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完结，我的童年记忆

QDD

自从《知哉》这个读者互动问答栏目在我刊开栏以来，得到了广大读者朋友的踊跃支持，短短四个月就成了我们《华东锐评》杂志社的拳头栏目，并一直保持到今天。本期《知哉》刊载的这条回答更是让我们全体工作人员感受到了无比的振奋。这是来自帝国最南端，南炎洲大区南定省新崖州专区新崖州市读者的一篇万字回答。帝国广袤的江山如此壮丽，让我们为伟大的元老院开创的人间天堂欢呼，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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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戳时间：1678年10月01日
到寄时间：1678年10月26日
刊载时间：1678年10月31日
来自东亚洲大区华东省胶莱专区乳山县的匿名读者的提问：

生活在帝国建设初期的国企大院是什么感受？

邮戳时间：1679年01月25日
到寄时间：1679年04月27日
刊载时间：1679年05月05日
来自南炎洲大区南定省新崖州专区新崖州市的沈雨晴女士的回答：

不请自来！

我出生的那座城，像我的名字一样，总是雨过，就天晴。在我考上南京帝国人民大学，注定这一生走南闯北之前的十几年，我都生活在这个小城里，它是直白的，单调的。城市里永远都是笔直高大的娑罗木，直戳戳地立在宽阔的马路两旁，每隔一段距离，一定有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垃圾桶，矮墩墩地坐在人行道上，用现在的话讲，有点呆萌。城市的道路，就像电路板一样，排布得横平竖直，以至于我从不需要认清东南西北。路两旁的建筑，总是四四方方的，给人以踏实的安全感。

那时候的儋州，是一座典型的重工业城市。这座城市的一切，都是简单而直接的。就像它的出现，也只是因为那几座曾经极其重要的重工业央企。几乎生活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曾是这几个央企的一分子，与这个重工业城市共享过荣耀，经历着没落。

其实儋州最辉煌的时候我还没出生，随着我的成长，它逐渐分崩离析，如今只剩下残余的厂房，和那条曾经像文澜圣河一样宽阔奔腾的工业路。我只记得小时候，好像所有的东西都是来自那些巨型工厂一样，冬天的带鱼，夏天的冰棍，每个叔叔阿姨都有的蓝袖套，喝水的搪瓷缸，还有带着腥味的新鲜牛奶，下班时从工业路、科技路、星火路、增产路、胜天路、学院路、科教路等等地方涌出来的叔叔阿姨们。

在这里，每样东西都明明白白地印着工厂的名号。是的，这是一个神奇的微缩世界。小时候理所当然地认为，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有他的归属，就像搪瓷缸上印着的“儋州化工总厂海洋盐化工四分厂先进个人”、“临高医药集团儋州原料药生产基地精馏车间劳动竞赛留念”、“长坡矿务局八队六组劳动模范”一样。每个人都被安安稳稳地安插在一个一个小格子里，就像街道两旁的娑罗木，一模一样的呆萌垃圾桶，所有人，所有事。这种理所当然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以至于我至今都喜欢一个萝卜一个坑地做事。每当公交车上有人占了两个位子，笔记本上挤进来多余的一行字，新崖州的街头莫名其妙多出来一道胡同，我心里都在默念，“不，不应该是这样的”。那种理所当然的排布几乎成了我的执念，我一直在执着地寻找着某种合理的解释，把所有陌生的东西，安放在我的脑海里。造就了一个略略诡异的我。

好像抒情的部分写的太多了，抱歉！我就说说我们的故事吧！

当年我们那里流传一句话，“从出生到火葬，你都可以不出工业园”，这句话根本不算夸张。我就出生在从儋州总医院，就是今天著名的儋州人民医院，大家最熟悉的应该就是这家医院的烧伤科和化学烧伤科，那可是全帝国妥妥的第一啊。

从幼儿园、初高小、初高中、一直到本专科，工业园里都有，甚至本科毕业了都可以在陈环元老的化工工程与工艺国家重点实验室里继续深造，拿个硕士博士什么的。此外厂里还有文化宫、面包房、汽水厂、雪糕厂、粮站、广播台、养殖场、盐场、还有自己的种植园，职工的住房也是厂里的。上小学的时候，基本上半个班同学的父母都能直接或间接认识我父母。即使现在，我们厂里还保留着幼儿园和初高小。初高中和本专科虽然都划归市属了，但是校名里还保留着厂名。另外，有些看上去似乎毫不相关的工业部门也能找到，比如木器厂、铁艺厂、陶瓷厂、砖瓦水泥厂等等。挂在盐场名义下的，还有一个捕捞队，基本上吃的喝的用的全都自产。为了这个捕捞队，还设置了修船厂，有几个挺大的船坞，家长们都不让我们去那儿玩儿，怕出危险。工业园里的铁路是客货共线的，儋州站和儋州东站都是工业园的，据说工业园自己就管理着一个铁路段和一个港务局。我记得小时候生了病就去儋州总医院，被医生拿着冰凉的听诊器按在胸口上听个没完，那时候我从未想过世界上还有这么多医院呢。就连去世了，都是走总医院、殡仪馆、帝国建设英雄公墓这条标准流程。

