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媒体大佬陈敬才 于 2019-7-30 08:18 编辑
子时。
1636年春,临高的夜晚应该是安静的,只有海浪还在冲刷着沙滩与礁石,只有似乎从未消散的细雨还在一遍遍洗刷着大地,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过云层,千百年来都应该如此。
但今晚似乎有些特殊,在一阵急促的口哨声之后,原本只有星点灯光的港口区逐渐灯火通明了起来,在“小太阳”的照射下,远远看出一艘船似乎靠了过来,船头的旗帜被雨淋湿,只依稀看得出是风吹日晒的痕迹,似乎挂在船头已经有段时间了。
陈远是老把式了,前半辈子在广府的大码头上扛了十多年麻包,凭着一把子力气和一点属于农民的狡诈混到了掌头的,管着些弟兄,也算是有点江湖名头。
谁知澳洲人一来,原本已经有点蒸蒸日上的小日子瞬间过不下去了,手底下的年轻人纷纷投了澳洲人,有的当了兵,有的当了差,还有的识几个大字的进了府里做了什么“办事员”。
幸好一把子力气还在,陈远也是光棍,也就投了澳洲人,在这港口做工,虽然时间不长,陈远却觉得自己看出了些门道,这澳洲人,端得不太一样。
光着夜间行船靠岸的本事,就是一等一的。
想当年,老广的海船,打着大牛皮灯笼,也不敢晚上靠岸,没点功夫就喂了鱼了。
“陈头,你看这都几条船了?”旁边的小青头一边捆着缆绳一边低声问陈远,明明年轻许多,精神头却没有老陈头好。
“别废话,忘了出门前港头怎么说的?不许问出什么事,不许问干什么!”
还没等老陈头搭话,旁边带着红袖箍的光头就呵斥了一句,抬头看了看周围,似乎没人注意到,才俯下身低声说:“听说城里出事了,首长们要动兵呢,别这时候惹不痛快。”
大光头的脑袋上全是水,被“小太阳”照着还泛着光,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吓的。
陈远没出声,用脚把团好的缆绳跺了跺实,指了指另一边,刚刚出声问话的小青头也是有眼色,跑去旁边装模作样地忙活,耳朵还竖着。
看大光头还在,老陈也懂了这意思。
“许爷也觉得不对劲?”
大光头姓许,算是港头下面管事的,说是以前也是给海上讨生活的英雄好汉们看寨子的,这算是招了安,在这港头多少也算个话事的,也说是不知道怎么地,这头发却是一直长不出来。
“陈头你是老把式,你给说说呗。”许光头见陈远接了话,两个眼睛眯缝着,额头上的汗止不住往下掉,也不知道在琢磨啥。
“这,说不得吧,港头不也说了不让乱说话吗?”
陈远也是道上混了不少日子的,一看就知道,这许头怕是也想混点消息,拿去讨好港头,这不要点好处,也是可惜了。
许光头闻言笑了笑,把脑门上的汗一撸:“之前港头给咱们班组发了点福利,我看了俩眼,还有半条好烟,圣船牌,陈头回去了给班组里带去呗?”
许光头也是上道,慷他人之慨不腰疼的主,另外半条估计已经进了他和港头口袋了。
“许爷你瞅瞅,”陈远没多废话,指着远处刚刚靠岸的黑船:“有这样靠岸的吗?”
许爷兴许年纪大了,也兴许在门市里听过相声,捧哏很是时候:“您说说?”
“这晚上靠岸了,除了绑了系带绳,船帆也就降了半帆,人也没下船,刚刚还有俩队带着枪的白掛护着首长上了船”,陈远瞅着远处,一句一句往外蹦跶:“还往海里放了俩筏子,许爷您也是给海上好汉们做过工的,您看这架势还不明白?”
不知道是雨淋的还是别的,许爷听了这话突然身子一哆嗦,脸色白了半晌。
“这,之前听首长们不都不兴这个吗,没自己人动……”
许光头低声嘀咕着,还没说完就愣了。
老陈看了许光头这架势,心里也跟个明镜似的。
“许爷您别冻着了,海上风雨还是凉,您要不还是回棚子吧,我这也就是瞎说,要不您也问问港头,这几条船火门封了没?”
看着许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工棚,老陈转回头点了点船,这已经是今晚上靠港的第三艘船了,都这架势,看来这事……
想了想当年在广府看着澳洲人的大黑船一路杀到湖那,老陈着实也有点慌着,想跑吧,一是觉着跑的也比不得大炮快,二是老陈到了澳洲人这地界,还挺舒坦的,虽然拿到手里的是纸片,却从不缺斤少两,该买多少粮食就多少粮食,听港头说,等转了大工,还能给有房子,一时间也有点舍不得。
又一阵急促的哨声响了起来,三长三短,这是集合了,老陈急急忙忙地向操作区外跑去,到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点了名之后,老陈带着他手底下的小队伍往回走,看着港口逐渐恢复了黑暗,只有今晚靠岸的三艘船上还有点亮光,照这架势,今晚估计睡不了了。
“不比以前了,”换了件干褂子,老陈往工棚角落蜷了蜷,这才半晌的活计就一身疼:“这日子可千万别黄了。”
老陈嘟囔了两句,靠着凳子眯腾了过去。
1636年春,临高的夜晚又恢复了安静,在陈远看来,这就算是好日子了。
《迁都前的十二时辰——其之一,陈远》,有感而发于读论坛迁都讨论之后,行戏文,搏诸公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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