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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似一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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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7股灾纪念章第三次反围剿纪念章南洋船票

发表于 2019-6-26 14:54:5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临高启明》同人作品《聚似一团火》版权归《临高启明》版权方和同人作者所有; 为方便阅读,WIKI编辑仅进行必要的区分章节。


聚似一团火作者ID其他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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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东京大学,外兴安岭内容关键字
毕业,青年,奔赴岗位转正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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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高同人——聚似一团火
临高同人——聚似一团火(二)
临高同人——聚似一团火(三)
临高同人——聚似一团火(四)
元老院的谢幕(临高同人《聚似一团火》的结尾)同人写作情况完结情况
未完结首次发布
2018-01-07最近更新
2018-05-20字数统计 (千字)
26.0








(一)

“听吧 战斗的号角发出警报,穿好军装拿起武器。青年团员们集合起来踏上征途,万众一心保卫国家,我们再见吧亲爱的妈妈……”
每到初夏的时候,大学里总会飘扬起这首经典的乐曲。
但今年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卢娜的心情却不太一样:这是她在这里的第四年,也是最后一年了。
汴梁东京大学是“澳宋共和国”遍布神州大地的高等学府之一,尽管按照校史上攀附亲戚的说法可以追溯到前宋熙宁年间的白水潭书院,不过直到现在历史系的博士们也没有考据出来白水潭书院的具体坐落到底在哪里,所以这种说法也只能姑妄言之姑听之。事实上,东京大学(简称东大)的历史很短暂,它的真正前身是临高的芳草地学校——后来随着澳宋行政中心的转移而一路北上最终定于斯。稍微对澳宋高等教育历史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澳宋——甚至可以说整个神州的现代教育体系都起源于芳草地学校,随着澳宋光复神州再造华夏,作为澳式社会的一部分,芳草地国民教育体系在整个神州大地遍地开花,几乎所有的高等院校种子都是从芳草地长出来的。
但在这千百朵从芳草地中成长出来的奇花异卉中,东大可能是最为艳丽的一朵——原因无他,当前宋的古都汴京克复之后,芳草地学校进行了一次规模最大的整体搬迁,包含文史理工医农在内的六大学部齐刷刷地搬倒了汴京城外,这就是现在汴梁东大,其后虽然有过院系调整,有过拆分合并,但是一个甲子的峥嵘岁月过去了,东大就是东大,不存在什么之一。
卢娜是东大文法学部宪法学系的四年级生,她穿着最简单的校服,身上也没有什么饰品——非要说有什么的话,左手腕上一只皮子开裂的坤表可能是唯一的装点了。但这个历史估计和东大的实际校史相当的坤表说不定还是真正的“临高髡货”,每隔几分钟卢娜抬起手腕来看一下,是不是真的没有停下来。
当人在等待什么的时候,时间或者过得特别快,或者过的特别慢。据说这就是所谓的相对论。
还好,当《青年团员之歌》唱到第三节的时候,两位穿着笔挺衬衫,扎着真牛皮腰带的青年终于骑着“飞黄”自行车来到卢娜的身前。
“嘿!”为首的一个国字脸青年和她打招呼道:“日头这么大,怎么不去树下等等。”
“还不是怕你们找不到。”卢娜轻巧地跳上国字脸青年的自行车后座,动作行云流水,显然已经非常熟练了。国字脸青年一登脚蹬:“老吴,咱们走咯!”
两辆自行车在人来人往的校园中当然称不上一骑绝尘,东大因为背景深厚的缘故,显然在拿地皮上很有优势,即便是寸土寸金的汴京,这校园也大的令人发指。因此许多家境不错的同学都自备了自行车。但是有懂行的还是能看出来,这两辆自行车可不是市面上随便就能买到的普通货色,还是需要凭票购买的高档消费品。不过好在东大学子不是普通州郡的井底之蛙,元老院的孩子也多半在这里深造,莫说是两辆高档自行车了,就算是有人把小火车开进了学校来,都没有人看西洋景——除非……
发生了非机动车道路交通事故。
两辆自行车在一个狭窄的路口撞上了,还好国字脸男生刹车捏得及时,加上卢娜见势不妙跳下了车,否则还在这个小小的路口来了个连环撞呢。
被称作“老吴”的男生扶起了自己的车子,有些心疼得打量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面的男生已经从地上跳起来了:“瞎了你的狗眼啊!老子的车你也敢撞!”
“老吴”同学虽然被开玩笑叫老吴,只是面向有点儿老,可脾气一点儿也不老。当即就把脚撑一撑,撸起袖子仰着沙包大的拳头:“你狗头上刻着名字啊,这条道这么窄你拐弯过来还骑得那么快,我看你是赶着投胎!”
对面那人也不是好惹的:“反了你小子,知道我是谁么,跪下来喊一声爷爷,否则我叫校保卫处把你送蜉蝣地!”
老吴把脖子一刚:“日你先人!”
这一句话就惹毛了对方,一脚踹过来和老吴缠斗在一起,国字脸青年见同伴吃亏,哪里肯让,立即拔拳相助,两人同仇敌忾,把那嚣张的青年揍得节节败退。身上脸上都挨了好些拳脚。
那青年的车上也带了一个女伴,想来他如此嚣张也多半是不愿意在女伴面前丢了面子的缘故,现在双拳难敌四手,也顾不得面子不面子,只有大喊:“快去叫人,叫保卫处的人来!”
那女伴傻乎乎地点点头,然后突然想起来什么,撒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吹哨子。这哨子是学校里给女生都配备的,说是防着走夜路时有歹人,一听到声音,周围的热心群众都立即围了过来。
每两三分钟, 老吴和他的同伴就已经把那个嚣张的青年压在了身下,这时也有几个打扫卫生修剪花枝的校工过来。被压在身下的青年仿佛看见了救兵:“你们快来!我是元老的儿子!这几个人要谋反!”
殴打元老的儿子可是重大事件,几位校工马上围了过来。老吴和国字脸青年这才撒开了手:“呸,也不知道是那个丫鬟生的秘书养大的,这般粗坯。”
青年仿佛触电了一般从地上跳了起来:“孙贼,你这是污蔑元老院!”
老吴倒是云淡风轻的抱着手:“元老院是你家开的啊,你说污蔑就是污蔑?不是叫保卫处了吗?走,反正也是闲着……”
他这说,可卢娜却拉了拉那国字脸的衬衫:“哲哥,别和他纠缠了。”
国字脸青年淡然一笑:“没事,耽误不了几分钟的。”
很快,一行人就推着车去了校保卫处,保卫处听说牵涉到元老的子嗣也不敢怠慢,立即通知了校董级别的几位领导——不过领导总是很忙的,这又是毕业季,各种事情忙的焦头烂额,一时还来不了,只能由着那位自称是某某元老之子的青年在保卫室里情绪激动地要求将那两位犯上作乱的小子送蜉蝣地。
当然,保卫处也知道元老院的老元老小元老有一千多个席位,每个元老开枝散叶也都有三代人了。现在的元老子嗣还真不是建校之处那样金贵,东大又是全国最好的学府,各种元老的亲戚朋友也多的要死。要是随便发生一点儿事情,就把和元老对立的另一方送蜉蝣地,那蜉蝣地就算是有台湾岛那么大都不够用。
因此,即便这位青年掏出了自己的纹章,并且经保卫处核对,确实是一位工业口的王姓元老的第三代——虽然是否嫡庶还有待校办的专门工作人员验证,但是确凿无疑的是一位在世元老的儿子没错。
“是吧。”王姓青年得意洋洋的拿回了元老院发给自己的证件,又在那两人面前晃了一下:“见过吗?元老院办公厅纹章院发的。货真价实,你们打了我,就是打了元老院,就是谋反!感谢元老院吧!也就是我大宋只把你们送蜉蝣地,换了前朝伪明,你们这会儿就是谋大逆诛九族!”
国字脸青年忍不住笑了:“打了你你也就是打了元老院?”
“那当然!”王姓青年很自傲:“我看你们也就是归化民出身吧,充其量爷爷从龙的早。是澄迈的俘虏呢还是广州的起义人员?”
“没赶上,没赶上。”国字脸摆摆手:“澄迈没赶上,广州也不在。”
“那就晚了。”王姓青年倒是替他们惋惜:“你们祖宗要是早点儿归顺大宋,还能给你们减轻点,来得晚了,没用。就你们打小爷那两下,我看蜉蝣地十年是跑不掉了。”
校保卫处的当班队长虽然只是个国民军的退伍军人,可是却没少看故事书,他倒是没有顺着王姓青年的话往下说,只是觉得那边的两位青年似乎总有点小人书里的一些特质,因此他决定闭上自己的嘴巴,只要他们不在自己的地盘上打起来就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两边正抬杠呢,校办的人也来了,是一个戴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眼镜男,在场的人一看到他,不管立场如何,心头都浮现起了四个大字:衣冠禽兽。
这衣冠禽兽一进门先咳嗽了一声,保卫处人的把事情简单一说:“秦秘书,有人打了元老的儿子,就是这位王公子被打的。”
衣冠禽兽立即上前,眼含着热泪,满带着神情,用新闻体里所谓的“首长视察新农村”的语气握着王公子的手道:“小元老你受苦了,我来晚了,我来晚了!”
“好像是慰问灾区啊。”老吴嘀咕了一声,不想这么小的声音也被人听到了,秦秘书立即扭转过头来,铁青着脸色,眼镜片里泛着寒冷的光芒:“就是你们几个动的手?你们居然敢打小元老?好大的胆子!毕业证和学位证还想不想要了?”
老吴揉了揉胳膊:“我也被打了呢。”
“还敢多嘴!”秦秘书还准备再教育他两句,忽然停下了,走近了,左看看,右看看,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你是……”
“吴海南,我爷爷叫吴南海,我奶奶叫初晴。”吴海南厌恶地挥挥手:“玩了,我觉得我胳膊被打坏了。”
秦秘书顿时一脑门子汗:“吴元老……”
“别,我只是个学生,我现在正在思考我的学位证和毕业证怎么办呢?”
吴海南仰起头,望着刷的白花花的天花板,似乎突然发现其中有几条奇妙的缝隙和自己研究的高等数学有什么超时空的关联。
秦秘书把目光转向那个国字脸,想要说两句什么,还没等他组织好词汇,国字脸青年也很礼貌地自报家门:“秦秘书,估计您不记得我了吧。我叫程哲,五道口的那个程哲,我爷爷说这个名字读快了像是存折,家传!”
不光是秦秘书,就连保卫处的大叔都想起来了,程哲,是五道口金融系初代元老程栋最宠爱的大孙子,隔代指定的元老席位继承人。
现在的局势就很尴尬了。吴海南很痛快地催促着秦秘书:“秦秘书,我和哲哥揍了这个王公子一顿,算是打了元老院的脸,你看该怎么办?送蜉蝣地关几年?”
秦秘书在这六月天里如同是吃了一吨冰块一般,脸上不住地冒冷汗:这个王公子他晓得,老爹虽然是个元老,但只是个工业口的路人甲,而且这位王公子也不过是个普通生活秘书生的,继承顺位总在十名开外,平日功课总是吊儿郎当,一门心思都在泡妞上。不要说用心学习了,就连元老公子名媛们之间的俱乐部都不太参加——对了,他这种摆明了继承家业无望的,人家也不会带他玩啊!
好在这时候卢娜开口了:“哲哥,时间……”
程哲猛然一拍桌子:“对呀!”
吴海南也一拍脑门:“是啊!秦秘书,你来的太慢了。我们还有事儿,这个你就看着办,判三年还是五年我都没二话,回头把处罚决定给我送家里去啊……”
说着,他二人拥着卢娜走了,把秦秘书就甩在这里。那保安队长掏出块手绢来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汗:“亲娘哎,吓死我了。幸亏昨晚才看的戏——《刘元老微服私访记》,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嘛,打了元老公子还这么镇定,来头不会小——哎,秦秘书,那个金发娘们又是哪个元老?”
秦秘书的汗比他还多:“还有元老?还有什么元老?”
“就是那个刚才站在他俩边上,金头发,白皮肤,看样子是个西洋货——难道是萨琳娜元老或者是潘潘元老的孙女外孙女儿?”
秦秘书输了口气:“别吓我了,哪有那么多元老。那不是元老。”
听到这话,在一边石化了许久的王公子突然满血复活了:“不是元老?那就给我送蜉蝣地!”
秦秘书赶紧拉住了他:“我的小元老啊,您别嚷嚷了行吗?那不是元老,也是元老的女伴啊。把她送蜉蝣地了,吴元老、程元老不把我吃了!”
王公子一想,这刚刚鼓起来的气似乎又卸掉了不少,可却又不甘心这么没了面子也没了里子:“那怎么办?本公子的这顿打就这么白白的挨了?”
秦秘书心想:拉倒吧,换了旁人,挨了两位元老的拳脚那都是全家的福气。您也就别说什么了。
可王公子却揉了揉额头上被揍的地方:“不行……我爹常说,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来……那个金毛女洋马肯定不是元老,应该也不是他们相好的。”
秦秘书小心翼翼的问道:“何以见得啊?”
“只有几个大洋马伺候一个元老的的,哪有两个元老伺候一个大洋马的。而且我看这金毛洋马除了一头金灿灿的头发还能见人,容貌身材都不是十分突出。”王公子是风月场上的老手,说起这个来头头是道:“而且这女人衣着十分朴素,眉眼也没有勾描,完全可以用素描朝天四个字来形容,她的眼神动作来看,显然也不是这种人……倒像是,倒像是……”王公子搜肠刮肚半宿,终于想到了一个词:“杜雯杜元老再世一样。”




