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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休假
吾兄德霖: 德霖兄,见字如面。博铺一别,已有三月。澳宋军校新兵考核已过,我对澳宋了解的越多,困惑也越多,想要了解的也更多。澳宋人待我等大明学徒一视同仁,所学内容与澳宋学员别无二般,同场竞技我等大明学子也有佼佼者,最优者名列29,我在新训考核中也排第40,但同校虽多,却少有能像德霖兄那样能促膝长谈的人,实属遗憾。但德霖兄能早于我等返回大明,用在澳宋所学报效皇上,亦使我等艳羡。家中私塾师傅曾言当今圣上勤于政务,临朝不久便整肃朝堂、清理阉党小人,使得风气一清。虽有边患民变,只要忠贞之士辅助一二,必能一扫颓废之势。想来能有如德霖兄这样的人才,朝中又有如孙大人这样的忠臣,将来必然能有所作为,立下不朽功勋,只愿我等学成归来不算晚,还能尽自己的一二分绵薄之力。 “张立泉!张兄!” 张立泉听到同寝室友的声音立马将只写了一个开头的信折起来,夹在放在垫在桌上的笔记本里,翻到昨日学习记录的笔记处,又用手用力地在书页上压了一压。 “怎么了?”张立泉有点不太适应这种当面遮掩的行为,抽了抽鼻子咧出一个不算坏的笑脸。 “立泉兄”李铭一坐在靠近书桌的床边,双手往后一撑,宽大的军帽沿下闪烁着一双不安分的眼睛,语气轻快又高昂:“今天休假哎,连着三天假,就躺在寝室里不觉得浪费嘛。走走走,带你再逛逛临高。” “李兄,学校这三天假是给学生探亲回家的,家父家母都还在登州老家,我在临高也没有认识的亲戚,我待在学校就好了。” “哎呀哎呀,待在学校岂不是无聊透顶。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出去走走看看,怎么能了解到真正的澳宋呢?学校里教的知识只能算是很小的一部分,单单一个学校也代表不了澳宋。我觉得你们的长辈派你们过来,肯定是希望能全面地了解澳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地方,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拘泥于一部分肯定违背了本意。”李铭一用一种非常肯定的语气做了一个结尾:“盲人是不知道大象的全貌的。” 张立泉没想到李铭一会如此直白的将的他们这些人来临高学习的目的说出来,眼睛瞪大了直勾勾地看着他,丝毫想不出拒绝的理由,脸色有些微红,拇指和食指不太自然地相互搓揉着,周围的皮肤蔓延出纯白的脂肪色,最后嗓子里干巴巴地蹦出一个好字。异样情绪一直持续到进入东门市,喧闹人声几乎要把牛车顶棚给掀开,不停地有人旁边叫唤着某人名字想确认是否在车上,车上的人也叫唤着回应,前排的服务员举着锥型圆筒,喊地脖子粗红:“东门市到了,收拾东西赶紧下车。” 张立泉有些诧异地看着先下车的李铭一和刘长兴手脚麻利地帮牛车上的乘客搬下行李,时不时还和大爷大娘唠叨两句,说说集市上的买卖如何,卖的好与不好,或是几句抱怨或是几句收成不错的赞扬。 “感谢伏波军同志。”末了来自周围人几句言语赞扬让三人不自觉地就挺直了摇杆。 张立泉有些迟疑地拍了拍李铭一的肩膀,“这就是你要让我看的?” “是的,而且不光是这些。”李铭一撇了一眼张立泉,嘴角是掩盖不住的笑意,“走吧,带你去吃刘长兴家的卷饼。” 现在的东门市和澳宋髡贼刚设立的时候完全是两个模样,重新规划后的东门市如同唐朝的坊区一样,自百仞公社主干道延伸出来的宽达10余米的道路做轴,大小不一的道路做线,将其切割成一个一个功能各异的区块,既有集中规划的海外商人的商馆区,也有富商巨擘开设的门店,供普通市民消费的小摊小店也同样囊括其中,甚至因为需求量更大,在邻近公社的街区设置了多个,四面进出的木门上挂着“零售区”的招牌。 刘长兴家的铺子位置极好,就在北面百仞公社进入东门集市的主干道旁边,只要想去零售区逛一逛瞧一瞧都能路过他们家店,自然生意也是极好的。