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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葩新兵 1635年九月初，广州征兵办公室的门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因为两广攻略的需要，伏波军与国民军都要进行大扩编，这些人是来应征入伍的。
在报名的人中，有两个奇葩新兵给征兵军官留下了深刻印象。
第一个奇葩叫赵光，原本是个“穷秀才”，家里在乡下有五十多亩水田，县城里有两间店铺，他是这一批新兵中文化水平最高的一个！
元老院在广州举办公务员考试时，赵光本着“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与“光宗耀祖”的想法，参加了考试。
公务员考试的题型与赵光以前考科举时的题型完全不同，整个考试过程中，赵光都是懵逼的，所以第一次公务员考试没考中。
原本他打算买来公务员考试资料好好学习，争取下次能考中，后来听说征兵的事，就又跑来“投军”。
在赵光想来，军中都是大老粗，自己一个“不第秀才”去投军，简直是“鹤立鸡群”，向上爬应该更容易些。关键是，这样能尽快实现就业，早点获取收入。对于赵光这样的“穷秀才”家庭来说，“专职考公”是不现实的，家里的态度是如果进不了衙门，就出钱开个私塾让他教书去。
赵光“投军”是想在“宋军”里求取“军师”、“谋士”、“赞画”之类的职位，征兵的军官也说像他这样识字的读书人，参军后可以被分配到指导员、参谋之类的文职岗位上，但军训依然要参加——新兵正式入伍之前，需要在新兵营军训三个月。
赵光不是一个好高骛远的人，为了在大宋朝廷的前程，他愿意从低做起，也决定要“劳其筋骨”、“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咬牙挺过“军训”关。
……
第二个奇葩叫健志郎，是一个身高一米八五、体重近一百一十公斤的肌肉猛男，他可能是这一批新兵中武功最强的人。
此人原本是起威镖局的镖师，说自己“拳打广州一府无敌手”，想要进入“大宋王师”当将军……
虽然口气很大，但因为有起威镖局归化民干部的介绍信，征兵办公室的归化民军官无视了健志郎的“狂傲”，招募他入伍。
健姓是一个比较罕见的中国姓氏，历史记载中宋代有健武（邯郸人），元代有健都班。现代健姓主要分布在北京、广东广州、四川武胜，但健志郎却是崇明人，也不知祖上哪代人移民到了崇明。
健志郎原本在家排行第四，因此小时候被乡邻称呼为“健四郎”。后来他的两个哥哥早死，他实际成了家里的次子，乡邻因此又改称他为“健二郎”。
健家是武术世家，历代健家人通过当捕快或保镖、护院为生。他的两个哥哥一个是崇明县捕快，在缉捕崇明岛海盗时丧生；一个当了沙船水手兼护卫，死于海难。
健志郎成年后原本打算走哥哥的老路，要么花钱进县衙当捕快，要么去沙船上当水手兼护卫。谁知在他十八岁那年，他定了亲的未婚妻尤大姐被当地大户的少爷看上强纳为小妾，他不甘未婚妻被抢，杀了抢他未婚妻的大户家少爷后流亡广东，应聘进了起威镖局当镖师。
广东攻略开始后，想要出人头地的健志郎又去“投军”，一心想靠着自己的一身武艺混成“大将军”后杀回老家，衣锦还乡。
标准光头 新兵入营第一天，是最基本的军训准备工作，包括分发军服、分配生活用品与宿舍、人员的组织分配等等。
其中一项准备工作，引发了新兵的骚动。
军事教官对新兵们说道：“把你们的头发给我通通刮光!”