(二)

卢娜坐在程哲的自行车后座上,披着金色长发的脑袋斜斜的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
诚如王公子所言,她并非元老出身,也不是多么的倾国倾城。与这两位世袭元老平起平坐,完全感谢元老院,感谢伏波军。
卢娜的先人是从斯拉夫过来的农奴,是澳宋陆军第二次西征“打到莫斯科,解放天下受苦兄弟姐妹”的受益者,自从被解放之后,他们一家都被安置在辽河东岸,种田、牧马,过上了几百年农奴们想也不敢想的好日子。
圣历四十六年,也就是卢娜五岁那年的夏天,辽河闹起了洪灾。在大自然神秘莫测的威力面前,人类的那点点能力实在是微不足道。顿时辽河两岸,赤地千里,千倾良田化作泽国,几十万的百姓流离失所。
这时候,英明的元老院一声令下,五千名的伏波军将士逆着逃难的人群,向着最危险的地方前进。在道路两侧开设卫生所和救助站,在村庄里搜寻幸存者,在河堤上舍生忘死。虽然有苟二分子疯狂的污蔑,说伏波军开动是要“镇压”灾民,但是每一个从灾区逃难出来的民众都让这种谣言不攻自破——伟大的伏波军将士们手挽着手跳下溃堤的缺口,那些年轻的士兵们用自己的血肉组成了元老院新的长城!
卢娜对五岁以前的事情已经记得不太多了。但是她还清楚地记得,当坐在一个澡盆中的自己被一位伏波军士兵抱起来的时候,虽然还是懵懂的儿童,但是她也知道——自己遇见了亲人,有了指望。
在这场洪灾中,卢娜的祖父、父母、兄弟和姐姐都没了,熟悉的邻居也都没了,她所知道的整个世界也都没有了,曾经的“斯拉夫村”已经被大自然从地图上抹去,成为了辽河的一条支流的河床。
她本以为自己除了一个尼娜·伊万诺夫娜·伊万诺娃之外别无所有。但是当伏波军士兵们把她送到辽阳城外一座绿树如茵的“儿童福利院”的时候,她吃惊地发现,自己还有无数的兄弟姐妹。
福利院的院长嬷嬷是一位从海南过来的嬷嬷——她其实是辽东人。当闲下来的时候,嬷嬷给孩子们讲过自己小时候的故事:那时候辽东大地上万恶的满洲奴隶主与反动的关宁军事集团征战不休,辽东百姓挣扎在死亡线上,那时候要活路就只有一个法子:逃回关内,可是漫漫千里逃荒路又岂是那么轻而易举。嬷嬷在路上见过不知道多少悲欢离合、妻离子散。就连她自己能够活下来也全是侥幸,遇上了伏波军的游骑兵,赶上了“发动机”行动。
“那时候我呀,和你们差不多大。”嬷嬷每说到这个时候都会慈爱的抚摸着这些孩子们的小脑袋:“三天都没有吃过东西了,不要说馒头、包子,就连树皮都没有吃过。真是连坐在地上哭的力气都没有,活生生的要冻死在雪地里了。这时候我听到了马蹄声,你们猜是谁来了?”
孩子们虽然听说过好多次了,但还是忍不住齐齐地问:“是谁来了?”
嬷嬷每到这时候都会望着远方,眼含着泪水,满带着神情:“是伏波军……是伏波军奉着元老院的命令来解救咱穷苦人了!”
到了海南的嬷嬷学了文化,加入了宣传队。手拿着快板,唱着军歌,一路从广东跟着伏波军的脚步到了桂林,到了长沙,到了武昌,到了洛阳,到了北平,最后回到了家乡辽东。
嬷嬷慈爱地抚摸着孩子们,看着他们红扑扑的小脸蛋:“你们啊,真是赶上了好时候啊。”
确实,卢娜知道自己赶上了好时候,她是在鬼门关上走过一圈的人,尤其知道生命的可贵。在灾区的时候,她跟着伏波军一路上别说饿肚子了,每个战士都把这个从河湾里捞回来的金色头发小妹妹当作自己的亲妹妹一样,把最好的水果糖和最香的牛肉干都让给她。还把她送到了这么好的地方来和小朋友们作伴。第二年的秋天,卢娜到了上学的年纪,一封落款为“伏波军战士”的白色信封送到了院长嬷嬷的手上。
“亲爱的院长嬷嬷,您好,我们是驻守在旅顺的伏波军士兵,现在又到了开学的日子,特奉上我们伏波军将士一起节约下来的津贴六千元,以及在旅顺市区买的几本小人书,希望能够帮助孩子们尽快成长为国家的栋梁之才,此致,敬礼。871536部队全体指战员”
就这样卢娜和几名适龄的小伙伴进了学堂,每到快要交学费的时候,嬷嬷总会收到一封来自871536部队的信,信里的钱多少不论,但每次嬷嬷向孩子们宣读这封信的时候,卢娜总是会想起那些把自己抱在怀里,喂自己水果糖吃的年青大哥哥们。
“这是你们从自己津贴里扣下来的,给我买书,买文具,买需要的一切东西。我一定会好好学习,报答你们的。”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卢娜试着给这些远方的亲人们写了一封信。不久之后,她收到了一封回信。信里一番嘘寒问暖之后,这样回复她:
“不要感谢我们,我们都是元老院的战士。如果一定要感谢的话,请感谢伟大的元老院吧,是元老院让我们这些从乡村,从城镇来的普通人熔化、铸造成了人民的子弟兵,是元老院的期盼让我们成为了一家人。”
元老院,一个多么光荣而又神圣的词汇。那么哪里可以见到元老院呢?并成为它的一员呢?当卢娜上了中学之后就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她已经会读报了,学校的布告栏里有《大宋日报》和《大宋青年报》可以读。相比有些枯燥的《日报》,她更喜欢读《青年报》。慢慢地,她也知道这份报纸是与众不同的:《青年报》是元老院下属的大宋青年团的机关报,五个飘逸的大字报头就是钱水廷(前)议长的娇女钱朵朵亲自题写的。听说钱朵朵还是大宋青年团的首任第一书记、终身理事。
学校的老师说,书记在伪明的时候叫“书办”是被人歧视的小吏,不入流,算不得官儿。但是在我大宋,书记却是一等一的大官儿,充分证明了我大宋官吏一体,元戎自行伍出,宰相起于州县制度的先进……
卢娜回去只思考了一夜,就向老师提交了一份加入青年团的申请。老师却吃惊地看着这个十五岁的少女:“怎么,你要加入青年团?”
“是的,老师。青年团是元老院的后备军,是元老院的接班人,我想加入它。”
老师哈哈笑了起来,并把申请退回给她:“青年团可不是有申请就能加入的,你要很优秀,很优秀,非常优秀才行。”
“老师,我还不够优秀吗?”少女咋着闪亮亮的大眼睛问他。
老师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当然你已经很优秀了,只是……”老师从椅子上站起来,把这个全校最优秀的学生带到一张“澳宋全域图”前:“你看,我们辽阳只是这个地图上的一个圈圈,青年团是全大宋最优秀的青年才能加入的。你想要加入青年团啊,我看要去汴梁。”
“那我就去汴梁。”女孩子咬咬嘴唇:“我要去汴梁最好的大学……成为最优秀的人,这样才能加入青年团是吗?”
“是的。不过你得先在高考中拿一个好成绩。”老师回到书桌边,掏出一卷《三年高考五年模拟》:“来,把这套模拟题做一下。”
一转眼又是三年后,当卢娜坐着蒸汽机车来到汴梁,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的时候,她已经是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虽然脸上长着些许小雀斑,胸前一对鼓鼓囊囊的肉包还是能吸引很多粗坯的目光——但是当他们注意到这个姑娘的身高的时候,还是会倒吸一口冷气,后退两三步,喊一声“亲娘嘞”,这一米七五大个子的女生,估计盘在脑袋上的麻花辫都能甩死人。
很多年以后,当卢娜坐在共和国最高行政机构——总理官邸办公室,透过宽敞明亮的落地玻璃眺望屋外的芳草坪的时候,依然会想起那个和煦的阳光下微笑着对自己伸过手来的青年。
“你好,同学,我叫程哲。”
俩人在“东京大学新生接待处”的牌子下友好的握了握手,卢娜注意到他的左胸前别着一枚特殊材质的徽章,反光的漆面红旗图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立即醒悟了过来——这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青年团员徽章。
“兹德拉斯特维杰,达瓦里希。”卢娜一激动秃噜了一句老家话出来,她下意识地就立正,右手五指并拢、手掌伸平,举至右眉位置:“报告,国民军预备役少尉卢娜。”她忽然想起来这也不对,现在不是在国民军的训练场上。
程哲温和的笑了笑,也把右手收了回来,五指并拢,手掌伸平,举至右眉位置:“你好,少尉同志。伏波军预备役中尉程哲。”
两位预备役军官就这样通过了姓名,正好一辆大马车停了下来,车夫从前面探过身子来:“是东大的新生吗?上来吧。”
程哲笑着摆了摆手:“您接别的同学吧,我有车。”说着,他就伸手拎起了卢娜的行李:“我那里有车,顺带捎你过去吧。”
虽然临出门的时候,院长嬷嬷拉着她的手说小丫头一个人出远门,不要随便跟着男人走。可是不知道是被那方方正正的国字脸吸引了,还是对那红旗徽章的莫名信任,她就这样跟着这个和煦的大男生走上了一辆红旗双轮马车。
自行车在校园深处的一栋红色建筑物前停了下来,卢娜无数次的来到这里,但除了第一次,似乎没有哪一次如此心情激动——这或许是自己最后一次来到这里了。
院子入口处的保安岗亭内有两位低年级的国防生在执勤,他们看见推着车的吴海南、程哲和卢娜都举起了右手敬礼:“向您致敬,委员同志。”
“辛苦了,达瓦里希。”
不知道为什么,卢娜爱把同志说成“达瓦里希”这个口癖居然会流行开来,据说这起源于她大二的时候代表学生在校园文化祭上接受前人民议院议长(注,即下议院)林子琪同志的亲切会见时的一个小小的口误,但林同志非但没有怪罪,还拉着她的手向其他暗暗嗤笑的议员代表们介绍:“达瓦里希,你们看,这就是我们青年团最宝贵的财富,是我们最可爱的瓷娃娃。”
从此以后,在青年团内相互称呼“达瓦里希”也成为了一个风潮,但却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和她争夺“全团最受欢迎的娃娃”这个称号。
今天他们来到的这个小楼,就是元老院青年团东大分部的办公楼,卢娜在进大学的第一年入了团,第二年就在这里工作和生活。今天是她最后一次来这里,心里忽然涌起了一种微妙的情感。
走到楼前,大门的左右两边分别挂着前元老院秘书长,现任元顾委(全名:初代元老顾问委员会)常务副主任张允幂题写的一副对子“聚似一团火,散作满天星。”
进了楼去,不知不觉之中,卢娜个子高步子大已经走在了三人最前面,吴海南和程哲跟在她身后上了水泥磨面的楼梯,左转进了靠南的最后一间办公室。
这是一间小小的会议室,青年团东大分部的委员们陆续来了,一共十九人,这十九个人全都是东大精英中的精英,他们有的和程哲、吴海南一样是元老的子嗣,也有的和卢娜一样出身普通,全靠着个人的奋斗才能走进这件小小的会议室。
“今天是我们青年团东京大学分部第六届委员会第十七次常务委员会议,下周我们将进行全体会议,会议的安排是一,选举新的常务委员班子……”
卢娜站在会议桌的前端,望着对面墙上的红旗,看了看周围的各位同志们,强压住将要涌出眼眶的泪水,按照既定的步骤主持起会议来了。
程哲坐在他的左下首,埋头做着会议记录。他已经很清楚自己的前程——家里在德隆银行给他安排了一个理事长助理的工作,说是助理,其实很快就会让他在某个地方分行平稳过度一段时间,旋即就安排到一个富饶州郡——比如说杭州、泉州之类的城市担任金融部门的副官,再然后就该是循序渐进的担任各种亲民官,用几个任期熟悉不同地域的特性,等磨洗掉青年人身上的棱角之后,就可以担任独当一面的某个方面大员……
吴海南他已经继承了父亲的元老席位,同时也继承了华中卷烟集团、山都农业公司的董事局席位和5%的非流通股份。吴海南的爱好是高等数学,他每年在信托基金会的分红就足够他拉起一个“海南数学研究院”来陪他研究那些神秘的符号和字母了。
程哲看看周围,很明显的,元老的子嗣们神情都很轻松,他们的就业去向由元老院根据他们的个人兴趣爱好与专长早就规划好了,而平民的子弟们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也许一个江南来的学生毕业会被分配到呼和浩特去养马,而一个山西来的煤矿工人子弟会被打发到马达加斯加去研究野生动植物的药用价值。不过按照常理来说,在座的诸位都是人中龙凤,不说直接进机关大院,去的地方即便是下基层也不会去街道理事会搞爱国卫生灭鼠运动。那些学理工科的,去处不是物理研究所就应该是煤钢复合体托拉斯,学文科的极有可能被充实到省级政府或者市政府去,国防生们最低也已经是上尉军衔了,更不用担心将来的出路。
就连一点关系和门路都没有的卢娜,程哲也很放心——她是初代元老接见过的学生代表,伏波军士兵供养的孤儿,文宣部门最爱的金发瓷娃娃,他估计最后可能的去处是汴梁特别市政策研究办公室这样的清闲去处,然后过两年下放到郑县当一任分管工业的副县长,再调到一个中等城市,比如说淮南当副市长。接下来,三十到四十之间,自己和她估计可以在人民议院胜利会师,一个财经人民委员,一个工业人民委员,岂不美哉……

