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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一天系列(不是坑,不定期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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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贡献勋章翰林1637股灾纪念章第三次反围剿纪念章

发表于 2019-7-5 23:35:1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adol 于 2019-7-14 21:22 编辑

一天系列

前段时间无意中看到@ayooyoo《黑资料:临高的一天》。受到启发,想写个“一天系列”故事。

其实已经有不少“一天系列”了,比如小元老的一天,刘汤姆的一天,河马的一天,木器厂的一天,真理部长的一天,绍宗元老的一天,酱油元老的一天等等。

这种故事形式很灵活,随便选择临高里面的一个人物(元老、归化民、土著之类),讲述他/她在某一天的生活。可以是平凡的日常,也可以是重要的历史关头,可以和其他人会面互动,也可以讲述自己的心路历程和朴素的工作流程,可以是生活、剧情,也可以是技术文。反正就是历史长河里一个时间点、一个空间点、一个人物、一个事件的切面。

而且最关键的是,系列故事想写就写,想停就停,无所谓坑。想什么时候写就加一篇。都是短篇也不用费心思考虑什么情节衔接篇幅之类。

1. 最后一天的工作,2楼;
2. 不翼而飞的手稿,3楼;
3. 平反,4楼;
6. 除夕夜,5楼;
4. 流浪的终点,6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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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贡献勋章翰林1637股灾纪念章第三次反围剿纪念章

 楼主| 发表于 2019-7-5 23:35:1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adol 于 2019-7-5 23:30 编辑

1. 最后一天的工作

1635年10月24日;临高。

皮带飞转,铁屑乱舞。宽敞的车间里通风良好,但仍弥漫着难以言喻的热意。工人们的脸上沾着油污,工作服的后背被汗水打透,井然有序地操作着各式各样的机床。只有机器轰鸣,不闻人声言语。

这时,十几名身穿工作服的少年排着两列纵队从入口处走了进来,打破了这说不清是嘈杂还是安静的气氛。他们在一名的教员带领下,规规矩矩地在车间里前进。走到一台车床旁边时,队伍停了下来。

带队的教员大约三十多岁,不苟言笑。在他的指令下,少年们迅速展开成半弧形,两脚微分,双手背后,一个个站得笔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车床前一名青年工人的操作。教员让青年工人不要停下手上的活,继续正常工作。自己则给少年们一一讲解车床的结构和各主要部分的功能,还顺带说明青年工人每个操作的含义。

这些少年是职业技术学校的新生,这是首次来百仞机械总厂参观。他们这一队的培养目标十分明确,就是机械工人。之前已经通过书本学习了不少必要的知识,包括车床的原理和基本结构,但此时亲眼见到铸铁的毛坯件在机床上被车刀一层层地切削,不少孩子心中都浮现出以前只从说书人口中听过的“削铁如泥”四个字。

教员的讲解简明生动,少年们都听得十分入神。突然,他停住了口,一个箭步窜到车床前,一手揪住那名青年工人的领子把他向后扯了一个踉跄,一脚踩住了紧急刹车。那名青年工人一**坐在地上,心头也直冒冷汗。在这么多人的围观下,他有些紧张,刚才的操作失误差点就损坏了刀具。

十几名学生都在看着,贾苯只是骂了那名青年工人两句,就让他继续工作了。青年工人不敢再怠慢,稳了稳心神,再次开始加工。不过,又车削了一次外圆之后,他就停下了机器,走到贾苯旁边,有点结结巴巴地说:“贾……贾组长,这个件最后一次精车我还……还不熟……”

贾苯点点头,青年工人跑到另一张车床边上,与正在工作的一名中年人说了一句,然后便老老实实地等在一旁。那名中年人恍若未闻,有条不紊地操作着机器,加工完成后,才带着青年工人一同走回来,那张车床则由另一名青年工人从头开始加工一个新的工件。

中年人大约40多岁,肤色白净,也不甚强壮,看起来不太像个工人,倒像个教书先生。只有手上的厚厚的老茧才说明了他的身份。他的右手只有三根手指,无名指和小指只剩下了短短的一截肉柱,参观的少年们心里不由升起一股寒意。

贾苯把少年们的表情尽收在眼底,心想,在安全教育上,一个身边的例子比一百句警告的话都管用。他此时当然不会提及此事,而是朝中年人打了声招呼:“老周。”

中年人也向贾苯点头:“贾组长,又带职校学生参观学习啊。”

“前两天的假期怎么样?”贾苯问道。

中年人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语气里也带着感激:“多亏了你。活了半辈子也没享过这样的福。”

只寒暄了这两句,他便熟门熟路地走到车床旁,看了两眼图样,又拿起卡尺量了一下工件,调整了刀头的位置,又调整了主轴的转速,重新开动了车床。他的技术很好,没有一点多余的操作,工件很快最终成型了。

贾苯继续讲解着。“老周”加工完成后,停下了车床,任由开始的那名青年工人上前接着车制新工件,自己则站在一旁,不时也插嘴对少年们讲几句。

“师傅,我那个件有点问题,请您过去看一下。”这时又有一名工人来到这边请“老周”过去指导。

“那我过去了”,“老周”与贾苯说了一声,同来人一起离开了。而贾苯的眼睛却盯住了那名来找他的工人,刚才他同“老周”说话时,似乎想要习惯性地比一个什么手势,没来得及看清就又缩了回去。

“老周”没有注意到这些,路过一名学生身边时,他重重拍了一下少年的后背,说道:“好好学!”

“是,爹。”少年一脸的自豪。

……

带着新生们在车间里参观了一圈后,贾苯把他们领回门口,与参观其它车间的队伍汇合,交给了职业学校那边的领队老师。他抬头看了一眼厂区里的大钟,已经接近9点半了,盘算着时间,回到自己的工段上看了看情况。见一切正常,贾苯又和孙立请了一会假,然后匆匆赶往厂区中心的一座独立建筑,门口挂着一块门牌,上面写着:“工人文化宫”。

贾苯径直上了二楼,推开一间办公室的门。办公室里摆着近十张办公桌,不大的屋子被填的满满。桌上散乱堆着不少杂物、纸张、文件、书册。门对面的墙上挂着两面旗帜,一面是人人熟悉的蓝白色启明星旗,另一面旗帜上则是齿轮环绕启明星的图案。旗帜下面是醒目的标语:“劳动最光荣”。另两侧的墙壁上悬挂了不少“劳动”、“工人”方面的宣传画和海报。

这里是百仞机械总厂“职工互助协会”的办公室。

所谓“职工互助协会”,大体上就是旧时空工会的那一套玩意儿。本来,不少元老觉得给归化民设立“工会”纯属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但是伴随着新工厂的不断投产,临高的工人群体迅速壮大,职工们的家庭、婚恋、子女、工伤、心理辅导、文体活动安排、休假、娱乐、福利等各类事务急剧增多。而元老院目前的主要工业单位都属于“国企”,搞得又是计划经济的那一套,企业办社会自然也是免不了的。

此时,元老们才发现,他们的思路错位了——变成了统治阶级之后,他们的需求反了过来:

旧时空的工会对穿越前的他们来说是没有任何卵用的东西,在新时空却是个有许多妙用的工具;而真正的工会组织才是元老院绝不可能放任归化民工人自发成立的东西,但按照旧时空的老法子,搞个“官方工会”却是无妨,一方面为职工解决些琐碎的生活事务,另一方面也可以挤压工人自发组织的地下团体的生存空间。

于是,“澳宋全国职工互助协会”就这样成立了,所有元老院下属企业的工人都被强制要求加入,每月缴纳1.5%的工资收入作为会费。这笔资金被用于职工们的文体活动、相亲娱乐、工伤补贴、节日福利之类的项目中,有时还能富余些出来补贴中央剧团、格子裙俱乐部等文艺团体的经费。

百仞机械总厂的“职工互助协会”是“澳宋全国职工互助协会”的创始成员单位,会长是展无涯。不过展无涯同时还是“全国职工互助协会”的会长,所以机械厂工会设有常务副会长,由梁信担任。

当然,会长也好、常务副会长也好,其实都是名誉职务。协会的日常工作是由秘书长及其领导的秘书处承担的,贾苯就是协会秘书处的几名干事之一,负责职工的心理辅导、休假娱乐等事务。——政治保卫局发现工会组织能够深度接触工人们的生活状况和思想动态,是一条极好的监控渠道。故而,安排各单位的“隐干”进入工会担任职务,就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则。

梁信元老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贾苯了,贾苯为自己的迟到道了歉,然后迅速整理了些材料,又打开他的专用保险柜、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才跟随梁元老出了机械总厂。今天是“澳宋全国职工互助协会”成立一周年的纪念日,总工会将召开隆重的表彰大会,奖励劳动模范,百仞机械总厂“职工互助协会”这次被评为首届先进集体,梁信和贾苯就是去领奖的。

路上,贾苯手拿材料,向梁信说明了本次表彰大会的会程会序、获奖个人与团体等情况,又掏出一张纸片,上面简明扼要地记着机械总厂去年以来完成的各项工作指标,这是机械总厂本次被评为先进集体的主要依据。正式的发言稿不归他管,而且通常元老们也不会照本宣科,但一些必要的背景资料还是得让领导掌握的,免得一会上台发表获奖感言的时候太过空洞。

表彰大会现场来了一二百人,元老院直属机关以及下属各企事业单位大致都派了1-2名代表参加。只是除了几个获奖单位以外,来的元老寥寥无几。主席台上是姬信主持大会,他兼任着“澳宋全国职工互助协会”的秘书长,展无涯出席了表彰大会并致辞和颁奖,杜雯则做了主题发言。总算她知道分寸,面对着满会场的归化民职工代表,没有说什么平等权利、资本剥削之类的疯话,鼓吹了一通“劳动光荣”、“劳动创造价值”、“妇女能顶半边天”就结束了发言。

大会持续的时间并不太长,午休时分就结束了,——元老院的事情还多得很,没空浪费在这些形式化的精神激励上面。不过,参会的代表们都在会场享用了大会准备的简餐,算是一项福利。当然,羊毛出在羊身上,整个表彰大会的经费,也包括这盒饭的费用,都出自职工互助协会的会费。

梁元老自然不会等着吃什么盒饭,领过奖发过言就回去了,丢下贾苯一人在会场里顶着。贾苯的任务则早在把梁信送上奖台后就结束了,其余的时间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盯着手里的牛皮纸袋沉思。他今天真正的工作,还没有开始。

……

散会以后,贾苯出了百仞城。他在东门市里拐来拐去,不多时,走进一个不起眼的院落,门口没有任何标牌。

“说说情况吧。”烟雾缭绕中,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上司的面孔看不太清。

“是”,贾苯没有犹豫什么,只是一手不自觉地捏了捏牛皮纸袋。他打开了纸袋的封口,取出了好几份材料摆在上司面前,“这是前两天安排目标夫妇去参加KdF组织的休假活动期间,从他家里搜检出来的。”

“嗯,弥勒佛画像,意料之中。这是什么?经文?”上司颇有兴趣地翻看那些材料。

“目前还不确定是哪一派的。”贾苯回道。

“这不重要,之后让技术处派人去查一查……说起来,你在职工协会里的职位倒是恰到好处。”上司调侃地说道。

贾苯在协会秘书处里分管职工的心理咨询和休假娱乐。最近一段时间,元老院推出了一项名为“快乐的奋斗”的休假计划,简称“KdF”计划。贾苯摸不清楚这个古怪的名称到底有什么实际意义,但大体上就是旅游度假之类的活动。比如去岛内昌化、三亚等比较好的风景区休息一两天;或者组织他们爬爬山、游游泳;或者带领他们参观其它工厂、设施等元老院的“丰功伟绩”。秉承“休息是为了更好的工作”的理念,费用很低廉,属于工会旗下的职工福利活动,表现优异的职工能够免费或者优先参加,用于激励职工们的劳动热情。

“老周”近期被发现有“会道门”背景及活动的迹象,贾苯便通过自己在工会里的分管工作,安排他夫妇前两天优先参加了休假计划,并利用这个便利进入其家里进行了搜查。

“咦,这个?!”上司的表情忽然凝重了起来,抬头看向贾苯。

贾苯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仿佛上司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这是他们车间主要工件的尺寸参数和加工技巧,好几种零件强度的薄弱处也被他发现并记录了下来”,他苦笑一声,“记了这么一厚本,连我都从中学习了不少……”

上司此时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情,他没有说话,用眼神催促贾苯继续说下去。

“嗯……”贾苯沉吟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措辞,“按照规定,私自记录和携带技术资料回家自然是严重违反工作纪律的。不过暂时没有证据证明这两件事之间的联系。”他同时指了指画像和笔记本,然后接着说道:“目标在业务上确实是一把好手。平时肯钻研,爱琢磨,过去在老家时就能写会算,可能有记笔记的习惯。再说,白莲教要这个东西有什么用?”

“他儿子在职业技术学校学习,可能是给儿子准备的。目标是山东籍,我推测,可能是以前曾经加入过会道门,至今仍未放弃迷信。实际上未必还与境外组织有所勾连。”他又补充说。

贾苯说到这里,发现上司仿佛对这件事失去了兴趣,他住了口。只听上司轻描淡写地说道:“‘实际上’?很快我们就会知道的。”

贾苯心里却有些发沉,他知道上司此刻已经做出了决定。但他还是源源不断地继续从牛皮纸袋里掏出材料:

“不过,目标不仅仅满足于自己迷信,而是试图传播迷信,这是有证据的。”

“这是‘两教’在机械总厂里的负责人写的情况说明,他们以发展教友的名义去试探过目标的态度,目标表现出很明显的排斥和反感。”
“上个月厂里组织过两次‘破除迷信’的思想教育活动,目标没有受到明显的触动。”
“这是目标一名徒弟在工会心理咨询时的谈话内容。”
“这是目标另一名徒弟在与工友闲聊时说的话。”
“另外,还有一件事没来得及写到材料里,今天我发现目标的一名徒弟似乎是比了这样一个手势。”贾苯伸出手,回忆着比划了一下。

“目标一共有几名徒弟?”上司皱了皱眉。
“只有这三名。”贾苯回答,看到上司面色似乎缓和了些。
“就这些了?”上司见贾苯终于掏空了那个牛皮纸袋,舒了口气问道。
“就这些了。”贾苯点头。
“好,工作做得不错,不留尾巴……你明天就要调职了吧……”上司赞许地说道。

“呵呵,李加奈同志素质是很好的,但毕竟还年轻,实际经验多少有些不足。我就想,这件事趁我还在的时候处理了比较好。”贾苯心想,要不是因为自己马上就要调离,而李加奈又是个雏儿,其实也不必这样匆忙地解决“老周”的事,可惜他的技术了。

“好吧,你也回去收拾收拾吧,这个案子接下来就是执行处的事了。”上司站起身来,与贾苯握了握手,亲自走到门口送他出了办公室。调职以后,贾苯当然还会继续当“隐干”,只是根据纪律,他也是不能打听具体安排的。

……

贾苯回到机械总厂,在孙立的安排下,与新提拔的工段组长交接了工作。心里却想着,孙首长大概很快就会得到“老周”将被隔离审查的通知,一日之内两名技术骨干去职,车间的生产工作大概多少会受些影响吧。

果然,贾苯回到工段上收拾个人的物品,不一会就听见孙立在办公室里骂娘的声音。但孙立并没有干预这件事,晚间下班的时候,“老周”在机械厂门口被两名政治保卫局的工作人员带走了。——元老院自然是要让他好好做完当天工作再抓人的。

“老周”被带上了一辆马车,很快驶出了视线的范围。贾苯提着自己的东西,随着下班的人潮回到了宿舍。他简单吃了些晚餐,便一直向窗外呆望着。终于,在天色全黑下来以后,借着不甚明亮的路灯,他看见对面宿舍楼的某个房门前来了几名男子,他们敲开了房门,门缝里透出的灯光照亮了手中拿着的证件。说了几句话后,他们分出两人带着一名中年女人和一名少年下了楼,想必已经有另一辆马车等在楼下了。另外两个人则进入房间里,关上了房门,贾苯的视野重新被黑暗占据了。