大部分新兵包括键志郎都乖乖听话，排着队等着剃发，他们来之前就知道想要吃上大宋的“皇粮”，剃发是必须的。
但也有一些新兵懵逼了，随即哄闹起来：“为什么要把头发刮光？”
这些人有的是乡下人刚进城，乡下消息闭塞，不知道“髡贼”的传闻，来之前只是听村里的牌甲、保长之流说“广州府被大宋光复”、“大宋官军招兵”、“家里有吃不上饭的男丁可以去城里当兵混口饭吃”云云，不知道当“大宋官兵”要剃发。加上招兵时军官带着军帽，没有露出发型，以至于他们现在才发觉当“大宋官军”居然要剃发！
有些人是知道给大宋当差是要剃发的，但以为只是剃成短发，没想到要剃成光头！
还有些人是知道当“大宋官军”要剃光头，但既不愿意剃光头，又舍不得当兵的粮饷，就也跟着起哄抗拒剃头，想要“带发从军”！
……
“为什么?”教官感到很稀奇，呆头呆脑地望着大家。
“为什么”这个语汇在这个山东教官的脑子里很少出现，他从来不问为什么，照着命令办就是了，为什么要刮光头，他连想也没有想过这个向题。叫刮光头，就刮光头，亊情本来就是这么简单嘛。他自己就是刮的光头，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要刮光头，正象他从来没有想过，头上为什么要长头发一样。
“为什么要刮光头？叫你们刮光头，你们就刮光头，哪有个为什么的？还有，从军期间要经常剃头，头发长度不能超过半寸！”他直率地回答。
“这叫什么理由？”赵光带头起哄。
在大宋当官、从军需要剃头的事他是事先知道的，但以为最多也就是剃成短发，谁知先得剃成“光头”，这对他来说简直是晴夭霹雳！
作为一个十八九岁的“俊秀读书人”，赵光很留心身上的三样东西——头发、方巾、长袍，这不仅是表现一个“俊秀读书人”的主要标志，也是他去庙会勾搭小娘子的“门面”。
军训时需要舍弃方巾、长袍，赵光忍了，反正是暂时的，军训完后还可穿回去，而且“大宋官服”又“挺”又“帅”，赵光觉得将来用“大宋官服”取代自己以往穿着的方巾、长袍，也不算是“辱没门楣”。
剃成短发，赵光来之前观察了一阵“大宋官吏”的外表后也决定接受，因为某些“大宋官吏”已经发明了一套“短发美容法”——经常梳理得整齐光洁，有的还涂上厚厚的头油，梳成各秤雄壮的样式，显得挺气派。
但像和尚那样剃成光头，从军期间头发长度不能超过半寸，在赵光看来就“难看”了，真是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赵光想和教官讲道理，大致的逻辑是——我们的头发不可刮光，理由有三：第一，头发是保护脑子的，脑子对我们用处极大，不能不保护？第二，青年的头发如青年之冠，青年已到及冠之年，不可无冠；第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否则不孝。
赵光讲了这么好一篇逻辑，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不知道教官是不是听清楚了赵夫子的论证，只见他把眼晴一眨一眨的，莫名其妙，还是坚持说：“我不懂你那些弯弯拐拐的道理，叫你刮光头，就刮光头。“
“但是你总要讲个刮光头的道理呀。”赵光坚持问。
“什么道理?”教官忽然用手一指墙头贴着的元老宣传画说道：“首长刮了光头，你们就该刮光头。”他说到“首长”时，很自觉地立正，把鞋后跟靠得叮的一芦响。
望着宣传画上凶神恶煞的“光头首长”，众新兵噤若寒蝉，连赵光都不再吱声！
哦，原来是这样。首长是光头，我们就得奉命刮成光头，这就是理由。还有什么好说呢？
教官最后宣布：”现在就去排队通通刮光，象我这样。哦，象首长那样，那是标准。解散！”