三天后,校办。
木门猛然被人推开了,程哲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秦守仁!秦守仁!你给我滚出来!”
正在办公的职员们无不惊讶地抬起头来,只见这个身材高大的元老堵在门口,手上还拿着一纸调令:“秦守仁!你搞得什么鬼!”
秦秘书赶紧跑了过来:“小元老,我……”
“你看这是怎么回事?”秦秘书接过来一看,只见是一份东大毕业生分配处的调令:“黑龙江省兴安岭行署屁沟子国有林场,兹有本校毕业生
卢娜,女,一名,分配到贵单位担任林场工作,经组织部门批准,拟任林场政工人员,请予接收。”
秦秘书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毕业生分配处的章啊,小元老,我只管……”
程哲却不管这其中的条条框框:“你不管?你带我去找管事的!”
秦秘书心里有苦也吐不出,小元老们的毕业分配是他经办的没错,但更多的普通学生的分配那都是分配处的事情,谁知道这里面出了什么错,惹得元老大发雷霆。难道那帮丫鬟生后妈养的真的把元老的么么哒分配到什么鬼屁沟子林场去了?这帮人也真是的,估计是平时揩油揩习惯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没上供的就给发配边远老穷,上供了的不管什么牛鬼蛇神都安排了好去处。这回自寻死路了吧。这么想着,秦秘书想到分配处的那几个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对自己也不客气,心里倒是快意了许多。一边给程哲带路,一边添油加醋的道:“小元老,您不知道。那帮分配处的人太没溜了,手里有点儿权力真是什么都敢赶出来,去年有个王八蛋看中了一个小姑娘,非要人家意思意思——光给钱还不够,还得陪睡觉,小姑娘不从,就把人家从订好了的杭州海关改到了攀枝花矿业集团去。”
果然,此话一出,程哲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秦秘书知道人家是实权元老的后代,是财神爷的龙子龙孙,就连校董都要客客气气的,正好趁机给那些没眼色的家伙上上眼药。
在他的带领下,二人很快来到了毕业分配处,只见那几间办公室门口围的都是人,吵吵嚷嚷的似乎都在质问为什么把自己发配边疆。
“我犯了王法吗?我三代清白,爷爷在澄迈流过血,老爹在北平立过功。凭什么让我去伊犁?”一个小伙子冲着办公室里面叫嚷嚷着:“那是充军流放的地方,凭什么让我们去!”
办公室门口一个捧着搪瓷茶缸,穿着松了两个扣子衬衫的矮胖子道:“这位同学你不要激动嘛,元老院的事业不分远近,伊犁新区需要人,你又专业对口不就你去了嘛。我知道你是衡阳来的,可是你学的是畜牧养马专业,回湖南那是没有用武之地滴。”
“那我是学化工的,为什么把我分到了食品厂去造醋。”
“哎呀,你们化工的不是什么三酸两碱么,让你去食品厂造醋做馍馍,正是专业对口嘛。”
秦秘书悄悄地对程哲说:“这就是分配处的周国周副主任,我去给他打个招呼。”
“不用了。”程祁铁青着脸走上前去:“学生分配就是归你管是不是?”
周国见又来了一个面色不善的,以为又是给分到哪里乡下去喂猪的:“哎,我说你们这些学生,怎么一点都不能吃苦耐劳?工作都是一样的嘛,总是需要有人去干的。吴农相如何?当年不也喂过猪,刘部长如何?当年在临高不也是个小郎中走街串巷嘛。你们啊,吃不了一点苦,受不得半分累。将来元老院的大好事业谁来继承?都回去吧,都回去吧。”
程哲却拦住他:“周主任,我只想问一句,毕业分配,到底是个什么尺度,是你们凭着个人好恶来分,还是按照送礼的轻重来分?”
周国一下子脸色下来了:“你这学生,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我是老师,我会做这种有损清誉的事情吗?你们不要听风就是雨,妄想在我这里搞出一个大新闻来。我告诉你们,你们这些学生,就是有一点好处,跑得比谁都快,我今天也不客气了,就要得罪你们一下——再敢胡说八道,统统的送蜉蝣地!”
有人闻言胆怯,但程哲却索性拦住了门:“周主任,今天这么多同学在这里,你放两句狠话是不行的。我们都在看着呢,你今天必须要给一个交代。”
周国真的生气了,正想叫人来帮忙,秦秘书却从学生后面跳了出来:“老周,老周,莫冲动,这位是小元老,是小元老。你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听说是小元老,周国一下子笑了:“原来是小元老啊,真是……啊,哈哈哈哈……啊,秦秘书,你快来。小元老们的毕业分配不归我管啊,啊哈哈哈哈,我这都是……都是……”
他本想说都是些穷酸人家,但一看外面苗头不对生生的把那几个字吃了下去。
程哲拿出卢娜的分配单来:“这个是归你管吧。”
周国一看:卢娜?谁啊,这东大一年毕业生几千人,谁记得那么准啊,不过没什么印象,估计是没送礼,可是这话又不敢当众说出来。
好在这时候,走廊上过来了一个人:“这么多人围在这里,成什么体统!”
学生们回头看去,只见是校办的符友尽符主任来了,便齐齐垂手而立:“符主任,您给评评理吧,这分配工作的事情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符友尽平日是个弥勒佛,见谁都笑呵呵的,号称是朋友尽四海。和学生们关系也不错,此时大家都把他当作主心骨。符友尽也是做了好几年校办主任的,当然知道分配处在每年毕业季都会玩的猫腻,他等到这时候出来,也是为了两方示好,都卖个人情。
“同学们,你们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嗯……分肉有肥瘦,工作有好坏。但元老院的好学生也还是要有点牺牲精神的。”符主任不紧不慢的道:“周主任,我看啊,学生们的呼声也是要听的,有时候要多为别人想想,看看有些岗位是不是能再调剂一下?干工作也是强扭的瓜不甜,要让大家心悦诚服的去,才能干出热火朝天的奔头来不是。”
一转身,他又道:“我看你们,好几个我都认识的,不是我说啊,快毕业了的人,平时在学校表现都是很好的。你是三好学生,你,也是优秀干部。平时表现都很积极的,证明这时候要分工作了,都不讲情怀了,开始打自己的小算盘了。离家远了不想去,工作艰苦的地方也不想去。正是因为你们是三好学生,是优秀干部,所以学校才希望能把你们安排到基层,当一个螺丝钉,去带动落后的地方发展,让大家一起感受到元老院的光辉。我不是贬低你们你们几个都是男子汉老爷们,在这点上可还不如一个女孩子。文法学院的一个女生,可是主动向组织上提出来要去最艰苦的地方。经过讨论和征求她本人意愿,安排她去了兴安岭的一个农场,你们这一届,论条件艰苦,论背井离乡,真没有哪一个比她更差的了……”





(三)


  

【先唠叨两句】
 本文的故事发生于圣历第六十三年,耶历1693年。第一代的元老们基本上都已经去世了。少数如钱朵朵、张允幂等虽然还在世但也已经是耄耋老人。
 元老院的席位正处于第二代元老开始向第三代元老转移的时代。与在“光复战争”前后出生并成长的第二代元老相比,第三代元老全都是在澳宋政权已经光复大陆、建立稳固政权之后出生的。他们从出生伊始就过着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生活。
 与国家的飞速发展相比,作为上议院的元老院和作为下议院的人民议会之间难以克服的矛盾成为了澳宋政体难以解决却又不得不面对的核心问题。
 九三年,鲜花之下,潜藏着毒蛇。




