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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宋外传——初雨的无名份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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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7股灾纪念章第三次反围剿纪念章南洋船票

发表于 2019-6-26 14:54:4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临高启明》同人作品《澳宋外传——初雨的无名份的浪漫》版权归《临高启明》版权方和同人作者所有; 为方便阅读,WIKI编辑仅进行必要的区分章节。


澳宋外传——初雨的无名份的浪漫作者ID其他网站
知乎:杨静波同人重要信息地点
广州,鸿基内容关键字
元老家事,煤炭供给,营救行动转正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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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宋外传——初雨的无名份的浪漫(13+后记)同人写作情况完结情况
完结首次发布
2017-11-04最近更新
2017-11-26字数统计 (千字)
26.9






第一章 家宴
“我到你家那么多年了,算你的女仆呢?还是妻子呢?”
这话,初雨只问过邬德三次。

第一次,是吴南海带着初晴来做客的时候。
吴南海和初晴办的是基督教婚礼——在他自己捐建的教堂宣誓,嘉宾也只有萧子山,独孤求婚等有限的几个人。临高天热,吴南海的黑色大礼服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汗流浃背活像符有地的苦力。反倒是穿着灰色派出所制服的独孤求婚,看起来英俊笔挺。
基督教婚礼的流程很简单。宣誓之后,大家在门口的草坪上用冷餐,冷餐大部分是吴南海的“庄园特产”,包括冰镇格瓦斯,切成小章鱼样油炸的香肠,土豆色拉,以及堆得小山一样的辣椒炒鱼糕。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各种杂鱼绞碎定型再油炸做成的鱼排都是元老们补充蛋白质的重要食品,自从海军插手渔业之后,鱼排的价格更是便宜得令人发指。早期的鱼排因为缺少香料,腥味非常大。开始是元老不爱吃,后来竟然连归化民都开始挑剔了。为此元老院特意印发了大批劝食海报,海报上的应愈穿着海军大礼服,一脸严肃地指着镜头海报外,下面是一行正楷体大字:

  
为了元老院和你的健康,请你响应号召吃鱼排。
  




另一款海报就亲民多了,笑容可掬的Pepi穿着短裙手捧一盘红烧鱼排,用花体写着“好好味呀”。

在找到胡椒,又从红薯中得到取之不尽的淀粉后,吴南海和莫笑安终于研制出和旧时空极为相似的鱼糕——不是鱼排。鱼糕有饭盒大小,是用鱼糜、淀粉、鸡蛋粉、调味料搅拌之后蒸制的食品,顶上浇一层蛋黄,它比鱼排口感细腻,可以直接吃,也可以切片热炒,因为省掉了油炸过程,不是什么贵重食物,紫明楼是不屑卖这玩意的。初晴命人加了很多灯笼椒炒出来,辣得人拼命喝格瓦斯。

婚礼结束后第三天,新夫妇还要回娘家探亲,也称“归宁”。这是延续了几千年的婚礼“必修课”,从诗经里记载的“害浣害否,归宁父母”开始。但是初晴是苟大户家自幼买断的丫鬟,且不说父母无从查找,就是苟大户也早就粉身碎骨喂了野狗,哪来的娘家呢?
“我们去邬首长家吧,初雨还是我的姐妹呢。”初晴提议。

邬德现在大部分时间住在企划院后身的一所小院里。小院参考了北方的四合院设计,三间正房用于办公,邬德自己住五件东厢房正中的一间。初雨名义上带着佣人睡西厢房,实际经常陪邬德过夜。而无论她睡在哪里,总比邬德起床早。她要在邬德用早餐时报告当天的行程。
当邬德听说吴南海夫妇要来吃饭的时候,并没有反应过来。
“老吴有事直接电话说就是了,吃什么饭——还带老婆?”邬德一边呜噜呜噜刷牙一边说。
“老爷,这是回门宴……”初雨小声提醒。
“哦哦,我倒忘了。”邬德恍然大悟,“你去安排吧,菜要好——我这还有两瓶长乐烧酒,到时候开一瓶。”
旧时空的长乐烧酒,在各大超市售价不会超过100元,在这里已经变成了难得的思乡病良药。