于是众新兵只好照着墙上的标准光头那样，把自己的头也刮成标准光头。
多年后，赵光才从一位“才高八斗”的首长那里得知，敌军夜袭时常抓住哨兵的头发抹脖子，为了降低哨兵的死亡率，才定下了军人剃光头、头发长度不能超过半寸的规矩！
训话 新兵入营第二天上午，是听训话。
从视察新兵营的元老，到大队长、中队长、小队长、班长，一级级训下来，那内容几乎都是照印好的一个模板讲的。只是越到下级，讲的越罗嗦,也就越糊涂，花的时间也就越长。
讲话的人有来自元老院的“大首长”，然而新兵们并未因为有面见元老的机会而感到兴奋，这使得讲话的元老感到惊异和不解。殊不知，大多数新兵只有一个愿望：牛皮糖不要扯了，大太阳哂得头昏脑胀、汗流浃背，该宣布解散，让大家问营房休息去了。
在众新兵中，赵光是属于例外的那个。
为了将来政治方面的“上进”，赵光聚楮会神，洗耳恭听，睁大眼睛看台上元老的演讲，元老讲话的大致内容是：元老院拥有先进的体制，元老院的伟大之处，就在于元老院的首长们发现了复兴中华的良计妙策。元老院将会带领大家过好日子，缔造从所未有的盛世！如果中国没有元老院，就会灭亡！如果我们不听从伟大元老院的指示，跟着元老院走，那中国就不会有好下场！……
这些话让赵光感到有点迷茫：没有元老院的时候，汉唐盛世是怎么出现的？蒙元南下时，大宋的老爷们为何不通过元老院的先进体制反推鞑虏？没有元老院的大明已经延续了近三百年，什么时候才会“没有好下场”？
……
各级长官训完话离开了，最后轮到班长训话。他的文化不髙，但条条倒背的怪熟。他主要是讲军营生活中的种种戒条，以及犯了戒条后的各种惩罚办法。“嗯，告诉你们”，“嗯，告诉你们”，他说话老带着这个话把子。半是告诫，半是威胁。好象站在他的而前的不是有脑筋的成年人，只不过是一群无知的小屁孩，烕胁着要打他们的屁股。
好容易等到班长喊最后的口令“解散”。大家回到了营房，有的把军帽脱下来随便扔在床上，有的把制服解开，脱下，敞开衬衣扇凉风。赵光却首先想解放自己的脚——布鞋和厚布袜子还加上缠脚布，让他的脚热的难受。特别是绑腿，把裤子捆得紧紧的不透气，腿上出了汗，很不舒服，便想把绑腿解下来，让腿轻松一下。
这时班长进屋里来，见大家这么松松垮垮的样子，大叫起来：“你们干什么？”
“太热了，凉快一下。”有的新兵说。
“哪能随隨便便？叫你们穿上什么就穿上什么，叫你穿制服，你就穿制服，叫你脱制服穿衬衣，你就脱制服穿衬衣，叫你穿肯心，你就穿背心，叫你打光膀子，你就打光膀子。绑腿胶鞋一律不准脱，除非睡觉。”
于是班长命令赵光赶快把鞋袜穿上，扎好绑腿。
……
吃过午饭，新兵们回到营房休息。
躺在床上的赵光乘班长不在，松开扎好的绑腿，忽然中队长在室外吹起哨子来：“集合”！
此时班长也冲进寝室内，叫大家赶快穿上制服，扎好皮带，戴上帽子，跟他出去站队集合。
站好了队，班长开始教新兵喊“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报数，稍息……”这一整套基础口令。
……
教完口令后，又要“检查军风纪”。中队长、小队长、班长都忙了起来,在每个新兵面前检查。有的帽子戴歪了，有的制服扣子没有扣上，有的皮带扎松了。赵光则是班长命令他重新扎上的绑腿松了。每个班都有那么一两个穿着不合标准，军风纪不合格的新兵，都叫站了出来，让大家看看那狼狈样子。
……
大队解散后，中队长让本中队穿着、军风纪不合格的十几个新兵留下来，开始了他的训话。他训够了以后走了，轮到小队长训话，小队长训够以后，最后轮到班长训活，还是同样的内容。赵光一肚子气，没有听清楚他们训的是什么，大槪的意思是：“这是初犯，下次重犯，就要处罚。”班长加了一个话头子：“嗯，告诉你们。”