整个过程十分安静,除了自己,大概不会有其他人注意到吧,贾苯想。

然后他躺到了床上,结束了在临高最后一天的工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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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贡献勋章翰林1637股灾纪念章第三次反围剿纪念章

 楼主| 发表于 2019-7-5 23:35:1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adol 于 2019-7-5 23:30 编辑

本文是@琼府县办刘主任 同人《欧洲行纪》的同人。

2. 不翼而飞的手稿

1635年3月23日;伦敦。

水流清缓,波光潋滟。一对璧人执手泛舟于小河之上,女子一面小心地用两指轻轻捏着身旁男人的衣袖,一面驾轻就熟地单手操纵小舟顺流而漂。

河边绿草茵茵,建筑美轮美奂,几乎没有什么行人。男人从刚才起就贪婪地望着两岸的如画风景,感到袖子被微微扯动,他没有回头,只是手掌一翻,牵住了女子的小手。虽然已经有过许多次床笫之欢,但这突如其来的肌肤接触还是让女子的心头一颤,另一只手动作一滞,船头也偏了偏。然而,这样牵着手,她感觉心里像是吃了糖一样甜蜜,又好似喝了酒一般迷醉。

“这样浅浅清澈的小河,无风无浪,却与海上不同,另有一番美好。”她不禁这样想着。不防男人此时忽然开口吟道: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我们不是刚来吗,怎么就要走了?”她想。

“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

“不是害了失心疯吧,现在还是上午啊。而且,新娘明明就在你旁边!是我!是我!往这边看!再说,这河边哪儿有柳树啊……是了,什么金柳银花的,是不是之前遇到的那个金发的小**?我倒要看谁敢去你的心里荡。”她又想。

“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这到底是怎么了?算了,真有别的新娘来荡我也忍了,相公你可千万别想不开跳河啊……”

想到这里,李华梅那只被祁峰牵住的手不自觉地捏得紧了些,仿佛身边的男人真的随时可能跳下小舟似的。自家相公怎么看怎么好,就是这偶尔爆发的文艺气质令她有些跟不上思路。不过,自己当初不正是被这种气质所吸引,才一见钟情的么。

“……”,祁峰感觉到李华梅牵着的手用了些力,回过神来,不再吟诵那不知所谓的《再别康桥》。这诗除了地点与眼下相同以外,描写的景色处处对应不上,颇为扫兴。况且,他也记不清下一句是什么了。看来,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做个“临高梁思成”就好[1],别打徐志摩的主意了。

这时,他似乎察觉了身边女子的不安,换了另一只手握住她的小手,原本的那只手腾出来,摸了摸她的头顶,然后沿着柔顺的发丝抚上了肩头,又从肩头滑到了腰际,环住她的腰肢、手臂稍稍一紧,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感受到她紧绷的身体似乎在自己的安抚下松弛了下来,才开口说道:“快到了。”

李华梅被祁峰捋得舒服,直想就此在这个男人的怀里睡过去,听见他说的话,猛地清醒过来,想起这是在船上,前面还有一群人站在简易码头边朝这里望过来。

尊贵的东方客人表示想去伦敦周边的几个地方一游,刚收下重礼的查理一世自然不会拒绝,他吩咐掌玺大臣托马斯·考文垂代为安排,并“尽可能地满足客人的一切要求”。

这次出行的目的地是剑桥大学。剑桥大学自从13世纪初建校,即使在新时空的当下,也已经有400多年的历史,那里有祁峰最爱的古建筑群。而且,他还有些惦记着霍布斯之前提到过的、保存在剑桥大学三一学院的培根早期手稿,想着亲自去与院方谈一谈,即使拿不下来,能看看也是好的。

剑桥距离伦敦的直线距离超过60英里。17世纪的英格兰,道路稀烂。他们前一天清早乘马车出发,颠簸了整整一个白天,才从伦敦塔赶到了剑桥镇附近。李华梅是在海上经惯了风雨的,虽说陆路不太相同,但大致还能承受。祁元老却受不了了,亏得这辆马车的车厢还是拆解后从临高千里迢迢运来英伦、又就地组装的“红旗型改”,车厢较小,且可以拆解,否则祁峰怀疑自己的腰大概已经断了。到达预定的宿处,他连饭也顾不上吃就沉沉睡去,更别提什么新婚蜜月的活动了。今天早上,祁元老说什么也不肯再坐马车了,看好了旁边的剑河,硬是要求陪同随行的英方人员寻了两条小船,他自己与李华梅两个人同乘一艘沿河前行,只留三个护卫乘另一艘开路兼保护安全。其余的随从连同马车一起,全部被打发先行去目的地等着。

看着简易码头上的一群迎接人员,还有最前面琼·夸克那张谄媚的笑脸,祁元老感到一阵阵心累。如果可能的话,他真的只想和身边的佳人安安静静地在剑河里泛舟,在草坪上漫步,随时在某个绝妙的视角停下来,拿出画板勾勒眼前的一切。不过,自从穿越以后,他已经多年没有自己背过画板和画具了,——都是徒弟和护卫代劳。今天也是,随行人员中有专门和院方沟通此事的人,画具大约早已被安放到了合适的位置。想到这,他又打起精神,微笑着向岸上的人挥手致意。

船靠上码头,祁元老礼貌地请女士优先登岸,然后才施施然地牵着夫人的手下了船——其实他是需要夫人先到栈桥上拉他一把。码头位于国王学院附近,祁峰与前来迎接的夸克和霍布斯问候了几句,一行人便沿着石板路往三一学院的方向走去。路程很短,大约只有几百米。

祁峰来访的名义是瞻仰弗朗西斯·培根的手稿,因此,剑桥校方安排的主要陪同者是时任三一学院院长的托马斯·康博(Thomas Comber),他恰好也同时是大学的副校长。他在三一学院的中庭(Great Court)主持了简短的仪式对远道而来的祁元老表示欢迎,祁元老表达了谢意,并代表澳宋元老院向三一学院赠送了一架高精度显微镜作为礼物。至于康博院长本人,祁峰则以私人名义赠送了屡试不爽的精美瓷器两件。

欢迎仪式过后,随同访问的姚旗升拿来了今天的日程表。根据日程安排,他们将首先参观学院的主要建筑,以及保存在图书馆里的培根手稿,然后去礼拜堂欣赏三一学院唱诗班的演出。中午根据当时的习惯没有安排正式的午餐,祁元老只能吃些点心果腹。下午应祁峰的要求安排他自由活动及作画。晚上6点是正式的晚宴。护卫们自然不会全程跟随,他们由姚旗升带领着轮班休息和警戒。元老院这边只有琼·夸克陪同祁峰和李华梅参加上午的活动,康博院长则邀请了一直为此事居中联络奔走的托马斯·霍布斯、以及培根生前的私人牧师兼遗稿保管人威廉·罗利(William Rawley),一同参观并负责向祁元老解说弗朗西斯·培根的生平与手稿内容。

与这些名流交往实在不是祁峰擅长的事情。夸克自然相当殷勤,只是令人厌倦;康博院长彬彬有礼,然而略显疏离;霍布斯先生十分热切,却又琢磨不透;至于那位罗利先生,根本就迟到了,他遣了一名仆人告歉,在众人参观到图书馆时才赶上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头发也乱蓬蓬的,可能真的是身体不适吧,祁元老在心里暗暗给他打上了“不靠谱”的标签。

新婚休假和建筑艺术之旅变成了繁琐的公务访问,祁峰也无可奈何,好在下午还是安排了大块的空闲时间,他不禁从此刻就开始期待起“自由活动”来。心不在焉地跟着主人参观了国王大厅(King's Hall)、礼拜堂(Chapel)、图书馆(Old Library)等处,直到康博院长吩咐管理人打开保存手稿的柜子时,祁元老才拾起一丝兴趣朝柜子中看去。

里面空空如也,哪有什么培根手稿。

祁元老感觉很尴尬,康博则十分震惊,霍布斯老练地不动声色,而夸克还在茫然,罗利面带愤恨,那名管理人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了。李华梅对培根手稿的价值不甚了了,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众人再仔细检查柜子,发现下层深处放着一张纸,纸上压着一根金条。康博院长伸手把纸抽出来,只见上面随手写着潦草的字迹:“愿用等重的金子,换取那些手稿。这里先预付定金,待我回去称重后,再补上其余。”

“呃……两天前,霍布斯先生、院长先生和我是共同检视了手稿的……我愿以夸克家的名誉保证,当时手稿还好好的在这里。”夸克最先反应了过来,担心祁峰责怪他办事不力,赶忙解释道。

虽说祁峰对夸克表示让他尽管去执行自己的公务、不必相陪。但夸克知道这次访问在行程中十分关键,还是提前两天赶到了剑桥。他与同样两天前便来此打前站的托马斯·霍布斯一起,会同剑桥校方及三一学院商定了祁元老访问的具体安排。

其实也没什么好安排的。剑桥此时并没有能入得了元老院法眼的重量级学者或者政要,——培根已经去世,而牛顿还没有出生,克伦威尔则毕业回了老家。祁峰只打算随便会见一些要人,了解一下当前英国的国内政治斗争形势和矛盾激化程度。这也是元老院给他的任务之一,毕竟有些情报——比如再过几年就会爆发资产阶级革命和内战——是只有他本人才能掌握、并尝试加以亲眼确认的。至于他个人,主要还是观光游览。

只这一件需要预先交涉的事情,还办得砸了,夸克的脸色十分难看。

“咳……尊敬的祁元老,很抱歉让您遇到了如此不愉快的状况。请您暂时先开始下一项行程,我们将立刻调查手稿的去向。”康博院长震惊过后,话中带了一丝怒意。

主人既然已经开口,祁峰只好从善如流。他和李华梅在礼拜堂听过了令人昏昏欲睡的赞美诗,正在休息室里随便吞些点心充饥,夸克从门口匆匆走过来说道:“事情已经有了进展,院方找到了两名可能盗窃手稿的嫌疑人。目前正在进一步调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听了夸克的话,祁元老突然来了兴趣,便同夸克一起赶往位于“旧学校”(The Old Schools)的训导长(Procotor)办公室。

训导长办公室旁边的小型纪律法庭(Court of Discipline)里坐着不少人,除了祁峰刚才见过的托马斯·康博、威廉·罗利以及托马斯·霍布斯以外,还有几名穿着黑袍的法官模样的人坐在前方,正中间是一名30岁出头的学者,被审问的席位里坐着两名20多岁的学生。此外,便是那名图书馆的管理人了。祁峰和李华梅在夸克的引导下进入房间时,他正在证人席上发言:

“是的,只有他们两个。昨天是星期日,所以直到今天上午康博院长与祁元老进来参观之前,图书馆都没有开放。而两天前琼·夸克爵士他们离开后,就只有这两位先生来过图书馆。艾斯库先生和索罗尔德先生。”

“你的回忆准确吗?再好好想一想,不要有任何遗漏。”坐于中间的那名30多岁的学者开口说道。夸克则不失时机地向祁元老小声介绍了他的身份:剑桥大学在本年度的高级训导长,巴纳巴斯·奥利(Barnabas Oley)。

管理人的脸上显出了十分为难的神色,他刚想再次开口回应,一个声音却从裁判席上传了过来:“唔,不要勉强了,还是我自己来说吧。”

说话人是托马斯·霍布斯。“星期六我与康博院长及琼·夸克爵士检视手稿时,无意间看到了其中一处文字与我自己手中的一份文稿相关。当时没有时间细看,但离开后心里却始终十分在意。所以晚间我又返回图书馆查看过一次。那时手稿还是完好的。而且,因为天已经黑了,我的翻阅过程全程都在管理人的注视下,我请他多点燃了一支蜡烛,并举着烛台为我照明。我可以向上帝发誓,翻阅过后,我就离开了图书馆。管理人也可以作证。”

巴纳巴斯·奥利看向管理人,管理人点了点头,表示可以证实霍布斯的话。

“请问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奥利又问。

“大概是晚上7点左右。”霍布斯答道。

“也就是说,手稿失窃是晚上7-8点间的事情。晚8点后图书馆就闭馆锁门了。”尽管奥利的脸上仍然残留着一丝狐疑,但话中却明确表示出为霍布斯排除嫌疑的意思。

“那么,艾斯库先生和索罗尔德先生是什么时候来图书馆的呢?”他又问管理人。

“啊,图书馆的访客记录本上有的,我记得艾斯库先生应该是晚上6点前后来的,但我没有他离开时的印象了。索罗尔德先生倒是快闭馆的时候才来,只待了不长时间就走了。”

“我是在晚上7点左右离开的,那个时候管理人先生您正在为霍布斯先生举烛照明,所以没有看见我。”一名铂金色头发、浅蓝眼睛的男青年说道。

“哼,谁能证明你的话是真的?”康博院长这时突然发难,语气十分不善。

“……”,男青年被问住了,他的确找不到证人。

“这么说来,晚上6点的钟声响起的时候,我恰好从房间里向窗外看去,似乎确实看到了一个背影正要进入图书馆,像是艾斯库先生。当时夕阳正在没入地平线,最后一丝余晖照得他怀中的一样什么东西闪闪发亮。因为恰好晃到了我的眼睛,所以我的印象很深。”威廉·罗利开口说道。

“难道是那根金条?”众人都想到了这一点,怀疑的视线不断向那名青年身上扫去。

“闪光的并不都是金子(All that glisters is not gold.),先生”,青年不卑不亢地答道,“三一学院有许多师生都知道我会随身携带一枚铜钥匙,这不稀奇,先生。我的曾叔祖父曾经是亨利八世的近侍,那是国王陛下赏赐的一枚铜钥匙。”

奥利点点头,他也听说过这个传闻:“那枚钥匙还带在你的身上?可以拿出来让我们看看它能否确实像金子一样反光吗?”

