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fsb 于 2021-5-27 02:35 编辑
现在把焚楼的结局发出来,没怎么校对。焚楼的结局是为了给梁存厚提供一个表演的舞台,主要为表达一种情绪,内容有些松散,合理性上有漏洞,不喜欢的朋友只能抱歉了。
简单描述一下前情的剧情构思:
1、天兵利用宗教洗脑和致幻药剂鼓动教众攻击柳镇。
2、田凉带领一个排在柳镇驻扎,与驻地妇女干部谭小琴相识,工作中两人互生好感。
3、多队妇女干部汇集柳镇,准备统一由部队护送至广州培训。
4、叛徒出卖情报,提供假情报吸引开柳镇周边部队,天兵聚集攻打柳镇,想造成干部重大伤亡。
5、谭小琴组织妇女干部撤退,田凉组织殿后阻击。
6、战斗过程,云霆在庙中寻到一门火炮,拖来火炮攻打田凉在镇内的大宅子构筑的防御工事,双方围绕火炮争夺,数名战士牺牲炸毁火炮,双方进行大宅攻防战。
7、至傍晚,附近轻步兵接到命令兼程赶到,解围,木石道人等落网,云霆与和援兵一同赶到的徐桐进行马上刀战后夺路而走。
8、田凉和谭小琴建立起深厚的革命感情。
9、吴岩准备利用广州城内隐藏的死士火烧广州城,烧掉梁府,救走梁存厚。
10、政保局获得情报,提前行动,将城内敌人消灭,杀死吴岩。
11、梁存厚见大势已去,引燃梁府自焚。
下面是正文。
终章:焚楼
窗外夜空幽蓝,一轮华月高挂中天,今天的月格外明亮,几丝柔云流过月前,为满月披上半幅朦胧的薄纱,汇成一副疏清留白的风景横轴。 地上的梁府在光与影间被分成两半,影中昏暗幽沉,光中皎白洁净。 屋中两支红烛哔哔啵啵的烧着,不时爆响蜡花。 月光自窗棂射入,照在月婉的一身白裙上,现出一片灰白。 月婉右肘支着膝盖,手托香腮,坐在牗下,静夜中隐约传来一两声犹如爆竹的零落遥响,那是髡人的枪声。 屋檐后隐隐透出一晕红光,那是府中的死士开始放火了。 月婉痴痴的望着面前地上的铜火盆,看着随云将书信分成捆,一把把投入火中。 又过了片刻,随云有些不舍的将最后一页信纸也投入了火中。 月婉见书信即将烧尽,从座位上直起身子,理了理发髻,整了整下衣衫,冲随云招了招手,柔声说道:“随云,过来。” 随云顺从的走到月婉身旁,在她脚边蹲下,低声道:“小姐。” 月婉伸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道:“随云,你这头发油黑黑的,当真是好。” 然后月婉将随云的手团在手中,捏了捏,道:“趁着后门的火还不大,你走吧。” 随云一怔,望向月婉,问道:“小姐,那你……” 月婉温声道:“梁公子将银子俵散分发给了家中奴婢,只你还没个下落,你是我的婢女,髡人不会放过于你,我便是给了你安身银子,也必要被髡人搜检了去。你性子不好,是个辣菜根子,没个耐性儿,说起话来白抢白相,口没个遮拦,从不与人余地。日后,我不在了,再没人看顾你了,你再莫要如此使性儿。若髡人拘了你,你便都如实招认了,不管攀扯上谁,尽都指攀出来,休管旁人,千万莫要为难自个儿,不要受那皮肉苦楚,如实叠成供案,只求宥恕宽刑,你是女子、又是从犯,不会太过为难于你。” 随云无言,默默听着。 月婉稍停了下,望着她,满目皆是怜惜,道:“等官司过去,你出得狱来,无事时候,去元宝街37号,便是靠西第九家的黑角子门里,正房挂轴后的墙内,将砖抠出,内中有暗格,暗格中有一张不记名的德隆折子,足你后半世之用。” 随云没有说话,泪水在眼眶里转了许久,此时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哽咽道:“小姐……” 月婉用手帕替随云轻轻擦去泪水,柔声说道:“莫要哭,我一直待你是亲姊妹,好好活着,嫁个好人家,日后是新社会了,我不恨髡人,髡人待妇人家好,日子会越来越过得。” 随云紧紧握住月婉的双手,语带哭腔,道:“小姐,我们一同走吧。” 月婉摇了摇头,柔声道:“这里很好,此处便是我的归落,不要说了,再晚怕是走不脱了。” 月婉顿了下,接着道:“何况,我是主犯,唯有明正典刑,才能以正宋律。” 