解散下来之后，同班的一个新兵也“训”了赵光一顿，学着班长的腔调：嗯，告诉你，下次不把绑腿打好，罚你缠大妇人家的又臭又长的裹脚。”惹得众新兵都笑了。
赵光绷着脸，没有吭声。他原以为，作为一个读书人，在军营中会被新兵们“众星捧月”，毕竟在乡下那些文盲乡民都是这样捧着他的。谁知在军营里却是“众星踩月”，谁都能睬他一脚！
“你们等着，最多三年，等我在军中当上大官，我要你们好看！”赵光在心中暗暗发誓。
……
众新兵接受刚才的教训，再不敢敞开军服来透风凉，赵光也没敢松开绑腿，只好让那本来有脚气病的脚裹在层层粗布里受罪。
忽然又响起了哨子，听那声音是赵光所在的二中队的(各中队都有不同长短的特殊哨音〉，于是又一窝蜂赶去集合，原来是吃晚饭的时间到了。
二中队的新兵们站好队，又经历了向左看齐、向前看、报数、稍息、立正之类的繁琐手续，才能在“向左转——目标食堂，齐步走”的口令下，走进食堂去，各就各位，听候吃饭号令。等到中队长一声“开始”的命令，大家赶忙舀饭，回到座位，飞快地大嚼起来。因为折腾了半天，真的饿了，但主要的是已经知道吃饭的纪律：五分钟必须吃完，动作慢点就吃不饱了，必须狼吞虎咽，把饭倒进胃里去。
伙食虽然不要新兵们出钱，却让出身小康之家的赵光难以满意。
那菜，量少而且不见油和肉，实际上是白水煮菜放上盐巴的。特别叫人恼火的是那米饭，有点霉味，煮得很硬倒也罢了，为什么不淘尽小石子呢？
这么硬的饭，挑不完的小石子叫赵光难以下咽。但是在军训期间，这样严重的体力消耗，不吃饱饭，谁受得了？只好一边挑出小石子，一边大嚼大吞。但是这么吃，很难在五分钟内完成吃两碗饭的过程。大家正大嚼着呢，中队长已经在叫“起立”了。赵光狠狠地又刨一大口饭进嘴里，跟大家走出食堂去站队，但含着饭的嘴是无法报数的，把这一口饭硬咽下去，够狼狈的了。
出来后，又是经过立正、稍息、报数之类的过场，才能听到解散的口令。
赵光没有料到，在吃饭过程中，也要搞这么多的“繁文缛节”。
偏偏中队长还喜欢在这样的场合向新兵们卖弄自己的“才学”，下令解散前又来一段思想讲话，无非是又念一段不知道什么时候某位元老在什么地方讲的一段什么话。意思是要大家不要忘自己的“衣食父母”，吃的穿的可都是伟大的元老院赐给我们的呀。然而他的思想讲话实在叫赵光倒胃口，更说不上帮助消化了。
军训生活 第三天早上六点，天还没有大亮，起床号响了。
经过昨天班长的提点，新兵们已经知道，从今天开始正式“军训”，所有的生活习惯全部按照军营的规矩来。
首先，从起床到出早操，只有半小时让新兵们去完成一系列的任务——起床、穿军服、扎皮带、扎绑腿、穿布袜、穿鞋、洗脸、漱口、整理内务。
最麻烦的是整理内务，就是要把床单拉得平平展展的，把被子叠成方方正正的，还要用木夹扳夹出轮线，最快也得弄十分钟才行。
冼脸漱口以后，还要把脸盆放整齐，漱口杯看齐，连牙刷把的方向都要向右看齐。
半个钟头的时间，当然还包括上厕所。上厕所有的是去小便，有的却是去大便。有的新兵过去养成习惯，一起床就去厕所大便，这就更麻烦。因为厕所蹲位不够，人多拥挤，还得等候。
这一切的过场在半个钟头内都做完了，然后跑步到操场去集合，听候早点名。似乎怕什么夜游神昨晚上把新兵们拖走了一个两个似的。又是一阵立正、稍息、报数之类的过程，和咋天一样。然后就是跑步，然后才是早操，足足折腾了近一个小时才解散。
才解散没多久又吹哨子集合，因为吃早饭的时候到了，吃早饭也要经历一套繁文缛节，虽说不过是去喝两碗稀饭，礼仪却要求和吃干饭的午晚餐一样。
上午八点半出操，那名堂就更多了，一直要到十一点半才解散。跟着又集合吃午饭，吃了午饭睡午觉。