突然想起另一个事例，还挺有趣的，就是工业园各大央企平时是提供小火车上下班的，有一次有位孕妇在上班途中突然破羊水，火车司机当即载着一整车同事掉头往医院狂奔，后来那一车同事都笑称自己是陪过同事生娃的人了。

那时候我家的货币有两种，一种当然就是咱们普遍的流通券和银元，通行全帝国的，另一种你们就没见过啦，就是厂里发的各种内部的券票，什么副食券，糕点票，酒票，雪糕票，猪肉票，鱼票等等，就连大澡堂子还有洗澡票。我小时候就是吃着粮站供应的大米，穿着合作社里买来的衣服，上着厂里的初小高小，从一个啥也不懂的小娃子，成长为帝国的建设者，想想也真是神奇。每到逢年过节，儋州铁路段的小火车突突突地运来了整车皮的冻鱼冻虾，港口那儿也卸下来一篓一篓的活螃蟹。那简直是我们小孩子最开心的时刻。我爸爸就让我骑在脖子上，我就一路举着水产票，嘴里喊着“分鱼鱼喽”！等到了下午放学的时候，各家的厨房里就都飘出了鱼虾的香味儿。妈妈们用两根筷子叉起一串儿大虾，我们小孩子们就举着虾串儿冲了出去，还特不道德地专门跑到那些泥巴孩子面前去吃，把小嘴吧唧起来，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我们自称大院儿子弟，管他们叫泥巴孩子，我们父母们不这么叫，他们叫的是体制内、体制外。体制内，那就是生老病死全包。体制外，谁也不会管他们。大家似乎都很有优越感的样子。我刚生孩子那会儿，跟我妈讨论孩子今后入托的事儿。说到小区附近俩私立幼儿园的硬件环境，我感觉不太满意。我妈问我觉得哪儿不好，我说幼儿园就这么一点点大，看着咋那么简陋，我小时候幼儿园面积顶咱一整个小区，更别说当时远超周边那些地方幼儿园的硬件设施了。我妈悠悠地说，那个可是咱们企业自己的幼儿园，这怎么能比呢！我现在想想，确实如此。工业园的人其实也没有飞扬跋扈，偶尔见到几个体制外的也是客客气气，但是那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简直就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其实那些体制外的人，管我们叫“公家人”，也不怎么敢惹我们。因为工业园里连法院都是自己办的，真判点儿什么事儿出来，闹事儿的人真的就是法庭、蜉蝣地、南洋开荒一条龙服务了。

很久以后，我才从我爹那儿知道，这个工业园简直就不把地方政府放在眼里。儋州是个大县，行政主官高配副厅级，但是儋州工业局是正部级单位，工业园里四大央企全都是副部级，另外还有一大堆厅局级、副厅级的配套企业。我们开玩笑说工业园里一个保卫处长都有可能是县处级、副县级干部。有一次，因为占地问题，长坡矿区新开了一条货运铁路线，被当地居民扒了一段铁轨。石出由首长把儋州县长叫过去，训了俩钟头，都把他训成孙子了。后来钟泱也不往儋州派县长了，让工业园自己派代县长管理全儋州，后来儋州县彻底成了工业园的了。

我们还有一个特别的优势，就是经常见到元老和归化民大官们。现在课本上讴歌的“八元老儋州拓荒记”里记载的元老和归化民大官，在我的脑海里就是活生生的童年记忆。我能记得带着黑框眼镜，温文尔雅的陈环元老，天天大笑着拍归化民职工肩膀的汤原元老。还有每天神色匆匆的张枭元老是原料药基地的，还有忙碌的齐楚秦元老。乔蒽元老总是云淡风轻，石出油元老却风风火火。向知雅元老给我们上过课，特别和蔼可亲，查梧础元老就比较吓人了，每天皱着个眉毛，很严肃的样子。其实不光这八位元老，我还见过一位杜子腾元老。他经常出没在儋州化工总长和原料药基地，跟张、齐两位元老凑起来商量事儿，每次他来了，工业园管委会都会拉警戒，很神秘！

刚才有点扯远了，我们继续说大院的生活。我们那儿所有人都讲新话，因为大家都从琼粤各地来建设帝国工业的，没有办法讲自己的方言。所以我爸送我去南京读大学，我和我爸之间也讲新话的时候，引来了室友们的震惊，毕竟她们和家里人讲话的时候都讲方言，然而我一句都听不懂。而且我的新话也没有任何地域的口音，猜家乡的时候至今没人能猜中，这样想想也是有点难过。

逢过节各单位都会组织很多活动，烟花展、花车展、灯展、文艺晚会啥的全部都在工业园区里完成，小时候会觉得非常热闹。而且夏天还会有户外电影和消夏晚会什么的，文娱生活极其丰富。对职业的认识度很低，因为自己和周围人的爸妈都做着相似的工作，无非就是石化、化工、医药这几大项，当然还有老师医生司机等等。