“昨天,我已经把它转交给我的堂兄,爱德华·艾斯库爵士了。”威廉·艾斯库的目光黯淡了一下。他们这一支系已经没落了,而他叔祖的孙子,爱德华·艾斯库爵士此时却风头正健。他生于1596年,17岁就封了爵,22岁当上了林肯郡(Lincolshire)的太平绅士(Justice of the Peace,JP),于1621年和1628年两次代表林肯郡当选国会议员(Member of Parliament,MP),3年前又做了一任林肯郡的大执法官(High Sheriff)。今后那枚钥匙将由爱德华爵士和他的直系后人保管。

奥利训导长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任谁也不能相信这样的巧合。而且,提及那个讨厌的爱德华爵士也令他心情不悦。

“各位先生,我可以证明我堂弟的话。钥匙的确在我这里。”这时,门外又走进两个人来,其中一名中年人与威廉·艾斯库的相貌略肖,同样有着家族特征般的铂金色头发。他身旁则是一位苍老的学者。

“真是令人惊讶,已经忘记了荣耀的艾斯库家族,居然还保存着这枚钥匙。”康博院长面带讥讽地说道。

“自亨利七世陛下以降,直至伊丽莎白女王陛下,都铎王系的各位君主,始终与议会协同一致,造就了伟大的英格兰的今日。能侍奉这样伟大的君主,是艾斯库家族永远的荣光。”爱德华·艾斯库爵士针锋相对地回应。

康博院长的脸色更难看了,这是明着说当今英王查理一世及其父詹姆士一世这两位斯图亚特王系的君主总是和议会矛盾重重的事了,他看了一眼巴纳巴斯·奥利,后者开口说道:“爱德华爵士,虽然我很想欢迎你从南凯尔西(South Kelsey)远道而来。但职责在身,我不得不要求你澄清此次来访剑桥的目的。”

“我的儿子,小爱德华,今年9月也要进入剑桥,我本来在和沃德院长商量他的入学事宜,听说你们诬陷了威廉,才中断了谈话赶过来。”爱德华·艾斯库忍住不快,仍旧彬彬有礼地回答,并请那名老者先行入席。

“诬陷?威廉·艾斯库先生涉嫌盗窃学院图书馆珍藏的弗朗西斯·培根手稿,证据确凿。如果不是国王陛下的贵宾,这位祁元老希望参观手稿,他也许就成功了。纪律法庭现在正在询问这件事情,您最好回避一下。”他刻意把“国王陛下”两个词说得很重。

“巴纳巴斯,何必为难这个孩子?主知他是无罪的,你也知道。他的诚实和正直有目共睹。至于这位索罗尔德先生,我不打算评价他的品行。”此时,和爱德华·艾斯库一同进来的老者开口为威廉·艾斯库说话了。他是塞缪尔·沃德(Samuel Ward),西德尼苏塞克斯学院的院长。

的确,在学校中,威廉·艾斯库的品质一向是有口皆碑的;相比之下,另一名青年,安东尼·索罗尔德的声名就不那么好了。现在,只因保王党和议会党的党争,作为保王党分子的康博和奥利试图把盗窃手稿的罪名扣在议会党成员、艾斯库家族的威廉头上,而有意忽略了同为保王党分子的索罗尔德家的安东尼的嫌疑。这位立场中立的学者也有些看不过去了。他是德高望重的神学学者,圣公会“官方”英语版本圣经(KJB)的翻译者之一。奥利训导长一时也不便使用激烈的言辞与他辩论,法庭上僵持了起来。

祁元老终于发现,这些人并没有积极地想找回培根的手稿,他们只是要找一只替罪羊而已,而且还陷入了保王派和议会派之间的争斗。他看了一会,感觉对两派的斗争有了直观认识,再待下去也是无趣,朝康博院长礼貌地点了点头,便索然无味地退出房间、走到了外面。

……

下午本来就是自由活动和作画时间,祁峰与李华梅携手徜徉在剑桥的校园里,仿佛在看一部中世纪建筑的发展史。此时虽然没有大英帝国全盛时期的维多利亚风格建筑,却也极为完好地保存了早期的哥特式、都铎式以及欧洲大陆传入的巴洛克式建筑。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相当一部分的“古建筑”显得太新了。比如三一学院此时的主要建筑,就是30多年前托马斯·纳维尔(Thomas Nevile)任院长时才建好的。托马斯·纳维尔在任期间大兴土木,三一学院在这一时期成型的框架格局一直延续至21世纪。

祁峰望着三一学院的中庭建筑,心里正暗自可惜,忽然发现一个人在上了锁的图书馆门口徘徊。他仔细打量了这个人两眼,终于认出了他来。祁峰脑海中灵光一闪,——原来如此!怪不得那个人的行为如此地不自然!最关键的是,他的话里有个极大的漏洞!祁元老抬手看了看手表上的数字,心里冷笑了一声。

“不过,要不要拆穿他呢?”祁峰有些犹豫不决。

于是,他把心中的猜想讲给李华梅听,然后问道:“华生,啊不,华梅,你怎么看?”

李华梅有些奇怪祁元老的口误,但还是蹙着眉想了一会,才说道:“应该就是相公你想的这样,但你只是推测,至少需要确认一下时间上是否吻合吧?还是等一等看,最好能等到晚上。”

祁峰不得不承认夫人的想法更周到。而且,严格说来,此事并不关他什么事情,贸然干涉可能会引来麻烦,他还想再斟酌一番。便暂时丢下不管,打算前去作画。

他们走到预定的作画处,一应画具早已备齐,姚旗升亲自在那里等着。面前的景致果然美堪入画,但祁峰只草草勾了几下就搁了笔,——他此时毫无作画的心情。

吩咐姚旗升收拾了画具,祁元老又牵起妻子的手,随意闲逛了起来。不知不觉间,他们来到了三一学院附近的一片树林。

“嗯……”,祁元老忽然来了兴致,津津有味地在树林里转来转去。搞得李华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呜……呜……”前方传来了哭泣的声音。

祁峰循声望过去,发现一名小女孩正抱膝坐在一棵树下抹眼泪。白皙的脸,浅金色的头发,眼睛虽然有些红肿,但仍然是漂亮的湖水蓝。她穿着绿色锦缎的连衣裙,浅蓝色丝织的衬裙露出一角,与眼睛的颜色十分相衬,上身披了一件红色的外衫,戴着一顶相当大的帽子。衣服似乎不错,只是看起来已经有些旧了。祁元老不禁同情心大起,开口劝道:“美丽的小姐,请不要让泪水减损了你的魅力。”

李华梅见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倒也没多想,同样有些好奇地看着她。

小女孩不哭了,用警惕的眼神看着面前这一对容貌和服饰都十分奇特的青年男女。

“咳,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是不是迷路了?”祁元老有些尴尬,再次问道。

“名字重要吗?玫瑰换做别的名称,还是一样芬芳。”(What's in a name? That which we call a rose by any other word would smell as sweet.)小女孩回答。

祁峰哭笑不得:“美丽的小姐,原来你也读莎士比亚。但这句话并不是这个意思,不能用在这个场合。我的意思是,你迷路了吗?”

“我没有迷路,我很好,谢谢您的关心。”也许是被他人畜无害的表情和语气打动了,又看到有别的女性在旁边,小女孩的警惕似乎降低了一些,她有些奇怪地问道:“‘读’莎士比亚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去剧场吗?”

祁元老这才意识到,这个时代的莎士比亚虽然名声不小,但说到底只是个“通俗文学”作家。他用的既不是法语,也不是拉丁语,而是英语。人们对他的认知还停留在“一个不错的剧作家”的程度上,并不像后世那样能够得到普遍的、特别是上流阶层的尊敬。

“呃……我认为他笔下的英语很美,所以我买了一部剧本集时常阅读。”祁元老只好敷衍道。这倒不完全是扯谎,最近他确实偶尔会阅读莎士比亚作品。

莎士比亚于20年前去世后,在1623年时已经出现了校对质量相当高的莎士比亚剧作集,共收录36部作品,通称“第一对开本”(First Folio),几年前又出版了“第二对开本”。莎士比亚生前和死后很长一段时间在文坛的地位不算太高,并无什么手稿存留,早年出版的剧本大多错误百出、质量不堪,值得收藏的主要便是“第一对开本”和“第二对开本”。剧作集的售价在一英镑左右,对于平民来说并不便宜,而上流阶层又兴趣缺缺,因此售况很是惨淡。然而对元老院来说,自然不在乎这点价格,秉承元老院搜刮欧洲艺术品和文物的宗旨,当时并不畅销的这两版剧作集自然是被贸易团扫了不少货。祁峰也拿了一本,这段期间有空就翻一翻。

“嗯!我也这么认为。我们一家都很喜欢他的戏剧。我最喜欢其中的……”大约是遇到了知音,小女孩的警惕心又降低了,话也多了起来,与祁峰聊得很是投缘。

在旁边坐下,又耐心地与她攀谈了一会,祁元老才想起自己来树林里的最初目的,便随口问起:“你知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有苹果树?”

“苹果树?这里没什么苹果树。不过,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有不少。”

“哦?是哪儿?”

“老罗伯特的伍尔索普庄园,离我家只有几英里。”

“伍尔索普庄园?你常去那里?”祁峰感觉有些耳熟,但他没有在意,顺着话题继续聊下去。

“不,我从来没有去过。不过……家里面想让我以后嫁给老罗伯特的儿子,把庄园弄到手。”小女孩的眼神流露出些许不甘和无奈。

原来,英国也有这样的事情,祁元老有些好奇:“但是你不想?”

“当然不想,对方比我大十几岁,比我的兄长还大。可是,‘在林肯郡尽一切手段控制土地’,这是曾祖父留下的话。100年来,我们家族始终遵循着这句话行动。”

“活着的孙女的意志,却要被死了的曾祖的遗嘱所箝制。”(So is the will of a living (grand-grand) daughter curbed by the will of a dead (grand-grand) father.)祁元老抖了个机灵,半是玩笑、半是劝说。

“嘻嘻嘻”,小女孩被他逗得笑了起来,似乎真的有些动摇了,但她很快又严肃起来:“获取尽可能多的土地的好处,我是知道的。这次我是随堂兄来剑桥看望我的兄长的。刚才我的兄长陷入了一桩麻烦,不过堂兄已经赶过去了。堂兄是林肯郡的大庄园主,这附近没人敢小看他,一定能把问题解决。这就是家族……我们虽然是支系,但也是一体的。”

听到她忽然变得成熟的话语,祁元老沉默了。李华梅知道他在想什么,便安静地靠在一旁的树上等待。小女孩则同样想着心事,亦不再开口。

过了许久,祁峰看了看表,又看了看西斜的落日,站起身起来说道:“并不是这样的,南凯尔西的艾斯库小姐。用不着依靠爱德华爵士的权势,我也可以让威廉·艾斯库先生摆脱麻烦。”

小女孩睁大了眼睛,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能猜出自己的名字和家族,不过她下意识地纠正道:“堂兄才住在南凯尔西,我的家在欧弗顿集市(Market Overton)!”

祁峰笑了笑,没有在意,他对李华梅说了几句什么,李华梅点点头离开了。然后他又转回头对小女孩说:“艾斯库小姐,我现在可以带你去你兄长和堂兄所在的纪律法庭,你想去看看吗?”他向她伸出了手。

小女孩的眼中露出一丝期盼,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点点头,拉住祁元老伸出的手站了起来。

他们回到“老学校”时,李华梅从后面赶了上来,“已经让姚旗升去做了,他们随后就会过来”,她说道。

祁元老点点头,一手拉着李华梅,一手拉着小女孩,重新走进了纪律法庭。

6点的钟声响起了,询问果然还没有结束,室内略显昏暗,但还不至于要点起蜡烛。祁元老又一次看了看手表,指针几乎是完全指向2点的位置,——他的手表自然还是按照旧时空的北京时间设定的,心想整个下午听下来,每小时的钟声还是很准确的。

纪律法庭里,爱德华·艾斯库爵士十分强硬,并不回避。沃德院长虽未完全倒向爱德华爵士、只是居中调合,但他坚决反对把罪名推到威廉·艾斯库身上,令康博院长和奥利训导长毫无办法。霍布斯、罗利和夸克则无聊地坐在一旁并不发言。

见到祁峰再次走了进来,康博院长意识到不能再拖下去了,他站了起来,“我想我们已经可以达成共识了,威廉·艾斯库先生的嫌疑是最大的。我提议就此投票表决吧。”

“我不同意!”两名艾斯库看到妹妹与那个东方人一起走了进来,都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此时听到康博院长要强行给堂弟定罪,爱德华·艾斯库顾不得再看祁元老,站起来大声说道。

然而,他却是坐在旁听席里的,在法庭高低分明的室内布局下,声气显得很弱。巴纳巴斯·奥利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左右环视着说道:“还有异议吗?”

祁峰先是对李华梅耳语了一句,看到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才清了清嗓子,突然说道:“我有异议。”

“尊敬的康博院长、沃德院长、奥利训导长、爱德华爵士,各位先生们,能否容我就此事说几句话?”

“……”,尊贵的东方客人要求发言,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奥利训导长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康博院长,后者十分疑惑,却仍然勉强笑了笑说道:“当然可以,尊敬的祁元老,希望您能用神秘的东方智慧为我们解除疑惑。”

祁峰走到了庭前,“6点的钟声已经响过片刻了。请大家看一下,室内虽然不甚明亮,但还没有到日落时间”,然后他转过身,面向裁判席并牢牢盯住了一个人的眼睛。“罗利先生,我很好奇,只不过是两天以前,您怎么会在6点钟声敲响的同时,看见夕阳没入地平线、还注意到威廉·艾斯库先生怀中的金条反光呢?”

不待罗利开口辩解,他又继续说道:“当然,您是一位学者,一定知道两天前——也就是3月21日——是春分日。这一天,在世界的任何角落,白天和夜晚是等长的。夕阳理应在6点钟声响起时没入地平线。”

“可是,您忘记了,我们现在说的是旧历,或者说,儒略历。不列颠人大概对此并不敏感,可我是从东方来的。在我看来,或者,不仅仅是我,在已经改用格里高利历的欧洲大陆天主教各国看来,今天已经是4月2日了!两天前不过是3月31日,夕阳是不会在6点钟声响起时没入地平线的。”

“这……这能说明什么?”威廉·罗利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脸色更苍白了,看起来怒气冲冲,一边朝祁元老慢慢走去,一边有些神经质地质问。

“您上午的时候遣了仆人为迟到告歉,又晚了半天才赶上来,其实,您一直是在图书馆的楼里吧,只是预先让仆人在今天早晨的时候赶来为迟到告歉。您老早就进入了图书馆,比康德院长、琼爵士和霍布斯先生来检视手稿还要早。当两天前图书馆闭馆以后,您就拿走了手稿,然后一直躲藏在里面,包括整个昨天,也就是星期日。直到我们进入其中参观时,您才第一次从藏身处出来,假装迟到刚刚赶上我们的样子。这很容易确认,我已经让人把您的仆人找来了,只要问问他您这两天是否呆在房间里就可以了。我想,整个剑桥没有任何人在昨天见过您。”看到威廉·罗利逐渐走近,祁元老不慌不忙地说。

此时,姚旗升押着罗利的那名仆人进了房间,仆人的脸色灰败,罗利一看便知他已经全部坦白了。他的脸瞬间变得狰狞,从怀中掏出一件闪光的东西向祁元老扑了过去。那是一把雪亮的匕首,祁元老哆嗦了一下,但还是强自站稳,面不改色。

一只纤纤素手,揪住了罗利的衣领。一截修长的小腿又伸过来轻轻绊了他一下,罗利“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另一只小手灵巧地顺着他的手臂拧了一下,他便再也无法保持握力,匕首滑落了下去。随后,那人仍用单手把罗利反拧手臂按在地上,腾出揪衣领的手抄起了匕首,不声不响地放在了他的脖子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电光石火间便见分晓,光线又已经昏暗,房间里的所有人都被祁元老夫人的利落身手惊呆了,没人能看清这一连串的动作。

只有祁峰还保持着镇定,他蹲下来,低头对被李华梅死死按住的威廉·罗利继续说道:“我打赌你盗走,或者说,你藏起来的手稿,还在图书馆里面。今天你并没有机会拿走它们,你的仆人也没有。说吧,它们在哪?如果你说出来,我愿意为你向康博院长求情,就当此事是你一时糊涂。否则,我相信你的仆人也知道藏匿的地点,你预先告诉过他,所以他才一直在上锁的图书馆附近等待开门的机会。”

“培根手稿是英格兰的伟大财富,怎么能卖给你们这群东方人!”威廉·罗利根本没有回答祁元老问题的意思,也丝毫不顾脖颈旁的锋利匕首,他歇斯底里地叫道,“滚回东方去,你们这些赛里斯人!休想带走英格兰的一张纸!”

祁元老站了起来,冷冷地说:“刚才艾斯库先生说得很对,闪光的并不都是金子,还有匕首。”

……

正式的晚宴。

晚宴除了欢迎的意义以外,还多出了感谢的含义。在祁峰的推理下,人赃俱获,培根手稿失而复得,康博院长却仍然十分难堪。他此时似乎早已忘记了要栽赃于威廉·艾斯库的事,神色自然地请他们一同参加了晚宴,以示好意。祁元老曾经说愿意为罗利求情,其实,他才是想要求情的那个:希望客人不要过于追究此事,让三一学院、让剑桥,乃至让整个英格兰的名誉蒙尘。更何况,威廉·罗利虽然对祁元老有着明显的敌意,但康博相信他的初衷的确是不愿意手稿被东方人买走。毕竟他是受到公认的培根遗稿保管人。最后,从内心最深处的想法来说,他自己也是不愿意手稿被一伙不明来历的暴发户买走的。

祁峰没有深究这一点的意思。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越是深挖,只会让双方的立场越发尴尬。现下元老院的大炮还架不到泰晤士河岸边,掰扯这些鸡毛蒜皮的面子,远不如用来作为施压的筹码,在桌面下多拿些利益更实惠。因此,表面上,威廉·罗利已经被收押,英方表示会“公正审判”,实际上祁元老也乐得糊涂、不再过问此事。只有李华梅对罗利居然敢朝自家夫君动刀而耿耿于怀。

不过,她现在没空想这些。她在傍晚时的表现被传得神乎其神,已然成为了晚宴中的焦点。所有宾客都从她那里知道了一个新的词汇:功夫(Kongfu)。好奇的搭讪者接踵而至,李华梅不胜其烦,只好拉着夸克谈话,借以逃避。

“闪光的并不都是金子。这句话很有意思。它的英语怎么说?”