下午是室内作业、上课，那名堂就更是不少，首先是唱歌！
唱歌是新兵营中一项极其重要的活动，每天都有。
这些歌都是新兵们从来没有听见过的，例如《统治吧，元老院》《伏波军最强大》《没有元老就没有新生活》等等。
听闻《统治吧，元老院》是“大宋国歌”，赵光大受震撼。他不明白，元老院既然如此伟大，竞然感化不了一个音乐家，做首象样的“国歌”出来？
这首所谓的“国歌”实在让赵光不敢恭维，不仅歌词唱起来拗口（英语歌强行改成中文歌的副作用），那旋律也很怪异，不似中土风格。部分旋律感觉有点轻浮，不够庄重，难以配上“国歌”的格调！
教唱歌和指挥唱歌的人装模作样地扭摆着身躯，摇来晃去地挥舞着他的指挥棒，大张开嘴巴，把自己全部的声音都放出来，嗷嗷地叫喊，以为嗓门越大，就越动听。而且要求新兵也跟他一样，仰起头，大张嘴巴，声嘶力竭地喊叫。赵光心中暗骂：“这不是唱歌，这是鬼哭狼嗥！”
……
唱歌之后就开始上文化课，军中请了几位“芳草地书院”毕业的“少年先生”来讲课。很多新兵包括健志郎都对这些文化课不感兴趣，一些新兵听着听着就困乏得东倒西歪，在小板凳上几乎坐不稳了。
赵光则盯着讲课的“少年先生”在想，军训完之后，自己会不会也是在军中当这教书先生？若是如此，还不如当初让家里出钱开私塾，一样是教书赚钱，还不用吃军训的苦。
赵光第一次，对自己当初“投军”的选择，有了后悔的情绪。
中队长眼见新兵们东倒西歪太不象话了，于是临时下命令：“站起来!”
这个办法似乎也没法赶走新兵们的疲乏，甚至叫新兵们站起来唱支歌也无法驱去光临的睡神。
文化课终于结束，于是又经历一层一层的立正、稍息、报数之类的程序，然后走回营房。
吃过晚饭休息了一下，新兵们正要准备洗澡、睡觉，号音又响了。于是又是集合，晚点名，又是一阵“立正，稍息，向右看齐，向前看，报数”的声音后，才能“解散”，各回营房去洗澡、睡党。
赵光不明白，为什么一天之内就要点名报数这么多次？莫非士兵们只要一貶眼不看住，不点数，便会土遁了吗？
然而赵光已没有力气去想这些，还是上床睡觉要紧。
折磨 
新兵菅里每天上午是出操。从上午八点半到十一点半，三个钟头，一直顶着九月的毒太阳，在热气蒸腾的光土坝上操练，不准到树荫下去，也不得休息。
帽子、制服、绑腿都被汗水湿透了，还要检査你的军风纪，看你的帽子是不是戴得端正，颈项下的风纪扣扣紧了没有，皮带扎紧了没有。说到皮带，只要教官的手能插进去，就算不合格，把你一下提了出列，要你把腰勒得紧紧的。
至于按《步兵操典》上的动作，作制式训练，更是要求分亳不走祥。在训练的过程中特別要求新兵，不能表现出任何一点厌恶和不耐烦的情绪，当然更不能显出故意调皮捣蛋的样子。
教官是有权按他自己的喜好，想方设法来整治一切他看不顺眼的新兵的。这不但得到首长的默认，甚至受到鼓励。那些被小队长、中队长、大队长讨厌的新兵，即使在操扬上作得十分小心，完全合乎规格，他们也要找岔子，在众人面前惩罚他们看不顺眼的新兵。
整人的办法很多，一种比一种残酷。比如罚跑步，叫你在大太阳底下，在操场跑圈子，他站在树荫下喊“一二一”，要你按他的口令跑，直跑得你赶不上趟，站不稳了，才叫你稍息。
这还是好的。如果是“跪下”和“卧倒”这个动作没有做好，或者虽然做好了，教官们想整新兵，这正是好机会。
他们叫新兵不断重复地做这个动作，他在一旁不住地喊：“跪下”、“起立”、“跪下”、“起立”。过不多一会儿，新兵的膝盖肯定破了皮流血了。
卧倒这个惩罚更苦。大太阳下，地上热得象烙锅貼的平锅，叫新兵卧倒又起立，起立又卧倒，要不了多久，新兵的肚子就象烙糊了的锅贴，爬也爬不起来了。必须要几个新兵在教官命令下，把这个新兵拉起来，进到医务室去，才算功德圓满。
