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鲤城奇人2：战争边缘（24.7.9 第四章）

江上数峰青

各位好久不见，楼主在疫情期间看了一堆影视作品后脑洞大开，决定继续填鲤城奇人的坑。

本部作品的故事大概发生在崇祯九年六到七月。熊文灿在对澳宋反攻失败后，被迫回京城听候处理了；而与此同时，陈奇瑜已经初步建立了粤闽赣一带的山地防御体系，（虽然一仗没打，但）在石翁的描述下，朝廷看他已然是东南沿海的柱石级别。

此时的福建沿海局势紧张，元老院的情报组织和地下暗流涌动，战争一触即发；与此同时，在面对农民军的战场上，孙传庭生擒了“闯王”高迎祥，似乎又给这个日薄西山的朝廷带来了胜利的希望，但在看到过“妖书”的李墨卿眼中，这似乎只是一个病人最后的回光返照……

本部主线大概是福建攻略，支线1：广州反特斗争+针对“鲤城奇人”的调查，支线2：与农民军（和清军）的作战。这次野心比较大地给自己挖了个大坑，本人学业繁忙加之才疏学浅，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先暂时开个楼寄存一下脑洞。由于主线（福建）还需要一定程度的考据，所以在没把大纲完成之前可能就时不时更新一点。

以及想问下大家，基于目前元老院的军事实力（毕竟在安平打过一次仗了），目前这个状况能否期待福建沿海地区的和平解放，或者通过非军事手段让福建沿海地区“明皮澳心”。

相关作品：鲤城奇人1（已完结） 承上启下篇《决裂》

江上数峰青

引子
房间的门哗啦一声被推开。朱莉揉揉眼睛，躲避着突然刺入眼中的晨光。推门进来的是一位年轻的归化民干部，身量不高，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态度也颇为和气。
“朱莉同志，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政治保卫局方涵州元老的秘书萧途[1]。今天来的目的是代表政治保卫局通知您审查已经完成，并宣布对您的后续安排。”他自上而下俯视着朱莉，给出的判决却让她颇为意外：“考虑到您在情报工作中的经验，您接下来将被编入方涵州元老领导的政治保卫局特务部[2]工作。”
朱莉跟在萧途的背后，走出了她待了两个月的这座建筑。这是一座位于情报局附近的三层红砖楼，呈回字形布局，门口有士兵站岗，厚重的木门长年锁着，却没有任何牌匾。这座建筑里都是临时居住的从元老院占领区以外返回的情报人员，所以也被政保局的工作人员隐晦地称为“旅馆”——这称呼也是从元老们口中传出来、之后人人都开始叫的，不过元老们叫的那个名字太长了[3]，所以传到归化民口中就只剩“旅馆”两个字。
他们走进政保局的大门，朱莉从风纪镜中看到了自己的样子——相比在泉州的时候双眼无神，面颊消瘦，跟在萧途的身后有如被羁押的犯人。他们走上二楼，在一间半开着的办公室门口停下脚步。朱莉站在他身后，能够隐隐听到屋里传出的音乐声，是一首自伏波军内部流传出去的歌曲[4]：“谁都能看出那份热恋/当我们站在月亮下面/正如从前/莉莉玛莲……”[4]
萧途抬手有节奏地敲了三下门，待屋内传来“进来”的命令后方才带着朱莉进入房间。方涵州关掉音乐，转向走进来的两人。“早上好。萧途，你先出去。我和朱莉同志单独谈谈。”“好的，方老师[1]。”

与此同时，在延平府某处山地中、一处中等大小的民居之外——明军建立的“地堡集群”（对外情报局给陈奇瑜建设的防线的称呼）就位于这附近，陈奇瑜对着油灯正迅速阅读着一张便条。便条上的内容不多，但足以让他感到气闷，可偏偏这个来信的人还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就连进言都需要用一些婉转的方式来进行。陈奇瑜又回忆起当初自己在吊唁老唐王世子时见到的那个失去了父亲、瘦弱无助、甚至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年轻人，虽然理智告诉他同情那些天潢贵胄还不如担忧眼下的军情，可既然他看到了这张纸条，就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了。
他叹了一口气，把便条烧掉，重新拿出一张纸来，刷刷点点地写着什么。写完之后他又粗略看了一遍，随后招手唤了一个卫兵过来：“去请程百户过来见我。”

注释
[1]这两个名字neta的是游戏隐形守护者的主角肖途和他的老师方汉州。
[2]私设的部门，大概算是政保局里负责对外事务的一部分，和对外情报局职能有部分重叠。
[3]什么名字？自然是卢比扬卡大酒店（意味深）。
[4]歌词出自二战期间的歌曲《莉莉玛莲》（又名《一个年轻的士兵值班之歌》），德棍元老改良+汉化的伏波军军歌之一。中文版填词参考自：BV1bv411v7r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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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数峰青

第一章 新朋友
——几天后，对外情报局和政治保卫局联合会议。
“好，接下来我们请福建的同志做一下汇报。”刚刚就广东大区的基层工作展开的一番激烈的唇枪舌剑好容易才结束，江山说完这段过渡词之后，便示意方涵州开始讲他的话题。后者点了点头，说道：“是这样，在说福建的事情之前，我想先提一句由赵慢熊同志提上日程，政保局特务部、外情局和大图书馆牵头联合筹备的‘临高知识青年培训班’。我们一开始以为这个培训班设立之后，就是个低配版功德林[1]；但是经过这半年的运行才发现，在这些主动抛弃篡明前来临高的年轻人身上，也是有一定主观能动性的。”