   
从汴京开往关外故地的火车最为出名的是Z17列车,又被称为东北快车。它的终点是黑龙江省的首府齐齐哈尔。
齐齐哈尔是达斡尔语中“边疆”的意思——达斡尔人是契丹人的后裔,生活于黑龙江的上游地区即伪明时代的索伦地区。黄太吉为了专心对付伪明,曾经三征索伦。但英勇的达斡尔人没有被凶残的建州女真奴隶主吓倒,他们不屈不挠的为自己的民族解放而斗争,最终在伏波军席卷东北的狂潮中迎来了本民族的解放。
从汴京坐东北快车到齐齐哈尔全程四千华里,加上火车更换车头、添煤加水的时间,至少要三天四夜才能到齐齐哈尔,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头。
卢娜坐在7号车厢中间的一个位置上,她面前的小桌上摆着几张信纸。伴随着车厢有节奏地晃动,她握着钢笔的手工整的写下将要投递的信:“哲哥:见字如面……”她心头似乎有千言万语,落笔时却又话到嘴边舌打墙。
她知道按照学校原来的计划,早已经在江宁特别市市政府办公室给她预定好了一把椅子、一张桌子,可以说是有着大好的前程在等着自己。
只要不是太蠢的(能够进东大的怎么会是蠢人呢?),有一个不错的起点,再加上各位校友的抱团取暖,自己将来的前途不说是无可限量,也是远远超过了许多同龄人。
“但这不是我想要的。”她第一百零三次徘徊在学校礼堂外的时候,看着已故萧元老亲笔提下的校训:“穿洲越海来到乱世不是被雷劈,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怀着解民倒悬、再造华夏的梦想和理想,向着明末的乱世进发。”
二十二岁的斯拉夫少女作出了她自己的决定,去祖国最艰苦的地方,做一颗默默无闻的螺丝钉。
“请原谅我没有和你们商量这件事情,在这四年里,能够有你们这样的好朋友,是我最快乐的事情……”卢娜看着窗外星星灯火,对自己好友的算盘心知肚明。
名为共和的国家,实际上是被一千多个元老家族瓜分的干干净净。名为国有的大企业,那些控制着国民经济命脉的煤炭复合体、石油化工、装备制造重工业、电信通讯、连自己现在坐着的铁路运输全都分别属于名称不同的超级国有企业。但这些公司、集团的所有人中除了若干元老的名字之外,还有一个持股比例远远超过任何一个个人的“非法人组织”——元老院资产委员会,简称“元资委”。
就以吴海南家的华中卷烟公司来说吧,这是一个占据了国内卷烟行业半壁江山的超利润企业,但吴海南作为吴氏家族的代表仅仅持有5%的非流通股份(当然这其中的利润已经远远超过一般人的想象力),元资委代表元老院持有着51%的股份。而元资委控制着的这些超级财富,一不对人民议会负责,二不向流通市场上的股东披露。它所有的这些财富,代表着元老院这个超级政治实体所控制的经济基础。
元老院的席位是代代相传的,对于外人而言,元老院与构成这个国家的绝大多数国民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尽管元老也需要结婚生子,也有生老病死,但元老院的席位恒定,这就意味着国民经济的绝大部分财富与绝大部分的国民无关,甚至可以说与绝大多数元老的子孙都没什么特别的关系,他们所能够领取的,无非是自己家族的分红,以及元老院按季度发放的一些特别津贴而已。
这个国家的真正权力实际上被牢牢地控制在元老院的那一千多个席位主人手中。他们有的深居简出,有的低调平凡,有的甚至如吴海南这样沉醉数学,痴迷于脑力游戏。卢娜觉得平心而论,这其中有至多五百人关心国家大事都可能是高估了元老们的政治热情。
经历了两代人之后,大多数的元老都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即便是当初在临高一锤子一锤子敲出了整个大钢铁厂的工业口元老,他们的子孙也大多过上了持股人的好日子,整日衣冠楚楚的端着玻璃酒杯在高楼大厦里高谈阔论芭蕾舞的精妙、抽象派油画的格调还有股票投机市场的波动。
他们需要专业的经理人——卢娜毫不怀疑这点。高中课本上她就学到了所有权和经营权的分离。如果说元老们是这个庞大共和国的所有者——董事会成员的话,那么他们需要各种专门的业务经理、副总经理、总经理来帮他们料理方方面面的技术细节。当这个新生的国家还局限于临高一隅的时候,元老们还能够亲力亲为,从外交到内政,从作战到生产都离不开他们的指导和引路。但是六十年过去了,古老的城墙被推倒了,一根根烟囱竖起来了。山西的煤鞍山的铁大庆的石油湖南的有色金属,各种工业企业遍地开花,人民群众是富有才智的,技术上的新突破不再仅仅局限于元老们的实验室。归化民技术干部也能独立自主的解开科技树上的一个个小小的进步点。
从最开始的工业技术追赶开始,归化民获得的“金质劳动奖章”与“科技进步奖”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行政机关和司法机关由归化民们掌握权力,虽然马前瞩、文德嗣那一代人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消退,但是来自于所谓的新解放区的新人在这个国家中也是越来越重要了。
临高,曾经是这个国家的龙兴之地和生活方式的标致。但是现在的临高,只不过是长途旅行去接受“爱国主义教育”的一个基地而已,其魅力值已经恢复到了历史上的正常水准,处于被人即将遗忘却又因为政治正确而不敢遗忘的那个角落。
面对这种局面,胸无大志,沉醉于开后宫博物馆和享受正宗哈瓦那雪茄的那些元老及其子孙们自然心满意足,在他们看来,终日钟鸣鼎食,笙歌燕舞不就是祖先一刀一枪,一锤一锹换来的吗。
但是也有一些异类,始终忧虑红旗还能打多久这个老掉牙的问题。他们不满足于元老院内的一人一票,他们想要的是人民议会里的唇枪舌剑和暗潮涌动。他们利用元老的权势和金钱,选择那些可以为自己所用的“青年才俊”,把这些人安排到自己预备好的地方,按照规划好的路线图升迁,水磨工夫花下来,不过两代人的时间,有的元老成为了酱油元老,也有的元老如猛火烈油,在元老院外权势滔天。
卢娜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忽然一时痴了;这样的太平岁月不好吗?这样的繁荣生活不好吗?为什么要去想那些还不存在的事情呢?
但是一转眼,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小伙子抱着胳膊昏昏沉沉睡去的样子,她又想起了自己导师在开学时的一段话:
“中华历史最好的时间是哪一段?我个人认为是宋徽宗宣和五年——江南方腊已平,西夏胆寒,燕云克复。朝中众正盈朝,汴京繁华无比,天下还有比这更好时代吗?”
是啊,危机往往就潜伏在盛世之中。这是读历史的常识。卢娜当然不会陌生,她把信纸折叠起来,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了,她将要前往的是一个陌生的去处,她给自己选择的是一条无比艰难的路。她小心翼翼地将信纸塞进信封里:“保佑我吧,英明的元老院,伟大的伏波军。再见了,我亲爱的哲哥,我们选择的道路虽然不同,但我相信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都是为了这个伟大的国家能够延绵万代,最终星辰大海!”
三天后,卢娜打着哈欠,拖着一箱行李走出了齐齐哈尔火车站,接下来的旅程她要运用多种交通工具——先是坐大马车到黑龙江城(瑷珲),过了黑龙江,她就好裹上了吴海南毕业时送的皮草,唐诗云“胡天八月即飞雪”。现在是农历七月下旬,气温已经下降到中原秋末冬初的水准了。
再去黑龙江城之前,她还要先去青年团东三省分部报个到,尽管她东京大学分部委员的职务已经卸任了,但青年团的团籍还在。按照惯例,跨行政区域的工作调动,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和当地组织建立起关系。俗称“转关系”
东三省分部在齐齐哈尔市政府所在地同一条大街上,是一座三层小楼,看样子可能是一座货栈改来的,门口进进出出的很多年轻人,卢娜似乎也被这种活力感染了,连手上的行李都轻快了许多。
门口问讯处的一名青年看见了她:“是来报道的吗?从哪里来的?”
“卢娜,东大毕业生,这是我的团员证和毕业分配书。”她把准备好的文件递给人家:“请问转关系在哪里办?”
“三楼干部处——嗯,你是有级别的吧。应该去二处。”那位青年把证件还给她:“你把行李丢给我好了,我帮你看着。拎上拎下的多麻烦。”
道过一声谢之后,卢娜上了三楼。东三省不比汴京这种国际大都会,大家看见个金发碧眼个子高挑的娘们都还是很稀罕,忍不住要多看几眼,也是拜其所赐,卢娜倒是很顺利的就找到了干部二处。
二处不是一个多么大的机关,办事的人也不多。和一处门口坐在一走廊等着排队的场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卢娜想起底下那位问询处的小伙子说的“有级别”,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正在排队的“没级别”的青年们。
进了二处后,她把自己的手续材料交给了最近的的一个小姑娘。姑娘含着笑意翻看了两下之后,起身扭头对着里面喊道:“彭叔”,里面站起来了一位有些油腻的中年男人。他从办公桌后面绕过来,捧着一个陶瓷茶杯,安步当车地走过来,瞥了一眼小姑娘递过来的材料。卢娜仿佛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太阳一样的光芒。
“哎呀。原来是卢娜同志来了啊。”中年男人热情地伸出双手,大力摇晃着:“我们已经接到了上级的电报,这就为您办手续。您请坐。小王,快,愣着干什么,泡茶啊!”
卢娜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很快一杯泡在紫砂茶杯中的清茶带着热气被送到她的面前。所有该填写的表格都被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他面前,油腻男人彭叔热情洋溢的指导她“请在这里签字,请在这里,还有这里,签字就行了,别的不用填了,这些都不用填。”
卢娜现在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很快油腻大叔就从一个档案盒里摸出来了一张贴了文件头的电报纸:
“卢娜同志,这是我们前天收到的电报,是东京发过来的。它比你来的还要快呢。”
正在填写履历的卢娜抬起头来,恰好看见文件正中央的“团中组发”几个大字。
对方清清嗓子,却又压低了声音宣读了起来:“东三省分部:根据青年团中央组织部长会议讨论,决定任命
卢娜 同志为黑龙江省省团部联络员。”