“刘家卷饼”的幌子下面是整整齐齐在排队的人,只看到刘家夫妻二人和一个小姑娘在不大的店铺里来回忙活。李铭一拦住了打算走近前瞧瞧的张立泉,朝着人群努了努嘴,“咱们就先别凑热闹了,等这波顾客都走掉。” 刘长兴的突然回来引起了小小的骚动,他母亲甚至停下的手中的活看向儿子,目光中满是喜悦,“儿啊,怎地不上学回家了。”听到顾客的催促声又朝顾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连着说了几声劳烦。 “爹,娘,小妹。今天学校放假,我就回来了。”刘长兴很自然得结过父亲递过来的围裙,帮妹妹抬起后厨炉灶上煮好的粥:“小妹,我来吧,你负责收钱就好了。” 李铭一带着张立泉静静看着只上映了几秒的家庭团圆喜剧问道:“张兄,你感觉如何?” “游子归家,人间喜乐。生意兴隆,想来家境也不错。” “如果我说刘长兴还有一个哥哥死在了梧州呢?” 张立泉眉头拧在了一起,歪着脑袋看着李铭一,不太理解他为什么会提到这个。 “刘长兴还有一个大哥叫刘广兴,是伏波军的后勤中尉,也是我叔叔的副官。去年牺牲在了梧州前线。伏波军虽然剿灭了明军的正式抵抗,但是扰乱乡里的匪患、流贼并没有消失,甚至因为溃兵的加入,变得更加严重。伏波军不是走州过府的吃喝军队,是用刘长兴他们这样的普通人交的税供养起来的军队,所以维护地方治安稳定也是伏波军的责任。” “那也是你们引起的,如果不是你们挑起战事,哪来的兵乱!”张立泉攥紧了拳头,努力压低自己的声音。 “张兄,你说战事也就罢了,兵乱是我们挑起的?大明的兵是什么样子,你不清楚?匪过如梳,兵过如蓖。你知道刘长兴是哪里的人嘛?山东人!” “孔有德?” “他家的庄子靠近海边,所以我们的搜救人员很快碰到了他们,即便是这样,刘长兴的二哥也死在了兵乱里。然后他大哥就要加入伏波军替他的弟弟报仇。像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都是因为兵乱搞得家庭支离破碎。” “孔有德不服调令,不能掌控部属,他是罪魁祸首。” 李铭一摇了摇头,有些气恼张立泉的狡辩,语气变得有些生硬:“张兄,自欺欺人可不是读书人该干的事情。如果不是大明虐待自己的军队,对待士兵如猪狗一般,孔有德怎么可能煽动那么多人叛变,怎么可能那么多地方军队一呼即应。你来临高已经半年了,你看伏波军伙食如何?” “伏波军伙食确实很好。” “那我告诉你,伏波军不光是伙食好。”李铭一指着刘长兴家的小店,很是自豪地说:“他家儿子战死了,为了元老院战死了,那么元老院就要发抚恤金,发还军饷。如果是只有一个儿子,那么还要行文地方抚养老人。大明做得到吗?刘长兴是烈属,所以他读军校有补助,降分录取还给生活费。他家的店就是用他哥哥的抚恤金置办下来的,大明能把这个政策执行下去吗?” 李铭一每问一个能做到吗,张立泉的头便低垂一分,大明的官员尚且俸禄微薄到难以供养家人,更不用说地位低微的武人了,寻常士卒的抚恤金也是连影都没有。 “绝大多数普通人都是有家人要养活的,连饭都吃不饱,怎么拿得动武器;死后家人便无所依靠甚至流离失所,怎么可能毫无顾忌地去冲锋。大明的老爷们饱读圣贤书,却连这点基本的道理都不懂,所以大明败的一点都不冤。” 张立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看着店铺前慢慢变短的排队队伍有些出神,“当今圣上登基以来,勤于朝政,奈何天下灾祸不断,致使府库空虚,连两京官员的俸禄听说都是一拖再拖,只为全力供应前线,这是没有办法的。” 李铭一噗嗤一笑,摇了摇头,没有再做任何解释,而是静静地看着刘长兴一家在忙活着,为生活而认真努力着。 过了一会儿,“走吧,排队吃煎饼去。”李铭一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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