随云抹了把泪水,她犹豫了好半晌,面色阴晴变幻,终于咬了咬牙,似乎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般,她大声说对月婉说道:“小姐,我们走吧,政保局已经许了我的,只要你自首交待,于此案做个对头干证,就能宽大处理,给予减刑,万不会死的!” 话音落处,月婉握着随云的那双手突然僵住,随云只觉月婉的手愈来愈是冰凉,随云的心也如同跌落深渊一般,不住的向下坠去。 随云看向月婉,见月婉面庞上满是不可思议、不敢置信的神色,随云感到握着自己手腕的双手渐渐用力、越勒越紧,随云的手一点点的往后拔着,想将手从月婉的合握中抽离。 随云心中不由得害怕起来,她磕磕巴巴的说道:“小姐,小姐,你捏痛我了,你、你,我、我……” 月婉眼睛猛然瞪大,剧烈的心理波动让她的陡然情绪崩溃,泪水泉水般涌出,顷刻间爬满了月婉的面颊,她遽然站起,嘶声大喊道:“是你!原来是你!” 随云此时慌张起来,她尖叫一声,将双手拼力一甩,脱开了月婉的掌握。 随云一边后退,一边大声的喊着:“小姐!没了!什么都没了!梁府没了!广府没了!大明也要没了!我还有娘!我还有家!我还有亲人!人拗不过天!这世间还有那么多我们未曾见过的好!我们走吧!这无情无义的大明!不值得!它不值得!!” 月婉直勾勾的瞪着随云,口中喃喃的说着:“怪不得髡人未卜先知,怪不得事事先着一步,武班好汉败了、火焚广府败了、所有的事都败了,是你!是你!原来一直是你!怎么会是你!” 月婉说到这,一把抄起桌上的烛台,摔掉烛台上的残蜡,将烛台前插蜡的铜锥猛然刺向随云,尖锥在随云手臂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 随云惶惑之下,绕着桌子躲避。 月婉手中紧攥烛台追了上去,激愤中脚步慌乱,她一脚踩在裙角之上,绊倒在地,月婉娇喝一声,用力将手中烛台投向了随云。 随云一偏身子躲过烛台,抢到了门边,她推开房门,却没有离开,而是满眼哀伤,最后回眸看向月婉。 月婉扶着慢慢站起身子,她咯咯的笑着,笑声充满了悲凉和绝望,她幽幽说道:“我看错了,我如今只要把尖刀,剜了自己的眼睛去,亲如姊妹,竟是仇雠。” 说完,月婉慢慢将左手的手指插入左眼眶,使劲一挖,将左眼的眼球抠了出来,狠狠的掷向随云。 随云控制不住的失声尖叫,她此时惊怖已极,再不敢停留,磕磕绊绊、跌跌撞撞的仓皇跑走。 月婉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恐惧,她撕开裙子,扯下二尺白裙,裹上自己不住涌着鲜血的左眼洞,手扶着墙壁,一步步向外面挪去,粉刷的白雪一样的墙面上,留下一行高低参差的血手印。 梁府如同一个巨大的火媒,堆满了引火物,此时梁府内宅的建筑已经被人点燃,大火燃起,吞吐着周围的空气,火势迅速扩大,形成一道汹涌的圆形火墙,将梁府包裹在其中,飞腾的烈焰向四周席卷蔓延,逼退所有靠近的人。 梁存厚一身白袍如雪,如一身孝衣,手提长剑,望着远处的火光,迎风挺立在庭院正中。 一个魁梧的彪形大汉自旁门走了进来,他右手提着一把齐肘长的解腕尖刀,左手晃晃悠悠的拎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大汉走到梁存厚身旁,将手中人头抛在地上,那人头滚了几滚,面孔朝向梁存厚,面目呆滞,正是梁元福。 大汉道:“梁管家卖主求荣,与髡人结勾,要放警察进来,我已替公子杀了。” 梁存厚神色漠然的看了眼地上的头颅,随即看向大汉,道:“你呢?” 大汉道:“我与兄弟们已经放起了火,后门还能出去,一会我等冲杀出去,不拘是谁,碰到便杀了,能杀几个,便是几个。” 大汉说完,跪下磕了几个响头,然后豁然起身,大踏步向外走去。 刚走出几步,大汉突然停步,自怀中摸出一沓德隆的存单,啪的向空中一撒,几十张存单纷纷扬扬四处飘散,大汉站在飞舞的存单之中,高声叫道:“公子保重!这赏银,兄弟们来世再领吧!”说完,再不回头,迈开阔步,昂然而去。 枪声更加近了,说明髡人不远了。 梁存厚似乎没有听见大汉的话,他直直的站着,形单影只,脚下孤独的斜影,被月光长长的拖远。 月婉自角门进来,她的身体因为失血过多,变得无比虚弱,似乎随时都会跌倒,她扶着门框,轻声唤道:“公子。” 