“All that glitters is not gold.”

“嗯,所有……闪光的……不是金子。这什么,意思明明是‘闪光的全都不是金子’!”

“……”,夸克语塞,他没有在旧时空的中国上过英语课。在他眼里,这句话的意思就是“闪光的并不都是金子”,他不明白还能怎样解释。

这时,李华梅的目光被祁峰那边的情形吸引过去了,夸克连忙趁机溜走了。

一名重新梳洗整装过的女孩子正微微提起裙子,礼貌地向祁元老问好:“祁元老,之前不知道您的身份,请您原谅之前的冒犯。我是汉娜·艾斯库,您称呼我‘汉娜’就好,十分荣幸认识您。感谢您对我兄长的无私帮助。您的深邃智慧令人永世难以忘怀。”

“这没什么,我只是比你多看了些书,多去了些地方而已。学习和经历带来智慧,苦难和磨砺带来勇气。”

“这是莎士比亚哪一部剧中的台词?我怎么不记得了?”汉娜·艾斯库有点疑惑。

“呃……这是刚刚我自己说的……”,看到女孩子一脸的崇敬之色,祁元老连忙把话题转了回去:“汉娜小姐,世界很广阔,未知的事情无穷无尽,探索未知才是人生最大的乐趣。”

“我也能和你们一样去游历世界吗?”

“当然可以。我认识一位里斯本的姑娘,她就是为了成为博物学家而周游世界的。”

……

“闪光的并不都是金子。这句话真的很有道理。可是为什么用英语说不通呢?”直到晚间,李华梅仍然念念不忘这件事,幸好这事祁元老还记得一些,简单讲述了一番“部分否定”和“全部否定”的语法概念。

“……”,李华梅似乎还是没有完全释怀。

“好了好了”,祁峰吹灭蜡烛,拉开窗帘,皎洁的月色照了进来,“闪光的并不都是金子,还有天上的星星和你的眼睛”。

他满意地看着妻子被自己的土味情话击中后的羞涩表情,在满月中化身狼人,朝床边的佳人扑了过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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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0:正文好像写得太隐晦了,所以注释就开门见山了:汉娜·艾斯库是牛顿的母亲。

注1:祁峰在元老院里的绰号就是“临高梁思成”,见于6卷9节。

注2:关于历史上的人物,这篇需要注释的地方比较多。简单来说,就是文中凡是有名有姓的英国人,除夸克以外,都是历史人物,大部分关于人物的设定都是有依据的,主要参考的是维基百科。

托马斯·康博(Thomas Comber,三一学院(Trinity College)院长、剑桥大学副校长Vice Chancellor),保王党;
巴纳巴斯·奥利(Barnabas Oley,1635年度高级训导长),保王党;
塞缪尔·沃德(Samuel Ward,西德尼苏塞克斯学院(Sidney Sussex College)院长),似乎是倾向于保王的;
爱德华·艾斯库(Edward Ayscough,林肯郡的大庄园主、国会议员MP、大执法官、封爵、JP),议会党的活跃分子;
上述4人的职位和政治倾向全部都是史实,如果维基百科内容是可靠的话。

威廉·罗利(William Rawley)是培根的私人牧师兼遗稿保管人也是史实。

其中,巴纳巴斯·奥利1635年度任剑桥大学高级训导长,见于剑桥大学主页。高级训导长,即Senior Proctor,是大学中主管纪律的职位,甚至连校园内的执法一度也是不受地方**干涉的。Proctor由各学院选举产生,每年一换。训导长办公室(Proctor Office)位于剑桥大学名为“The Old Schools”的建筑中,该建筑建于16世纪以前,所以17世纪肯定是存在的。事实上,剑桥大学的许多行政机构似乎都位于这里。位置在国王学院的旁边。下面会附地图。纪律法庭也是处理学校纪律的重要组成部分,但17世纪是否存在及其机制不甚清楚,文中属于虚构。


右上角有比例尺,国王学院、三一学院、西德尼苏塞克斯学院、“旧学校”,大约也就是方圆几百米。

索罗尔德(Thorold)家族是林肯郡的另一望族,保王党。老威廉·索罗尔德(1591)后来似乎受封从男爵,安东尼·索罗尔德是他的儿子,其余信息不详,只知道他先于其父去世,袭了爵的是他的儿子小威廉·索罗尔德。

关于艾斯库家族,文中的“曾祖”,指Sir Francis Ayscough(1509,括号里为生年,下同)。据维基百科,其弟William Ayscough,文中的“曾叔祖”,曾经是亨利八世的近侍,但钥匙属于虚构。Ayscough家族原是都铎王室的宠臣,后因宗教分歧而失宠。Francis Ayscough在失宠后,仍然致力于在各处“抓住每一个机会”获取土地,建立庄园,后来Ayscough家族的庄园遍布林肯郡。此事出自维基百科“Ayscough”姓氏的主条目。同样据维基百科,Ayscough(Askew、Ainscough)这个姓氏出自北欧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因此在设定中头发颜色和瞳孔颜色都很浅。是浅金的发色和浅蓝的瞳色。

文中的“爱德华·艾斯库爵士”(Sir Edward Ayscough,1596),与Francis Ayscough的关系没有非常明确的证据,但旁证是Francis Ayscough是葬于Lincolnshire的South Kelsey的,而此地正是Edward Ayscough(1596)及其同名的儿子(1618),及其同名的孙子(1650)长期居住和任职的地方。由此可见,这个关系是比较肯定的。依据一个叫做Genealogy的网站结果,Francis于1538年生了Edward,Edward于1554年生了William,William于1596年或1599年生了文中的Edward。此外,文中Edward的儿子,Edward Jr.(小爱德华),的确是1635年9月进入剑桥西德尼苏塞克斯学院学习的,文中的爱德华爵士本人也是毕业于西德尼苏塞克斯学院。

另一方面,文中的“威廉·艾斯库”,William Ayscough(1610)和“汉娜·艾斯库”,Hannah Ayscough(1623),与Francis Ayscough(1509)的关系也不甚明确。这里主要是因为他们的父亲James Ayscough(1585)的记载不是很清楚,但依据Genealogy的结果,有一种说法,James的父亲是Sir Roger Ayscough(1540),而Roger(1540)则是Francis(1509)的儿子。由此算来,Roger(1540)和Edward(1538)都是Francis的儿子,是兄弟关系;James(1585)和William(1554)是堂兄弟关系;再下一代的William(1610)和Hannah(1623)与Sir Edward Ayscough(1596)应为远堂兄弟的关系。这一支系没什么名人,最有名的就是汉娜·艾斯库,她嫁给了伍尔索普庄园的老牛顿,Issac Newton Sr.(1606),结婚几个月丈夫就死了,生的遗腹子就是牛顿了,Sir Issac Newton(1643)。

而牛顿1660年去剑桥读书,是汉娜所不同意的,她是希望牛顿回家继承庄园的,正是汉娜的哥哥William Ayscough,也就是文中的“威廉·艾斯库”,劝服了汉娜,并运作关系让牛顿进入了剑桥大学三一学院学习。当时他是一名牧师。但威廉·艾斯库是否曾于剑桥大学学习,就学于哪个学院,记载并不清楚。牛顿被苹果砸中的事迹不在三一学院,而是在老家伍尔索普庄园。

老牛顿的父亲是罗伯特,这应该是个小家族,据说只是自耕农,有庄园、有些钱,估计是暴发户一类,经济情况大概比汉娜一家这个支系要好,但政治地位没有艾斯库家高。而且没听说有什么其它的亲戚,老牛顿死后,虽然汉娜曾经改嫁,但继承了庄园的牛顿还是跟着外祖母,也就是汉娜的母亲一起生活,说明该庄园自从汉娜与老牛顿结婚、老牛顿暴毙以后,实际上一直是被艾斯库家族所控制的。汉娜这一支的艾斯库是住在拉特兰的欧弗顿集市(Rutland,Market Overton),距离牛顿的林肯郡-格兰瑟姆-科尔斯特沃思-伍尔索普庄园(Lincolnshire,Granthum,Woolsthorpe-by-Colsterworth),确实只有几英里,很近。

注3:“名字能代表什么……玫瑰……芳香”、“闪光的并不都是金子”、“活着的女儿的意志,却要被死了的父亲的遗嘱所箝制”,这三句话都出自莎士比亚的剧本,第一个是《罗密欧与朱丽叶》,后两个是《威尼斯商人》。关于当时莎士比亚的名声和第一、第二对开本,参考了维基百科莎士比亚条目。其中,闪光的并不都是金子,本应为“All that glitters is not gold”,但莎士比亚的剧本中作“All that glisters is not gold”,所以,glister和glitter就通假了……

注4:文中的图书馆并非三一学院著名的莱恩图书馆(Wren Library),而是旧图书馆,当然不能直接说“旧”,因为当时还没有“新”。大概位于国王大厅(King's Hall)的旁边,建于1600年。关于三一学院各主要建筑的建成年份,可见下图。


三一学院的框架及主要建筑的建成年份

注5:儒略历只有逢四年闰年,没有百年逢四百才闰的说法,因此实行了上千年后,出现了大约10天左右的偏差。1582年,西班牙、葡萄牙、法国、意大利等国已经开始启用格里高利历,意西葡等国是在当年的10月份,法国是在当年的年末修正了日期,分别删去了10天,并一直沿用至今。而英国则是1752年才因误差过大,而不得不从儒略历改为格里高利历。儒略历1635年3月23日,格里高利历1635年4月2日,是崇祯8年二月十五,所以是满月。

注6:剑桥镇的经度只有0.12度左右,也就是说,与格林尼治的时差应该是只有几秒钟。钟声的准确性,头铁写的。实际当时技术条件下能否做到误差一分钟之内准确程度是不清楚的。

(完)

-----一些讨论的分割线------

这篇想讲元老们需要认识到的一个问题:我们已经永久性地、不可逆地、不可预料地改变了历史,而且影响会越来越大,历史会越来越面目全非。

在我的设想中,如果同人中的事情真的发生,至少可能从4个层面对牛顿产生影响。

1. 汉娜·艾斯库受到祁元老的鼓励,决心踏上周游世界的道路,甚至是前往临高的道路。自然没有牛顿了。

2. 汉娜·艾斯库受到祁元老的鼓励,决心不再为家族获取土地而与老牛顿结婚。自然也没有牛顿了。

3. 艾斯库家族因为此事与保王派的矛盾激化,在1642年的内战中被针对性打击。牛顿即使出生也难以度过童年了。

4. 威廉·艾斯库,也就是牛顿的舅舅,人生道路因为此事发生了偏移,没有能在牛顿17岁的时候劝说汉娜并运作他去剑桥大学。那么自然牛顿也无法成长为数学家和自然科学家的牛顿了。

现在我们退一步,假设我的这篇同人中的情节都没有发生。仅就@琼府县办刘主任 的《欧洲行纪》正文中的情节来讲,牛顿,或者莱布尼茨,至少可能因为3个因素无法形成历史上的辩论局面。

5. 元老院赠送了大量的铠甲给查理一世,可能将改变保王党与议会党的力量对比,英国资产阶级革命及内战(1640-1688)将发生难以预料的改变,身为议会党活跃分子的艾斯库家族的处境,是很难预料的,英国内战的结局,也可能将发生根本性的改变。那时,牛顿还能否安安稳稳地去剑桥上学,恐怕是个问号了。

6. 元老院带来的知识源源不断地通过各种渠道,比如克雷蒂亚·邦库特与惠更斯的渠道,流入了欧洲,现在离牛顿能提出微积分还有30多年(如果按1671年算的话),离莱布尼茨提出微积分还有近50年,离牛顿出版《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还有50多年。这期间欧洲科学界受到元老院的影响是无法预料的,但一定很大。格局将彻底改变,牛顿和莱布尼茨有没有机会提出微积分、力学定律,都很难说。

7. 元老院带来的冲击不止于此。《欧洲行纪》中,描写了标准的学位论文格式已经流入了欧洲科学界,这是一件推动科学发展的事情,但对于某一个具体的人来说,却未必如此。比如,我们可以假设,莱布尼茨或者随便一个谁,其实是个不愿意受到固定的格式约束的天才思考者,那么当这一套论文范式成为学术研究的规范以后,此人很可能因为不适应刻板的规则,而中断了学术道路。

这不是极端个例,而是代表了一类每天都会偶发的可能性事件,我之前说蝴蝶效应,实际就是这个意思。谁知道什么地方的什么人因为什么事受到了什么样的影响呢?对吧。Who knows?

OK,我们再退一步,假设《欧洲行纪》中的情节也没有发生,我们就能确保牛顿和莱布尼茨,以及往后1-2个世纪的科学家们能顺利出生了吗?并不能。因为这个时代,东西方的交流并不少。元老院是无法停止对世界范围内局势的影响的。举几个例子:

8. 长期资助某位科学家进行研究的贵族,其在新大陆的利益被元老院劫持了。

9. 长期资助某位科学家进行研究的贵族,其土地上种植业的产出或者其名下纺织业的产出,受到元老院工业品倾销的打击,破产了。

10. 元老院与荷兰相对友好,与西班牙关系紧张,我们的普通贸易可能影响了他们的财政,我们的军火贸易可能改变了他们的力量,结果就是欧洲大陆的战争进程与胜负关系可能受到了影响。战火持续的时间、蔓延的范围有所改变,不该死的人死了,该死的人没死,原本默默死去的人可能暴发大财,原本安居乐业的人可能流离失所,无数人的人生、婚姻受到了影响。谁知道哪个人的哪桩婚姻会生出在某个科学家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仆人、跟班、同学,甚至就是科学家本人呢?
……
……

所以,并不是因为我写了这一篇的情节,牛顿才不会出生。我不会否定这个可能性。

我想写的其实是,元老院实际上是无法控制未来历史走向的,一切皆有可能。比如,牛顿就可能因为元老院带来的蝴蝶效应,而无法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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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贡献勋章翰林1637股灾纪念章第三次反围剿纪念章

 楼主| 发表于 2019-7-5 23:35:1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adol 于 2019-9-2 14:22 编辑

3. 平反

1678年9月12日;临高。

乐曲雄壮,旗帜飘扬。穿越50周年庆典的临近,使这座已被遗忘多年的城市重新焕发了生机。

百仞城从年初便开始深挖整治老旧的排水系统,破损的路面也修理一新。城内的主要建筑除保持主体外观不变外,全面进行了翻修:加固整体框架、安装消防系统、更换门窗及水电线路等落后的基础设施、按原本的风格重新装饰内部,部分楼宇还增设了电梯。此时距离正式典礼仅剩半个月的时间,大部分工程均已完成。世界各地的元老纷纷赶到,城内车水马龙,行人也多了起来。

漫步在儿时不知走过多少遍的街道上,一股陌生感油然而生,罗美华有些想不通,——眼前的街景与记忆中的样子相比,明明没有多少变化。

站在芳草地的大门前,对面是教育人民委员会。向右沿着芳草地一侧的马路走过两个路口后左转,经过碉楼、砖楼和医院,再向右转弯便能看见父亲的工作单位了。——“碉楼”和“砖楼”是两个没有挂牌的单位院落,小时候同学间都是这样用外表称呼它们。后来才知道,细细高高的“碉楼”是百仞警备司令部,四面围墙的“砖楼”则是武装力量省。