可能因为国企单位旱涝保收，大家也都没什么危机意识，父辈们觉得大学学个石化工程、化学工程、制药工程回来，在央企国企里混个工程师是最好的出路。当然我觉得这样子想法简直就是工业园版放羊的小孩，所以早早的就想跳出来，学了行政管理专业。当时很多人，包括我父母，都不能理解我的理想。因为在他们眼里，一家三代都是厂里的工程师，父业子承，那是很光荣的一件事。幸好我当初顶住了父母的压力。现在看，我的选择是对的。回老家明显能感受到大院的的衰败，单位不景气裁员、年轻人越来越少、招工政策的取消等等，都冲击着这个曾经充满活力的地方。过去的热闹也随着时代的变迁而消逝，虽然还是个什么都有的大院，但热闹的活动少了很多，端着大茶缸子泡枸杞的中老年人倒是越来越多。

只有当我走出那个大院并且越走越远的时候，才了解原来有很多很多人成长的环境与我完全不同，才发现原来没几个小区是像我们大院那样什么都有的，原来外面的世界才是常态，我的童年是一个特例。

最后，请容我用陶渊明先生的诗作为这篇回答的结尾。

《归园田居·其一》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误入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回答者：新崖州市市委办公室副主任兼新崖州专区农林监察员沈雨晴女士。

鲁迪嗷

不请自来前面有人在临高刚下飞机的话，味道就更纯正了（滑稽

QDD

鲁迪嗷 发表于 2020-5-17 19:15
不请自来前面有人在临高刚下飞机的话，味道就更纯正了（滑稽

人在临高，刚下飞艇？

QDD

鲁迪嗷 发表于 2020-5-17 19:15
不请自来前面有人在临高刚下飞机的话，味道就更纯正了（滑稽

人在临高，刚下飞艇？

贸易办科员小楼

泻药，人在临高，刚下飞艇，利益相关，匿了匿了

杜易斌

把我也加进去哈，

刘蕤桐

文末要加“以上”才有内味儿~

stephenwu

赞叹好文！

osbmmx

知乎风xswl

爱上荡

太写实了吧，虚无警告

QDD

爱上荡 发表于 2020-5-18 08:11
太写实了吧，虚无警告

当然写实了！这哪里是写同人？这根本就是写自己。作者小时候就是在国企大院长大的，作者的家乡就是这种以几个大国企为中心的城市

AD_39

这才几年，儋州到进化到大下岗的阶段了

千古完人空一格

有內味了 就差个酸奶冰棍了

QDD

AD_39 发表于 2020-5-18 08:38
这才几年，儋州到进化到大下岗的阶段了

我设定这个作者出生1641年，考上南京帝国人民大学是1658年17岁，写这个回答的时候是1679年38岁

QDD

哦，对了，忘了说了，帝国人民大学，可是大有来头的。1641年，芳草地高等教育学院部分师资迁到广州，成立了广州高等教育学院。1655年，广州高等教育学院被拆分为两部分，理科，工科，医科等专业留在广州，组建为广州大学，而文史哲，经管，法律等随中央政府迁到帝都南京，组建帝国人民大学。

QDD

另外，南炎洲大区就是澳大利亚，南定省是澳洲南部沿海地区，新崖州专区就是塔斯马尼亚

Gary

非常真实，好文好文

番薯不甜

这澳宋发展有够快的，一个核心工业城市30年就废了

张浩-雷霆万钧

番薯不甜 发表于 2020-5-19 10:17
这澳宋发展有够快的，一个核心工业城市30年就废了

感觉不太可能，核心工业区百年也不会废。
临高时空是工业孤岛文明，每个工业区都是宝贵的。
儋州工业区建立，需要一系列配套，临高时空不太容易。
估计废弃需要以世纪来计算。

大概只有一些小矿区，譬如田独的优质铁矿石，只有5百万吨，采掘完了，又没有发展加工也，也许会很快放弃。
三十年废弃的厂区，还是选择田独铁矿区合适，，如果一年二十万吨铁矿石，二十多年挖光，到三十多年就废弃了

森罗万象

澳宋目前的核心城市，只要不是工业城市资源用完，撑个百年还是可以的

热核弹头

1.梭罗木似乎是蕨类植物？我们这里又不是白垩纪。
2.时"从工业路、科技路、星火路、增产路、胜天路、学院路、科教路等等地方"，既然是国企大院，自然是一个厂一个院，那么叔叔阿姨们自然是从101-121车间出来的。
3.垃圾桶是用铸铁铸造用水泥浇筑在道旁，形如青蛙，大嘴朝天的。
4.儋州人民医院，一般会被当地人叫做“一医院”或者“儋医”；
5.小火车上下班的，厂大院自然是绕着厂修的所以没那么远，走路上班或者自行车上班；
6.洗澡要什么票，出示工作证，直接全家都可以去啊；
7.“体制内、体制外”儋州都这样了，干脆就按类似“全民的”和“大集体”两类叫“院属”和“区属”或者叫“企业”和“地方”

红白小菌子

不错不错，1678年大髡国还没亡，也算国祚绵长了

SC1168

红白小菌子 发表于 2020-6-22 10:06
不错不错，1678年大髡国还没亡，也算国祚绵长了

整天“大髡国”的叫，蒸包局，带走！

满月方生

澳宋内部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