广州处于北回归线上,深秋亦不觉得寒冷,落日给随处可见的椰子树和棕榈树染上了一层浪漫的金色。迎着落日,吴南海和初晴走过来了。
初晴今天很细心地穿了一件奶白色短袖高领套头上衣,胸前精心绣着“百鸟朝凤”的刺绣图案,下身配一条黑底红色喜鹊鸟图案的及踝筒裙,手里提着两个点心盒,覆着的红纸上写着“莲香楼”。 她的手腕按照南方新嫁娘的规矩,戴了两个巨大的黄金手镯,在夕阳下闪闪发亮,这身装扮不要说在明末,即使在旧时空,也足够耀眼了。
吴南海依然是那身简单的四个口袋灰色套装,脚踏一双草凉鞋——海南湿热,所有人穿鞋都非常随意。他的头发一丝不苟,左手轻轻搭在初晴的背后。

“姐姐姐夫来啦!”初雨的欢叫声响彻整个企划院。
邬德匆匆忙忙从办公室里出来,惊异地发现会客室的黄花梨圆桌已经被移到院当中。他知道这个圆桌很重,抬出来想必是费了一番功夫。圆桌上已经摆好四个凉菜:


凉拌马蹄
对切松花
香焖酥鱼
糖渍金橘



更使邬德惊异的,是院子角落里刚刚砌起来的一个火灶,通红的劈柴噼噼啪啪响,上面挂了个一人多高的大炉子,蒸汽和香味不断涌出。一个穿白色短衣的厨子正在不停地忙碌着。
“是烧鹅,我从紫明楼请来的师傅,奢侈吧?”初雨喜滋滋地对邬德说。
邬德不置可否地招呼吴南海夫妇坐下,才发现桌上已经摆了他的长乐烧,“两”瓶。四个水晶玻璃高脚杯,也是他从旧时空带来的珍藏。季退思的玻璃厂现在还做不出高脚杯。
厨子接连端上热菜来,每捧上一样,初雨就殷勤地介绍:
“姐姐姐夫,这个是生炒鸡肉,还没下过蛋的,尝尝看嫩不嫩?”
“尝尝这个,这是红烧老鼋,昨天我走遍市场找到的,整整炖了两个时辰。”
“这个是小炒牛肉,知道老爷喜欢吃麻辣的,特别买了青花椒哩。”
“烧鹅师傅从早晨忙到现在,你们多吃点,蘸点梅子酱——是紫明楼自制的呢。”
对于吃够了海味的邬德和吴南海来说,四条腿动物无疑是最好的食物。三杯酒下肚,邬德的话也多了。他用筷子指点着炖甲鱼,逗初晴说:
“这甲鱼是公的还是母的?”
初晴听了一怔,脸色微红,用求助的眼光看着吴南海:“南海,邬德老爷问这甲鱼是公的还是母的。”
“我怎么知道?”吴南海嘴里塞了一大块烧鹅,含混不清地说。
邬德挥了挥手:“算了。”夹了一大块裙边,边咀嚼边说:“要看它的尾巴,伸出鳖裙长长的就是公的,只到裙边就是母的。古人说得好,但愿鹅生四掌,鳖生两裙,说的就是这个。初雨,你这个炖的火候到了,就是不够口味。”
吴南海微笑着说:“我们农业部小门小户,无非是种粮,不懂得什么吃喝之道。哪像你们企划部天天吃请,能招待我和初晴喝杯酒,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
邬德嘿嘿笑着,撩起制服下摆擦擦脸上的汗:“这也不是怪你们,餐饮之道深不可测。便是在澳洲本土,亦大有讲究。比如这牛肉,在澳洲本土,是烧了三成熟就上桌,洒点海盐而已,最是简单也最美味,一客就要几百块钱。”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说到牛排,”初雨为初晴和吴南海夹了两筷子炒牛肉,“姐姐姐夫倒不妨尝尝这炒牛肉,是专门找了湖南辣椒做出来的,知道你们澳洲喜欢吃辣。”
“这菜真下饭。”吴南海又挖了一勺米饭,“老邬,你口福不浅啊。”
“哪有,哪有。”邬德又干了一杯,含含混混回答着。
“你小子,初雨好歹也跟了你这么多年,你白天把她当秘书用,晚上把她……嘿嘿嘿。”吴南海说着,双手在制服的四个兜摸来摸去,“我烟呢?”
初晴不满地白了他一眼,轻声说:“不是答应我不抽了吗?时大夫说要戒烟三十天呢。”
“哈……哈哈。”吴南海尴尬地笑着解释,“备孕,备孕……”
这倒把初雨闹了个大红脸。