“比如今天我要给大家介绍的福建北部详细布防情况，就是通过培训班的一位同志——请允许我现在这么称呼他——从篡明福建布政使司直接得到的。”[2]



对外情报局走廊尽头专门设置的吸烟室里已经有不少吞云吐雾的男女归化民工作人员。萧途也在他们其中，随大流地点起一根香烟。元老们在会议室里商谈机密内容的时候，他们的秘书们就在这里进行自己的社交。

萧途祖籍松江府上海县。在当地大户的圈地和盘剥下，他的家庭在他十岁时支离破碎、分崩离析，萧途流落到南直隶，被元老院设在当地的情报站收留，并送到临高去学习，于芳草地国民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对外情报局。他是方涵州的第二任秘书，第一任是个叫庄晓梦[3]的姑娘，后来被方涵州忍痛割爱，派到高雄主持工作去了。

“老萧，最近忙什么呢？”一个同期毕业的同学向他搭话，眼神还不安分地盯着他手中剩了半包的圣船牌，“我听说，首长让你负责培训班的工作了？”萧途看他一眼，主动把烟递了过去：“就那样，服从组织安排呗。”同僚不客气地取了一根夹在耳朵上，意味深长地道：“单从你这烟就能看出来，已经从两块的高山岭换成五块的圣船了。”“你真当这是什么美差么？”萧途无奈地看他一眼，“我一个人要负责四五个，所有人的情况还都得掌握住，遇到想不开的，还得变着法地做思想工作。真是，好歹也算是个特情官员，现在和生活秘书带孩子一样。”他注意到，说到培训班的时候，一个一直坐在沙发上、不抽烟也不和其他人交谈的瘦高个男人站了起来，犹犹豫豫地向他们走近。

“哎，这是首长看中你，给组织培养储备干部——同志，你哪个部分的？”同僚也注意到了那个走近的男人——头皮剃得精光，虽然年轻但却一脸病容。他们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对话，目光一同转向来人。

“福建泉州站的。”男人简单地回答。“哦，那你是魏大可首长的秘书？”男人张了张嘴，可能想详细解释些什么，但最后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抽烟？”萧途递出烟盒，试图通过散烟来拉近他们的距离，可对方却摆了摆手回绝了：“谢谢，不用了。我肺部有些问题，刚从百仞总医院出院不久。”

萧途的手伸在半空中，有些尴尬。还是他的同僚打了个圆场：“听着没老萧，少抽点烟，首长也这么说的——我叫胡觉悟[3]，他叫萧途，都是跟着政治保卫局特务部方涵州首长工作的。你叫什么？”胡觉悟伸出一只手来。男人愣了愣，伸出手跟他握住：“程九思。”[4]





然而此时，就在一墙之隔的会议室里，这几个年轻人的上司之间却交谈得并不愉快。

“陈奇瑜想走什么路？”方涵州情绪有些激动，“很明显，他是想在福建打持久战，如果情况不利，他甚至敢放弃整个福建东部，带着明军在山里面和我们打游击！”被他摆在桌上指指点点了许久的，就是那副“从福建布政使司得到”，又经过外情局工作人员专门复制的布防图。“只要打一天仗，有一天的战果，他就有胆子向崇祯要钱要兵。他要在福建修建地堡和城防工事，而修建这些东西的基础是拖整个福建的老百姓下水！我们的行动必须越快越好，所以老魏，你说的什么跟他们打经济战根本行不通，这可不是北平无战事的剧本，你说泉州被外情局渗透了一个遍，可现在呢？陈奇瑜一次全境封城就把你设下的狡兔三窟全给冲垮了！”

魏大可正在飞速思考着，他不相信自己就算到明朝占领区工作了一年，还说不过方涵州这个成天坐办公室的理论家。“首先，福建的耕地和人口资源都分布在我们能够控制的沿海地区，旧时空的历史已经证明，在我们具备绝对优势的前提下，于福建主动开展军事行动是不必要的。”魏大可说道，“我们的基本盘不止是福建的外情局人员。炮击安平之后，陈奇瑜已经知道和我们作战没有胜算，所以他也和我们一样，盯上了沿海沿海各府的士绅，需要稳住他们，告诉他们朝廷不会放弃福建。他的整体对策也是如此，在沿海各市散播元老院的负面消息，以此恐吓士绅出钱给他充作军费，在福建西边搞他的布防和‘反攻计划’。我们要做的从来就不是和陈奇瑜硬碰硬，而是让他和福建士绅之间的关系破裂。”

对，就是这个方案。魏大可满意地看到，方涵州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现在的关系大概是这样，士绅出钱给陈奇瑜作为军费，陈奇瑜则承诺保护他们的财富和安全。所以我的下一步计划，将主要针对福建内部的舆论风向进行。篡明已经于今年年初开始征收粤饷[5]，按照旧时空的情况他们撑不了太久。陈奇瑜也必须要与元老院作战，才能够使他的防御方略起到作用，所以他就在等，等我们发动对福建的作战。”

