风清云淡如老僧入定,站在他身后的男孩则岳峙渊停似武士按刀。两人的背景是渤海湾无垠的海水,海水上的天空干净得好似洗过一样。 男人心说您二位这造型实在不应该出现在H800这小破船上,倒像是从什么狩野派的花鸟图屏风里走出来的:纸本金地着色的扇面上茶人闭目安祥,披着阵羽织的武士在樱花下挎刀而立——话说回来男孩腰间的确挂着一柄胁差。 最不协调的还属两人身上的衣着:坐着的“茶人”披一件墨色大氅,大氅底下是白色的衬衣;“武士”sama则穿一席法披,袖口和领子上很拉风地绣着一只白色的鸟。两位的衣服背后都写着墨意淋漓的几个汉字,“茶人”的是“八纮一宇”,“武士”的是“七生报国”。 “你看上去精神好多了。”邵俊杰觉得不时表露出对同志的关心是很有必要的,“现在该不晕了吧?” “托您和元老院的福,好多了。”“八纮一宇”桑有气无力地答道。 “那就好……不过我说啊,小艾你这体质可多少有点……我听说小日——”话一出口他就觉得有些失言,“小日子过得不错的日本人可都是天天吃鱼的。” “十一区人民也不能顿顿都那么奢侈……”“八纮一宇”桑转头向“七生报国”君说了些什么,后者很快转身离开,“每天吃些烧鸟和味增汤我还是能接受的。” 邵俊杰顺手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这时候甲板只剩下他们两人了——如果无视轮机部和甲板部还在忙碌个不停的水手们的话。 海面开始起雾了。此时此刻邵俊杰的心头忽然涌上这样一种情绪:这一层浅白的,朦胧的帷幕,把整个世界和这艘H800——不,和他自己隔开了。 前方到底会有什么? 没有人知道。 他开始和身边这厮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老实说这货实在不是什么正经的聊天对象,你聊工作他会和你大谈特谈王道乐土建设,聊爱好他会和你从星战一路侃到Galgame——话说这家伙最喜欢的galgame居然是《女装山脉》。 但就是这样无边无际的闲扯,倒让邵俊杰渐渐安心起来:东北的事情说到底不是他一个人的功业,背后是整个元老院的意志——至少是大部分元老的意志。虽然这个元老院里不乏像面前这位一样不着四六的元老,但在本时空还是拥有无可比拟的先进性。 两人很快又将话题扯向了脚下的这艘船。在邵元老看来这玩意儿纯属浪费银子的面子工程。且不说把船体刷成朱红色到底有什么实际意义,据他所知单那座艉楼就从江南请来了一大批木匠和漆工。 “‘蓬莱’号的草稿我可也有份,”“八纮一宇”桑说到这里显然十分自豪,“一开始我们就是奔着战锤40K去的!” 邵元老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这样一副“美好”的画面:留着地中海发型的帝皇端坐百仞城的黄金马桶之上,伏波军的大头们操着链锯冲向鞑——呸,冲向绿皮…… “在聊什么呢?”背后有人在打哈欠,“你们起得倒早。” “单总。” 被叫作“单总”的男人正是单良。和其他二位不同,他此次北上的任务是初步完成整个旅大地区的有线电报架设。虽说自大连特别市建成伊始这一工程就已经上了提案,可施工却一直拖到了1637年的新春——搁以前单良也许会跳脚大骂“执委会的畜牲”,但现在没了执委会,他也只好在心底吐槽吐槽。 “这艘船我倒挺喜欢的,”单良对“蓬莱”号给出了自己的评价,“就是刷着红漆的铁栏杆未免low逼了点……” “单总高见!”“八纮一宇”桑显然误解了单良的意思,还以为找到了知音,“所以说香港造船厂的人都是……” “别扯了别扯了……”邵俊杰见话头不对,便话题一转,“单总你吃了早饭没?” “没呢,这不来找你们嘛。” “咱们这船上的最后一餐在甲板上吃吧,”“八纮一宇”桑比了个“请”的手势,“我看今天风浪倒不大。” “什么最后一餐……听上去怪瘆人的。”单良坐了下来,“说起来我刚才碰见你那小正太了。” “我让秀吉去厨房看看,”“八纮一宇”桑的表情很是漫不经心,“这个点也该回来了。” 邵俊杰的脸上依旧是不动声色的微笑——坦白说他对其他元老的私人生活的确没什么兴趣。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那个原本穿着法披的男孩不知什么时候推着餐车回到了甲板上,这时身上己经换上了一身清爽的澳宋款西装。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邵俊杰认得他是船上的大副。 这位大副操着一口难懂的福建官话说了半天,三人这才知道原来是船长派他来的——再有差不多一个小时,船队就要抵达大连了。 “坐下来一起吃点吧。” “不次了不次了,”男人慌乱地用左手敬了一个不怎么标准的礼,“报告叟长,小的次过了……” 大副很快转身离开。邵俊杰望着他有些佝偻的背影,心想普通话推广工作还真是任重道远。 “咱们早点吃吧,”“八纮一宇”桑点了点头,接过餐盘摆在了藤桌上,“我一会儿还得去换衣服呢。” “换衣服?” “总不能真穿着这身去见王市长吧?”“八纮一宇”桑耸肩道,“再说下船还得背行李呢。” “可喜可贺,”单良掀起了银制的餐盘盖,“今天总算没有鱼了。” “肋排?这玩意儿是冷冻肉吧?” “不吃拉倒。” 其他两人已经上手抓了,邵俊杰只好也加入战斗。在一番风卷残云后盘子上已经空空如也。这时单良提议大家一起碰个杯,算是敦一敦伟大的革命友谊。 刚从冰桶里拿出的格瓦斯还涌着寒气,还没进喉咙就已经沁人心脾了。邵俊杰注意到“八纮一宇”桑的杯子里没有气泡,显然是一杯普通的冰水。 “在能生产碳酸饮料之前,”这厮一脸义正辞严,“这种玩意儿我还是敬谢不敏了。” 真是个死宅。邵俊杰不由腹诽。 “干杯总得说点什么吧?”单良扫视了一下余下的两位,“为了元老院和人民?” 三人都笑了起来。 “为了新世界。”“八纮一宇”桑突然举杯道。 “为了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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