卢娜吃了一惊,心里旋即明白过来这热情的招待是怎么回事。
很快就把手续办完了之后,她走下楼梯,从那位“义务劳动”的小伙子手上接过自己的行李,却只感觉内心充满了一股浊气。
她之所以想要远离汴京或者杭州、江宁这些大城市,一个藏在心里的原因也是这几年对这些官僚体系中的上下之道感到厌烦了。文主席说得多好啊,夺取全国政权只是元老院事业的一小步,是万里长城的第一块基石。在海南的老归化民干部,有的没有倒在伪明朝廷的弓弩火枪之下,却被地主阶级腐化干部的糖衣炮弹打倒了。有的归化民干部出自农村,来于平民,进了城却学起了陈世美,大搞三妻四妾,五子登科,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变得和曾经唾弃的东林党腐朽势力一样醉生梦死。尽管经历了契卡的各种运动,但官僚主义的种种特征还是不可避免的在新生的政权上下蔓延了起来。
“一个政权最危险的时候,往往就是第二、三世代交替的时候。这时候开国的勋旧凋零,而建国时应对现实的一些临时措施如果不能得到及时的纠正,往往会成为颠覆航船的暗礁。而渡过这一危机,往往会焕发生机一跃成为一个强盛帝国——如西汉之文景,李唐之武朝……”
导师的声音又一次在她的脑海中回响了起来。
卢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这些不愉快的事情都抛在脑后。她接过的不仅有一纸调令,还有八千宋元的活动经费。
尽管按照惯例她可以用这些经费买一些口红或者漂亮的连衣裙,要知道齐齐哈尔是她路过的最后一个大城市,离开了这里她估计有很长一段时间就看不见一根烟囱,也再也买不到香烟、格瓦斯。甚至于连接下来通往黑龙江城的道路,虽然还是按照战备所需修筑的“国道”,但是最主要的交通工具已经变成了马车——从齐齐哈尔通向黑龙江城的铁路还在修筑之中,即便是乐观的估计也需要等到后年才能通车。
“过了黑龙江之后,就基本上离开文明社会了。”卢娜拖着满满一箱子沉重的行李,一手扶着头上的狗皮帽子,一边吃力地爬上了大马车:再见了,枷锁。





(四)去林场的路上

接下来的路连马车班车都没有了。她找到黑龙江城的国民军驻地,问他们去外兴安岭屁沟子林场怎么走。
驻守当地的国民军上尉很客气地接待了她,并告诉她:如果要去外兴安岭的话,那么必须抓紧时间了,过了短暂的秋天,就会进入漫长的冬季,到那时候即便是大队人马也也不敢向更北的地方前进。而黑龙江城则是商队活动的最北端,也是山区猎人南下的终点,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山货交易集散地。她可以跟着完成交易的猎人们回外兴安岭——当然路上的安全只能靠自己了。
短暂地休息了一夜之后,上尉打发了一个小子来告诉这个金发女人:“你运气不错,市场上有几个鄂伦春人要回老家,他们虽然不去屁沟子林场,但是只有几十里地,你可以到他们的屯子里看怎么过去。”
鄂伦春人是山里的渔猎人,也是索伦地区的原住民,随着大东北的开发,他们的活动范围也从大兴安岭向外兴安岭扩张,但是依然以传统的渔猎生活为主,尚未彻底的定居下来。他们的所谓屯子其实是邻近他们进山路线的补给站和宿营地。鄂伦春人尚处于原始公社的时期,对私有财产并不看重,一个屯子不仅自己部落可以用,其他进山的人也都可以使用。不仅如此,对于他们来说,一起进山的都是朋友,应当相互帮助——考虑到东北地区经常出现的极端气候,这种选择倒不一定是人性的光芒,而是自然压力下的团结。
这一队鄂伦春人有十几个,两个带队的长老大约四五十岁,其余的都是年轻的男孩和女孩。卢娜感到有些奇怪,不过用几颗水果糖就套出了小孩子的秘密。
这些十来岁的小屁孩是部落里的晚辈,他们都被“衙门”接到黑龙江城来学一些简单的文化——包括汉语、算术和基本的科学常识。显然国民教育系统虽然还暂时无力将国民义务教育普及到如此偏僻的地方,但已经竭尽所能地向这些刚刚摆脱蒙昧状态的原住民们传播科学的福音了。
鄂伦春人原来是与皮货商人之类的行商直接易货交易,在这种交易中往往会吃很多亏,几个不值钱的玻璃珠或者一盒火柴就能换一张熊皮、一打狐狸皮。现在“衙门”出台了统购政策,由衙门同意收购符合标准的皮货等山货,然后按照省城发来的指导价卖给鄂伦春人食盐、火药和药品等必需品。鄂伦春人手上多余的货物也可以自行出卖,这样国家从转售给关内商人的过程中收到了不菲的交易税和奢侈品税,渔猎人的生活水平也有所提高,对衙门,尤其是对汉人的态度都好了很多。
说话间,长老套好了车,把孩子们都抱上了车,然后用半生不熟的汉语招呼着卢娜:“快上车吧,我们挤一挤,大个子姑娘!”
卢娜爬上车才发现这种大车外观看上去老大的——该有小半个火车车厢那么大,可是里面堆满了要带回去的东西,还充斥着一股皮草的腥臭味,再加上十几个孩子以及他们的包裹,真的是只能“挤一挤”了。
出了黑龙江城,沿着精奇里江可以坐船,一路有大大小小几十个屯子,统称为江东六十四屯。但是到了结雅镇再向北就不能通航,只能继续在马车上挤着。接下来也没有路,该怎么走,全都靠长老的记忆和老马识途的经验。
卢娜对这一片被称为“外东北”的地区的第一印象就是辽阔无垠的土地,这广阔的土地上河流密布,是动植物的天堂和乐园。沿着精奇里江两岸水网密布,生长着无边无际的沼泽林,许多地方还从来没有过人类活动的痕迹。在这里自由自在的生活着梅花鹿、灰狼、狐狸、棕熊和东北虎,如果是一个自然博物学者在这里的话,可以清晰地分辨出几十种落叶林,上百种草本植物还有不计其数的动物资源,更不用说深埋在地下的各种矿产。在元老院的版图上,内外东北一起组合起来的大东北地区将是未来华夏民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
而东北的原住民们对待如此丰厚的资源的慷慨利用方式也令她大开眼界——几名少年戏耍着用棒子就打晕了一只傻孢子,而两个小姑娘合力用洗衣服的铜盆从河边舀起来了一只欢蹦乱跳的嘎牙子,更不用说,还有一只呆萌呆萌的野鸡,居然直挺挺的飞到卢娜的怀里,被长老做成了一只很好吃的烤野鸡。
当然东北也是危机四伏的,不要说那些看上去和平地没有什么两样的沼泽——卢娜有一次在宿营的间隙想找个地方方便一下,还没走两步,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尽管前后左右都是看上去很正常的参天大树,脚底下也是不知道多少年的落叶苔藓,但是一种本能让她向后一跳,撒了腿就往回跑。后来一个少年过来拿着树枝试了一下,“果然是沼泽。”少年一本正经很严肃地对她说:“大个子姐姐,你不要乱跑,真的掉进去了就一准没命!”
沼泽只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威胁而已,入夜之后那才叫危机四伏,尽管大家会点起熊熊的篝火,但是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狼嚎声,还有远处树林里若隐若现的绿色眼睛,都告诉大家,这条路上充满了可怕的顶级捕猎者。