他看向方涵州，继续说道：“正像你刚才说的，无论是为了福建被宗族剥削的老百姓还是为了元老院的利益，对福建的行动不能再拖。所以我的设想分为两个方面，一是绑定我们和沿海各地亲元老院商人的关系，比如他们如果在沿海各地购买了更多的不动产，就不会接受战争的发生影响他们的生意；之后就是揭露陈奇瑜的计划，彻底摧毁他们和篡明政府之间的信任关系——我是学工科的，不太懂经济学，所以这只是我一点不成熟的想法。但我可以确认的一点是，我们绝不能草率地对沿海发动军事行动，当面对元老院这个共同敌人的时候，他们无疑会紧密地站在一起。陈奇瑜是打农民军出身的，他肯定知道这一点。”

“看来你是想用凤凰山庄和完璧书坊的模式了。”江山总结道。“有意思。这下东西柏林了，以一道山脉为界，一边在搞经济，一边在修墙。”一位爱说俏皮话的酱油元老也插嘴。大家又就这个问题草草谈了几句，便继续往下进行汇报了。见到自己的发言没有引起什么波澜，魏大可无声地呼出一口气，转着手里的银色钢笔，在本子上习惯地勾勾画画。他抬起头，却惊讶地发现方涵州正盯着他看，眼神里一扫刚才的咄咄逼人，好奇和感兴趣的成分则占了多数。

注释
地堡男孩陈奇瑜（泽连斯基并感）
[1]被动来临高的就是政协文史专员定向培养班，主动来临高的就是萧占风那种。
[2]参见《决裂》里讲述的杨敬敏的故事。
[3]对于萧途的大部分背景设定都neta了游戏《隐形守护者》中的主角肖途，包括姓名、家庭背景、老师、同事、爱抽烟的特点。
[4]参见上一部《鲤城奇人》，程九思是泉州当地锦衣卫百户程户唯一的儿子，但一直和起威镖局有生意来往，还在泉州外情局撤离的时候冒险转移过电报机。
[5]粤饷参考自临高正文：第五卷 第一百一十一节 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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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数峰青

第二章 妖书的余波
陕西的夜空之下，李墨卿正独坐于人群之外，安静地擦拭着自己的刀，似乎背后的热闹气氛与他无关。他在离开泉州的路上，便能一路听到“闯王”高迎祥进军江北的消息，在抵达商洛之后，他联系上了新任陕西巡抚孙传庭的部下，并随他们一起作战，不久前才回到三边总督的驻地。甫一见到洪承畴，他就把那本从泉州带来的小册子呈了上去。然而让李墨卿失望的是，洪承畴并未采信其中的内容。
“你若说髡贼对两广或海上局势有些预测还说得过去，但他们怎可能预见到流寇与鞑子的情状？”洪承畴草草翻阅了一通那本小册子，便丢还给他，“别的不说，有卢九台[1]在，他一直统制辽东军，什么时候轮得到我去应对鞑子？髡贼目中无人可见一斑。”
李墨卿还想辩解：“髡人旁观者清，在这种大局定策上也有可取之处，大人就算不完全采信，也可以作为参照吧……”
“如今天下大乱，这样意味不明、胡乱推测的文书字纸有的是，连流寇都知道狐鸣鱼书[2]的道理，若是件件都‘作为参照’，那我这三边总督还不如去街边摆摊卜卦。”洪承畴依旧不屑一顾，“我听孙白谷的部下说，你在他们那边干得不错，还手刃了十数名流贼。但只逞匹夫之勇可不行，我见过很多将士将自己的性命甚至国运都系在虚无缥缈的鬼神之事上，甚至连嘉靖年间戚帅[3]统御义乌兵时，都以此种说法凝聚军心。但你与他们不同，若是想有大作为，须得多做些实事，少看些这类无稽之谈。”
洪承畴虽然这么说，但其实心情不错，吩咐亲兵给李墨卿搬了凳子坐下之后，就开始一边读战报，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闲聊。
“高迎祥部正在进入陕西，意在进攻西安府。我们已经与湖广那头商议好，他们追击，我们在子午谷埋伏，力求全歼这股势头最大的流寇。”洪承畴道，“对了，在此战之前我还另有事情托付卢九台，需要劳烦你跑一趟南阳天雄军[1]的驻地。”
他从桌上拿起一份书信，随便地推到李墨卿面前。“自上次大胜之后，有些小人便从中作梗，向杨阁部报称我军有杀降之举——朝中那些人本就对前线状况一知半解，现在我也只能豁出这张薄面去向他们辩解了。你见了卢九台，只消把这封书子给他便是。唉，这些国之重臣里也就数他诚实可靠……事不宜迟，你明日能否出发？”
李墨卿知道洪承畴这话并非疑问，乃是命令，他连忙点头应下。洪承畴交代完这一桩事情，又同他说起两广和泉州，语气颇为忧虑：“熊文灿吃了两广的亏，他那套招抚的戏码也不知还能再用多久；陈玉铉更是好谋无断，连昔日的郑芝龙都应付不了，又何谈髡贼。别的不说，髡贼的部队少而精，武器更是胜过我军不少，若是如昔日安平一般再次爆发正面冲突，很难说我军能有多少优势。”
“制军大人的意思是……”李墨卿犹豫地问道，“您觉得我们无法战胜髡贼么？”
刚才翻阅到书里战败松山的情节多少也给洪承畴造成了一定刺激，现在又被李墨卿提到此处，他一贯平和的脸色也有些愠怒：“小子，我今日能同你说这么多，是看你还算个可造之材——但你不能忘本，我也不能！我一直是大明的臣子，你也一样！这些话你但凡是在这里以外讲出来，我都会以扰乱军心之罪把你的头挂到营门外的旗杆上。”他冷冷地逼视了李墨卿一眼，后者知道这种事情他真的能做出来，在当初自己还是个被裹挟在流民之中的乞儿时就看到过这样的场景。
李墨卿的身体先脑子一步做出了行动，连忙离开凳子，俯身请罪。洪承畴的目光又回到桌面上，似乎对此事毫不在意一般地摆了摆手：“算了，天色已晚，你回去吧。”