梁存厚听见呼唤,眼神一动,像从梦中惊醒,他猛的转头,看见月婉,立刻快步跑到月婉身旁,将她一把托住,横抱在怀中。 月光之下,月婉满面鲜血,显得异常可惊可怖。 月婉慌忙抬起手,用衣袖遮挡住自己的面孔,语气中充满了惶急,道:“公子莫看,婉儿好丑。” 梁存厚惊问道:“怎的了?” 月婉道:“是随云,她是髡人奸细,婉儿恨不识人,只有自掘了这眸子去,只是婉儿如今丑怪,再配不得公子。” 梁存厚攥住月婉的手腕,将她的手慢慢拿了下来,看着她满是血污的面孔,柔声道:“婉儿于我心中,永是佳人。 ” 说完,梁存厚突然将手中长剑在脸上一拖,切开一道深深的伤口,他大声笑道:“你看,我也丑了,天下再无你我这等般配,不能白首生同室,亦当缠腕死同穴。” 说完,梁存厚将手中宝剑仓啷丢在地上,将月婉背起,向思齐楼走去。 思齐楼,是以临高建筑公司为主体施工单位,为梁存厚在梁府建筑群内修建的一座藏书楼,楼高七层,整体为木质结构,外形为古典的重屋结构,屋上建屋,某些角度看,更像一座塔,占地面积和建筑面积都不小,当初是作为临高在广州的建筑标杆示范工程建设的,是古今结合的代表性建筑。 建筑内部采用滚筒式书架,螺旋式实木踏步阶梯,内部空间利用率极高,楼内主要收藏品为包括临高出版的各种儒学经典。 梁存厚经常在这里举行酒会,邀请广州和附近的名儒大家,在此探讨儒教学术问题,类似一个私人学术俱乐部或学术论坛,但随着广州的陷落,参与聚会和讨论的人渐渐稀少,最后只剩下梁存厚自己,独守落寞。 木质扶梯螺旋状盘旋向上,梁存厚背负着月婉费力的挪动着,云头履沉重的踩在楼梯上,楼板在二人体重的压迫下发出吱吱的哀鸣,月光自楼层间的窗棂泄入,错落的光影中两个佝偻的身影被压缩成一体,负重攀行。 周身的汗水不断渗出,汗迹爬满了梁存厚的脸庞,他的喉头不住的蠕动,分泌着口水滋润着干涩的喉咙。 梁存厚异常的疲惫,走到一半,他终于坚持不住,他停下来,手扶着楼梯扶手粗重的喘息着。 月婉的鲜血顺着眼眶徐徐淌下,划过面颊,自发梢滴落在梁存厚白皙的颈间,和着梁存厚的汗水蒸腾起的薄薄雾气,混合着血腥气,血与汗浸湿了梁存厚白色孝服的后背,又自后背洇湿了胸前,晕开一片殷红。 月婉伏在梁存厚背上,她艰难的伸出手,为梁存厚捋了捋鬓边杂乱的碎发,用微弱的声音轻轻道:“公子,婉儿下来自己走。” 梁存厚听到,没有说话,他深深吸了口气,猛然收紧了托着月婉的手,他梗起颈子,坚声说道:“婉儿,现今梁某只余这根忠骨,要挺直腰杆,担着你、担着梁家、担着广府,登最后一重楼。” 月婉不再说话,她顺从的重又伏下身子,将面颊紧紧贴在梁存厚背脊之上,仅余的右目中现出一丝柔色。 略息片刻,梁存厚挺直腰杆,迈开大步,奋力向楼顶攀去。 思齐楼顶,梁存厚小心放下月婉,让她斜靠在楼廊的阑干上,自己一头瘫软在楼体的板壁上,他一边喘息着,一边用手抚摸着身后的板壁,他一寸寸探寻,片刻后,终于摸到了那丝暗伏的缝隙。 梁存厚精神一振,他一扶板壁,霍然长身而起,探手拔出腰间佩剑,奋力向身后的壁板劈去,卡啦一声,暗存裂隙的 板壁应手而裂,空心的夹墙间露出一截暗藏的竹管。 梁存厚道:“这是吴岩为我改造,楼中另埋下防潮的竹管,管子开有通风口,管子中埋伏下引火药线,药线尽头是灌入火油的大瓮,火线燃尽,引火油焚楼。此药线乃澳人开山采石所用,我以重金私购而来,埋伏于此,只为此刻。” 月婉依靠着阑干,道:“公子从不携婉儿入此楼,我早知必有机关。” 梁存厚轻笑了下,道:“不让你入楼,倒不为此,此楼是我心一片宁静地,不愿旁人轻与践踏。这楼中,经典尽藏其中,圣贤皆列两班,烦忧时入楼,心神寂静,天地皆备于我,无杂绪萦怀,无人欲,无髡乱,无杂世,身外无我,尽性知命只向一心求,按髡人说法,有些唯心了。” 梁存厚顿了下,伸手指了指窗外,轻声道:“你看,这园子,还有这思齐楼,都是髡人建的,那时,髡人还在临高;那时,广府还是大明。” 说到这,梁存厚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怅然的呆睁着,好一会才接着道:“思的多了,便有了些不一样的想头,朱子云,宇宙之间,一理而已,理为万物先,生物之本也。