夕阳已经落山,只留下满天霞光。院子里点起四盏雪亮的汽灯。
吴南海只饮了一小杯,却兴致很高,兀自拉着邬德喋喋不休:
“老邬,跟你交个底。魏爱文那小子要的二百万份口粮,已经申请了追加预算,每份里面加五根初晴一号烟卷,成本增加五个流通券。你别瞪眼,这不是想不想批的问题。卷烟厂要扩建哩,要做一个史无前例的巨型蒸汽机,马督工天天抱着图纸画呢。”
邬德醉醺醺地笑了:“老马这算是有事干了。”
“这次文总为了陆军也确实是费尽心思了。北上计划动起来后,一路至少要打到长江,开山修路,国家机器要发动,军部也给了你不少的煤炭订单吧?”
邬德笑了,大把烧煤是海军火轮船的事情,陆军最多带几台小锅驼机发电,煮饭用的是就地取材的木头,哪用得了那么多煤?
“你别笑,煤炭是国家动力,老邬,这可是好机会啊……”

邬德和初雨把吴南海夫妇送出大门,看着他们互相依偎着慢慢走远。初雨头靠在邬德肩上,轻声问:
“老爷,你看她们多恩爱。我呢?我算你的什么人呢?”
近在咫尺的情人的话,邬德完全没有听见。酒精封闭了他的耳朵。“扶我回去……”他说。


第二章 北伐
“湖南伪知府李乾德,在伪明领导人朱由检及同伙的支持下,一贯对大宋推行扩张政策。大宋人民爱好和平,但是也绝不能容忍伪明当局侵占土地,毁坏庄稼,破坏大宋边疆的和平与安宁……事实反复证明,同伪明侵略者打交道,委屈决不能求全,忍耐已经被当作软弱可欺……元老院进过反复考虑,决定进行自卫反击,保卫大宋边疆,给伪明侵略者应得的惩罚……”
—— 《致伪明领导人朱由检和湖南伪知府李乾德的哀的美敦书》




看见《临高时报》号外的头版上,每个穿越众都知道,这是要打仗了。澳宋帝国仿佛一架巨大的变形金刚,随着战争令的下达,正在从平稳的生产状态,变为战争状态。大批预备役的土著男人,拿起枪走向战场;而妇女和儿童替代了原来男人们的工作。锅驼机和小锅炉不断地生产出来,以取代男人们的体力劳动,减轻妇女的体力压力。
初晴的卷烟厂里,现在都换成了女工——现在每买一百流通币战争债券,就送一盒“初晴一号”香烟,卷烟厂不得不实行了二十小时两班工作制。
机器的增加,极大地促进了煤炭的使用。本来广州城四季温暖,不像北方城市需要烧煤取暖,生火只是为了烧水煮饭。但是千百个锅驼机和小锅炉的使用,使得梅雨季的广州天天笼罩在乌黑浑黄,呛人眼鼻的雾气中——穿越众没有任何煤炭脱硫设备,只能听任大量的二氧化硫排放到大气中而毫无办法。
“脱硫机再不上马,广州早晚变成下一个雾都伦敦啊……”环保局的戴谐天天戴着自制的大口罩,愁眉苦脸地想。