魏大可本来有些忐忑，当方涵州突然开始发难时，他还以为这次会议会给本就酱油的他多树立一个敌人；但没想到，他们此时居然会为了共同关心的话题，在南海农庄里一边喝咖啡一边交谈。
“你那个女秘书是怎么回事？”方涵州开门见山地问，“她说自己见到了一本书，还说书里预知了未来，也记录了她的故事……”
魏大可仔细回想了一下：“朱莉吗？她不是秘书……再说了，在我们当时穿越过来还没有真理办公室的时候，肯定多少会有旧时空的信息流出去吧。”
“可是这种情况不正常。”方涵州说，“朱莉说书里很详细地提到了除她之外她家庭的情况，比如书里写她的姐姐在广州殉夫，而现实中正是她出现在广州接走了她姐姐，才避免了她姐姐殉夫的命运。”
“写这个作品的人有两点特征。首先，他了解朱莉的情况；其次，他了解未来。”魏大可分析道，“那范围缩小了不少吧。”
方涵州看向他：“是啊，甚至说就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你看你的名字，大可两个字拼起来是什么。”
“哥们，可别乱说啊，写这个对我能有什么好处，难道是当本时空的PKD吗。”魏大可差点被咖啡呛到，“对，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目的。这个‘鲤城奇人’为什么要写，或者说编纂这本书？书里讲述的是明朝的未来，但预见到未来真的对明朝人有用吗？就算他们看到元老院出现之前的历史，能预测到自己未来的动向，应该也不会采信、无法弥补吧。”
“所以你的理解是？”
“这本书的目的很可能是用来瓦解他们的战斗意志。”魏大可说，“现下明朝已经丢了两广，福建的好日子肯定也持续不了多久。就像我在会上说的一样，福建那些靠与临高贸易发家的海商，甚至说经营小本生意的商人肯定不愿意发生战争……”
“那么旧时空的消息又是怎么流出，还被这个人编成故事呢？”方涵州说，“这是很重要的问题。你的秘书在接受我们调查的时候提到，这本书如今落到了一个明朝锦衣卫手里。”他说到这里，从公文包内拿出一个档案袋放到桌上：“具体资料在这里面。更需要注意的是，这名锦衣卫在起威镖局外围待过一段时间，熟悉临高方面的一部分办事流程。”
魏大可接过档案袋，手指有些颤抖。
“你这两个部下可真有意思。读过1984吗？在接受审查期间，他们互相举报对方有过被俘经历。”方涵州推了推他那副八十年代式样的黑框眼镜，“放心，兄弟，虽然她真的叫朱莉[4]，但我可不是奥布兰，无心在这时候搞阴谋斗争。我们在对福建的态度上有一定的共识，所以更应该充分合作。我看你已经有新的得力部下了，等他结束任务，我会在学习班给他留一个名额。”
“他俩怎么样了？现在。”
“都各回各家了。傅林轲回福建总站报道，朱莉么——她本来就是政保局的人，我就把她拨到我这边了，你没意见吧？”见魏大可并没有表示异议，方涵州便接着说道，“今天就谈到这里吧，我很愿意再和你聊聊对福建行动的看法。”

注释
《我一直是大明的臣子啊》——洪承畴
[1]指卢象升（号九台），时任五省总督，和驻陕西的洪承畴（号亨九）、孙传庭（号白谷）共同负责对“闯王”高迎祥的作战。其部队号称天雄军。
[2]指陈胜吴广起义时的“大楚兴，陈胜王”。
[3]戚继光《止止堂集》中似乎就有一些类似的文章。
[4]1984梗，书中的女主角也叫朱莉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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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贼承畴不看看那“妖书”吗

木头人

洪贼承畴不看看那“妖书”吗

江上数峰青

木头人 发表于 2022-7-27 21:44
洪贼承畴不看看那“妖书”吗

他看了，但是不信（至少不敢明着说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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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数峰青