天理张之为三纲,纪之为五常,盖皆此理之流行。纲常定理,亘古不移,理不变,君臣、父子、夫妇、长幼,上下尊卑亦不变。” 梁存厚咳嗽了声,接着道:“万物便只是存着一个天理,这理总括天地万物,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无增删加减,无所逃于天地间。万理同出一源,不需泛格万物,只需格一物通明,反身而诚,余者尽能触类旁通,万理具于一心,此种禅宗谓之顿悟,儒家谓之豁然贯通。” 梁存厚稍一顿,接着道:“顺理而行是为道,以前,我读圣贤书,以为我理通了、以为我道悟了。可后来,澳洲人带着澳学来了,师强秦苛法,操管商权诈,殖货逐利、骄奢淫靡,弃士子用愚氓,离经叛道,农商倒置本末,倒行逆施,却能至于有教无类、国富民足。我想不通,圣人言财有定数,澳洲人却说‘提高生产力’,两相比照,竟不知是非谁耶?我用圣人之‘理’,解不开澳洲人的‘道’,澳洲人的‘道’,丝缠网结,杂不可梳,瀚如烟海,不知所踪,看的越多,愈是心迷眼乱,越是参详不透。 月婉强撑着精神道:“天下事怎么可能看透一样,就明白万事?那岂不是成了神仙菩萨?” 梁存厚道:“是啊,澳洲人说理,言为客观规律,万物便有万理,各有其规律,具体一物,便有一物的具体规律,分之愈细,愈难旁通,具体规律之间,另有基本规律以为矩轨,澳人说法,便是‘相互联系、相互转化’。我觉有其道理,否则万殊一理,圣人生而知之,为何千年已降,却不明化学、不明物理、不明高数?可见不能一知百解,仍需学而后知。细思又觉此说暗合圣道,朱子云:人人有一太极,物物有一太极。天理以大括小,层层含包,但此理非指各物别有一理,而是万物只含着同一个天理,如天上明月,倒映入江河,则天下江河之中便都有一个完足、全备之月。澳、儒两道虽语意大有出入,但于此说,岂非颇有合印之处?中国、澳洲相距万里,殊理异论自是难免,我心思之,若长久参详,必有弥缝之法,假以时日,倘能寻得圣道与澳学相通处,于我朝也定能启发诸般澳洲科学,如此,可证圣道行之不谬,科学非澳洲所独有。” 梁存厚说到这,突然变得兴奋起来,接着说道:“我闻澳洲大图书馆,藏有多册澳洲传国密卷,听闻有《马氏、恩氏集注》、《澳宋太祖训文》、《辩证唯物法述》,便是干部亦不得阅借。偶有片语只言泄出,似指说天下万物只在物质,澳洲所谓之物质,同于朱子所言之气,气为实,万物生于气,气为二分,化为阴阳,无时不动,此时我为矛、而彼为盾,他时我为盾、而彼为矛,交相攻守,永动不息。” “此论与朱子太极说颇似,太极阳动阴静,体用一源,显微无间,为道理极致,但朱子之太极,却是以静为恒,此为澳、儒二者之本异。” “澳洲人言:万物本于气,无气则无宇宙世界,气唯存一,不可复分,故称一元论;而朱子言:有是理、然后有气,理为形之上、气为形之下,虽理气为一,但理气终究可分,故称为二元论。可惜,不能亲览澳洲圣贤之书,以辨异同,若说平生抱憾,只此一事。” 梁存厚说到这,摇了摇头,道:“而今之天下,已至不变不可之时,深闭固拒,不过是坐以待毙。大明不变,只天下变,则大明不变亦变,却是日渐朽烂。新汰旧、幼更老,变者存续传接,不变者道亡国消,我留《天倾广闻录》,为开诸公眼目,舒士子心胸,望能稍有裨益,助有识贤能之士继梁某遗志,承习澳学,以它山石攻玉。” 梁存厚接着道:“兴澳学,非一人所能独行,要天子变法更新,要学子精研澳理,要百僚弃空秉实,要百业用工机械,富户大贾舍财资学。澳术之道,支流旁系,分歧亿万,故而唯有广开民智,天下亿万万人,分参亿万万道,合万民群智,以圣学为基,以澳学致知,择其善者行之,固心强智,奋发图强,深自砥砺以待玉成,如此,或可自强保种,不能,唯待瞬目天倾而已。” 说到此,梁存厚掩面而泣,放声大哭,道:“惜呼!天不假时,不能重发经意、再解语录,不及合澳学于圣道。而今方知,书生临事,百无一用,文不能匡君上以扶国是,武不足讨四方镇压不臣,唯有抱仁守义不辱于节。悲夫!髡贼寇海、东虏袭边、灾荒连年、流民蹿乱,天厄兵祸齐集备至,昔历代末世之象,未有甚于我朝者,呜呼!上天实待我大明太苛矣!!” 月婉愈加虚弱了,她喃喃道:“公子,我不懂。” 