马千瞩却乐疯了。作为多铆蒸钢的狂热粉丝,他恨不得天天抱着锅炉睡觉。机械厂是他的嘴巴,锅炉房是他的肠胃,而煤球厂是他的米缸。像任何老饕一样,马千瞩会吃而且爱吃。他一天三遍巡视着他的嘴巴肠胃和米缸,不厌其烦地拨开煤堆,看里面煤精块的成色。甚至在开军事大会的时候,他也拉着萧子山和吴南海,从口袋里掏出几块碎煤笑嘻嘻地问:
“两位哥哥,猜一猜哪块是临高煤,哪块是鸿基煤?”
——谁有空理他!
没事的时候,马千瞩喜欢跑到码头去。南风吹来的运煤船啊,像燕子一样络绎不绝。小山一样的煤堆啊,堆得比紫明楼都高(其实并没有)。他看着码头蒸汽机冒出的滚滚浓烟,咧开嘴像孩子一样哈哈笑着,哼着小曲扭着腰,像风摆杨柳一样转啊转。他甚至不厌其烦地主持每个煤球厂的开业典礼——广州新建了十个煤球厂。不同煤球厂的煤球品质不太一样,好的煤球烧得久,差的煤球不但容易灭,还有一股臭味。

码头上,等待装煤北上的蒸汽船一眼望不到边。

从地图上看,南岭像一座巨大的屏风,挡住北方的冷风,为岭南的两广地区留下了温暖的气候,每年冬天,湖南的树叶掉得精光,而广州却是一片青葱。同时,南岭也阻挡了湖南和广东的交流和文化。至今湖南人吃饭唯恐不辣,而广东人强调原汁原味,生抽是最重要的调味料;湖南村庄喜欢散居,广东喜欢群居。
在没有炸山开路技术的古代,北江是湘粤之间最重要的交通运输通道。在北江上,韶关是最重要的节点,打下了韶关,就相当于打开了湖南的大门。事实上,三百年后的第一次北伐战争,国民革命军第四军叶挺独立团,就是经韶关进入湖南的。也因为如此,这次对明战争,被穿越众们戏称为“第零次北伐”,
而韶关,就是第零次北伐的第一战场。
“第零次北伐”也意外地促成了陆军和海军的第三次合作——乐琳和薛子良带着一百多条蒸汽船,负责运输任务。这一百条船,像一百只贪婪的怪兽。它们在广州港张开大嘴,每条船吞下五百吨优质鸿基煤粉,两百吨淡水,十万份单兵口粮,以及数不清的杂物给养,又吞下一千名陆军士兵后,就呜呜呜地启程了。前列船已经走出好远,后列船还在码头等待装煤。


第三章 危机
  
《大宋军轻取韶关》
《元老院穿中央发来贺电》
《文德嗣主席高度评价宋军精神》
《社论:从一个伟大胜利,走向另一个伟大胜利》
  




“切,又是这些标题,文宣部也不想点新的。”邬德半躺在企划院的竹躺椅上,右手做了个手势。身边心领神会的初雨立刻掏出一支“初晴一号”叼在自己嘴上,划火柴点燃后轻吸了一口,轻轻递到邬德手指间。邬德深吸了一口,扔掉报纸,从初雨手中接过一沓煤炭报表,混在报纸中看起来。
码头煤场的煤,一半来自临高,另一半来自鸿基。煤球厂的大规模投产,使得广州居民普遍习惯了用煤火烧饭,这也大大增加了煤炭需求——同时,也使得鸿基站的地位上升到澳宋核心战略高度,从能源部下属,常师德分管,变成了元老院直属,邬德直管。元老院甚至有在鸿基派驻士兵,建立军事基地,打造“澳宋版关岛”的想法,彻底将鸿基变为非宪辖管制领土。
邬德现在的工作,就是每天看看鸿基煤的进口报表。报表上有两条上扬的曲线,实线是煤炭进口量,虚线是白银支出量。虚线的上扬速度明显快于实线。
其实邬德看到的,仅仅是一周前的数据。澳宋的电脑资源极为紧张,所谓的物联网技术更是无从谈起,码头的归化民每天白天清点煤炭的进出量,晚上复核,通常三天才能报告数据。这远不如马千瞩天天泡在现场的感受更直观。