第三章 面见贵人（1）
自杨嗣昌夺情回京出任兵部尚书，已经过了半年时间[1]。面对鞑子、流寇、髡贼这三股势力的围攻，杨嗣昌一开始是颇为乐观的，还自称是效法嘉靖年间谭大司马[2]故事。但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一次次的内阁会议和紧急军报让他不再能胸有成竹了。如今朝中的能战之将着实有限，北边靠着孙承宗时代就开始建设的关宁锦防线维持与建虏的对峙，洪承畴在西北、卢象升在湖广对付流寇，就连当初车厢峡之败的始作俑者陈奇瑜都被安排到了福建牵制髡贼。
在几次召对后，杨嗣昌意识到今上的意志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坚定，表示无论对哪一股势力都不能轻易媾和。然而矛盾也分主次，建虏只在北方袭扰，且关宁锦防线尚能作为依仗；而对于髡贼，朝中不少大员更是始终保持着暧昧不明的态度，各个大城市中那数量可观、带着髡人背景的商铺依旧不会断了供应，尽管这些达官贵人们花出去的每一两白银都会变成打向明军的南洋步枪子弹。故而，杨嗣昌隐隐有了“攘外必先安内”的想法，先集中精力对付愈演愈烈的民变，外部则尽量争取对建虏和髡贼谈和。
但是，杨嗣昌还没有等到下一次廷对，陈奇瑜的“议闽地备髡反攻方略”便传到了朝中，如同一支利剑般再次把朝臣们的目光拉到了两广与闽地，石翁则更进一步地声称两广的失败只是髡贼下一个阶段大规模进攻的开始，他们如今都能把枪炮卖给建奴和流寇，若是不加以应对的话，我朝所有的对手最后都会如同髡贼一般，在兵备上给予我军打击。
这一番说辞得到了朝中不少大臣的认可，比如漳州籍贯的翰林学士黄道周[3]便立刻上疏，着力肯定了在闽地对髡作战的必要性，还说若是国家需要，他肯亲自赴闽到反髡一线去，以忠孝节义激励八闽大地保卫海疆国土。黄道周本就有刚直敢言之名，他这一番话再次在朝中掀起了一次反髡的高潮。
陈奇瑜的时机掌握得很准，他的上疏比熊文灿早到京城，随后掀起的这一波巨浪则彻底将回京述职的熊文灿彻底拍得难以起身。“陛下将要指定一个新的对髡督师了。”朝中都这么传言，就连奏对完毕的熊文灿也相信这一点。他回京之后并未得到今上召见，只有石翁这个资历浅于他、却最近颇得重用的内阁新贵作为代表出面，板着一张油盐不进的脸听完了他的汇报，方才传达了皇帝的旨意——解职居家，留待安排。
石翁对熊文灿并没有太强烈的个人恩怨，他目前的重点任务乃是和杨嗣昌论辩，所以当熊文灿小心翼翼地追问时，他也温言抚慰了几句。而已如惊弓之鸟、认为自己只是暂且多活了几日的熊文灿回到京中的居所，却是将自己自福建一路携带来的“妖书”抄本捧了出来。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鲤城奇人”四个字，心中想道：“若真能像那本妖书中写的一样，本官尚能功成身退……本官早该以招降郑芝龙立下功名，那还怎会有梧州之祸、鲤城之灾！”

失去飞鱼服和绣春刀的包装之后，程户乍一眼看上去像是一个陕西山里的庄稼人，面孔消瘦、土里土气。他把陈奇瑜的手书交给侍从，后者查验身份后，很客气地称呼他百户大人，并让他坐在前厅稍事等待。程户迅速地打量一番整个屋子，发现唐王府并没有程户想象中的高大豪华，这样的宅子放在泉州也不过是一个中等豪商的水准。他注意到，桌子上摆着一本澳宋式的左侧装帧的书籍，书名为《格物初步》，自己似乎在儿子九思的家中也见过这本书。
程护正四处看着，便听到自己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是陈中丞的特使吗？”
来者正是唐王朱聿键，程护连忙起身恭敬地行礼。唐王手里还拿着信，闻声态度冷淡地请他坐下，然后便开门见山地道：“陈中丞请百户来，就是为了让本王隐忍仇恨么？”
程护来时陈奇瑜只让他把手书交与唐王，却并未交代他更多，所以他这时候听着唐王的发难，脸上的表情更多的是迷惑不解。唐王似乎是心事重重，此刻对着他竟是一股脑地把话全说了出来：“本王被囚禁了十六年，我父在继位前夕又死于非命，那时除了陈中丞，又有谁替本王说过一句话？同是天潢贵胄、朱家子孙，我那几个叔辈为了一己私欲毒害我父，却没有国法能制裁他们，难道本王如今连自己讨个公道的权利都没有了么？”[4]
“殿下，恕下官冒昧。”程户说道，“陈中丞昔日在诏狱时，常以殿下之经历自勉，深知君子引而不发，跃如也[5]。在他看来，无论如何以命换命都不可取，反倒会让殿下再入险境。如今国难当头，皇亲国戚如殿下般志向远大者鲜有，殿下务须自保以担大任。”
唐王一直敬重读书人，此时的表情似乎是没想到这个一副粗人模样的锦衣卫也能说出两句《孟子》。“罢了，陈中丞派你来不过是带句话……但百户，你能理解本王这种处境么？”
“……好教殿下知道，下官的家人当初尽数没于流寇之手，只剩一个幼子，还在逃亡时染上了肺病。”
“百户是忠义之士，敢于毁家纾难。如今国难当头，您这种人尤为可贵。”唐王这下对他更多的是同情了，语气也和缓了许多，“敢问陈中丞在福建情况如何？本王听说他在闽西北建了防线，预备着让髡贼陷入旷日持久的作战之中。”
“目前髡贼似乎并未对福建再做图谋。陈大人还在固守布防，为反攻两广做准备。”
或许是因为在府中被禁闭了十六年的缘故，唐王对目前的国势颇为悲观。“依本王所见，闽地可不比陕西，昔日郑芝龙一党占据南安，尚能接受招抚、与我朝谈和，但髡人炮击安平之后，便把郑家舰队的主力逼退到了海上，连郑芝龙本人都身死了。”唐王如是说道，“髡人船坚炮利，眼下已经占据两广，就算眼下尚未图谋福建，也将与我等长久对峙——本王如今就问得直白些，钱粮方面陈中丞可还支应得过来？”
程户想了想，谨慎地回答：“沿海不乏豪商大户，倒也能筹到一些军饷。”
“豪商大户……”唐王重复道，“本王也是朱家子孙。如今国家有难，怎能坐视不理。”程户以为他还要发表什么高论，便一直恭敬地等着。但唐王终究还是没再与他说话，只是拿起了《格物初步》，随后召来侍从：“招待这位百户用饭，好生安顿。若百户着急回去复命，便给他备一匹马。”