如果想抄近路,可以穿过最高法院后面的小树林,从医院和法院间的小路前往元老院广场,再沿着广场后面的路一直走,也能抵达。不过这需要越过一道铁围栏,那道铁围栏在一处不甚起眼的地方被人掰弯了一根铁柱,只要不是太胖,芳草地的学生一般都能钻过去。罗美华不太愿意走这条近路,因为林中的树木很密,会刮坏自己的制服。下雨时更不能走,小路会变得极为泥泞。

信步走到父亲过去的单位附近,仰头往楼上看去,她发现自己并不记得父亲办公室的具**置,以前似乎从未在外面数过是第几扇窗户。不过,楼内她是走熟了的,闭着眼睛也能找到。“305”,这是父亲办公室的房间号,木制门牌上的每一个缺口、白色油漆的数字边缘每一个毛刺,至今仍在她的脑海中清晰可见。

每次去找父亲,门口收发室的张伯都会笑眯眯地对她说:“美华又来了啊”,然后他会告诉自己父亲在办公室里,或者出去办事了,或者就在楼内开会……如果父亲在,他会屈起两根手指示意她可以进去,手背上的伤疤一晃而过。正门对面是宽阔的楼梯,但她一般不会直接走中央楼梯上楼,那样路上会遇见许多工作人员,有时还有元老,经常要停下来打招呼。所以她总是一进门就从一楼左翼走廊走到尽头的侧楼梯,然后上到三楼,再往回走几个房间。

父亲的工作一直是很忙的,在办公室的时间,不是写材料,就是看报告,要不然就是和秘书交代工作,还有许许多多预定的和临时的会议。印象里父亲并没有陪自己玩过,最多只是在工作的间隙问几句自己在学校的表现和成绩。为什么当时会那样喜欢去父亲的办公室呢?也许,只是想去看看他吧。如果运气好、碰到他能按时下班的日子,回去的路上还会偷偷给自己买好吃的,条件是必须在到家之前吃完,否则母亲会很啰嗦。罗美华记得有好几年父亲的工作特别忙,不仅每天早出晚归,而且整年难得休假一日,也只有在办公室里才能看到他,有时一个电话就把他立刻叫走,接下来可能好几天都不会回家。

建筑没有开放,罗美华只在楼下徘徊了一小会便离开了。她走向老法院,那里现在是特赦及案件复核委员会的所在地。这个委员会是去年设立的最高法院下属机构,主要是为了迎接50周年大庆,梳理与审查数十年来积累的各类政治犯、思想犯,以及战犯的特赦问题,偶尔也接受来自民间的申诉、重新审核极少数特殊案件的定性及结果。之所以设立在百仞,则是为了方便调阅早年的各类档案。它的运转并未大张旗鼓,罗美华还是几个月前得到一位父亲的老下属的联络才知晓,那名已退休多年的老干部叮嘱她尽快写一份申诉,说明她父亲的情况,争取平反。根据之前接到的通知,今天她正是来听取审查结果的。

曾经是最高法院的建筑前方广场宽阔,正门处的六根门柱高大肃穆,罗美华拾级而上,愈发感受到自身的渺小。进入大楼,她出示了盖有特赦及案件复核委员会红印的通知书,被引导前往一间会议室。会议室后方稀稀落落地坐着十几个人,几名干部正在向他们逐一解释申诉的审查结果。

根据罗美华打听到的消息,能够来到这里的申诉者都是具有一定影响力的人,要不然就是涉及了比较大的案件。普通案件或普通人,委员会只会直接发函通知结果而已。她来得提前了一些,前面还有几个申诉人正在等候。

……

“杨先生您好,您的申诉认为您祖父系‘镇瑶老兵’,1636年所在寨子因‘防瑶’修整武备,两广战役后被错认为‘对抗元老院’而处决,要求平反。现根据最高法院特赦及案件复核委员会的审查结果,您的申诉被驳回。”

“杨二虎系前明军人出身,1636年2月起义,1638年3月在清查中被认定为反动分子,同年被执行死刑。为核实具体情况,委员会联系了时任国民军梧州中队中队长的李冬少将,李少将的回函证实杨二虎所在的杨家庄团勇属当地的土顽部队,虽然具有防匪及防瑶的一面,但同时也有武力自据、对抗元老院的一面。同类土顽部队大多在两广战役期间陆续投降或起义,元老院当时普遍采取了较为宽大的政策。但杨家庄团勇当年是规模较大的一股土顽,在当地多次攻打、抢掠其余村庄,并数度与国民军交战。庄主杨X辉(李少将回忆不起具体的名字)是进士出身(此处记忆不确,应为举人),在广宁解放后仍曾接受过时任伪明‘两广总督’熊文灿所授伪职。”

“依据相关记录,委员会认为,作为杨家庄团勇骨干,杨二虎被认定为反动分子是合适的。您上个月不顾申诉尚处于复核状态期间,擅自从申诉文件中片面摘取材料、组织不实言论,并发表在《火红岁月》杂志上的文章《被遗忘的镇瑶老兵》,在社会上造成了一定不良影响。特赦及案件复核委员会责成您于接到复核决定起三个月内,在同一杂志上刊登声明撤稿。”

……

“林先生您好,您的申诉认为您祖父系‘玉源社’成员,家族长期为广州梁家托管产业,鉴于梁存厚已经得到特赦,要求一同予以‘摘帽’。现根据最高法院特赦及案件复核委员会的审查结果,您的申诉被驳回。”

“林尊秀系广州商人,1636年6月被认定犯逃税罪,判处死刑并立即执行。为厘清事实,委员会调取了该案的全部卷宗。卷宗显示,在对林尊秀等人的轻重判决中,没有涉及林尊秀从事‘玉源社’反动结社活动及为梁家托管产业等问题。关于林氏家族企业逃税案与梁存厚反元老院集团案的关系问题,委员会咨询了元老院及政务院有关部门,王暮清元老针对此问题专门作出批示:‘林尊秀系梁存厚所组织反动结社‘玉源社’骨干分子,但在梁案立案以前,林氏家族企业的巨额逃税、隐瞒资产、虚假申报等犯罪行为已经暴露,主犯林尊秀等人被判处死刑。林案属于经济案件,程序合法、证据确凿、量刑适当。不宜与梁案混为一谈。’”

“依据元老批示及相关证据,委员会认为,林氏家族企业逃税案的定性与林尊秀个人参与梁存厚‘玉源社’反动活动无关,对梁存厚的特赦不应变更林案的性质及结论。同时,您以本次申诉通过为前提,向广州地方法院提交的关于返还部分林氏家族罚没财产的上诉,决定不予立案。”

……

一桩桩、一件件,驳回的多,通过的少。终于轮到罗美华的时候,她的心也提了起来。

“罗女士您好,您的申诉认为您养父生前严格遵循元老院各项指示与规定,病逝后遭受了不公正的政治待遇,请求平反。现根据最高法院特赦及案件复核委员会的审查,对您的申诉意见答复如下……”

怀抱着申诉答复意见书,罗美华走出了法院大楼。父亲去世整整30年了,尽管当时只有12岁,但她仍记得那一天的情景。在高干病房里,父亲打发走了所有的医护人员,用枯瘦的手握住她的小手,很平静地交代了三件事:其一,是嘱咐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始终相信元老院、忠于元老院;其二,是让她改回自己生父的姓氏;其三,是让她代笔写报告,请求元老院批准他与她两年前去世的养母合葬。她哭着半懂不懂地答应了下来,隐约预感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可是父亲再没有说更多的话。

事情果然发生了,仅仅1年多以后,政务院下发了16500027号文件,宣布父亲在劳动改造问题上长期犯有多项严重错误,决定撤销悼词并取消一切荣誉、骨灰移出翠岗。虽然不再追究刑事责任,但却展开了彻底的批判。父亲的许多下属都被牵连、遭到轻重不等的行政处分和刑事追责,整个部门也在短时间内彻底换血。而她却因为生父的家庭出身,算是烈士遗属而没有受到什么波及。她谨记父亲最后的嘱咐,只把他辛劳的背影埋在心底,并不奢望有朝一日能够得到平反——直到刚才的一刻。

罗美华强忍心中的激荡心情,找到一处公用电话亭,给那名父亲的老同事拨去了电话。于情于理,她都应该首先告知人家并表示感谢。

“叔叔您好,我是美华……是的,很顺利……嗯……谢谢您……啊?好的,请稍等我记一下……好的……没问题,我马上就联系他……”

父亲的老同事似乎早就预料到申诉一定会通过,罗美华略感奇怪。不过,对方又给了她一个电话号码,让她在接到申诉答复意见书后与之联系。她只好按下心中的疑惑,又拨通了刚记下来的那个陌生号码。

--

罗美华小心翼翼地跟在一名战士后面,走进了百仞新城的元老居住区。这里十分安静,百仞城内高音喇叭不断播放的进行曲似乎被一堵看不见的墙挡住,声音一下变得遥远起来。刚刚和她通过电话的那名秘书正站在一辆黑色轿车旁边等她。

小时候她也曾跟随父亲一同来过百仞新城数次,但这里与往昔相比已然大不相同。整个元老居住区向南扩展了数倍,几乎把以前的县城学田完全占据,原来作为新城南侧屏障的人工湖变成了小区内部的水系。几十栋砖木结构的四层公寓被式样各异的独栋别墅所取代。绿荫掩映、曲径通幽。是十年前、也就是国庆40周年前夕,为迎接元老们回来入住而以当时最高标准重建的。

汽车在别墅区内缓缓行驶了一会,拐了几次弯,在一栋别墅前稳稳停住。秘书先下了车,又拉开车门请罗美华下车。罗美华看见一名50多岁的女性正陪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坐在院子里的藤桌旁谈话。

“我和老展他们都谈过了,这个风向现在的确是到了必须扭转的时候。你们这一届班子肩上的担子不轻啊。你父亲……”,老者看见罗美华被秘书领过来,止住了口中的话,微笑着向她看过来。

虽然老者久已不在报纸上出现,罗美华仍旧一眼便认出了他,——邬德元老。她还依稀记得父亲带自己来拜访这位首长时的情形。至于旁边的女首长,她就更熟悉了,或者不如说,全国、乃至全世界,都很熟悉她,——被坊间称为“红色公主”、国外敌对势力则称她为“血红魔女”,在北美总督任上以铁腕镇压原住民和欧洲移民著称的钱朵朵元老。

“邬首长,钱首长。”她内心忐忑地打着招呼,瞥到桌上放着一本书,封底似乎是父亲的照片。

“呵呵,是美华啊。我记得你。坐,坐。”邬首长的态度十分亲切。

“是……”尽管心里十分在意,但罗美华来不及仔细看那书,只敢搭在椅子边上轻轻坐下。

“你母亲还好吧?”这是在问她的生母。

罗美华和生母之间感情很淡。虽未断绝联系,却也很少来往,只得含糊回答:“还好。”

“你也不年轻了啊,这都多少年了……”,邬德的话中带着一丝感慨,仿佛陷入了回忆。过了一会,他才再次开口问道:“你父亲平反的事情,都办完了?”

“是……谢谢首长的关心,都办好了。”话说到这,罗美华哪还不知道老人肯定是在父亲的案子上说了话,声音有些哽咽。

“嗯……”,邬德沉吟了一会,语气稍稍郑重了些,对她说道:“你父亲呢,是元老院劳动改造事业的先驱者,也是劳改管理工作的奠基人,在当时那么艰苦的条件下,有力地支持了各项建设的顺利实施,也比较好地保障了社会的总体安定和团结向上。他在一生中,对元老院是忠诚老实的,在工作上是尽职尽责的,能够始终坚持贯彻元老院下达的指示、不折不扣地完成元老院交付的任务,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这些事情,元老院心里是有数的。”

“不过,元老院早期面临的内外局势非常复杂,也有当时种种客观因素的制约,以至于他在任期间的劳动改造工作存在一些问题。现在回过头来看,这些问题是时代的局限性所致,而非主观有意的错误。他的功绩还是第一位的,问题是第二位的。”

“今天把你请过来,我算是代表元老院吧,也代表我自己,把这个事情说清楚:以前对他下的结论是不全面的,我们还是应该为他恢复名誉及相应的政治待遇。当时那个文件……是多少来着?”邬德扭头看向秘书。

“16500027号文件”,秘书赶忙答道。

“对,也有它的历史背景。当时全国统一不久,大规模的对外开拓也提上了日程。我们急需缓和内部矛盾,也需要扭转早期劳动改造工作中一些不成熟和临时性的措施。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个文件在那段时期也是必要的。只是你父亲在这件事上受了些委屈,算是替元老院承担了责任。——当然,这句话呢,我们就在这里说说,正式的平反文件里是不会有的,呵呵。”

“关于平反事宜的具体安排……第16500027号文件呢,肯定是要收回的,当年还有一些受到牵连的干部,也要解放出来。政务院会下发一个撤销那个文件的通知,传达到……副处级干部吧?”他征询地看了看钱朵朵,钱朵朵点了点头。

“公开的方面,小陈秘书之后会和你碰头,写一篇回忆你父亲工作精神和工作态度的文章,由你署名,刊在《启明星》上。国庆节后有一个关于社会管理综合治理工作的座谈会,钱首长也会在发言中肯定你父亲为元老院和人民的事业所做出的卓越贡献。”

“另外,骨灰也应该迁回翠岗……”邬德询问罗美华的意思。

罗美华连忙把父亲临终前交代给自己的三件事原原本本转述给邬德,说父亲的骨灰倒不一定非得迁回翠岗。

邬德听后沉默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动。而钱朵朵此时却接过话头:“还是迁回比较好,这是元老院对一大批干部的态度问题。也是我们对目前越来越猖獗的‘翻案’风的一次回击。现在什么沉渣都敢闹,早年镇压的那一批乡绅恶霸、前明余孽,利用媒体上蹿下跳得厉害,还有那帮上街的儒生……也到该下决心解决的时候了。”

邬德点了点头,罗美华自然也马上表示一切听从元老院的安排。

“过去二十年里,元老院在意识形态上的态度是偏软的”,钱朵朵没在意罗美华脸上一副直想把自己耳朵堵住的神情,继续说道,“这一点必须旗帜鲜明地作出改变。像这种恶毒攻击元老院的书,居然也能堂而皇之地出版。”她敲了敲桌上的书。

罗美华终于看清了那本书的标题——《平庸之恶:蜉蝣地的符有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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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贡献勋章翰林1637股灾纪念章第三次反围剿纪念章

 楼主| 发表于 2019-7-5 23:35:1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adol 于 2019-7-5 23:32 编辑

这个系列第1篇是个正常的短篇,第2篇是空间上距离很远(伦敦)的事,第3篇是时间上距离很远(50年后)的事,原计划的第4、5两篇则是“前传”,叙述人物过去的事。

而这篇其实是计划里的第6篇,讲得是平行时空的if故事。这样,6篇合起来,《一天系列》的选题范畴大体就界定了。

《临高的女孩》写完以后,有不少留言都提出,罗小米罪不当死,自杀也有些牵强。我其实也是这样认为的,只是情节杀罢了。所以,写篇if故事补偿一下吧,if他没自杀。

本篇其实是今年过年的时候写得,之所以先写了这篇,自然是时间上比较应景,第4、5两篇都比较沉重,不适合过年。

6. 除夕夜

1639年2月2日;广州。

木棉彤彤,爆竹声声。除夕日的广州,街头巷尾洋溢着欢庆与繁荣。罗小米却匆匆地在街上赶路,来不及感受年节的气氛。

他低头跟在一名中年干部身后,那名干部口中骂骂咧咧,显然对于他二人这时节被打发到广州公干很有怨气。

“你小子倒是正好,就算待在临高也是无甚去处。”中年干部看到罗小米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说的话也不怎么好听,颇有些揭短之意。

