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归家
从杭州回嘉兴的路上,霍容看到周遭农田越来越荒废,断壁残垣越来越多。
“凤凰集团看来是真的对浙北地区带来了极大的灾难,回广州后我一定要写个报告说明此事”,霍容喃喃道“文主席说过,百姓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才是我们澳宋干部的奋斗目标,为了发展经济而破坏民生,实属不可取”。
因为大蓬船无法驶入嘉兴内河,霍容只能将船停在城北望吴门外的北丽桥边,改乘轿子入城。虽然匆忙间霍容没有找到十分奢华的轿子,不过由于“警卫与秘书”较多,服装又是澳宋干部装,在城门外倒也如愿所偿地吸引了大量的目光,连知府都遣人打听是谁来了。不过当嘉兴知府得知霍容是澳宋官员后,即刻下令禁止一切官吏接触霍容,并将霍容拦于望吴门外。
嘉兴府城极小,这道禁令小半个时辰就传得全城皆知。但是这条拍脑袋做出的禁令,却引发很多人的强烈不满。这是第一次有澳宋官员来嘉兴,对于想要进凤凰丝绸集团的人来说,这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让霍容进城就等于断自己财路。
于是各路士人官吏纷纷上门要求放霍容进城,闹闹腾腾了小半个时辰后,霍容终于获得允许进入了嘉兴府城。
“大哥,你可算回来了,父亲他……”刚进入嘉兴府城,霍容的弟弟霍易就迎了上来,霍容见他披麻戴孝,心中一颤,知道父亲估计已经逝去,一时间内心五味杂陈。虽然父子关系不好,但真得知父亲去世,霍容还是难以淡然面对。
“父亲……何时走的?”霍容拉着霍易上了轿子,急忙问道。
“三天前,本来病已经开始好转了,那帮要债的突然上门打砸,说我们是大明叛贼,理应被抄家,还扬言要把母亲的坟给……给掘了,父亲当场就气到吐血,那天晚上就走了”说到那帮要债的混混时,霍易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等过了头七,大哥你和我一起去把那些混混给宰了,替父亲报仇!”。
“要债的混混都敢如此欺人?我们家好歹有背景的好伐……那时候报官了么?没人管?”霍容大惊。
“那帮人的头头是嘉兴通判的外甥,谁敢管啊……通判可是正六品的官,管着全嘉兴的粮运、家田、水利和诉讼等事项,还能直接检举州府的长官。”说起嘉兴府的官员,霍易怒气更盛了……
回家路上,霍容和霍易商量着如何把葬礼办得风光一些,霍容带来的警卫则阻拦在轿子边,不让想攀关系进凤凰丝绸集团的各色人等靠近。
“草踏马的瘟哔,当年还向我借书呢,现在当了个什么宋的官,连说句话都不肯了”,有街坊痛骂霍容目中无人。
“大胆髡贼,我堂堂嘉兴府照磨(掌管宗卷、钱穀的属吏)的舅舅,竟被如此无视,岂有此理”,有官员家属怒斥霍容蛮不讲理。
“大哥,要不和他们打个招呼?”霍易因为一直生活在嘉兴,见这么多人骂自己兄长,不免有点犯怵。“虽然狗官可恨,但得罪了太多也不太好”
轿子中的霍容喝了口秘书递过来的龙井茶,“呵呵”了一声后说道:“不用,伪明的官罢了,等澳宋伏波天军一到,一个个都得吊路灯……”
轿子外突然传来一阵叫喊,随即是一片打斗之声,轿子也摔在了地上。霍容捂住磕破的脑门,急忙钻出轿子,发现有一群穿着衙门捕快衣服的人,正在和自己的警卫扭打。
“都住手,不要打了,你们不要打了,当街厮打成何体……”话还没说完,霍容的脑门上挨了一棍子,随即就失去了意识。
当霍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破败的院子中,身边坐着两个挂彩的警卫。
“少爷……哦不,首长,我们刚刚被衙门的人埋伏了,打不过对方,我和老袁只能背着你先逃,躲到了这个没人的院子里,我们走的时候老文和老马已经被砍死了……”一个名叫方脍投的警卫说道。
“是啊,首长,你也知道我们之前是种地的,哪里打过的衙门那些人,能逃出来都是万幸了,您说会不会是知府老儿反悔,要杀我们澳宋百姓吧?不是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么?”另一个叫袁瑙代的警卫补充道。
“屁个两国,伪明狗官狗该死!半道截杀算什么英雄好汉……”霍容的拳头重重锤向地面,随即又想起了什么,霍容四下看了看,说:“霍易呢?”