梁存厚突然提高了声音,高声道:“懂又如何?不懂又如何?天下虽大,梁某无觅知音处,满腔忧愤,此刻谁人与闻?壮怀激烈,哪个共我心知?一腔肺腑郁结,如今唯有说与婉儿听!” 月婉摇了摇头,轻声道:“公子,你太痴了,大道理我不懂,我有些小想头,一直憋在心里,今天说给公子。” 月婉歇口气,轻声道:“婉儿自矜为广府风月行首、女流元帅,行中无数姊妹仿效我妆容、衣饰,可再是描眉打鬓,她们也成不了婉儿。大明就算用了澳学,表里不一,终不过是东施效颦,学得了皮,学不了心,可学到了心,还是大明吗?救不了的,终究还是救不了。” 梁存厚听到此,一下呆住,他的身子晃了晃,似乎马上就要摔倒,随即他伸出手,紧紧攥住了阑干,他手背上青筋暴突,似是要将阑干捏碎,一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许久后,他才张了张口,嗓音嘶哑,说道:“婉儿灵慧,梁某愚钝,竟想不透这一层……”说到这,梁存厚的声音一下梗住,再说不下去。 月婉在旁道:“人活着,靠的是一口心气吊着,公子聪明,不是参不透,而是不愿想、不敢想、不能想,想透了,心气也就泄了,心气没了,心,也就死了。” 梁存厚肩头不住耸动,他轻轻的笑着,笑声由小转大,逐渐高声,纵声如狂,他笑的肩背耸动,他笑的目中带泪,他一边笑一边说道:“梁某常自诩胸怀家国,原来旁人眼中看来,不过是个自欺欺人,为天下嗤笑的傻子、呆子、疯子,原来天下竟当真有如此可悲、可叹、可笑之人……,真真是可发天下一笑。”梁存厚笑着、哭着,哭着、笑着,肆意舒狂。 突然,梁存厚似乎被呛到了,他猛然咳嗽起来,中空的木楼,充满了空空的剧烈咳嗽声,宛如行将就木的痨病者。 梁存厚停止了咳嗽,布满血红的眼睛,怔怔的看向月婉,道:“婉儿,你既早已明白,为何还要在此?” 月婉牵动了下嘴角,似乎是微笑了一下,她慢慢说道:“因为婉儿也是个痴人,公子痴于圣学,婉儿痴于你。” 梁存厚感到楼外一股热风袭来,他轻声道:“火近了,我们走吧。” 梁存厚找出拉火管,一抻,摩擦剂嚓的引燃,亮起的火头顺着竹管内的火线走了下去。 梁存厚走入楼内,拉了一下身旁垂下的拉绳,楼顶咔的降下一个折叠木梯,梁存厚推开天窗,两人相携相扶,顺木梯登上楼顶,楼顶楼檐倾斜,不易站稳,月婉身子歪了下,梁存厚伸出左臂将她一把揽住,紧紧搂在怀中。 外围的大火烧着,将梁府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梁存厚一手扶住尖顶,一手抱住月婉,两人就这么静静依偎着,站在凛冽的夜风之中,俯览着广州。 广州亮了起来,陆续燃起的灯火,点点洒洒,杳如散入人间的繁星。 无数拖曳着尾光的星火向梁府汇聚,哨声此起彼伏,那是挂着煤油警灯的警用马车,一条大道通向市中心的主干道上,新修的路灯被一对接一对的点着,像通往天堂的阶梯。 月婉将甄首轻抵在梁存厚下颌处,轻轻说道:“真美啊。” 梁存厚道:“是啊,多美啊。” 梁存厚忽然吟道:“锦里开芳宴,兰缸艳早年。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
月婉接道:“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 梁存厚大声笑道:“今日你我喜日,举城称贺,灯火辉煌,美人在怀,此情此景,虽非十五,……” 月婉低低轻笑着接口道:“胜似元宵。” 二人相视一笑。 梁存厚温柔的搂着月婉的肩膀,两颗头颅相抵,梁存厚呢喃着道:“婉儿,再看一眼广府吧。” 少倾,梁存厚鼓足声气,全力高声吟唱起屈原的《怀沙》: “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
伤怀永哀兮,汩徂南土。
眴兮杳杳,孔静幽默。
郁结纡轸兮,离慜而长鞠。
抚情效志兮,冤屈而自抑。