程户吃过饭后便拨马离开了南阳城。他出城的时候已是傍晚，恰好见到也有一人一骑纵马行来。待那人走近，程户才惊讶地认出来，马上那人居然是李墨卿。这小子当初不明不白地离开泉州，陈中丞也没能奈何他，想来就是去投三边总督洪大人麾下了。此时李墨卿也看到了他，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放缓了脚步，两人在马上隔着一点距离，彼此谨慎地对视着。
“程百户，好久不见。”李墨卿首先开口搭话，“令公子身体如何？”
李墨卿某种程度上很会说话，程户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程九思自第二次死里逃生之后，依旧跟髡人保持着密切的关系，程户辗转打听到他现在在泉州和福州等地奔波，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看来这小子是真活明白了，早晚有一天也会去做了假髡。他当初跟陈奇瑜说的话也不完全是赌气，各人有各人的命，随他去吧。
他没有回答，转而问李墨卿：“我听说，陕西那边部下天罗地网，要围剿流寇了。”
李墨卿点头道：“是。”
“有洪大人和五省总督卢大人在，想来那高‘闯王’是无路可逃了，也好报陕西百姓流离失所之仇。”像大多数人一样，程户似乎对这次反攻很有信心，“李小旗你在洪大人麾下，想来也是能凭借战功加官进爵。”
李墨卿报以惨淡的一笑，回敬道：“流寇有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算少了个高闯王，难道就不会再出个什么闯王么？”
程护觉得李墨卿自从那次挨了髡贼两枪之后，就变得愁苦忧虑起来，说话也夹枪带棒，很接近于几年前九思从陕西逃回闽地时的状态。他不忍心再看下去，恰好李墨卿似乎也无心与他多谈。两人随便拱了拱手，便纵身上马，各奔东西去了。

注释
唐王：奉藩三年，锦衣卫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
熊文灿应该是已经麻了（开始联机旧时空做梦）
[1]这里出现一个历史分歧点，正史上杨嗣昌是崇祯九年十月才夺情回来的，但现在因为澳宋占领两广，局势提前恶化，设定杨嗣昌在崇祯九年年初就回来当兵部尚书了，然后来一手经典攘外必先安内。杨嗣昌这块没细考据，按自己印象写的。
[2]谭大司马故事：指嘉靖年间谭纶（官至兵部尚书）在守孝期间多次被召回抗倭、平定民变。
[3]黄道周后期在隆武朝廷任职，目前（崇祯九年）在翰林院。
[4]参考自旧时空唐王继位时的自叙，这里放下原文：“……端王子追封裕王，裕王万历二十二年立为庶子，长子即朕也。家庭多难，端不悦裕，囚在内官宅。母毛娘娘生朕于万历三十年（1602）四月初五日申时……。祖不悦，而生祖之母为曾祖母魏悦之。八岁延师，仅辩句读。十二岁，曾祖母薨，祖即将朕与父同禁，篝佛灯日夜苦读。禁十六年，朕二十八岁尚未报生焉。崇祯二年（1629）二月，父为叔鸩，朕誓报仇。赖有司之持公，天启心于祖考念，请于烈庙，奉敕准封。本年十二月十二日，祖考亦薨，朕乃奉藩。五年六月初二日受封；九年六月初一日请觐；七月初一日报仇（指杀其叔父）；二十日请勤王，八月初一日起行，十一日见部咨，寇梗回国；十一月二十一日奉降迁之命，责朕以越关、擅毙。十年三月二十二日到凤阳高墙；五月大病，中宫割股。十二年朱大典请宥；十四年韩赞周请宥；十六年路振飞请宥更切。十七年二月十三日奉旨：‘该部即与议覆’，而有三月十九日之事，不及全受先帝之恩矣，痛哉！’……”
[5]君子引而不发，跃如也：出自《孟子·尽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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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美更新，楼主加油啊。

颜老汉

江上数峰青 发表于 2022-8-5 23:55
第三章 面见贵人（1）
自杨嗣昌夺情回京出任兵部尚书，已经过了半年时间[1]。面对鞑子、流寇、髡贼这三股势 ...