“小首长他……他被衙门的人捆起来带走了……”
“什么?!”霍容感觉自己心跳停了半拍,大脑轰的一下——自己现在就只有这么个亲人了,竟然还被抓走了,“狗日的衙门,走,跟我杀过去救人……”。
看到两个警卫面露难色,一动不动,霍容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两个警卫都身上挂彩,自己虽然有把手枪,但凭这点水平还没进衙门就得被全部干掉。
“先回我家,你们包扎一下,然后再商量怎么办。”霍容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往自己家走去。
回到家中,霍容先让警卫自己去找清洗伤口和包扎,自己打算先去老爹的灵堂中祭拜一番……刚走进灵堂,一群穿着黑衣服的人就冲了出来,把霍容团团包围。
“伪明逆贼真特么阴魂不散”霍容大怒,二话不说掏出左轮手枪,击毙了一个黑衣人后大喊道“都给老子滚!”
黑衣人万万没有想到霍容竟然有手枪这种东西,明显受到了震撼,也不敢乱动。此时其中一个黑衣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从背后的包裹里拿出了一杆明晃晃的南洋式步枪,枪口对准了霍容。
“不许动,举起手来”那个黑衣人说道。
“南洋式?你个宋奸!”霍容又惊又怒,“我这可是最新式的左轮,一发爆头你就没命了,衙门的走狗受死吧……”
“停停停,什么走狗?我们怎么会是衙门的人,恨他们还来不及呢”那个黑衣人突然放下了枪口,大声喊停,“你认错人了吧?我们是来讨债的,姓霍的老头子欠我们钱,他死了,我们当然来找你这个当儿子的还钱啊!”
“讨债?你们就是那群混混?”霍容依然把枪口对着那个黑衣人,红着眼睛破口大骂:“就是你们来我家打人,逼死了我老爹?那你们更该死了……”
“停停停,什么逼死?谁逼死谁啊”黑衣人再次大声喊停,“你搞错了吧,那天被打的明明是我们好伐?你看看我腿上,到现在还肿着呢。”
那个黑衣人撩起了裤管,露出了腿上一条条凸起的红印,那是被竹梢狠狠抽过的痕迹。霍容那老爹最擅长用竹梢抽人,霍容从小没少挨抽,被抽过的痕迹与那黑衣人腿上的红印如出一辙。
“你……你胡说,分明就是你们这帮混混欺人太甚,破产的作坊哪里来的钱?”霍容脑子飞速运转,想通了大半。这些人来催债八成是被自己老爹抽跑了,但自己这个病重的老爹这么一生气,气血上涌不就加重病情了嘛,更何况据自己的医生朋友推测,自己老爹本来就有高血压。
“啊呀,我们也没办法啊,你老爹欠了我们总旗大人三十两银子,我们要不回来就没饭吃,不然也不会在灵堂这种地方打埋伏啊”那个黑衣人也是机灵,听出霍容言语中有些犹豫,赶紧大倒苦水博取同情,“府衙的那些狗官,天天就知道吃酒玩乐,没钱了就到处收税讨债,没钱的就把房子、田地都拿走,我们也不想当混混,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仗着会点手脚,干点脏活。”
霍容仔细看了看黑衣人们的衣服,哪里是什么黑衣,纯属是太脏,隐隐还有说不清的臭味……“欠多少?三十两银子?我给你们,赶紧滚……”
说着霍容掏出了一个包裹,丢给了黑衣人。霍容前面逃命的时候,别的东西丢了不少,闻铎送的箱子和吴宇给的银袋子倒是全都还在,掏出三十两银子毫无问题。
那个男子看到讨到了债,眼珠子一转,紧忙抽了自己几个巴掌,讨好地说道:“霍家少爷,您可真是个大好人,老爷的事实在对不住,我这就抽烂我这张嘴……”
“你也没必要这么做戏”霍容喊停了黑衣人,“你先跟我说说,这把澳宋国民军的南洋式是从哪儿来的?”