…………” 楼中此刻,火线燃尽,一簇火星自思齐楼底腾起,火油被导火索嘣的引燃,开出一朵橘红的莲花,烈焰的花瓣澎湃着,向楼顶盛放。 午木和赵慢熊从马车下来,秘书立刻将呢子大衣披在两人身上。 午木看着大火,脸色有些苍白,问道:“怎么回事?” 徐桐从旁边走了上来,汇报到:“梁府早有自焚的准备,梁元福和随云的消息都没有传出来,梁存厚已经比我们预想的先一步启动了自焚,我们控制住了梁府外围一部分建筑,但内宅已经烧起来了,警察局和消防队、城内驻防部队已经全部调动起来,拆除梁府外围的建筑和火源附近的民房,建立起了防火隔离带,气象站报告,今晚风不大,外围火势已经被控制,火灾不会扩大,只会局限在梁府内宅,但我们已经无法进入梁府了,许多关键性的证据恐怕会湮灭,现在其他首长正在各处进行现场指挥,等局面稍微稳定后会来与两位首长汇合。” 午木脸色铁青的道:“这工作!怎么组织的……” 徐桐听了,脸色一下变得惨白,说不出话来。 这时杨草披着风衣,也迎了上来。 赵慢熊看了她一眼,问道:“伤口如何了?” 杨草面无表情的扶了下腰间的伤口,道:“小擦伤,不碍事。” 赵慢熊点了点头,他裹了裹身上的大衣,用手冲午木做了个下压的手势,淡淡道:“要追究责任,等事情结束。” 午木沮丧的道:“我们能做的事情不多了。”虽然没有出现大的损失,但想到事件过后的批斗会,午木不由得剧烈的头疼了起来。 赵慢熊和午木拣了一处高地,午木拿出望远镜,他的目光在火场逡巡着,他的目光在高高矗立的思齐楼顶上定住,道:“你看,那是谁?” 赵慢熊要过另一架高倍望远镜,调整好焦距,望向思齐楼顶,梁存厚和月婉的身影映入眼帘,在火光映照下,在镜头中清晰了起来。 诡异的景象让午木暂时忘却了烦恼,他脱口道:“很有仪式感嘛,看来是早有准备。” 午木愣愣的看着燃烧的思齐楼,他仰视着那个白衣飘飘的身影,片刻后疑惑的说:“梁存厚在干嘛?行为艺术?他在……,唱歌?” 赵慢熊虽然看不太清,但依稀可以辨认出梁存厚的口型,他放下望远镜,轻声回答道:“不,是绝命诗,是《怀沙》。” 午木嘲讽的笑了下,道:“没创意,他以为自己是屈原吗?屈原是诗词中多见黄老稷下之语,没准哪一派的,却为儒家千年推崇。” 赵慢熊道:“屈原投诸于水,梁存厚向之于火,追效先贤言行,是一个殉道士的觉悟吧。” 午木不以为然的嗤笑一声,道:“陪葬的人殉罢了,他梁存厚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赵慢熊道:“作为一个和我们有着十年接触的明人,他对我们的研究恐怕比我们自己还要认真些,他对我们的了解甚至超过我们绝大多数的干部。” 午木道:“只有敌人才最想了解你的弱点。” 赵慢熊道:“现在这个时代,不会有人给梁存厚翻译《天演论》,这个时空也没有西方列强的资本主义形态给他作为对照范本,唯一的榜样,就是作为敌人的我们。梁存厚妄图用腐朽的儒家思想来指导政体改良和技术革命,只能是一个虚妄的幻想,他甚至连瓶子底那一点光明都看不到。所谓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归根结底是旧的生产关系不肯适应时代,依然梦想万世一系,不过是封建帝王将相企图在不改变旧的生产关系的前提下来获得新的生产力提升罢了,他寻找出一点问题的所在,但他找不到出路,也找不到精神的寄托,封建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无法给出解决问题的手段和途径,他只能将儒家思想肢解后和澳宋的自然科学生硬的拼凑在一起,同时他又不肯放弃儒家的僵硬立场,这导致他思想意识的混淆,他所面对的一切,颠覆了他的认知和世界观,让他陷入自我矛盾和自我否定的漩涡,他的思想是支离破碎的,他的精神世界无法达成自我的统一,这让他内心无比挣扎,他了解的越多,就越绝望,他的命运早已注定,只有两条路,要么疯狂,要么死亡。” 午木想了想,道:“是啊,如果转换立场,设身处地的想想,换成我,恐怕会更绝望。” 午木紧叹了口气,道:“他很聪明,越聪明的人越容易胡思乱想,可惜了。” 赵慢熊笑了起来,他摇摇头道:“别人我不知道,但你不会,你是个实用主义者,你只会干脆的、毫无心理负担的换一顶澳宋的新乌纱戴戴,然后写一篇《论新旧乌纱帽软硬之异同》的论文。” 午木没说话,而是向赵慢熊翻了个白眼。 