绝了，文笔是真的好

江上数峰青

挖坟，楼主打赢复活赛回来了
这段时间的经历和心境也有了不小的变化，大概会反映在接下来的文字上吧

第四章 面见贵人（2）

与此同时，位于北京城东总布胡同的“德军测字馆”里，门扉半掩，只能看到一条大汉正坐在桌前，与他对面的人交流着什么。这家测字馆虽然刚刚开业不久，却已然小有名气，坊间传言这馆中的测字先生一度替某位京官算过前途，如今京官发迹成了阁老、知恩图报，便从中说合让他盘下此处，聊以为生。
“先生怎的知道我是梅花楼的厨子？”那大汉惊讶地问道，“您有这等经天纬地之能，不妨再为我看看何日才能够攒足钱开家自己的饭馆……”
唐德军硬着头皮道：“咳咳，相书有云，头大颈宽、鼻直口方，若非庖厨，便是豪商[1]。可我看你这位兄台啊，身上烟气环绕，倒也不像大富大贵之命……”
厨子并不知晓此言出典，自是连连称是。唐德军擦着一头冷汗送走来客，心说差一点就漏了馅。作为北京站前些年吸收的大量情报员之一，他一开始专在上朝路上摊煎饼卖，企图在这些篡明朝廷栋梁聚居的地方探听些情报，可是因为摊煎饼的手艺笨拙，生意落魄不说，还三天两头有巡城士兵过来询问[2]。无奈之下，组织只好丢给他一个同伴，开始在东总布胡同门口另起炉灶开了个测字馆。唐德军吸取经验教训，尽管他连《易经》都没看过，但凭着三分胡诌八扯的功夫，以及这位同伴九十七分的幕后支招，倒还真有不少人来测字，生意倒是比摊煎饼时期好上很多——到现在连所谓上头有人的传言都能传得出来，不得不说也是对他们工作能力的一种肯定。
这时，唐德军注意到一位面露不安的老年男人在门口徘徊许久，还是走了进来。这张脸和他在敌情通报上见过的一模一样，当是熊文灿无疑。他顿时兴奋起来，心说临高的首长们果然神机妙算，整个北京城有不少算命的地方，可熊文灿偏偏走进了他们这家隶属北京站的测字馆[3]。
对外情报局综合研判之后给出的结论是，熊文灿在经历过泉州的刺杀后“意志脆弱”，甚至很有可能试图借助“封建迷信手段”解决目前的困境。所以他们的任务则是抓住这次机会，截住熊文灿，试图多获得一些情报——还有最重要的，他们口中那本作者为“鲤城奇人”的书。
唐德军在临高培训的时候，首长们把这叫做“钓鱼执法”。虽然他听得一知半解，不知道这事与钓鱼有何关系，但也大概明白他们的任务。他连忙转到屏风之后，拍了拍旁边的同伴：“秀才，鱼上钩了！”
同伴闻声便转向唐德军，他是个身形匀称、白白净净的青年男子，可惜半张脸上遍布刺目的火烧疤痕，声音也粗粝古怪，如同为了报仇吞过火炭的豫让。
“明白。你接应他进来，测字的事交给我。”
唐德军有些不放心，再次提醒他：“你到时候就按他的心思往上凑，说的越天花乱坠越好——熊文灿对他自己和簒明朝廷的情况透露得越多，我们的任务就完成得越成功。”
同伴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不止如此，我还要让他心甘情愿地把‘妖书’交出来。

熊文灿现在无比渴望一条优容致仕的圣旨能够发下来，那样他便能脚底抹油，彻底离开这一切乱局，哪管髡贼将这世道搅成什么洪水滔天。没有髡贼时他尚可靠着宣传自己的招抚之策容身，可如今京城中对髡作战的言论甚嚣尘上，若是今上真的集中精力去剿髡，就必定会拿他熊文灿开刀。
也正有鉴于此，陈奇瑜给他的那本署名“鲤城奇人”的妖书便被他看做了这个时代的推背图。早就知道髡人多智近妖，但在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碾压式的完全失败、甚至于自己生死的一线之隔后，熊文灿如今真的相信，髡人能够看穿未来。
“老先生请坐。”他刚一进门，便有个坐在正堂的年轻人满脸堆笑地迎过去，“您可是要测字？”
熊文灿略想了一想：“是。你们这儿的测字先生呢？”
年轻人遥遥一指屏风：“便在此屏之后。好教老先生知道，我家这位测字先生乃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生得一双千里眼，能看未来之事。”
熊文灿怀疑地问道：“若真是如此，怎的不肯出来相见？”
屏风后面终于传来声音：“在下面容鄙陋，怕惊吓到老先生。”
熊文灿听了他那粗粝声音，便对此言信服了大半：“无妨。你们这行说是测字，其实字只是个幌子，无非靠的是察言观色。如今屏风一挡，没了观色这招，才能看出测字先生的真本事嘛。”
那年轻人笑嘻嘻地点头称是，随后殷勤地从书案上递过纸笔，请他写字。熊文灿进来时正瞧见头顶门梁上有只蜘蛛结网，便挥毫写了个“虫”字。年轻人将纸递到屏风之后，随后便传来那测字先生的声音：“老先生是从闽地而来？”
“没错。你是如何得知？”
“虫在门中，便是个‘闽’字——闽地连通海疆，老先生难道是在那边为官？”
熊文灿做出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我的确是有个朋友在那边。既然你能猜到这里，我便顺着问一问那朋友的祸福罢。”
“那么烦请老先生再赐一字。”
熊文灿提笔写好，再交由年轻人递入屏风。这回屏风后沉默了许久，测字先生方才说话，言语中满是担忧：“老先生的朋友，目前尚平安否？”
“什么意思？”
“老先生写的这个‘奇’字是上大下可。‘大’字乃是‘人’上半身带了一道枷锁，而‘可’字在下，正预示着此事有所征兆，但又不是板上钉钉。若是老先生有心相救这位故友，也是能有办法转圜的。”
熊文灿立刻便想到了陈奇瑜，这位名字中同样带个“奇”字的前三边总督，经历过的起复不也正是如此？于是他定了定心神，询问道：“那依你说，又能怎么转圜？”
“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奇’这一字看上去是精灵机巧，实则不一定是好事。” 测字先生这样说道，“若是想要平安，自己再‘奇’也是无用，必得有‘人’作为‘倚’仗，方可趁着未降下大错时全身而退。”
熊文灿冷笑一声：“这般道理谁不知道。这样，我再写一字，就问除了借助于外物之外，还有什么办法避祸。”
他提起笔，在宣纸上力透纸背地写了一个“宋”字，像是听天由命般地交由那年轻人递了进去。
髡贼，铁船，流寇，议和……他的下坡路，似乎就从这个僭称天水一朝的澳宋开始！若是没有髡贼，没有这个所谓澳宋——熊文灿想道，他是否不至于沦落到今日，战战兢兢等待圣裁的处境？