黑衣人似乎早就等着霍容提问这个问题了,张口说道:“这是我家李长安李老爷给的,说催债用这个效果好。”
“对,就是我给的”一个男子从阴暗处走了出来,只见此人个子不高,体型削瘦但皮肤白皙,虽然穿着粗布衣服,但明显是个富家子弟,“鄙人李长安,之前一直在广东经商,今年家父要我回来认祖归宗,我就回来了。哪儿知道嘉兴府的老爷们已经腐败堕落至此,根本没法做生意,就只能带着他们几个,做起这些脏活了。”
“你就是那个总旗?”
“非也非也”李长安摇了摇头,“总旗是指岳总旗,我们鄂王军的老大岳震。鄙人不才,只坐了第三把交椅,虽然负责赚钱但一分钱都留不到手上……鄙人听说霍少爷你弟弟被衙门的人抓走了,要不要我们帮你走一趟,救你弟弟出来?我们也好赚点银子。”
“你是怎么知道我弟弟被抓走的?”霍容有些疑惑,但转念一想这可能是唯一救出弟弟的机会了,于是咬了咬牙回道:“行,每人十两银子,必须把我弟弟完完整整地救出来!要是少了个毫毛,你们一分钱都别想拿到。”
“好说好说,没问题”李长安笑了笑,随即又严肃起来,“去衙门救人这活我们接了,但有三点要求,一是你得听我的指挥,衙门可不好进,一个不小心大家都完蛋;二是我们人太少了,也没什么兵器,我有个计划你得帮我;三是如果我们死了弟兄,得再给十两丧葬银子。”
“钱好说,但这要听你的,那要帮你的,你有点得寸进尺啊”霍容眉头一皱,觉得事情似乎不简单。
“第一,衙门里面的路线你不知道,不听我的听谁的?第二,计划就是你假装想入伙,利用手枪可以藏衣服里的特点,干掉岳震。鄂王军说白了就是个小帮派,岳震老是吹自己是祖上传下来的总旗,吓住了一帮子人。只要干掉了岳震,鄂王军的一切资源我们都能用了,这件事鄙人自有妙计”,李长安露出了一丝冷笑“这两点做不到,救你弟弟的事就没戏。”
“进鄂王军帮你干掉头头?你想当老大?”
“老大?我不稀罕,我只是看不惯姓岳的那扒皮作风,仗着自己舅舅是官老爷,又号称自己是岳飞岳爷爷的旁系子孙,简直是为所欲为。要不是惹不起,所有人都想把他杀了”李长安呵呵一笑,“但现在不一样了,你霍少爷是澳宋的官,他舅舅都想巴结你,还会在意这个不成器的外甥?”
霍容闻言,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寻思着自己只是想救弟弟,怎么还要干掉鄂王军的老大,要是真是个总旗那自己就等于妄开边衅了……但当下容不得霍容仔细思考,于是霍容开口问道:“这会不会阵仗太大了一些啊?晚上偷偷潜入进去救人不就行了?我救了弟弟,你们也赚了钱。”
李长安白了霍容一眼,说:“你以为衙门是你家,想进就进?想要救你弟弟,就得利用上鄂王军的人,来个调虎离山,才有七成胜算。”
李长安也不等霍容多加思考,三言两语就开始安排夺权事宜:两人留在霍容家看守灵堂,两人赶回据点通知岳震,就说霍家长子不仅还了钱,还想入伙;李长安则先去找鄂王军几个当家的,说服他们加入夺权行动。
一切准备妥当,李长安和霍容离开了霍家老宅。此时已是傍晚,夕阳西斜,整条巷子里一片金色,微风吹起李长安的衣服,也吹过了霍容的脸……“这个李长安的走路姿势怎么和首长们有点像?”突然一个念头蹦到了霍容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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