赵慢熊拉回话题,道:“没什么可惜的,这种立场顽固的旧知识分子,再有才能,也已经定型,不能为我所用的。芳草地的孩子们在成长,他们才是将理念写入基因,最深刻理解我们的人,当有一天我们老去,将由他们继承我们的知识,继承我们的事业。梁存厚们,我们不需要。” 赵慢熊微侧了下脸,向杨草挥了个手势,道:“小杨,送送他。” 杨草无声的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午木看向赵慢熊,目光中带着些异样,过了会,午木终于忍不住,轻声说道:“何必呢?” 赵慢熊没有回视他,而是再次举起望远镜看向远方。 赵慢熊沉默片刻后,才沉声回答:“这是元老院最后的慈悲。” 杨草从身旁一名待命的行动队员手中接过一个木盒子,放在地上麻利的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支带瞄准镜的莫辛纳甘步枪,她左手托住护木,右手熟练的拉开了枪栓,她眼望思齐楼方向,向身侧伸出右手,行动队员马上从旁递过来一个五发子弹的桥夹,杨草接过,将子弹一把压入弹仓,然后将枪膛咔的闭合,托起步枪,将枪托结实的抵住肩窝。 高倍的瞄准镜,视场狭窄,透光率不高,昏暗的环境下,杨草适应了一会,才确定自己的视点在思齐楼底部,明亮的火光是醒目的标识。 杨草缓缓抬高枪身,圆形的镜头视场伴着枪口的上扬慢慢移动,终于,瞄准镜中捕捉到了梁存厚的身影,分划板中的十字标线中央,梁存厚一袭白衣,胸口一片赤红,他右手揽住月婉,左手扶着楼顶,昂首高声吟唱着,他的白衣已经燃着点点星光,像一只翩然飞舞的火蝶,乌黑的散发风扬,身姿飘曳,摇摇欲坠,狂态熏然,似乎随时会自楼上跌落。 梁存厚高声吟诵着,火光里,夜空中现出无数的先贤影像,他们高坐云端,那里有孔圣、有孟圣、有荀子、有朱子、有张子、有二程先生、有明仁先生……,先贤们于经筵上为历代圣王们讲经、解意,忽然他们齐齐回过头来,伸出手,向他举手相邀。 梁存厚拼尽全力将胳膊直直的伸向空中,夜空中,至圣先贤虚席高悬,此位只为我设,那里是我的天国,那里是我的天堂,那里是我心归处,梁存厚的五指不断屈伸着、不断抓挠着,似乎要抓住那并不存在的手,他不断高声回应着天堂的呼唤,他大喊着:“先师少待!学生在此!弟子来也!” 忽然一道刺目的反光自梁存厚眼前晃过,强烈的刺激短暂的吸引了梁存厚的注意力,他偏转头,看向光源来处。 杨草的瞄准镜中,梁存厚转头看向自己,他的视线似乎穿透了夜幕,与杨草在瞄准镜中相碰,他就是杨草案头每天要看上几十遍、上百遍的照片中的人物,那个每日相见,却又从未真正谋面的主犯,镜头里,梁存厚高标的风姿没有因血污而折损,不知怎的,刹那的对视,让杨草的心脏莫名的剧烈跳动了下。 杨草稳了下心神,她屏住了呼吸,静静看着镜中那白衣飘飘的身影,片刻后,梁存厚冲她笑了笑,与怀中女子相拥深吻,两个身影紧紧重叠,融为一体,再不分开。 有意识瞄准,无意识击发,不自觉间,杨草右手食指中节下意识的向后勾动了一下。 “砰”,一声枪响划破了夜空的宁静,悠远的余音在广州上空悠悠飘荡,久久不散。 杨草的视线中,一蓬红雾间,两个相贴的人影一晃,接着身子同时一倾,向着脚下的火狱无声坠落。 杨草轻吁口气,麻利的放下枪,她右手掌缘向上一磕,将拉机柄抬平,随即四指微曲,勾住拉机柄向后一扯,铮的一响,莫辛纳干的拉壳钩挂住弹壳的底缘,干脆的将黄铜弹壳斜着从枪膛里拽了出来,弹壳拖着袅袅的烟迹,在空中飞舞、旋转,铛啷一声掉在地上,蹦了两下,以壳尾为轴,滚了半个圆圈,终于静止了下来。 午木又看了眼赵慢熊,赵慢熊的脸色平静,看不出丝毫异样。 不像赵慢熊说的那样冠冕,这声枪响,意味着今后每一页史书上,梁存厚都不是自焚殉节,是个,也只能是个被元老院镇压击毙的、阴谋叛乱的反动分子,成为标志性的反面模板。 摧节杀身文俱禁,不留汝曹身后名,梁存厚没有选择死法的权力,杀人,更要诛心。 午木摇了摇头,他不太理解赵慢熊的做法,他道:“当梁存厚死去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是儒家的一个精神图腾,抗髡而死,只会给他披上一层圣光。” 