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一路同行 尹贵芳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朝鲁定华笑着点了点头。她看坐在自己对面、鲁定华身边的陆兆娟已经睡醒了,就问:“大娟,你们家牙具毛巾在哪里,我带你洗漱去吧。”
陆兆娟对尹贵芳不认生,笑嘻嘻地说:“我爸爸刚才带我洗漱过了。”
尹贵芳一边脱了鞋要踩着座位去取自己的行李,一边随口说:“你爸爸呢,去餐车买饭了吗?”
鲁定华见状,从对面站起来,说:“老陆到软卧车厢看大强他妈去了,哪个包是你的,我帮你拿。”尹贵芳赶忙说:“不用了鲁主任,我自己来我自己来。”正说着,陆兆娟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着顺车厢过道那边叫了一声:“爸爸,妈——”
他这么一叫,过道对面的杜伯钧也回头看去,只见陆向谦真带着老婆王惠英回来了,忙站起来迎出两步去,说:“小陆,你们怎么回来了。弟妹双着身子,你陪她在软卧那边休息嘛,我已经跟列车长沟通过了,那个包厢到天津以前都没有其他旅客,你们都在那边也没问题。”
这趟开往沈阳的列车上,540厂连员工带家属,连公差带因私,一共坐了6个大人、1个孩子,这还不算王惠英肚子里的孩子。
鲁定华、杜伯钧和唐静宣此行是要去参加在沈阳召开的全国制药系统技术会;尹贵芳则是补休婚假,去沈阳和李振成团圆;而已经分到供应科的陆向谦,则是送怀孕待产的老婆和孩子回东北老家,不然过两个月王惠英生了孩子,没人伺候月子。
陆向谦本来是长驻部里的,鲁定华跟他打交道不多,但是从前老沈总说这个人能干,所以鲁定华也就特别注意他。
陆向谦是540厂筹建处成立之后、第二批直接到部里报到的人,参与过选址。
当时筹建处统共只有三个组,一个厂址调查组,一个原料调查组,一个秘书组。陆向谦从沈阳东北制药总厂厂办室调过来的,本来进的是秘书组,不过老沈很快发现这个人不仅脑子快、办法多、记心好,而且有很强的分析判断能力,说话办事也大方,就把他调到了选址这边,整天带着跑部委、下现场。
老沈没有告诉鲁定华的是,540厂能选到现在这个厂址,也是因为陆向谦的一句话。
鲁定华曾经问过老沈,既然总说陆向谦能力强,为什么一直没把他派到苏联去学习。老沈摇头,说小陆这个人跟你们不一样,他不是搞技术的料。当然,真把他送到苏联去,菌种、发酵、提炼、分装、机械、动力,哪个工种他也能学下来。可这种人应该让他跟外人打交道,搁到车间里当个工段厂、主任之类的就屈材了。当时鲁定华刚提了车间主任,不禁跟老沈打趣,说那还是我这样的搁到车间里是正好了。老沈大笑,说你别着急啊。
540厂开工建设,陆向谦从筹建处调到了新成立的厂办室,长驻部里,负责协调落实部里调拨给厂里的各种设备、物资、人员,很快就跟部里、局里、省里、市里以及全国各地的化工厂、药厂搞得无比熟络。以致于有回搞运动的时候,有人在底下议论,说别管到哪里出差,陆某人给写一张二指宽的小条,比公家介绍信还好用。幸亏陆向谦处世厚道,平时谁找他帮忙他都十分热情,这才有惊无险地过了关。
陆向谦是辽北人,比鲁定华还小一岁,却已经成家十来年了,女儿陆兆娟都已经9岁了。厂里的宿舍盖好之后,陆向谦就把老婆孩子接了过来,孩子在新建的职工子弟小学上学,老婆王惠英一开始在生活区打扫卫生,500厂投产之后,淀粉袋子需要清洗蒸煮循环利用,总务科就成立了个洗涤组,王惠英就调到洗涤组洗淀粉袋子去了——还是临时工。
王惠英是个身材长挑、脸型也长挑的乡下女人,微微有点龅牙,刚从老家出来的时候还有点黄瘦,总之不是什么漂亮女人。她不识字,厂里组织家属工上扫盲班,她也不积极,念了一年,认清了十个数目子、加上东西南北男女六个常用字,还有自己一家的名字、老家和现在厂里家里的地址之后,就念不动了。可是其实她脑子很灵,540厂是从全国抽调人员建成的,家属院里什么地方人都有,大家从各自己的家乡带来了各种副食和地方风味,都住在筒子里楼里,三四户共用一个厨房,少不了互相交流,学得最快最全的,就是王惠英。
她甚至到男女单身卖过一阵自己家做的茶蛋、咸菜、煮花生,深受欢迎,但是陆向谦从北京回来之后,赶紧让她收手。陆向谦倒不是嫌丢人,而是怕人家说老婆“投机倒把”。
不过,这短暂的叫卖时光,已经足以让她培养出唐静宣这样的铁杆“粉丝”。王惠英不再到单身宿舍卖吃的之后,唐静宣索性追到了家属院,向王惠英“长期”定起货来。过去一年,王惠英做的山东煎饼、东北大酱、东北家常酱豆腐、北方家常水疙瘩、东北粘豆包、东北酸菜,和在唐静宣指导下做出来的四川泡菜、江南雪菜、甜酱莴笋甚至俄式腌甜菜、上海熏鱼,源源不断地出现在唐静宣的饭盒里,后来甚至出现在了尹贵芳寄给李振成的包裹里。
三个性情、出身、身份完全不同的女人,慢慢成了感情深厚的贴心好友。王惠英虽然不至于像尹贵芳那样跟唐静宣无话不谈,遇上点大事小情,却总是要跟唐静宣商量商量。陆向谦出差多,偶尔赶上学校开家长会他不在,都是唐静宣替王惠英去参加。
所以,三路人马同时出现在这趟出关列车上,并不是什么巧合,而是唐静宣和尹贵芳精心“策划”的结果。
不过,出乎她们意料的是,杜伯钧一看王惠英挺着个大肚子,当面没说什么,在北京倒车之后,发车不久过来找了他们,说自己的软卧包厢空着,自己已经跟列车长说好,可以和王惠英换一下。盛情难却,王惠英就这样睡了几个小时做梦也不敢想象的软卧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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