五省总理卢象升小洪承畴几岁，大概三十出头，但因为多年的战争经历倒显得比实际年龄年长。他在驻地见到李墨卿后，并未客套，而是直接单刀直入地问：“你是从陕西来的？亨九兄的亲信？”
“是。”
“那么……他有何贵干？”
李墨卿向他递上洪承畴的书信。在卢象升读信的时候，他就安静地站在一旁，环视着这间房间。与洪承畴的风格不同，卢象升的行辕简单到近乎朴素，屋里最醒目的东西是他书案的后方立着的一把大刀，看起来就很有分量。他又看了卢象升一眼，很难想象面前这位看似白面书生，也确实是进士出身的长官能够将这把刀“轮转如飞”。不过既然洪大人确信无疑地这样说过，那也不是没有可能，怪道当初连悍勇的辽东军也能被他统制得如铁桶一般。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亨九兄的？”卢象升突然问道。李墨卿愣了一下，老老实实地答道：“回督师大人，卑职本是陕西的……良民，崇祯三年得蒙洪大人搭救，方才入了行伍。”
“崇祯三年。”卢象升重复了一遍，心说那时候洪亨九还在做延绥巡抚，靠着大规模的杀降让那一片的流寇闻风丧胆。面前这年轻人竟能在乱军中保全了性命，甚至还被洪亨九看中收为部下，必然是有些过人之处在的。他很快地读完洪承畴的书信，便转向李墨卿发问：“你对如今的战局怎么看？”
李墨卿审慎地答道：“事关重大军务，卑职不敢妄言……”
卢象升朝他和善地微笑：“无妨。此战事关重大，能否剿灭高迎祥部就在此一举。你是洪亨九看重的人，想来经他耳濡目染，应该也对战局有些自己的主意。”
李墨卿想了想，便将当时南阳城外与程户说的那番话加以润色和补充，又讲了一遍。在此期间卢象升一直认真地听着他的话，其态度不像是高高在上的五省总督对一个下属，更像是长辈在倾听晚辈的心声。李墨卿说完，才发觉自己似乎是有些太过口无遮拦，连“人人自危，永无宁日”这样的评价都说了出来。但这的确是他的内心想法，在看完那本“鲤城奇人”的书后，李墨卿成了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只要西北的农民依旧在天灾的折磨下忍饥挨饿，那流寇就一日不会消停。
“小旗，你很聪明，对局势看得很准，”卢象升终于开口评价，“但是，你并不相信我们会胜利，觉得我们该与流寇一样，永远都留下条退路，对么？”
李墨卿不做声，对这位上官敏锐的洞察力表示肯定。
“己巳之变的时候，我自大名府出发率兵勤王，”卢象升道，“那时候我没有想过退路，城外的守军更没有，因为他们身后便是北京城和大明朝廷。小旗，你年纪还轻，我在你这个岁数时也想着建功立业。如今国家正在内忧外乱之际，我等生逢此时入了行伍，唯有尽力报效国家，才能达成自己的志向。”他把洪承畴的书信折叠起来，放到烛台上引燃：“洪亨九说的事情，我大概知道了。你回去替他带过口信，朝中那些人根本不顾战事难易、将士死活，一味催逼进军、求全责备，换做谁也施展不出本事！给朝中上表的事情，就按他说的办；我的队伍大多是辽东军，自然少有和流寇同心者，但洪亨九不同，他若要整肃自己队伍，也便放手去做。我们两军如今是真的同袍战友了，必得团结一致，才能把流寇彻底剿灭在这里。”
李墨卿一一记下，点头称是。他现在相信卢象升能扛起那把沉重的大刀了，就像他要扛起这个纷繁复杂的局势一般。

注释
[1] 出自小品卖拐
[2] 出自摊煎饼不熟练被认为是便衣警察的网络段子
[3] 出自电影《卡萨布兰卡》

测字那段剧情是自己编的，反正先射箭后画靶，怎么编都行
熊文灿：我这个朋友就是我自己
卢象升劝李墨卿的这些话，现在看上去怎么看怎么像那种鸡汤成功学……唉，不好评价。这个时空的卢对澳宋会是什么态度捏，还得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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