马千瞩端着一小壶凉茶,坐在港口办公室小屋外的藤椅上。由于穿越众里没有一个港口规划专家,导致广州港的煤以极不科学的方式堆着。几乎所有空地都堆上了或高或矮的煤山,哪个是鸿基煤?哪里是临高煤?哪堆已经到港一周以上?哪堆需要尽快出港?广州港里天天为此争吵不休。
马千瞩的面前,是全港最高的一座煤山。
马千瞩觉得不对劲。从他的位置看去,就在三天前,煤山还完全能挡住远方的紫明楼。而昨天,紫明楼似乎露出了一个屋檐。今天更怪了,他已经能看见紫明楼第三层的阳台,那个穿着紫色长裙,把面碗放在栏杆上吸溜炸酱面的,不是Pepi吗?他犹犹豫豫地向前挪了挪藤椅的位置再坐下来,紫明楼消失在煤山后了,他四仰八叉地躺下,呷了一口凉茶,对自己说这只不过是角度问题,是三角函数问题,随手抓了个已经冰冷的小包子塞进嘴里,伸了个懒腰。

眼前的天空,已经是一片极深极深的蓝。自从蒸汽机大规模普及,马千瞩记不得有多久没看见过蓝天了。可是这样子的蓝,确实有些过分了,这样的蓝,甚至失掉了细节和立体感,好像油画一样,他想。
忽然,黑色的煤山后面,冒出数不清的老鼠,这些老鼠通体雪白,眼睛通红。它们的嘴咧开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开始吞食煤球。马千瞩震惊了。他想喊,却发现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想跑,身子已经无论如何不听使唤。转眼间,白老鼠已经吃光了煤山,向他冲过来了!马千瞩更害怕了,他低头一看,只见脚下的黄沙地不知什么时候也钻出了一群白老鼠,正在啃他的双脚。
我和你们拼啦!
马千瞩一咬牙,奋力掰下藤椅的扶手,只听到“咔嚓”一声。他在大叫中醒来,浑身是汗,抬头一看,天还是雾蒙蒙的,煤山上,几台紫电式独轮车还在不紧不慢地卸货,他手边的小茶壶,已经摔得粉碎。
原来是噩梦。
“快,叫统计局,给邬德打电话!!快发电报!——先给鸿基站的陈武发电报!”马千瞩抓起小灵通大嚷——陈武是鸿基站的总负责人,是穿越众在鸿基的买办。

经过两天的紧张统计,数据表做出来了。鸿基站的煤炭进口,三天前达到最高峰,之后迅速下降,马督工发噩梦那天甚至只有一条船到货——还是一条因为迷路多走了五天路的船。工业粮仓断顿啦!

  
“鸿基陈武近日动力煤供应不足是何原因国务卿马巧日”
“鸿基陈武近日动力煤供应不足是何原因速答国务卿马皓日”
“鸿基站动力煤告急速速答国务卿马号日”
“鸿基站动力煤告急速速答国务卿马号日再电”
“鸿基站动力煤告急速速答国务卿马号日三电”
  




……

无论拍发多少电报,陈武都静默着一语不发。
再也沉不住气的马千瞩,连推带搡地把邬德塞进一条小船:
“你干什么?”刚从企划院出来的邬德一脸蒙B。
“去越南!去鸿基!!把煤炭给我追回来!”马千瞩的嗓子哑了,双眼血红,“再过几天,街面上的煤球都该配给了。没有煤可不行啊。”