赵慢熊淡淡道:“梁存厚不能自杀,他只能死在元老院手中,也许不能感化一些人,但我们需要震慑一些人,每个人,都要死的有价值。” 赵慢熊的声音淡的有些冰冷,这让午木怔了下,一时间无言,他暗叹口气,转回头,看向思齐楼,心中想着:算了,就这样吧。 午木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不由自主的说了声:“历史的车轮……” 赵慢熊听到了这句话,头轻轻向着午木的方向侧了下,随即把头又转了回去,问道:“老午,你说,我们代表的,真的是历史的方向吗?” 午木沉默半晌,摇了摇头,道:“不,我们只能代表自己,代表这五百个不合时宜闯入的外来者的选择。” 赵慢熊眺望着被烈焰映红的夜空,道:“是啊,其实,我们并不是坐在历史的列车上,那不过是我们与时代同向而行所带来的错觉,我们和梁存厚一样,都只不过是车轮前狂奔的跑者,梁存厚之流必然将被历史所淘汰,命运让我们有了超前一步的先发优势,可一旦停滞不前,我们将同样被碾成齑粉。以前,我们憧憬权利的甘美,但当你真正掌握它的时候,才知道它的沉重。也许,真的有种责任,需要我们担负。” 午木自嘲的笑了笑,道:“宿命吗?” 赵慢熊的目光在无限远的夜空中延伸着,声音沉重而悠远:“今后,我们必然成为FBI那样的国内安全部,有些人嘲笑我的刻板,在这种敌我不明的情况下坚持一些可笑的、不必要的原则,但在这无限可能的世界里,还是让我们保有一点天真吧,打倒恶龙的勇者,未必要长出恶龙的鳞片,我从不妄想不朽,只是希望我们自己,腐烂的更慢一些。” 午木道:“你的心境变了,是地位改变了你吗?” 赵慢熊沉默着,许久才道:“也许吧,有些事,不站在那个位置,看不见,想不到,追求是随着境界改变的。我喜欢美女,享受权利,但我们毕竟不是动物,人,总还是应该有一点理想和追求的。” 赵慢熊的大手有力的一挥,指向燃烧的思齐楼,深沉的声音在午木耳畔响起:“看,那就是我们的路标,它警示着我们,告诫着我们,指引着我们,当有一天我们腐朽了,我们堕落了,我们不再朝向历史发展的方向,我们也将在这熊熊烈焰中与我们建筑的大厦一同焚毁。” 赵慢熊说完,慢慢抬起头,用低沉浑厚的嗓音慢声吟唱起昆腔《桃花扇》的选段,赵慢熊的唱腔并不优美,却有种粗粝的沧桑,暗哑的唱段回响在黑夜之中:“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南明弘光政权的兴衰成败在唱词间滚滚淌过,面前的思齐楼一点点倾斜,终于在发出“吱嘎”一声痛苦的呻吟后,不堪重负的倒塌了,翻腾的烈焰疯狂席卷着一切,吞噬了大明广州最后一丝王气,也弹罢了一曲心哀莫若死的离伤,《怀沙》的余韵似乎还在空中飘荡,倾颓的残梁断柱却已将吟唱者埋葬,无数的火星在空气中飞舞,在热空气的作用下向着高空慢慢升腾,星星点点,宛若逝者向天堂飞升的灵魂。 唱罢,赵慢熊向午木一招手,道:“回去吧,老午,明天……”说到这,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改口道:“今天,我们会很忙。” 历史巨人的脚步永不停歇,他既不会停下等待姗姗来迟的追赶者,也不会被跌倒的落伍者拖慢前进的步伐,他总是那样,大步向前、永不回头,他的每一步都将踏烂旧世界的腐朽、铺陈新世界的曙光,钢筋水泥必将取代木工榫卯,旧世界的楼阁不论曾经多么辉煌、美丽、悲壮、诗意,都必将燃烧、倒塌、衰败、凋亡,明天,在这里,将埋葬焚楼的遗骸,奠定大厦的基石,世界,滚滚转动,不可阻挡,直到又一个轮回的到来。 黑夜的喧嚣散去,一线晨曦在天际绽现,黑暗逐渐被光明取代,朝阳被缓缓托举出大地,璀璨的阳光为世界镶上一条金色的边线,杨草的发丝被晨风轻轻的撩起,带来一丝旭日的清凉,她深深地闭上双眸,用尽全力呼吸着这浸润着生命的气息,许久许久,她猛地睁开双眼,注视着崭新的一天,迎接这鲜活的世界,她喃喃自语道:“你好,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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