这种惩罚赵光遭过，整得够惨的。但是，使赵光印象最深的，却是新兵们平常认为最一般的惩罚——立正。教官把你的立正姿势校正好，比如腿要求直得他突然在你的腿弯上踢一脚，你的双腿不会打弯；比如你的桩子站得稳，他给你当胸一拳，你不会打趔趄；比如你的头要摇不动，你的手要扳不开，如此等等。这一切都经过检査之后，让你站在那里，一点也不准动。过不了多大一会，你就开始流汗水了：再过一会，你就觉得气短头晕；再过一会，你就感觉站不牢了；再坚持一会儿，你就会突然昏倒，不醒人事。等你酲过来，你已经是躺在医务室的床上了。
赵光完全看不出这样的操练，对于一个上前线打仗的士兵有什么必要，而要折磨人，这倒是很方便的办法。椐说，主要是训练士兵能绝对无误地执行命令，叫你走儿步，你就走几步，叫你跑你不得走，叫你去死，你不能求生。
在赵光看来，这完全是一种精神的折磨和肉休的摧残。使自己在极度的疲劳之后变得麻木起来，可以由他们任意摆布。
服从乃军人之天职 下午是室内作业，就是上课。
赵光觉得，这比在炽热的操场上要轻松得多。
这天，中队姓杨的思想指导员一进教室，就在黑板上写了‘‘服从乃军人之天职”八个大字。然后转过身来，用手绢擦一下手上的粉笔灰，开始讲课。
“服从乃军人之天职，你们说，对不对？”
“你们说，对不对?”是他的一个口块禅，他每讲几句话，都要说一下“你们说，对不对?”这既不是他在问人家，他也不需要谁来回答问题，自顾自地讲了下去。
赵光以为他要按照这个主题进行逻辑的分析，论证为什么服从是军人的天职。谁知道他却是在“军人”、“服从”、“天职”三个词儿上绕过来绕过去——“服从乃军人之天职，军人之天职是服从，军人必须以服从为天职。你们说对不对？”
从逻辑上说，这当然是对的，同义反复嘛。于是他进一步讲解：“什么叫服从呢？服从就是照命令办事，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叫你怎么干，你就怎么干。你们说，对不对?”他不等人回答，马上又接着讲他的推论：“你们入了军营就是军人，你们的天职就是服从，叫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接着他又扩大推理，“你们要过好日子，就要服从伟大的元老院……”
他一说到“伟大的元老院”，就啪的一声，把脚后跟靠拢，显得很精神、很严肃。
笔挺地站着过了三秒钟的样子，杨指导员才放开脚，继续讲话：“所有百姓都要服从元老院，你们是百姓一分子，也要服从元老院，绝对地服从元老院。元老院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元老院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临下课前，杨指导员又把“服从乃军人之天职”的绕口令绕了一下，又说“你们说，对不对？”
大家没有作声，以为他又说他的口头掸罢了。谁知道他又说一遍：“你们说，对不对?”这是真的在问新兵们的话了。
“对!”中队里的几个“应声虫”及时地响应了杨指导员，杨指导员表示满意。
“报告！”健志郎站了起来，他是按规矩办的，凡是要讲话都要先喊“报告”，然后站起来。他接着说。”我还没有听明白，杨指导员解释一下，我们为什么要服从元老院？”
杨指导员欣然答应，但是还只能重复他才说过的东西，不过又转到另外一个最简单的三段论法上去：“元老院是我们的领袖，对领柚就应该服从，所以我们要服从元老院。”他没有也不能够说淸楚，为什么元老院是“宋军”的领袖？为什么对领袖一定要服从？对领袖又应该怎么服从？因而也说服不了健志郎。