第四章 沉沦
“这是哪里……”邬德发出含混不清的呻吟。昨夜的豌豆酒仍然在他身体里,像永不疲倦的拳手,一下一下地击打他的大脑和胃囊。他想坐起来喝口水,轻轻动了下身体。
枕边的女人迷迷糊糊地哼了两声,伸出一只手臂搂住邬德的脖子。邬德只觉得口鼻间一阵香气,另一只玉手捏过一粒翠绿色的丸药,放在邬德唇上。
邬德只觉得唇边的物事又软又滑,带着一股熟悉的辛辣味道,伸出舌头卷进嘴里。不久,他觉得上身烂软如泥,下身某个部分却坚硬如铁。女人娇笑一声,又滚到他身上

这是邬德在鸿基的第八天。
从他到达鸿基港,踏上陆地的第一天,就陷入了招待的温柔乡。“新罗一(对不起),陈武不在鸿基站,他好久没来啦,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啦。”鸿基站的土著对他说。
那怎么办?
不谈业务,不谈供货,不谈付款,有什么可谈的啦?只要酒喝好,我们保证鸿基煤优质供应啦!后付款也没所谓,相信你们澳宋啦。来来来,倒酒!满上!喝酒!!不喝不是男子汉!!!
酒精,槟榔,越南粉,春卷,各种又酸又辣叫不上名字的食物,身穿艳丽纱笼的姑娘,像走马灯一样在邬德眼前晃。一个小时之后,七天的水途劳顿已经被他抛到脑后。两个小时后,他已经忘了广州的煤炭危机。三个小时后,他开始绘声绘色地给陪酒妹讲煤炭不足时,季退思暴跳如雷的表情,以及钢铁厂的小高炉停火时马千瞩气得从电葫芦上摔下来的情况——他是看电报上说的,安全绳救了马督工一命。
邬德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当他看到身边左右各躺着个一丝不挂女人的时候,差点吓死过去。他虽然不是善男信女,穿越到古代也并非为了超度众生,但元老院的纪律严格,旧时空的种种传染病在时袅仁的嘴里更是恐怖。更令他绝望的是,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做任何“检疫”,他又被拉到酒席上,于是各种美酒美女重来一次……

鸿基站的账房里,电报机嗒嗒嗒地响着,不断吐出长条的莫尔斯电文。桌边坐着一男一女,男的是典型的南亚人长相,四十多岁,面色黝黑。女的看起来分外年轻,一身黑色紧身短装,在炎炎热带极为惹眼,她扎了个高马尾辫,发梢微卷,一脸严肃。
“做这事你莫说不心寒,昧良心咧。”男人一脸忧郁地说,“你不让卖煤,煤矿几千个乡亲怎么办?”他一边说一边拉开抽屉,拿出账本:“十天没发煤了,天天只有出去的钱,没进来的钱。”
“哼,一看你们这些泥腿子就没见过世面。”女人不屑地拿起电报纸卷玩弄,“这就是缓兵之计懂吗?你越不卖,他越要买,你就越能涨价。澳宋用煤的量是大的。姑奶奶辛辛苦苦帮你们涨行市,你可不能自己当了缩头乌龟,懂吗?”
“话虽如此,也不知能涨多少。”男人一面点头一面说。
“还用说?”女人冷笑道,“澳宋不能少了煤,这你是知道的。现在平头老百姓也有用烧煤火船的。正所谓民如水君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老百姓要煤,髡贼没有的话,必将大乱,到时候这煤价还不是你说了算?”
“但是得罪了澳宋军爷,要是他们开船来打怎么办?听说要被抓到什么浮游地去做苦力。那里进去的是人,出来的是骨头,连肉都被澳洲人活割了喂狗……”男人还是愁眉不展。
“胆小没有将军做。”女人毫不在意,“邬德这老小子在这吃喝嫖赌,每天换两个不重样的女人,桩桩件件都是犯澳宋天条的事情,他回去了敢说?我们这里扣着他,早晚他能替我们说话卖命,最不济也能向文德嗣要一笔赎身费,到时候远走高飞,怕什么?”
男人听着兴致也来了:“那敢情好。要是真能赚点钱,家里老小也能打打牙祭。”说到这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又是一层愁云。
“哼,你妈和你三个儿子在我这亏待不了。”女人道,“等她们回来你就知道了,每顿饭都有鱼虾。而且你别忘了,现在是姑奶奶给了你们这些穷鬼生活费,不挖煤还有饭吃,可有这样的好事?利润到手,三成的给你们分。好啦,出去看着邬德吧,这小子该醒了。姑奶奶还有别的事做。”说着,她戴上一顶黑色纱帽,从男人身前走出门去。
空气中,留下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
桌上的电报机还在嗒嗒嗒地吐着字条。