罗小米尴尬笑笑,没有说什么,反而客气地上前一步,为中年干部拉开大门,请他先进。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少打我家三闺女的主意,除非你愿意入赘!”中年干部当仁不让地进了建筑,然后又压低声音对随后进来的罗小米说道:“你看你,怎么不多去海首长眼前表现表现?你是吃了他的挂落,难道真的一辈子背着处分陷在林场管理中心不成?这也就是我,换别人谁跟你说这些……”

他絮絮叨叨地,只顾往会议室走,声音颇大,口中虽然说让罗小米少打心思,态度上却相当随意,并无拒人千里之感。罗小米也专心应着,两人都没察觉后面跟着人。

直到那人一声轻咳,才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中年干部回头看去,发现是一名年轻的女孩,面容精致,衣着时尚,细长的眼睛里波光流转。

梅如春朝那名中年干部浅浅一笑,接着在他惊诧的目光中一伸手挽住了呆立一旁的罗小米。罗小米大囧,微微用力想把胳膊抽出来,却没有挣开,只得僵着脸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您好,我是海盛航运公司海总的助理,替海总过来开会,我姓梅,叫我小梅就好。海总明天要去百仞城参加元老院的新春招待会,实在赶不过来,让我代他向您道个歉。”梅如春见自己的话并没有令中年干部眼中的迷惑之色消退多少——他的目光还是集中在自己的手上——脸上露出些许恶作剧得偿的促狭表情,继续解释道:“我和小米是老朋友了,哦,不过请别在意,我保证不会影响公事的。”然后才松开了挽住罗小米胳膊的手。

中年干部皱眉瞪了罗小米一眼,心里揣摩他和眼前女人的关系—自然是想偏了。他忽然意识到这女人的打扮妆容,分明是典型的“体制内”人物,就算政务院的女干部也未必能有这样的气质,在海盛公司的地位多半不低。海盛航运公司是响当当的民营企业典范,海述祖父子又和首长们很熟络,他虽然是林业部的中层干部,倒也不敢过于轻视她。

罗小米此时恢复了些镇定,他不太敢看梅如春的眼睛,也不知是心虚,是愧疚,是无法直视她的光彩照人,还是担心看过去就再也移不开目光,只能继续尴尬地笑着,更坐实了中年男人的怀疑。

今天的会议是安排几处木材仓储基地的运输方案,他们走进会议室时,企划院的干部以及**航运公司、起威货运事业部、东南亚公司等多家货运公司的代表已经到了。中年干部先向企划院的代表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才与其并排坐了,罗小米坐在他的身后。梅如春则自去海盛公司的席位坐了。

会议很枯燥,全程都是繁琐的运输规划细节。罗小米在黑板上画了擦,擦了画,连说带比划,外面气温才10度上下,他却满头大汗。不过他是高小毕业,又在工作岗位上锻炼了好几年,能力是相当不错的,总算没出什么纰漏地向与会代表讲完了整个方案。介绍过后,代表们纷纷提出了不少问题,有的是罗小米解答,有的是企划院代表或者林业部的中年干部解答。问题渐渐减少,会议波澜不惊地接近了尾声。

“关于海家涉及的部分,我们还有个疑问。”罗小米正暗自松了口气,**航运公司的代表突然发问道:“你们的方案里,海南有博铺、琼山、昌化和榆林4个木材仓储基地,分别接受定安、儋州、田独等地12个林场的木材供应。有好几处林场明明有距离更近的仓储基地,为什么舍近求远把货运任务变成海运、交给了海家?”言外之意自然是海家在方案中占了便宜。

“……”,罗小米听到对方提到海家,不由自主地就朝梅如春看了过去。这一走神,就被**公司的人给问住了,这是个比较专业的问题,他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挂在了台上。

林业部的中年干部不快地看了罗小米一眼,他不是技术干部,不懂具体的方案规划,此时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但还得为罗小米救场。

他思忖了片刻,准备打几句“方案是在首长们的指导下做的”之类的官腔压过对方,却在这时听见有个温婉而又十分清晰的声音开口回答:“主要是因为海运和陆运的成本差异。”

梅如春站了起来,全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她的身上,她朝**航运公司的代表微微致意,泰然自若地继续说道:“林场的产量和各处仓储的运输成本各不相同,这是经典的运输问题。他们用了伏格尔法求初始解”,她指了指满是表格的黑板,“然后又用位势法做检验后迭代调整,林业部的方案是最优的。”

会场的大多数人都被这番话弄得一头雾水,反而是发问的**航运公司代表似乎听懂了些,没再过多纠缠便坐下了。罗小米此时也回过神来,又用比较浅显的方式解释了几句,总算哄得与会人员自觉听懂了。

……

散了会,罗小米刚想跟着领导悄悄离开,身后却传来一声令他头皮发麻的招呼。

“罗小米,你还想溜?今天除夕,我又帮你解了围,怎么说也得请我吃饭吧?”他转过头去,看到梅如春正盯着自己。然而,和她口吻里的玩笑之意不同,她的手却是微微攥拳,眼神中透出一丝紧张和顽固。

怕什么来什么,罗小米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得苦着脸向中年干部告了假,硬着头皮在对方不善的眼神中转身和梅如春一起离开。

天色不早了,罗小米和梅如春慢慢走在热闹的街道上,谁都没有再说话。两个人仿佛水杯里的一滴油,散发着与周边氛围格格不入的气息。

罗小米曾以为自己一生都再难面对梅如春,却不想机会突然出现了,还是在离家千里的广州。除夕夜,他乡“故知”,此刻的会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务,因而他比两年前在拘留所里重逢时更加不知所措。

若问他想不想和这个女孩像这样一同在街上漫步,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她无数次地出现在他的梦里。然而,梦里的她永远都是背影,从没有一次是正面。

“隔两条街有一间茶餐厅,听说还不错?”自己是男人,总要先开口,罗小米打破沉默,干巴巴地问道。

“嗯。”梅如春一时仿佛也变回了以前的那个乡下女孩,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句。不过,她深呼吸了一次,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点燃,然后把烟盒递向罗小米。

“不会,谢谢。林业部几乎所有部门,当然也包括林场管理中心,都是不允许干部吸烟的。”罗小米没有接过烟,略显啰嗦地解释道。

梅如春把烟盒重新塞回口袋,吐了个烟圈,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似乎已经完全恢复了心情。她看了一眼罗小米郁郁的侧脸,笑吟吟地问道:“这回你又骗了谁家的姑娘?”

罗小米苦笑一声,这是明知故问。被她今天这么一搅和,骗也好谈也罢,要是还能继续下去,才是见了鬼。不过,他并无多少恼意,本来他和那个中年干部的女儿也没什么,而且他是罗家的独苗,又怎么可能入赘呢。只是,这个领导一直颇照顾他,这次留下了坏印象,只怕接下来的日子不太好过。

“我这样子,还能骗姑娘?”他无所谓地摇摇头,从木器厂的厂长秘书被发配到林场管理中心,这样的落差他都经历了,也不在乎再得罪一个小领导。

“呵呵,那可不一定。刚才你讲得真是不错。被领导看中也正常。”

“嗯,方案都是我做的,当然熟悉。其实我们计算过,海运方案比陆运要节省百分之……”

……

一问一答,气氛稍稍松动了,他们开始自然地交谈起来。进了茶餐厅、点了单,轻尝浅酌,渐渐忘却了除夕夜各自的孤独。

他们十分默契,小心翼翼地避开过往的一切,把话题集中在工作和业务这些“安全区”内。罗小米的业务水平原本就相当过硬,尽管受了处分降了职,还因为写匿名信的事被劳教了三个月,今年还是因为工作成绩不错重新升了一级。梅如春现在是个求知若渴的性子,她已经从初小的“同等学力”班结业,还被海清送去好几个企划院与财政省组织的运营和财会培训班学习,俨然成了海家重点培养的人才。一时间二人居然在工作的事情上谈得有来有往,全然没注意到这个情状的可笑之处。

然而,再投机的谈天,也有停歇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两个人停止了谈话,开始默默地吃东西。想起以前的事情,自然也就难免了。

“以前只觉得他相貌生得好,谈吐、见识、气质都好。却是直到今天,才能真正理解他的优秀。”这是女孩的想法。

男人的感叹则更直接,他有些沉醉地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喃喃说着:“你……已经是标准的‘新女性’了。”

话溜出了口,罗小米就意识到不妙,气氛果然变得难堪起来。——“新女性”。首先,有新,自然就有旧,于是便等于是提及了从前;其次,从旧到新,哪儿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今天坐在一起谈得畅快,她为此付出的代价可想而知;最后,既然已经是新女性,那么穿着、打扮、气质、谈吐、见识,都只是外在表现,更本质的,则是观念和行为准则的变化。

归根结底就是,她改变了,不再是他过去熟知的她,她是全新的。而且,他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楚地意识到,他们已经彻底分道扬镳了。

罗小米的脸色从尴尬,到歉疚,再变成怅然。令梅如春想起了拘留所的那次相见,当时也是和现在一样,她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表情的变化。她那么了解他,又怎能看不出他心里想得是什么?他倒是没变,心理活动全写在脸上。

女孩觉得心里最后一点块垒也冰释了,她微微抿嘴,轻巧地站起身来,帮对方化去了难堪,笑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广州的酒味道很好,只是我好像有些醉了,仅此一次,你不介意送我回住处吧?”

……

(完)

嗯,祝大家也至少都有友谊炮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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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贡献勋章翰林1637股灾纪念章第三次反围剿纪念章

 楼主| 发表于 2019-7-5 23:35:1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篇更于北朝关区前半个小时。。。

4. 流浪的终点

1631年9月6日;广州。

衰草连天,白骨露野。一条小路在脚下时隐时现,远远地向前方延伸过去,看不到尽头。李细妹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爹娘走着,前方的身形却越行越远,渐渐追赶不上。她只顾向前追,突然想起来身后的两个弟弟,回头看去,发现他们已不知何时失去了踪影。

天色渐渐黑了,四周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呜~呜~”,远近各处传来了狼嗥,她转回来试图再次寻找爹娘的背影时,心跳几乎被吓得停了,一对碧绿的狼眼就在面前盯住了她。见她回过头,那头狼猛地张开血盆大口咬向她,一股腥臭扑鼻而来,视野中只剩下白森森的獠牙。

“啊!!”李细妹惊醒了,她睁开眼,映入瞳中的是夜里最深沉的黑暗,只有些微星光从屋顶上的破洞洒了下来。她静静躺了一会,才想起来父母已经不在了。

春末的时候,老家发了山洪,房子被水冲垮,地里颗粒无收,一家五口人仅逃了性命出来,卖了地投奔赣州的亲戚。投亲不遇,只好一路南下逃荒,先是5岁的小弟染病,然后是母亲,进了广州城,连父亲也病倒了。夏日疾疫凶厉,短短半月时间,父母和小弟先后病故,只剩下她和小一岁的大弟。

卖地所得的盘缠剩余无几,又“租”了这间四面透风、屋顶漏雨、低洼水浸的棚子,根本没有安葬的费用。她只能和大弟二人把父母和小弟用破席裹了,抬到城外的乱坟岗。11岁的女孩和10岁的男孩,忍着心中的害怕,力所能及地挖了浅坑,合力挪了块大石过去算作墓碑,又磕了几个头,就这样草草掩埋了亲人。回“家”之后,她也病了,是大弟拼了命地照顾她,才渐渐好过来。可是眼下,大弟又病了。

肚子很饿,但李细妹早已习惯了,侧身听了听身旁微细的呼吸声,稍稍安心了一点。她又摸索了过去,触到了瘦弱的手臂,沿着手臂向上,试了试滚烫的脖子和额头。——还是发热得厉害,她轻轻叹了口气。

不过是在等死而已。李细妹知道,若不是父母先后在这里病故,若不是忌讳自己和弟弟也都得了病,凭他们两个无依无靠的小孩子,早被人夺了棚子,撵到街上去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弄些好点的食物回来。”想到这里,她爬了起来,在烧得迷糊的弟弟耳边说了一句,也不管他听没听见,便出了门。临走前,她看了一眼屋角,那里有半碗冷饭,昨天已经有些馊了。李细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舍得吃,——万一自己今天弄不到吃的,晚上起码还可以把这半碗饭喂给弟弟。

天色刚蒙蒙亮,李细妹就出发了。附近是贫民区,而且都知道这家外来户最近几乎死绝了户,避之唯恐不及。她只有步行去其它的街区碰碰运气。两三天没怎么吃东西了,她实在没什么力气,走走歇歇,终于来到离家较远的一条街上。太阳已经升得老高。

这条街上有不少茶楼,李细妹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嗅着早茶的香气寻到附近的。不过她并不担心迷路,从小她就有一项特技,无论走出多远,都能很清楚地记得来时的路线、原路找回家去。她毫无计划,只想着这里是吃饭的地方,总该有些弄到食物的机会。

毕竟是女孩子,她的衣服虽然有些破旧,但刚才路过小溪时洗了把脸,又理了理头发,总算不至于被看成乞丐。在街面上混了几天,她知道这附近的地盘都是有丐头的,如果自己明目张胆地乞讨,多半会惹上麻烦。

……

今天的运气不太好,等啊等,连颗米粒也没有见到。李细妹正打算去背巷的垃圾堆旁瞧瞧,忽然看见一位衣冠楚楚的老爷从茶楼里踱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纸包。纸包里不知包了什么吃的,但只见到里面的油差不多浸透了半张纸,她的口水都快流了出来,眼神不自觉地跟着那个纸包在街上移动。

突然,不知什么原因,那位老爷经过一处院落时,那户人家里养的狗猛地叫了起来。那人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纸包也掉在了院子篱笆外的地上。一条狗顿时扑到了篱笆上,不停狂吠,一面用前爪去扒那个纸包。那人朝院里骂了一句,没敢去捡纸包,脸色难看地快步走了。

李细妹就躲在街对面墙角的阴影里,完整地看到了这一幕。好几天的饥饿和大半个上午的等待让她再也无法忍耐,见那条狗还差一点就能碰到纸包,顾不得细想,就要过去捡回来。

“别过去。”旁边传来了一声平平的提醒。李细妹这会儿正全神贯注地看着食物,被突然出现在耳边的声音吓了一跳,扭头看去,发现一名少年正悄悄向她摇头。少年大约比她大一两岁的样子,同样是衣衫破烂、面上肮脏,他的相貌普普通通,声音也毫无特色。

李细妹感觉对方可能是自己的竞争对手,她攥了攥小拳头,摆出一副自以为凶狠的表情,瞪了少年一眼,还是要抢先过去捡那块吃的。

少年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她挣了一下,没挣开,情急之下,便张口去咬少年的手。少年急忙缩回了手,另一只手却又揪住了她的衣领,不让她出去。口中说道:“你这阿妹,怎这么凶!不让你过去,是为得你好。”

李细妹拨开他的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再要冲出去,她毕竟还年幼,听了少年的话,心中半信半疑。

“你不就是要吃的嘛,我给你。”少年伸出脏兮兮的手,递给她一块表面已经摸得黑乎乎的米糕。

李细妹接过米糕,眼中防备之色淡去不少,她迫不及待地把米糕凑到鼻端闻了闻,马上大张开嘴,一口咬下差不多一半,快速嚼了起来。只是,她嚼了两下,咀嚼的动作又缓了下来。瞅了瞅手中还剩下一半的米糕,有些不舍地藏进怀里,重新看向少年。

“吃吧,看你饿得都快走不动路了。一会儿你帮我做件事,我再给你更多的。”少年见她的动作,知道她家里必然还有其它人需要食物,开口说道,眼神却仍然不离对面的那户人家。篱笆似乎已经弯曲到了极限,那狗的爪子始终还差一线,纸包仍然好好躺在地上。

李细妹的眼神又警惕了起来:“人牙那里我可不去。”

一家从江西流落到广州,自然也曾有人牙看中她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许诺种种诱人的前景,想要说服她的父母卖了她。但父亲却一口拒绝了。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幕,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想着实在过不下去,也只好卖了自己,总好过五口人全数饿死。可是父亲一手死死地按着她的肩膀,捏得她都感到发痛,另一手拨开凑上来的人牙,斩钉截铁地说:“一家人,死就死在一起。要卖女儿是绝不可能。”

现在,父母不在了,她和弟弟两个人约好,死就死在一起,绝不分开。

“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是让你帮我盯着那个院子的动静,我去去就回。”说完,少年就要走到街上去。

这回李细妹反把他的后领揪住了:“不许骗我,你是不是想去捡那块吃的?”