在从结雅镇开始的第十六天,卢娜第一次看见了在野外散步的东北虎——那是一只老虎妈妈带着两个老虎宝宝,它们悠闲地在林间散着步,仿佛是准备消化刚刚吃下肚的午餐。而车里的人都拿出了家伙,就连卢娜也都掏出了六连发的左轮手枪。
万幸的是,老虎似乎真的吃饱了,除了小老虎好奇地往这边走了几步,又被母亲用低沉的嘶吼声叫了回去之外,大家总算是相安无事的“山水有相逢。”
松了一口气之后,卢娜问长老:“你们不是猎人吗?为什么不打老虎?”
长老摇摇头:“不打带崽的,不打怀孕的,这是祖祖辈辈的规矩。她也知道的,所以让我们过去了。”
又过了两天,长老似乎看出了她有些痒痒的心思,说有机会会给大家开个荤的——车上的肉食也吃得差不多了,该动动枪,补充一下给养了。
说来也是巧,他们中午刚刚吃完饭,收拾完营地,就听到树林里传来了一阵慌乱的声音,大家立即紧张了起来。女孩们都钻进了车里把猎枪分给大家,男子们围成一个半月形,面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装弹,预备,瞄准,动作一气呵成。
男孩子们坐在车头,抚慰着有些焦躁不安的挽马,这时候站在车轮上手攀着一根木头把手的卢娜忽然看清了从树林里冲出来的动物,原来是一群野猪!
她感到自己心跳陡然加快了,东北的山林中,野猪可不是什么好惹的。在猎人的危险排行榜上有“一猪二熊三老虎”的说法。这成群结队的野猪可是比百兽之王东北虎还要恐怖的存在啊!
不过这群野猪也有不同,它们似乎十分慌乱,似乎正在被什么追赶。长老瞄准了冲在最前面的一只黑皮长牙大野猪,这应该是这群野猪的头目,但是它此刻也已经慌了神,竟然径直的冲着马车冲了过来。
长老用鄂伦春人的方言喊了一句,火枪都一次击发了起来。野猪的皮厚,猎人用的猎枪未必能一枪致命,因此为了确保安全,往往会采取集火射击的方式来确保击杀——否则的话,受伤的野猪狂性大发,更加危险。
枪声响后,长老立即下令重新装弹上膛,卢娜站得高,看到那一只肥大的野猪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应该是已经没了性命。其他的野猪没了头领,停下脚步围着首领的尸体不知所措。此时丛林深处又传来了一声低低的虎啸,野猪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各自夺路而逃,倒是没有再往这边来的。
等野猪群跑散之后,一个少年正准备上前去接收猎物,却被长老拦住:“慢着,再等一下。”
卢娜向丛林里眺望,只见所见之处都是一片斑斓,似乎根本看不到什么。但是奇怪的是丛林里却是莫名其妙的寂静,这种与众不同的寂静,让每个人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想起那声低沉的虎啸,忽然觉得口里很干,非常想要喝水。
长老死死地盯着落叶林的深处,手中的猎枪慢慢地转移着方向,忽然一个少年指着他的前方叫了起来。卢娜循声望去,只见那是一只生平从所未见的庞然大物,当它把目光投向自己的时候,卢娜感到一阵心惊胆裂,仿佛脊梁骨都要被人抽走了一样。
老虎冲着他们看了几眼,嘴角滴下了一些鲜血,然后扭头小跑离开了。长老等它走远了,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遇上一个猪倌了,幸亏它吃饱了……”
卢娜也瘫在了车轮边。一个女孩递给她一个皮囊,卢娜接过来喝了一大口才发现原来是烧刀子。她一边咳嗽着一边站起来,酒精仿佛让这个斯拉夫女人恢复了一些元气:“好大的大虫……”
“这是猪倌。”递酒给她的女孩子认真地纠正道。
“什么是猪倌?”
“就是会赶猪的大虎。”一位少年解释道:“刚才那群野猪全都是它养的,它想要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这群猪吃光了就去找下一群。”
卢娜觉得脑袋晕晕沉沉的,还没有明白过来。少年们已经去把刚才打死的野猪拖了回来,过了一会儿,他们在林子里又找到了那只老虎吃剩下的每餐——也是一只健硕的公猪,但是它死的特别惨。长老指着公猪被啃掉一半的屁股说:“老虎吃猪都是等他们跑起来,全身都活动开了,然后一爪子掏开肛门,然后慢慢的吃肠子,一般把内脏还有屁股上的肥肉吃完就扔掉。”
卢娜听了觉得有点恶心,又喝了一大口酒,这才觉得舒服点。果然斯拉夫人还是最需要高度白酒,但是晚上吃烤野猪肉的时候,卢娜还是毫不客气地啃了两大块肋排。
八月二十四日。当看到黄皮子沟屯的木头牌子的时候,卢娜已经瘦了五斤多。但这还不是她的终点。黄皮子沟屯虽然已经是在外兴安岭的山麓下,距离屁沟子林场还有三十多里地。作为一个陌生人,她不要妄想自己能够走过去,只能在这里等着林场的人过来接她。
屯子虽然不大,常住的居民只有十来户,他们一半是充任仓库保管员的职责,一半是做点儿林场的小生意。毕竟按照那些鄂伦春人的说法,这里是距离屁沟子林场最近的一个有人烟的地方了,在这里一根香烟换一根人参的买卖也有人干。
鄂伦春人们到了黄皮子沟屯之后就要准备迎接进山回来的族人了,秋末冬初是鄂伦春人重要的狩猎季节,这时候的狗熊吃得肥肥的准备过冬,熊掌比春季的要肥美不少,价格也是要高出几倍。其他动物的皮毛也都是这个时候最好。猎人们会在头场雪和二场雪之间的空隙下山回来。
“再晚的话就回不来了,大雪封山之后猎人就成猎物了。”鄂伦春人有着朴素的自然观,他们比许多文明人更懂得什么叫见好就收,什么叫靠山吃山。
在林场来人之前,卢娜先住在一户人家里。户主姓骆叫骆老三,今年四十许,取了个媳妇也是膀大腰圆能干活的,家里两个小子两个丫头,最大的十九岁还没有定亲——在这种“遗世而独立”的地方,能够婚配简直就是社会学的奇迹。骆老三一直希望能有个什么机会安排儿子到林场去工作,那里至少有老老少少五百号人,有男有女,说不定儿子的前途就在里面呢。
但是要解决这个问题并不容易,林场属于国家编制,在里面就算是一匹马一头驴子都是国家的财产。要想进林场,这种端上铁饭碗,穿上干部装的好事能轮得到骆老三?
骆家大婶有时候也会埋怨男人没用,连一户能帮得上忙的亲戚都没有,人家林场每年招工,怎么都轮不着自己家。
“我有啥都好法子。”骆老三愁眉苦脸的数着黑豆:“有权的有钱的能吃空饷,咱家这光景,前朝就是穷光蛋,这辈子我看啊,也翻不了身。”
卢娜耳朵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她还想听骆老三再说下去,可锅里煮着的白菜梆子已经开了,搀和着野猪肉的香气,一下子把围坐在火炉边的几个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虽然骆家大婶总是抱怨男人没用,但其实她也不得承认自己的日子比起祖辈来已经好多了:“爷爷那辈子往上都没吃过几顿干的,更不用说肉了。我爷爷也是有名的猎手,猎的皮毛不知道多少。倒死了连一件棉袄都没穿过……现在的日子真是想不敢想,就是要能吃上公家饭就好了……”
看来,吃公家饭,已经成了骆家大婶一块心病。