杨指导员忽然看到赵光正在聚精会神地听的样子，便以为叫这个“赵秀才”来讲一讲“服从乃军人之天职”，一定会有效果，就指着赵光道：“赵秀才你讲一讲。”
赵光站起来，莫名其妙的样子，只见他眼珠转了几下，就讲了起来，他还是用他那听起來十分滑稽的“八股调”讲的。他说，“服从乃军人之天职，军人之天职在于服从，故军人必须以服从为天职。何以故？军人者，执戈以卫国之士也，天职者，天赋之职责也，服从者，口服而心从者也。故军人必须履行其服从天职，执干戈以卫国家。军人不服从，何以履行天职？是故军人不可以不服从也，盖服从乃军人之天职也。……”
他这么摇头晃脑、背八股文似的解释，马上惹得满堂大笑。他却还是那么一板正经的样子，其实谁也没有听懂他在那里之乎者也地胡诌些什么。
杨指导员未能从赵光八股文中听出什么，但是他还是装做听懂了似地点头微笑，并且说：“好，讲得好，军人就是以服从为天职。”
十人团 新兵营的生活使赵光长了许多见识，并意外发现了新兵营里政保局“十人团”的踪迹！
首先，中队长、指导员会定期找一些新兵个别谈话，在这个过程中，赵光发现自己私底下的一些牢骚话被上级知道了。
新兵营里的日常作息中，晚饭后有一段时间，可以容许脱去军服、只穿衬衣，绑腿也可以解开，甚至允许三三两两在操场上或树林里走一走。这是属于新兵们自由支配的时间，不象在营房里老有班长在那里听你说什么，大家可以在树林里随便交换看法，谈观感，以至发牢骚、骂娘。
开始赵光以为这一段自由时间是最宝贵的，便利用来搞“自由淡”。但是后来发现，怎么自己和其他新兵在树林里扯的乱谈，中队长、指导员会知道了？嗯，这里面有鬼！
然后，赵光吃惊的发现他的信是检査过了的。
当然做得很巧妙，几乎是天衣无缝。但是检查官偷看了信，从信封的下头装进信笺时，却忘了把信笺掉一个头。于是赵光发现这种特异的装信方法，不会是给他写信的家人、亲友都有同样的琉忽，而是有人拆开来看过。
此外，赵光又发现，他放在课堂抽屜里的书被人翻看过。
……
许多迹象足以说明，新兵里有元老院的眼线！
后来赵光才知道，那些元老院的眼线叫“十人团”，由政治保卫局领导，他们在元老院的体制内无孔不入！
结业 为期三个月的军训结束了，新兵营进行了结业考试，根据考核成绩与技能测试结果，决定新兵的分配去向。
例如军训成绩较好的进入伏波军，军训成绩较差的进入国民军与海警队，会游泳、不晕船的优先分配去海军与海警，擅长走山路的进入山地部队，有点文化的进炮兵部队，体能拔尖进入海军陆战队，野外生存能力强的进特侦队……
赵光因为文化水平较高，成功考入了临高的军官学校。如无意外，他将在半年后以少尉军衔分配到伏波军或国民军的某支部队任职。但赵光并不因为去临高读军校而感到髙兴，反倒是有点抬不起头来，失魂落魄的样子。
因为随着对元老院了解的深入，他发现在临高的芳草地书院有数以千计的“读书人”，其中有很多也会进入军中，与他进行竞争。跟那些芳草地书院“读书人”的“小学功名”、“中学功名”相比，自己的“秀才功名”属于后娘养的，不太受待见。“投军”之路，并不是自己原先估计的“捷径”。
三个月军训加半年的军官培训班，时间成本方面并不比自己努力学习、参加下一年公务员考试节省多少时间。未来的收入方面，基层军官的工资也不比基层公务员高多少，还得冒生命危险。
如果军校毕业后担任排长之类的军事主官，还有希望通过军功升官快一点。如果是担任指导员之类的文职，那跟自己回家开私塾有多少区别？
赵光感觉，“军训”的苦自己好像吃白吃了。“投军”的唯一好处是，军训期间和读军校期间，赵光也能领到“军饷”，算是提前就业了。
