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机器马 于 2023-3-2 23:50 编辑
凛冽的寒风侵蚀着华北大地。虽然已是二月,但这片饱受战火摧残的土地看不到一点绿色。数千年来开垦平整的土地上没有任何耕种的痕迹,就连干涸的水沟边那一人粗的柳树都被剥光了皮,扭曲的树枝徒劳的挣扎着。田野上零星的村落,如今只剩残垣断壁。唯有大户们的土寨子里还有人烟,寨墙上枯瘦的乡勇穿着破棉衣,警惕的观察着这片荒芜。 徐茂田裹紧了蓄着杨絮和芦苇花的破棉袄,袖着手,使劲缩着脖子,匆匆地在田埂上走过。现在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早晨出门时喝的那口糊糊粥提供的能量早就消耗殆尽,他两腿酸软的恨不得坐下歇歇。但他心里也明白,这坐下寒风一吹,八成就要得了风寒丢掉半条命,不如趁着身上的热乎气赶紧回家。 一阵北风刀子一样割过冻伤的耳朵,耳垂根部钻心的痛让他嘶的吸了一口凉气,赶紧用手捂住。然而耳朵暖和了手又瞬间冻麻了。 “他奶奶个腿。”徐茂田啐了一口唾沫,加快了脚步。 徐茂田家原本是个小粮户,家里兄弟三人,住的还是砖房,相当过得去。然而这一次又一次的乱军、官军、匪患、鞑子的扫荡劫掠,让他失去了几乎所有的亲人。如今16岁的他只有母亲相依为命。 他们所在的村子里的相亲们,要么死在战乱和饥荒中,要么都逃荒去了,整个村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家倒塌的只剩半间屋的房子冒出淡淡的炊烟。徐茂田紧走几步,掀开门帘进了屋子。 矮小的房子十分昏暗,靠着灶台里的火光,能够看到一个满脸皱纹的小脚女人在灶前看着火。 “我的个亲娘咧,”徐茂田手捂着鼻子狠狠的擤了一把鼻涕摔到地上,又用锃亮的袖口擦了擦鼻子,“可冻死我耳朵了。” “你出门也不带个帽子,像个什么样子。”徐茂田的母亲徐姜氏打开锅盖,拿出热着的一碗不知道掺合了什么的褐色糊糊粥递给儿子,关心的问道,“打听的怎么样,码头上能找到工吗?” 徐茂田两三下把糊糊喝光,抹了一下嘴,小心翼翼的说:“娘,要不咱们也走吧,这利津县难活人了啊。” “不行!”徐姜氏瞬间变了脸色,“这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地就这么扔了?这是不孝啊!” 徐茂田早就知道她娘的反应,耐心解释着说:“咱们又不是不回来了,等这灾过了,我们在回来嘛。” 徐姜氏“切”了一声,说:“咱们人走了地还能留得住?早就让大户老爷弄走了。”说完又抚着儿子的背,安慰着:“世上哪有过不去的坎,咱家只要吃完了这些苦,只要守着祖宗留下来的土地,总会缓过来过上好日子的。” 没想到听到这些徐茂田反而炸了起来:“吃苦吃苦,咱家还要吃多少苦?二哥给大爷家当乡勇守寨子,寨子守住了,二哥也死了。你说吃了这苦,咱们还能过日子;大哥被鞑子抓走了,嫂子让人侮辱至死……”徐茂田面目狰狞,狠狠的挥了一下右手,“你还说吃完了这苦,就是好日子。当时连大爷一家都逃荒去了,爹和你就是不走。” “你大爷一家济南府有人,人家能去济南府,咱们能去哪?” “去哪都比这强!要是咱们早早的就去逃难,爹也不会被官军砍了头!我看咱们娘俩,早晚为了这半间破屋掉了脑袋!”徐茂田气呼呼的上炕了,留下徐姜氏在灶台前默默的留着眼泪。 第二天早晨,母子俩默默的喝着糊糊粥。徐茂田还想再努力一下。他认真地看着徐姜氏说:“娘,咱家现在就那么一点点存粮,留着当种子,人就没得吃,人吃了就没有种子。眼见着开春了,就算今年是个好年景,咱们又拿什么种地?” 徐姜氏默默的喝着糊糊,一句话不说。 “再说,这年景还好得起来吗?那官军打不了土匪,防不住鞑子,这个来了那个来,哼。”徐茂田不忿的说,“这官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看这朝廷,吃枣药丸。那龙椅上,想必是要换换人了。” 这话把徐姜氏吓了一跳,小声说:“慎言!慎言啊。” 徐茂田“哼”了一声,接着说:“我昨天去了码头上,看到有屺坶岛鹿老爷的人在招人。” “鹿老爷?”
“对,是莱州府的老爷。去年冬天在县城赈灾的也是他,我那会还去领回来不少糊糊砖,记得不?” “哦!”徐姜氏恍然大悟,“想起来了。鹿老爷可是个大善人啊。”
“就是他。”徐茂田点点头,说,“他在海外找到一个大岛,岛上只有些野人,准备招人去那边开荒种田。开出的地来是东家的,但是连续种三年后就归自己了。” “还有这好事?恐怕那岛也不是什么好去处吧?” “码头上的管事说这岛就在朝鲜东边,天候和咱们这差不多。”看着徐姜氏有些意动,徐茂田接着说:“而且路上不要路费,到了那边粮食没种出来的时候,东家还管吃管住。只要咱们肯出力气使劲,总能活出个样来,好过在这里等死啊!”说到最后,徐茂田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姜徐氏低着头不说话,徐茂田也不知道能再说些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徐姜氏抬起头来,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父死从子。既然你打定了注意,那我就听你的。” 利津码头上,有一片用草绳围起来的四方框,四角用竹竿固定。方框里坐满了目光呆滞,衣衫褴褛的移民,一队国民军战士正在外围警戒着,背上步枪的刺刀闪闪发亮。 张向阳看着这群未来的殖民者,心里默默估计着人数。就这群叫花子一般的人物,带着他们去虾夷岛上去拓殖,真是不放心啊,他转身问身边负责组织船队的吴青树——他原本是北洋航运三山岛港的主任:“船队还要多久到?” 吴青树无奈的说:“团长,上午9点准能到,你都问了好几遍了,放心吧。” “哦哦。”张向阳想到自己刚从芳草地毕业工作没几年,如今首长就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万一出了点差错……内心又纠结起来。他又对吴青树说:“要不,再打一个电报问问到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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