元老院的谢幕(临高同人《聚似一团火》的结尾)

——卢娜在第九届国民议会闭幕会上的致辞

人民、同志还有朋友们:
第九届国民议会结束了,这次会议开得很长,从去年的十一月十一日,到今年的五月二十日,开了整整半年。全体的国民,还有海外各领地的军人、教师和工农业工作者,航行在大海上的商船队们,都在关注这场会议的进程。(全场安静)
在人类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这样开诚布公的讨论;在一切政治的舞台上,从未有过这样广泛而深刻地辩论。在六个月的时间里,我们就国家和民族的命运,人民的福祉与未来,充分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彼此交换了观点。每一次辩论,都将国民对我们的期待推进一步。今天我们终于可以如释重负,向全体国民汇报我们的成绩,交出一份能够期待历史检阅的试卷。
我,尼娜·伊万诺夫娜·伊万诺娃,由国民自由投票选举诞生的国务总理,受元老院和国民议会的委托,于今日向全体国民宣布,自即日起我国的国体确立为民主共和制。我国宪法第一条修订为:全宋人民民主共和国是全体国民所有的共和制国家,代表工人、农民、知识分子和一切热爱祖国的爱国者的集体利益。(掌声)
我国宪法第二条修订为:国家实行三权分立,国民议会代表全体国民行使立法权,任命行政首长、最高司法机关、最高检察机关负责人。
宪法第四条修订为,元老院代表国家一级行政区划,每个一级行政区划推选两名元老院代表;国民议会代表国民,按一定比例从全体具有被选举权的国民中产生。
宪法第七条第一款修订为,元老院议长为国家元首,应当宣誓忠于宪法、法律和人民,服从国民议会的决议,履行国民议会授予的职责,代表国家从事外交和祭祀活动。(经久不息的掌声)
宪法第九条第一款修订为,国民议会是全国武装力量的最高统帅部,有权宣布和平与战争,缔结条约。增加第二款为,国民议会的开会与休会不影响其最高统帅权。紧急状况下,国务总理有权代行统帅权,但必须在二十四小时内获得国民议会的确权追认。
宪法第十一条修订为,司法原则为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一切人未经审判不得被宣布为有罪,审判应当公开公正,被控犯罪的人有权获得辩护,司法机关独立自主地行使审判权,不受任何外在因素的干扰。
宪法第十二条修正为,人民有权自由结社,有权发表言论、出版著作和开办报纸。
宪法第十六条修正为,宪法未描述的人民权利,人民天然有之;宪法未授予政府的行政权力,政府无权行使。(排山倒海的掌声)
新修订的宪法,已经经过全体国民议会的讨论,获得了法定的多数票。从今天开始,我国的绝大多数国民,都可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们终于可以确定, 我们是自己国家的主人了。(口哨、吹喇叭、各种各样的声音,甚至有人脱下皮鞋敲桌子)
这个成就,属于全体国民,尤其属于全体的劳动者,所以我们在讨论宪法修正案的时候,听取了山西代表团和湖南代表团的意见,加入了劳工保护和关于工资、工时和禁止使用童工的规定。
我们也不能忘记占人口一半的女性,为此我要特别感谢安西代表团和黑龙江代表团,他们的代表特别坚决地提出了关于男女平等和保护女性劳动者的提案, 本届议会为此将专门修订《婚姻法》、《继承法》并制定《关于女工人工资、福利及劳动保障制度的规定》。
来自海外的代表,以东非大区和中美洲大区的代表团为例,他们提醒我们关注我国在商业上的特殊利益,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尽管我们的国家已经统一数十年,但是在涉及远洋贸易和进出口时,税制仍然不统一;湖北代表团和四川代表团也指出长江这条黄金水道尚未百分之百的发挥作用;北平代表团提出教育应当获得更优先的地位,河北代表团向我们展示了农村仍然有相当多的人民生活在勉强温饱的状态。内外蒙古代表团以及青海、前后藏代表团提醒我们,作为一个统一的国家,我国境内还生活着几十个处于原始氏族制度、农奴制度的民族,我们有义务提高这里的教育水平,废除那些历史上血淋淋人吃人的制度,让农奴的儿子可以和矿工的女儿一起走进汴京的大学堂,成为未来国家的领袖。
历来,我们的贤者都在思考一个问题,如何让人口百分之九十九的群众成为统治的基石。唐太宗说过“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如果始终将少数的上层统治者与绝大多数人隔绝开来,那么覆舟对于一个政权来说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而不是一个会不会的问题。我们的元老院曾经为推翻暴明的统治,争取民族的独立与解放,解救整个华夏世界立下过汗马功劳,但是他们同样未能摆脱自己的历史宿命,他们鄙弃一家一姓的血统传承,却宣言五百个家庭的“荣辱与共”。那么,哪个被推翻的帝国王朝,不是由五百个甚至五千个的王侯将相的家族组成的呢?一旦人民觉醒,五百个、五千个或者五万个家族在觉醒了的人民面前都只是螳臂当车。更何况,今天的民智已开,矿工的儿子和农夫的女儿都明白一个通俗的道理:这天下是我们大家的,而不是皇帝、贵族或者元老院的!(万岁!万岁!万岁!大礼堂内人都站了起来,把所有的东西都扔了起来。)所以,我非常能够理解今日在场的各位代表的心情,我也想要和你们一起欢呼,从今天开始,二十四史的帝王家书已经结束,从今天开始,是属于全体三万万大宋人民的历史,是属于每一个庶民、黔首和普通人的历史!是一个不问出身,不问血缘,只要求能力和努力的历史!这个历史,将由我们一起开创!万岁,人民!