第五章 筹划
深夜,元老院的大会议室里,灯火通明,香烟弥漫。萧子山、马千瞩等核心元老围着大会议桌坐着,面色凝重。桌子中间摆着一个赶制出来的巨大沙盘模型,前侦察兵北炜指着唾沫横飞:
“这是大门。鸿基站的大门只有一个,是对开木门,紧接着就是二门。大门和二门白天全天开着,夜晚上锁。院子当中摆的都是各种货物。后门是单开木门,晚上才开。”
“后门原来的敲门暗号是三长三短,但是现在很显然已经不能用了。”旁边坐着的常师德补充道。
“没错。鸿基站里面是‘两进半’四合院结构,这里,”北炜指着正中间说,“正房是大办公室,就是邬德办公的地方。东西厢房都是越南员工的办公室,倒座房是员工休息区。”
“等一等,两进半是什么意思?”萧子山插嘴道。
“正房窗外直接就是路,没有后罩房。”常师德说。整个鸿基站的施工都是他负责的。
“那为什么不直接从后窗进去救邬德?”萧子山站了起来。
“后窗开不开。老邬怕丢东西,一早都给窗户装了铁丝网。”常师德无奈地说。
“靠。那只有从前门闯进去?马车是不是过不去影壁?”
“没关系,这又不是北京式四合院,他们没有影壁墙,开了大门直接就到院子核心。”
“但是发生了这种事情,邬德怕是早就被他们转移了。”马千瞩扶着桌子站起来,“你不能在这里找邬德。鸿基站的宿舍在哪?”
“鸿基站没有宿舍,旁边的下龙客栈、龙兴客栈,还有春来客栈,常年有六个包房。”常师德说。
“那我们先去客栈救邬德?”北炜冷汗下来了,“即使救到邬德,其他的问题也解决不了,这不等于是丢了鸿基吗?而且谁知道他住哪个客栈?这不是打草惊蛇么?”
“那怎么行?”听说大煤矿要丢,马千瞩觉得胃里一阵绞痛,“每年几万吨的煤哪里去找?没有煤,我们怎么搞工业?”
“督工你坐下再讲。”萧子山倒是沉得住气,“煤也要,邬德也要嘛……”
“那么就要两套人马同时行动,是不是?”北炜伸手拿过萧子山和马千瞩的玻璃杯,摆在沙盘上,“这个位置是下龙客栈,这个是龙兴,我们同时行动的话,就必须一齐冲进去。”
“下龙客栈是两层楼结构,你进去的是前院,前院可以喂马停车。龙兴客栈和春来客栈也差不多,越南猴子的建筑设计水平就到这了。”常师德补充道,“前院左右都是普通客房,包房在后院的二楼,是天字三号和四号。要是在龙兴客栈,包房就是十号和十一号。春来客栈是八号和九号。”他一边说一边在纸上画着:“要是是龙兴客栈就倒霉了,包房里的人可以从窗户看见你们从前门走进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们一进去就会被发现?”北炜不愧是侦察兵出身。
“没错,所以留给你的时间很短。存在撕票的可能。”
“那客栈可以攻后门吗?”
“后门白天不开,你一踢门马上会被人发现。”常师德说。
“退一步说,即使救了邬德,鸿基站怎么办?”马千瞩又站了起来,这次动作太大,靠在椅背上的拐杖一下子落在地上,发出很大一声响。