（后来赵光才发觉，原来指导员不仅是军队的文化教员，还有类似“监军”、低级“兵备道”的职能，属于军事文官，自己其实赚了。）
……
比赵光的心情更不好的是健志郎，因为他根本没完成军训，入新兵营不到一个月，就因为殴打教官被开除了！
因为“居（武）功自傲”，一直以来健志郎对军训的不满远多于赵光。在健志郎看来，队列训练不用练习太多，叠被子、整理内务统统无用，火器射击虽有用但最终还得“刺刀见红”……
健志郎一直鄙视那些军训教官，觉得由自己出任新兵营的“教头”、教新兵们学习“刀枪拳脚功夫”，才是军训的“正道”。
所以入新兵营没多久，健志郎就跟各级教官冲突不断，质问杨指导员“为什么要服从元老院”已经是最轻的抗拒了。
最终，在一次教官反复让健志郎“跪下”、“起立”后，健志郎动手打断了那个教官的三根肋骨，连跑来劝架的其他几个教官都被揍得鼻青脸肿……
作者的话 很多读者应该看出来了，健志郎原型就是《北斗神拳》的主角健次郎（也译作“拳四郎”等）。根据《北斗神拳》前传《苍天之拳》中的设定，健次郎是崇明人，汉字名称应为“拳志郎”。健志郎的身高、体重、身世等设定，也是参考《北斗神拳》系列故事里的设定。开始我考虑健志郎姓李，毕竟健次郎的原型是李小龙，但后来我查到中国真有“健”这个姓，就保留了原姓。
原本，这个人物是我在写《东江镇攻略》时设定的龙套角色，城管队小队长，将会在《东江镇攻略》第21节出场。这是一个肉搏能力很高但无组织无纪律的角色，我想用他来讲个“大人，时代变了”的故事。
在设定他被伏波军开除的原因时，我想到了《夜谭十记》故事之一的《军训记》，里面有民国大学生抗拒军训的内容，似乎很合适作为土著抗拒元老院军训模式的视角，就重读了《军训记》。
然后我就发觉，《军训记》的前半部分其实可以直接改编成临高短篇同人，于是《东江镇攻略》的更新暂时放一边，先尝试改编《军训记》。
原本我以为，这次“改编”会很快，就像当初我把鲁迅的《阿Q正传》改编为《阿贵正传》时，大量“抄袭”原著的《阿贵正传》第一节，我不到两小时就写好了（但以原创为主的《阿贵正传》第二至第五节就写得很慢了）。实际动手敲键盘后才发现，需要改动的地方太多，一大半内容是原创，我最终花了好几天才写完。
考虑到原著是民国时代的大学生写的，带有小资情调，思维模式与“肌肉猛男”键志郎的形象不符，就以原著中的“赵光”作为主要视角写了这篇同人。
接下来，我会继续更新《东江镇攻略》。
《军训记》原著里最让我感到惊讶的段落，就是当时思想最激进的大学生、“新青年”，因为觉得光头难看，就抗拒“剃发”，还学着旧文人的腔调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否则不孝”，虽然民国时期的大学生本身就是“髡发”、“短毛”。
我不禁想到，民国时代最“先进”的大学生都在抗拒“剃发”，明末剃发的事不可能被土著轻易答应，于是同人里也有了相应的段落。
最后说一下，《让子弹飞》的原著就是《夜谭十记》之一的《盗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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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0-26 13: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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