(万岁,人民!)

万岁,大宋!

(万岁,大宋!)

万岁,共和!

(万岁,共和!)


以上内容选自《共和国历史读本》(初中三年级下)
演说人,卢娜,女,国务活动家,政治家。幼年因洪水成为孤儿,后在儿童福利院成长,毕业于东京大学政法学院,分配到黑龙江省屁沟子林场担任政治指导员,后历任黑龙江省农业厅林业局副调研员、调研员,黑龙江省农垦总局政治指导员。
共和五十九年,参加了刚果河流域林业普查队,并担任副队长,经历九十多天的艰难跋涉,终于确定了刚果河的源头,成为著名的女探险家。后又参加了著名探险家陈近南组织的尼罗河河源科考队,这两次惊心动魄的科学考察(探险)时候十八世纪初元老院在非洲进行的一系列以科考为名义对非洲内陆地区进行殖民活动的前期准备,随后不久,卢娜成为了新成立的非洲农业发展集团的高级顾问,并受命在当地招募土兵,组成了非洲第七军。
共和七十七年,为了配合对奥斯曼帝国的军事行动,元老院授权卢娜在非洲展开军事行动,她以非洲第七军为骨干,配合少量的伏波军正规军,奇袭开罗,拿下了红海咽喉。并听取元老院空降来的军事指挥官年羹尧的建议,一面在开罗大张铺陈,做出一副养精蓄锐的模样,同时抽选少数精锐,配合地面向导,奔袭大马士革,转瞬间打开了南部战场的局势。此后卢娜与年羹尧一主政治,搞攻心统战,一主军事,连战连捷,以区区一个杂牌军的装备和实力,硬生生压过了北方高加索军区十六个军的风采。战后,元老院论功,年羹尧以军功居战将第一。而世人却以为不公平,松江,大公报,称:“年将军固然有古霍去病、李绩一般的功劳,但是刘邦还知道论功以坐镇后防的萧何为上,怎么元老院就把卢娜忘记了呢?以区区一名女子,孤身海外开拓十余年,积累粮秣,刺探人情,整编军队,这些都不是简单的功业。而年将军空降节度,她却不争不怨,尽心后勤,坐镇开罗以为接应。谈笑之间,哈希姆家族俯首帖耳;环顾之间,沙特满门积首京观。”
共和七十九年,元老院重新下达对奥斯曼帝国最后一击的命令,集中了东欧军团(从保加利亚方向进攻)、高加索军团(从亚美尼亚方向进攻)和南方军团。
卢娜和年羹尧分别担任南方军团的政治委员与司令员。战役开始后不久南方军团攻占了巴格达。夺取巴格达的荣誉,让年羹尧非常膨胀,他开始向元老院谋求由自己担任战役司令部总司令的职位(按照之前的规划部署,他已经是战役前敌委员会的委员)。因为临阵换将是大忌,元老院没有同意他的请求。但此时过去不久之后,总政治委员李卫在前线视察军情的时候被敌方狙击手击伤,副政治委员曹霑沉迷于高加索女奴和阿拉伯风情大花园,天天呆在后方写书(有一种说法是,他因为一个貌美的女奴卡珊德拉与总司令员发生矛盾,所以称病不出)。此时元老院只能任命卢娜认代政治委员,结果年羹尧更加愤怒,喝完酒后对记者喷这大宋国药丸。
因为年羹尧的悍将之名在国内热血青年之中非常出名,加上他一贯爱喷元老院,所以深受媒体界的欢迎。元老院不得不将他撤职,结果这让他名声更大,几乎成了一位悲剧英雄。
但年羹尧去任,司令部的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气,加上卢娜为人谦虚冲淡,与总司令朱玉阶、副总司令林珊虎和总参谋长刘百乘、副总参谋长粟煜都能相处愉快。

君士坦丁堡光复之后,按原定计划,将由原司令部转成军事管制委员会,协调与第三罗马帝国皇室的关系。但因为年羹尧在国内无休止的喷人,特别是他向报纸爆料,指责卢娜为了筹集军粮和军费,对辖区内的原始部落下达了残酷的“余粮征集令”,造成了较大面积的饥荒(据后世史学家的统计,在共和七十五年到共和八十年之间,因为余粮征集制和其他政策性因素的缘故
,造成了至少一百五十万非洲原住民的死亡,其上限不同史学家有不同观点,大体在三百万到四百万之间。)。元老院为了应对左翼媒体界的压力,不得不将卢娜免职。
共和八十三年春,因春旱绝粮,加上战争结束造成的大量士兵复原返乡,中原地区的农村出现一些困难。一些老兵组织起来到汴梁请愿,元老院任命年羹尧为骑兵指挥官,驱散了这些老兵。

同年,卢娜宣布在湖南参加下议院议员选举。她获得了以杨笃为代表的湖南同乡会和以梁任为代表的广东通讯会的支持(有一种说法是,卢娜在非洲经略期间,大量猎杀大象、鳄鱼、犀牛等野生动物,这些野生动物制成品在湘、粤两地是广泛受欢迎。)
在湖南赢得初选之后,卢娜提出《改革国内状况的十四点意见》,提出要提稿劳工福利,禁止雇用童工,对农业进行补贴,以及加强国家对垄断企业管控力度的意见。这些意见代表了广泛的中小企业主的利益,成功进入下议院,并逐渐形成了一个以其为核心的党团:社会民主工党。
卢娜是社会民主工党的第一代领导核心,她在三十年的下议院政治生涯中,以坚定的意志和审慎的判断闻名。她也是一位能够通过演说和辩论让政敌心悦诚服的高明辩手。即有地方从政经验,又有军旅历程的她在年羹尧名声臭大街之后声望扶摇直上,两人的矛盾也被塑造成为忍辱负重的形象。特别是在她竞选总理之时,获得了军方几乎所有大佬的一致背书。
卢娜在下议院主要担任过三个职务,第一个职务是预算委员会主席,在她主持下开工了许多重要的基础工程,比如说五万公里铁路图规划,海军无畏级造舰计划,小浪底治黄工程,淠史杭治淮工程,这些基础工程一面拉动了国内工业的发展,一面有效的解决了生产与需求的矛盾,提供了相当的就业岗位,并且刺激了许多工业高等院校的发展。
第二个职务是海外殖民地委员会主席。她于共和九十年到九十七年之间担任该委员会的主席,在其任期内,大宋海军发展成为全球性的蓝水海军,每个时区都有海军基地,每一分钟都有阳光照射在国旗之上。因此也被誉为“日不落帝国的保姆”。
第三个职务就是宪法委员会主席。共和百年之际,也是政坛动荡之际。卢娜作为政坛常青树,受命于危难之际,效力于乱军之中,经过真正六个月的会议,主持修订了《大宋国宪法》,这是一部真正意义上的人民主权宪法,也是一部构思精巧的三权分立宪法。曾经拥有近乎无限权力的元老院在这部宪法颁布之后成为象征性的上议院,统治这个庞大国家的权力被交给了民选的下议院。卢娜也因此被称为“宪政之母”。
宪法颁布之后,卢娜当选了第一任的民选总理,在任期间她为捍卫宪政坚定地和元老院原教旨主义者进行了斗争,共和一百零五年,卢娜卸任全部职务,在最后一次记者招待会上,她对着记者回忆自己的一生:大约只做了三件事,第一件事情是开辟了中非殖民地,第二件事情是担任过西方集团军的代理政治委员,第三件事情就是参与了宪法的修订。如果说还要有的话,就是宣布一律不许雇佣童工,这个和我们国家的命运关系是很大的。如果说还有什么要总结的话,那就念两句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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