少年哭笑不得,好说歹说,李细妹还是不同意。最终二人约定,一同走到街上去,少年去办事,李细妹则在少年离开后返回这里,帮忙盯着那个院子。等少年回来后再给她一块吃的。

“千万别去捡那个纸包。”二人来到街上,少年又嘱咐了一遍,才望着刚才掉了纸包的那人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见少年真的离开了,李细妹犹豫了片刻,又看了一眼纸包,终于还是径直躲回了墙角的阴影里。

只过了一小会,少年悻悻地回来了,对李细妹说:“现在可以去捡那块吃的了。”

李细妹立刻便想动身,却再次被少年拉住了。

“你?!”这家伙三番五次地多事,她有些恼了。

“嘘,别出声,看!”少年压低声音,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示意李细妹往那院落看过去。

一个精瘦、髡发、穿着普通粗布衣服的中年人从院里走了出来,身后是一名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大胡子男人,脸颊上有道显眼的疤痕。大胡子相当客气地把髡发男人送到院门外的街上,又是点头又是拱手,看起来不伦不类。

“赵老弟,下次来广州,还到哥哥这里坐坐!别见外,当年一条船上的兄弟,能见面的不多了。”髡发男人似乎有点瘸,大胡子一手略略扶着,直陪着走了好一段路,告别的话说了一箩筐,才返身回来。

“滚回去!他X的一天就知道叫。”经过那道篱笆时,他隔着篱笆一脚踢在那条狗身上,把狗踢得呜呜直叫、夹着尾巴跑回檐下,然后才骂骂咧咧地进了院。

李细妹见男人踢狗回来的一脚正踩在那个纸包上,纸包被完全踩扁了,上面还有一个大大的鞋印,心中可惜得紧。她刚要去捡,手又被少年拉了起来。这次,却是拽着她往街口走去。

“来不及了,先跟上刚才那个男的再说。”少年急急地对她说道。

李细妹稀里糊涂地被少年牵着走过了街口,才反应过来,少年要跟着那个髡发男人,关她什么事。她抽回手,转身想要回去。

“等等,我这件事还没完呢,你再帮帮我。之后我把说好的吃的给你。只要跟着那个男的,看看他都去过哪儿就行。运气好,说不定还有钱拿。”少年从兜里又掏出一块比刚才还大的米糕。

“钱”这个字挑动了李细妹的心神,她迟疑了一下,终于转回来,一言不发地跟在少年后面。

髡发男人腿脚不太利索,走得不快,而且走走停停,在街面的不少铺子和摊贩前驻足询问货价,偶尔还瞧瞧街边的热闹。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跟着一对少年少女。

“在这广州城里的街上混,必须得有人罩着才行。我跟的大哥,是惠福街上的高大哥,据说……”,少年闲得无聊,一路向李细妹吹嘘着自己的街头经验。

李细妹只是沉默地留意着前面的髡发男人。那人七拐八拐,最后来到一片港口区,往一条船的栈桥走过去。

“我看你也是自己一个人,要不然,就跟着我混吧。吃饱说不上,肯定不会饿死的。你要是怕人牙子,我也会保护你的。你家里……”少年见前面的码头是一片大空场,没法再跟下去,便停住了脚步,也终于止住了一路的絮叨。他看着髡发男人上了船,并没有离开,仿佛是在等什么人的样子。

过了一会,他们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回头看去,是一名身材壮实的男人。男人也是髡发,只比之前的髡发男人略年轻,他的脸没什么明显的特点,又隐在巷子的阴影里,看不太清楚。

“大叔,你总算来了。”少年似乎认识对方。

“嗯。怎么样?他都去了哪里?”男人直接问道。

“他径直去了一处宅子,在沙水涌老石头桥前的第二条街上,待了有半个时辰后出来的。然后又在街上转悠了一大圈才回来。”少年回答。

“宅子?知道是谁家吗?”男人皱了皱眉。

“不知道。我和几位过路的街坊打听了,只说这家是新搬来的,谁都不熟,家里养了狗,凶得很。”少年仿佛早知男人会有此问。

原来方才少年是跑去和那掉了食物的老爷打听那家的背景了,李细妹这才明白过来。

男人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块米糕递给少年。少年忙不迭地塞进嘴里吃了起来。

“唔……还记得他离开那家后,都去街上哪些地方了吗?能不能带我原路走一趟?”想了想,男人又问道。

“这……”少年语塞,鼓鼓囊囊的腮帮子也停了下来。刚才髡发的瘸腿男人转得实在太绕了,他只顾跟着,倒记不清具体的路线了。

“我还记得,我带你走吧,到时把他问过的摊铺也指给你。”李细妹这时忽然接口说道。

“她是?”男人疑惑地看向少年。

“她是跟我混的小弟。”少年见李细妹记得路线,十分高兴,三口两口把米糕咽了下去,对男人解释道。

男人没说什么,示意李细妹前头带路。李细妹却没有动,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盯着男人的口袋。

男人明白了,他不禁莞尔,又从兜里掏出一块米糕,也递给李细妹。

李细妹接过米糕,但并没有吃,仍然是放进了怀里,反而取出之前少年给她的那剩的半块米糕啃了起来。她一边啃,一边又补充说:“另外,之前那宅子的主人好像说过和我们跟着的人是一条船上的兄弟。”

三个人一路沿着之前跟踪瘸腿男人的路线返溯回去,每经过一处店面,李细妹就告诉男人,之前那人是否停留了,停下来多久,翻看了什么货物,等等。少年偶尔想起一两件,也印证几句。虽然似乎并没有男人想要的消息,但他仍然十分满意,看向李细妹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

回到最开始的那处院落附近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男人看了看天色,对少年和少女说:“我现在回去,你们还在这里盯着,如果有什么异常情况就记下来,最好能打听清楚这家是什么人。太阳落山后,你们就可以走了,明早还在码头前的那条巷子里见面。”说完,他摸出一小块银子,约莫一两钱的样子,丢给了少年。然后便离开了。

那一小块银子看得李细妹眼睛都直了,她本来想立刻回家把吃的送给弟弟,现在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决定在这里观望到晚上,说不定真有能拿到钱的机会。到时候,还能抓副药回去。

……

太阳渐渐西斜了,对面的院子里一直没什么动静,连那包被踩扁了的食物也还在原来的地方。

“我看回去吧,今天估计不会有什么事了。”看到李细妹还是眼睛不眨一下地盯着对面的院子,少年打着呵欠说道。

他见李细妹露出了明显失望的表情,眼珠转了转,从怀中摸出了那一小块银子,递到了她的面前。

“这是?”李细妹愣住了,不明白少年是什么意思。

“拿着吧,算是你正式当我的小弟的见面礼。”少年的脸还是普普通通,只有一双眼睛闪着亮光。“而且,刚才也是你的功劳更大。”他又低声嘟囔了一句。

“什么?”李细妹没有听清。

“没什么,你家里还有其他人需要吧,我就自己一个,今天已经吃饱了。”少年把银子塞进她的手心里。

“我……”李细妹不知该说什么好,许久,她才低声说道:“谢谢你,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嘻嘻”,少年咧嘴一笑,在满是污渍的脸的映衬下,露出的牙齿显得格外雪白,“要不然,你以后就做我的老婆好了。这些钱算是我的聘礼。”

少女脸色微红,白了少年一眼:“呸,想得倒美。哪有一钱银子的聘礼!”但她的手却把小小的银子攥得紧紧的,仿佛那真的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她正不好意思间,少年却一下收起了笑脸,向她使了个眼色。李细妹转身看去,有两个满脸横肉、不似善类的男子东张西望地来到了街对面的院门前。其中一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林大哥!”

大胡子又出来了,他先是往街上看了看,没有过路人,才照着喊他的那人脑袋抽了一巴掌,口中骂道:“X的懂不懂什么叫小心?你们就是这么给刘大掌柜办事的?”

“刘大掌柜?”李细妹和少年对望了一眼。在广东地面上,若是说起“刘大掌柜”,最先想到的就只有那个人,连少年少女也如雷贯耳。

刘老香。

少年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声音有些哆嗦起来:“怎,怎么办?”

李细妹看了一眼他,有些奇怪,她可是跃跃欲试的:“看看能不能打听到更多,等他们进去后,我借着捡那个纸包的机会过去。”

少年吓了一跳,他不像李细妹是外地来的,虽然听过刘老香的名字,却没有那种埋在灵魂深处的恐惧。他可是听着刘老香的种种可怕传闻长大的。

“不……不……不行吧,太危险了!”他结结巴巴地劝到。

“你怎么忽然这么胆小了,不是有人罩着你吗?”李细妹有些怀疑地问。

“唉,那些都是我以前听一位大些的哥哥说的传言,而且……我也只跟过他一天,后来就再没见过……”少年脸红了,原来他也只是个单干户。连刚才那位大叔,也是对方主动找上他的。

李细妹有些无语,不过她并没有因此看不起他,毕竟,少年之前确实给她讲了好多街头的事情和经验。比如,她只知道要收拾得利索些、免得被丐头盯上,少年却告诉她,一个小女孩,整个上午都在同一条街上转悠,同样很引人注目。

“那……”,她也有些犹豫了,不过,看见那两个满脸横肉的人跟着大胡子进了屋子里,她还是按捺不住,心想就算打听不到什么,至少可以捡了那包吃的回来。

“你在这里别动,我过去捡了就回来,顺便仔细看看那家院子里的情况,连他提到‘刘大掌柜’的事一起,也算对大叔有个交代。如果被发现,我就咬死是去捡吃的,他们应该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她下定决心,对少年说道。然后就走了出去。

“等等我!”少年见李细妹走到了街上,想了片刻,也咬了咬牙,追了过去。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本应关严的院门,悄悄地开了个缝。

李细妹一边隔着篱笆往院子里看,一边捡起了那个纸包。她正要拆开纸包,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食物,突然听到少年大喊:“小心!”然后马上便感觉到身后有什么在接近自己。

她回过头去,心脏猛地一缩,仿佛是凌晨的噩梦重现一般,那条恶犬就在离她很近的地方阴冷地盯着她,见她回过头,恶犬张开了大口,尖利的牙齿上还残留着不知什么肉类的血丝。

李细妹的大脑变得无法思考,不由闭上了眼睛。“——原来是一小块烧鹅”。这是闭上眼睛之前,唯一回荡在脑海里的事情。

恶犬并没有扑上来。她听见“哐”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砸在了狗身上。

李细妹睁开眼睛,看到那条狗正扑向少年。街心有半块砖头,大概是少年扔过来,击中了恶犬的脑袋,也激怒了它。里面的人此时也被惊动了,大胡子和两个横肉男一齐冲出了屋子。

少年扭头就跑,但恶犬速度更快,眼看就要追上了。李细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也跟着跑了过去。

少年跑到巷子里,终于还是被那条恶犬逼入了死角,他返过身来,握紧空无一物的拳头,恶犬却猛地一蹿,将他扑倒在地上。少年下意识地挥起手臂格挡,被那狗张口咬住了胳膊,往下一扯,鲜血迸了出来。少年痛得惨叫一声,全力和狗搏斗着。李细妹吓得脸色发白,死死咬住嘴唇,一脚向狗身子踢了过去。

11岁的小女孩,好几天没吃饭,能有多大力气。恶犬像是根本没有感觉到一样,只是后腿一蹬,就把李细妹蹬得退了两三步。她情急之下左右环视,看到墙角处有一根烧火棍,便又抄起来,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了大狗的头顶。

这次把大狗砸得一晕,它晃了晃头,松开咬住少年胳膊的大口,却又撕下来一大块肉。少年的上臂已经可以看见白骨,鲜血汩汩而流。他一**坐在地上,脸色白得像纸,只是死咬着牙没有叫出来,眼中露出和恶犬同样的野兽凶光,死死地盯着恶犬。李细妹也拿着棍子跑到了他的身边。二人一狗对峙着。

这时,大胡子三人也赶了过来,“滚!”大胡子一脚把狗踢得老远。

恶犬的威胁去除了,李细妹心里松了一口气。她刚想道谢,却见一名横肉男带着一股海腥气走到了面前,飞起一脚踢在了少年身上。少年猝不及防,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眼中全是难以置信之色。那名横肉男踢倒了少年,又追过去重重一脚踏在他的胸口,口中还骂道:“小花子!”少年闷哼一声,胸口立刻凹陷了一大块,后脑撞在墙上,尚带着一丝惊恐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李细妹吓得呆若木鸡,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下一刻,她只觉得侧面也传来大力,眼前的景色突然横着飞了起来,然后,重重砸在了地上。

“哎,这个留着,别打坏了。小**细皮嫩肉的,弄回船上弟兄们乐呵几天。”打死了少年的那名横肉男这时出口说道,拦住了踢飞她的另一名横肉男。而大胡子只是抱着膀子在巷口漠然地看着这一幕,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

“X,这德性,干不干净?别有病吧。”另一名横肉男走到李细妹身边,掐着脖子把她拎起来,像在打量一块破布。

“你他X还有心思在乎这个?你上次找的那100文一次的不脏?嫌脏到时你别玩。”前头那名横肉男笑骂道。

“你懂个P,我是说瘟病。”拎着李细妹的横肉男又打量了一番,然后狠狠地抽了她一个耳光,打得她眼冒金星,“X的,便宜你了。”

“那个小花子,给我扔到沙水涌里去,做得干净些。至于这个,我劝你们也扔进去,省得惹上麻烦。要带回船上也随你们,只是别经过我家门口。”大胡子冷冷地吩咐道。

这是李细妹昏过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苏醒过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浑身疼痛,上下颠簸。李细妹的头脑还晕晕乎乎的、搞不清楚现状。然而,耳边传来的说话声却让她心惊肉跳。

“喂,这个小**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不是说弄回船上去?”

“你他X是不是傻,直接弄回船上,轮得到你我啖头道汤?”

“噢……那你的意思是?”

“老子是喝够洗脚水了,就在那边巷子里……”

是那两名横肉男,她至死也不会忘记这两个沙哑破锣般的嗓音。李细妹这才反应过来,她似乎正在被一名横肉男夹在腋下,嘴被塞着,海腥味混着这人身上的汗臭灌进鼻子里,若不是她腹中根本没什么东西,只怕早就吐出来了。她不敢乱动,连大气都不敢喘,微微睁开眼睛,想看看四周的景象。

周边的环境有些眼熟。她正被带进一个巷子里,巷子口外是一片大空场,正是之前和少年来过的那个码头。想起相识不过半天的少年,她的眼圈红了,却不敢哭出声来,更不敢想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命运等着自己。

这时,横肉男的脚步突然放轻了,巷子最里面隐约传来了低低的说话声。

“所以,他现在是在刘老香手下做事,联络了你?”一个声音不紧不慢。

“是啊,老钱。你说我该怎么办?是不是得和首长们汇报?”另一个声音却十分焦急。

“嗯,那是自然的。他都和你打听什么……”前一个声音问道,但话说到一半,又戛然而止,声音的主人大约已经察觉到巷子口来了人。

夹着李细妹的横肉男呼吸粗重了起来,手臂也不自主地用了力,似乎相当紧张。

“什么人?”里面的声音问。

李细妹心中一动,好像正是之前的那个大叔。她心一横——反正对自己来说,处境也不可能更坏了,不如搏一把。想到这,她拼命地发出声音,扭动挣扎了起来。

横肉男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巷子里的人身上,刚才他们隐约听到里面人提到了“刘老香”三个字,神经紧绷起来。加上没有发现李细妹已经醒过来,冷不防被她挣脱了出去。李细妹颤抖着双腿往巷子里跑,她的手被反绑住了,很难保持平衡,没跑出几步,就绊倒在了地上。

不过这就已经够了,巷子里的人已经冲了出来,正是方才的大叔,后面一拐一拐勉强跟上来的,则是那名髡发瘸腿的男人。

大叔蹲下来看了看李细妹的脸,“你是——”他马上又住了口。随后立刻站起来,从怀中掏出一个铁玩意,指向对面的两个横肉男:“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哼,老子们办差,和你有个P的关系,少他X管闲事。”横肉男似乎也觉得局势不妙,扔下一句场面话,就往后迅速退去。

“老钱,这里是广州!别惹麻烦!”髡发瘸子腿脚不便,气喘吁吁地想要拦住前面的大叔。

“砰!砰!”大叔手中的铁家伙突然从尖端冒出两团火光,两个横肉男则应声摔在地上,有一个不动了,另一个则似乎还没死,试图重新爬起来往前跑。

“砰!”这次是髡发瘸子手里的铁家伙响了,往前爬的家伙也不动了。硝烟弥散开来,呛得李细妹直咳嗽。

“老钱,唉!你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吧。”髡发瘸子上前熟练地验看横肉男的尸体,口中埋怨道。

“哼,别的我都能忍住,只有这个,我实在看不下去,我家也有个这么大的女孩……”大叔回道。

“好了,这俩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髡发瘸子随意看了两处心中便有了数,他站起身,对大叔说道:“你先带她走,我去找二副他们过来收拾一下。”

“嗯,也好。谢谢,赵船长。”大叔说道。

“谢个什么,这几个渣滓,就是我原先在诸大掌柜大帮时,看到这样的也……”髡发瘸子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大叔解开李细妹手上的绳子,拿出她嘴里的破布,蹲下来对她说道:“我背你吧,自己能爬上来吗?”

……

同样是浑身疼痛,同样是上下颠簸,同样是海腥味混着人身上的汗臭。李细妹伏在大叔壮实的背上,却没有了恐惧,仿佛回到童年、父亲背着自己的光景一样。她闭着眼睛,一边感受着摇晃,一边轻声叙说刚才发生的一切。当说到少年被横肉男打死、可能被扔进沙水涌的时候,她的泪水终于止不住地流了出来,打湿了大叔背后的衣衫。

大叔叹了口气:“唉,是我让他做事,害了他。”

李细妹摇摇头:“不关您的事,您付了钱,我们自然要做事。是我非要去捡那块烧鹅……”然后她忽然想起来大叔交付的任务。虽然对大叔和那个髡发瘸子是一伙的感到有些疑惑,她还是详细地讲了那两个横肉男怎样去髡发瘸子拜访过的院子叫门,以及那个大胡子口中提到过“刘大掌柜”,还有横肉男身上的海腥味。

大叔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却没有多说什么。“你的家在哪个方向?”他问道。

李细妹想起家里的弟弟,又开始担心起来,她指了一个方向,大叔依着她的手指转了过去,也许是感受到了她的焦急,步伐也加快了不少。她忍不住出声谢道:“谢谢您,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呵呵”,大叔笑了,“你要怎么报答我?要不然,你以后给我儿子做老婆好了。”

李细妹听着这似曾相识的回答,又是伤感,又是害羞。心想这些男人,不论多大年纪,一说到报答,立刻就想到那边去了。然后又想起那名少年,自己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想到这里,她便开口问道:“大叔,您叫什么名字?”

“我?按规定,我不能告诉你我的名字,你也别问了。”大叔回答。

“那……”李细妹眼珠一转,“我总得知道你儿子的名字吧,否则,以后怎么找到他、做他的老婆?”

大叔被她问住了,半晌才回答道:“……鱼籽”。

“什么?”

“你不是问我儿子的名字?他和你差不多大,小P孩一个,哪儿有什么大名,就有个小名,‘鱼籽’。”

“噗。”李细妹不小心笑了一声,这名字也太奇怪了。

“有什么奇怪的,我就是打渔的出身。”大叔有点闷气地说。

“那您的女儿呢?不是说也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儿?”

“女儿就更没名字了,就叫‘大姐儿’。”

“您有几个孩子啊?”

“就只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您在外面跑,是阿姨在家里带他们?”

“……我老婆早就……”

“对不起……”李细妹心知说错了话,连忙道歉。

大叔摇摇头,也不再开口了,只是脚下的步子又快了三分。

天愈发黑了。

……

走近那片贫民区时,李细妹离得老远就一眼望见家的方向腾起一道火光。她心头一沉,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李细妹让大叔把她放到了地上,急匆匆地跑向了那个简陋的窝棚。

院子里正在烧他家的铺盖。

“你!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快停下来!我弟弟呢?”李细妹惊怒交加,朝那一户似乎见过的人家高声质问。

“你是?你还活着?”那家的户主好像也是个蔫吧的老实人,看到李细妹活蹦乱跳地跑回来,吓了一大跳。他磕磕绊绊地说:“都……都说你们全得了病……病……死了,我……我家才……才搬过来的。这……这些被褥,也是有病,不……不能用的,所以,要烧……烧了……”下巴都哆嗦了起来。

李细妹管不了那些,她疯了一样跑上前去,抓住那人的衣襟喊道:“我弟弟呢?他在哪!?”

“我下午来时,早……早就硬了。就扔……扔到沙水涌里了。”那人被她的气势吓住了,担心她有病,又不知是人是鬼,往后退了一步:“你们全死了,不关我的事。是邻里公……公议,让我家搬过来的。”

然后,他又高声喊其他街坊:“快……快来,他家,她,回……回来一个人……”

附近不少人听到喊声,渐渐围了上来。他们大多为本地人,个个破衣烂衫、面黄肌瘦,李细妹一家没住几天,不甚熟悉,自然分辨不清谁是谁。但她还是发狂一样朝着所有人吼道:“我弟弟!你们把他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火光明灭中,他们的表情既麻木,又狰狞。

一只温暖的手,搭在了李细妹的肩膀上,是大叔。他俯下身子,眼睛仍然盯着那群人,另一手伸进怀中握住了枪,在她耳边说:“没用了,我们走吧,晚一点,就走不了了……”

李细妹猛然醒悟了过来,这些人是本地的贫民,与自己同样一无所有不假,但对于她这个死绝了全家的外来户而言,却万分危险。她再不发一言,扭头便走,那群人则在后面默默地随着,寂静无声。只有搬进她家的那户主还在后面叨咕:“真……真的已经硬了!李老三,你和我一起抬走的,你总知道的吧,不关我的事啊……”

……

沙水涌就像是一条界线,桥那边,就不是贫民区了。李细妹和大叔上了桥,后面幽灵似的人群便停在了桥头,不再往前跟随,静静地目送他们离开。天色已经完全暗了,李细妹伫立在桥上,看着脚下黑沉沉的河水,听着哗哗的声音,露出极为悲伤的表情。可是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良久,后面桥头的人都散去了,李细妹似乎才回过神来。她从怀中掏出了那块米糕,扔进了沙水涌里;接着,又摸出了那一小块碎银,手一划,同样毫不犹豫地抛进了河中。她身无长物,只能以这两样东西,祭奠她的弟弟、以及那个不知名的少年了。

“你……唉,你有什么地方可去吗?”大叔叹了口气,问道。

李细妹无言地摇了摇头。

大叔又叹了口气,从兜里摸出了一张纸条,又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小截炭笔,在纸条上歪歪扭扭地画了几个符号,对折起来交给李细妹,“别哭了,拿着这个,去惠福街澳洲人的收容所吧,离这已经不远,我送你到街口。把这个交给那里的工作人员,他们会收留你的。但是记住,不要提起我,也不要提起我今天让你们做的事情。”

“澳洲人!”李细妹心里一惊,“那不就是髡贼吗?传闻中比刘老香还要凶恶的匪伙。”

但她眼光忽然瞥到了大叔的头顶,心下恍然,不自觉地问道:“澳洲人……他们是什么人?真的会救我吗?”

大叔当先走着,没有回头,毫不迟疑地回答:“当然,澳洲人就是来救人的,来救……这个世道的。”

“救这个世道……”李细妹口中喃喃念着,看着漆黑的四周,心里浮现出刚才桥头的那一群人来,但她没有再多想,而是加紧了脚步,牢牢跟在大叔的身后。

……

收容所门口站着一高一矮两个守卫。李细妹镇定地走了过去,把手里的纸条递给了高个子守卫。

“这都TM几点了……”高个守卫抱怨着,展开了纸条,瞳孔却是一缩,然后扭头向矮个守卫喊道:“新来的,喂!紫川!你认字吧?”

“给她起个名字吧。”见矮个守卫看了过来,他继续说道。

“名字?”矮个守卫一脸茫然,口音十分奇怪。

“对”,高个的守卫有些不耐烦。这些看起来傻乎乎的异乡人据说是平秋盛元老上个月从暹罗、占城等地招募回来的,先是在临高训练了些时日,不知为什么又一股脑打包坐着赵猪笼的船被运到了广州。因为他们似乎都是确定要投靠元老院的军人,所以照例也在检疫营轮班站岗。

高个守卫攥了攥手里的纸条,耐着性子对矮个守卫解释道:“这是惯例,如果没有大名,进这难民营都是要重新起名字的,你既然也认字,就给她起一个吧,随便什么都好。”

“那么,就用我以前青梅竹马的名字好了……KANA……汉字可以写作……‘加奈’。”紫川也不过刚来广州难民营几天而已,有些迷惑地回答。

“嗯……加奈,姓李,李加奈么?真是奇怪的名字……”高个的守卫一边念叨,一边催促紫川秀次做了登记。他看了一眼女孩子的登记号码,在手中纸条上抄了那串数字,小心地收了起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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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6 19:06:21 | 显示全部楼层
不错,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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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6 20:36:0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很不错!短篇看起来还是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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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7 16:46:1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冯元老写出如此好的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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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贡献勋章翰林1637股灾纪念章第三次反围剿纪念章

发表于 2019-7-7 16:57:28 | 显示全部楼层
朱新城 发表于 2019-7-7 16:46
感谢冯元老写出如此好的短篇

你不是当兵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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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7 17:16:55 | 显示全部楼层

总归还是有休息时间的嘛,低调低调~注意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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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反围剿纪念章

发表于 2019-7-7 17:47:23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的同人质量和产量双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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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7 19:11:42 | 显示全部楼层
恭祝楼主高产似母猪,优生如大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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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反围剿纪念章1637股灾纪念章

发表于 2019-7-7 20:45:02 | 显示全部楼层
adol 发表于 2019-7-5 23:35
这个系列第1篇是个正常的短篇,第2篇是空间上距离很远(伦敦)的事,第3篇是时间上距离很远(50年后)的事 ...

读《牛虻》最初看不懂的是“难以原谅”。有些东西到底能不能释怀——父母的死;独身一人生养孩子苦苦挣扎……不过,每一个读者都希望他们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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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贡献勋章翰林1637股灾纪念章第三次反围剿纪念章

 楼主| 发表于 2019-7-8 11:45:22 | 显示全部楼层
路云苍 发表于 2019-7-7 20:45
读《牛虻》最初看不懂的是“难以原谅”。有些东西到底能不能释怀——父母的死;独身一人生养孩子苦苦挣扎 ...

嗯嗯,确实想写出这种感觉,就是理性上双方都能认识到其实没什么好恨的。然而的确是再也不可能回到以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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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15 03:37:08 | 显示全部楼层
adol 发表于 2019-7-5 23:35
3. 平反

1678年9月12日;临高。

这篇是我最喜欢的临高未来同人,比我自己的那个YY元老院大分裂的还黑,具有更大的信息量
临高启明:东方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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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15 03:38:12 | 显示全部楼层
邬德和钱朵朵的话,真是字里行间都是历史啊。。

故事里的事,说是就是不是也是~故事里的是,说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
临高启明:东方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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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15 03:58:48 | 显示全部楼层
adol 发表于 2019-7-5 23:35
本篇更于北朝关区前半个小时。。。

4. 流浪的终点

所以李加奈是娘胎里就会当番子2333
临高启明:东方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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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贡献勋章翰林1637股灾纪念章第三次反围剿纪念章

 楼主| 发表于 2019-7-15 10:04:0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C小调波罗奈兹 发表于 2019-7-15 03:37
这篇是我最喜欢的临高未来同人,比我自己的那个YY元老院大分裂的还黑,具有更大的信息量

嗯嗯,看到“水上的double tap”这一节的时候,印象很深。过去总觉得,元老院怕不是要二世而亡了。看到这节的时候觉得,嗯,1.5代起码还是稳的。

最不济,还有钱朵朵这个敢开枪的呢[Smi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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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7-15 10:05:24 | 显示全部楼层
C小调波罗奈兹 发表于 2019-7-15 03:38
邬德和钱朵朵的话,真是字里行间都是历史啊。。

故事里的事,说是就是不是也是~故事里的是,说不是就不 ...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连穿越的历史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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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15 11:02:55 | 显示全部楼层
adol 发表于 2019-7-15 10:04
嗯嗯,看到“水上的double tap”这一节的时候,印象很深。过去总觉得,元老院怕不是要二世而亡了。看到这 ...

1.5核心是稳的  就是怕元老院内讧破坏体制 那就**了  挺过初代的内讧 建立稳定的体制 吸收归化民精英  续2-3代人没问题
临高启明:东方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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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15 11:03:17 | 显示全部楼层
adol 发表于 2019-7-15 10:05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连穿越的历史也不例外

所以某主义罪名 他逃不了
临高启明:东方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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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16 14:48:01 | 显示全部楼层
adol 发表于 2019-7-5 23:35
本文是@琼府县办刘主任 同人《欧洲行纪》的同人。

2. 不翼而飞的手稿

来自里斯本的博物学家已经成为元老的女仆了,不知这位未来的博物学家会不会走上同样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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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8-2 19:37:26 | 显示全部楼层
关区看了一半,终于能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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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反围剿纪念章

发表于 2019-9-2 13:18:18 | 显示全部楼层
为什么符有地的养女和他姓氏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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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9-2 13:55:52 | 显示全部楼层
契尔年科 发表于 2019-9-2 13:18
为什么符有地的养女和他姓氏不同?
怀抱着申诉答复意见书,罗美华走出了法院大楼。父亲去世整整30年了,尽管当时只有12岁,但她仍记得那一天的情景。在高干病房里,父亲打发走了所有的医护人员,用枯瘦的手握住她的小手,很平静交代了三件事:其一,是嘱咐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始终相信元老院、忠于元老院;其二,是让她改回自己生父的姓氏;其三,是让她代笔写报告,请求元老院批准他与她两年前去世的养母合葬。她哭着半懂不懂地答应了下来,隐约预感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可是父亲再没有说更多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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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反围剿纪念章

发表于 2019-9-2 15:32:48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冯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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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反围剿纪念章

发表于 2019-9-3 23:08:47 | 显示全部楼层
adol 发表于 2019-7-5 23:35
3. 平反

1678年9月12日;临高。

看见劳动改造我就知道主角一定是符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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儋州工业党C位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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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贡献勋章翰林

发表于 2019-9-9 00:02:49 | 显示全部楼层
adol 发表于 2019-7-5 23:35
这个系列第1篇是个正常的短篇,第2篇是空间上距离很远(伦敦)的事,第3篇是时间上距离很远(50年后)的事 ...

请教adol大佬,有一事不明,梅如春为什么要邀请罗小米搞一夜晴?
一个幽灵,一个贡铲煮逸的幽灵,在澳宋土地上徘徊。为了对这个幽灵进行神圣的围剿,元老院的一切势力,文党和马逆、普世派和宅党、杜女王激进派还有政保和警察,都联合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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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9-9 00:42:08 | 显示全部楼层
罗小米不是自杀死了吗,这里的情节是不是死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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