“老马你先坐下。”萧子山把他按到座位上,“这事的发生,肯定不能在短期内解决,我们最重要的是获得证据。你知道那些审计部门查问题,都查什么吗?”
“谁知道,我又没有被审过。”
“查账本。”萧子山还真有经验,“最不会骗人的,就是账本。所以,必须先拿到账本。”
“可是,最擅长骗人的,也是账本。”常师德冷冷地插话,“西游记里,小妖精下山买猪羊还开花账呢。”
“那还查个什么劲儿?”马千瞩又要跳起来,“你总不能去亲自数煤块吧?”
“明代的账本一般是单方记账,不是借贷法。所以做起假来更容易。”常师德侃侃而谈,“但是一般来说,也脱不过江湖调侃,和各种符号。比如一二三,江湖人叫柳月汪,而服装业叫摇柳搜。”
马千瞩大摇其头:“那不行,那不还是看不懂吗?”
“不瞒你说老马。”北炜忙笑道,“最好还是抓个舌头,在我们刑侦队能撑过一晚上不开口的土著,还没见过。”
“这话对。”萧子山说,“不同人写法可能都不一样。”
“但是你们这熟脸,怕不是刚一上岸就被人盯上了。”马千瞩把烟卷狠狠踩熄,“这不行,还是要找一个看上去像土著的人。”
“大哥,我吃了几年的鱼糕,还不像土著么?”北炜不服。
“你那短头发一看就是髡贼。”马千瞩丝毫不让,“给我叫初雨来!!”
他见过初雨在检疫所甩动长鞭驱赶土著民进浴室的景象——现在皮鞭和木棍已经写入了检疫所SOP:“如果土著拒不接受洗浴超过5分钟,归化民干部可以使用皮鞭抽打,强迫洗浴,但是仅限于抽打腿部,不得造成严重伤害。”

虽然夜深了,初雨还没有睡觉。当北炜亲自骑着自行车来找她的时候,她正在汽灯下洗衣服。北炜一口气把她拉到会议室。
“初雨同志。”马千瞩站起身拄着拐杖迎上去,“元老院有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会议室的灯终于熄灭了。几个人疲惫不堪地走出来。
“林深河同志那边,我会给他打电话。”萧子山打着哈欠说,“北炜同志,你回去收拾一下,联系一条船,明天就动身吧,叫林深河一起和你们去。——至于你,初雨,你也去准备一下吧。”
“首……首长。”初雨执拗地不走。
“干什么?”萧子山问。
“我想今天就走,早去一天,早安心……”初雨低下头,“还有,请首长记得答应我的事情……”
“好好,我记得。”萧子山随口答应着。“这小女孩真是执着啊……邬德祖坟是不是冒青烟了……”他想。
马千瞩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到初雨面前,盯着她看了许久,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黑乎乎的手枪,塞到初雨手里:
“初雨同志……全大宋的国运——就拜托你了。”
萧子山震惊了。这可是核心元老才有资格使用的Glock啊!根据代差原则,Glock属于“特级武器”,是绝对禁止送给土著和归化民的。他想说点什么,马千瞩却早已一瘸一拐地走远了。


第六章 恩培德
七天以后,穿着男装的初雨走下火船,一脸阴郁。

明代的妇女由于普遍的营养不良,平均身高远远低于当代人。初雨的身高不过一米五,在当时已经是中等身材。如果细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她比七天前又瘦了很多,导致为她做的XXS号衣服仍然嫌大。明代“女人不下海”的迷信思想仍然很严重,海面上往来的商船和渔船上,都完全没有女人的身影。

初雨毫无意外地晕船了,七天来,她几乎水米未进地在船舱里昏睡,仅剩的清醒时间里,还要接受兵器专家林深河的集中射击训练。

“枪,是世界上最好的武器,也是最坏的武器。”林深河坐在初雨对面,指着Glock说,“说它是好武器,是因为你只需要勾一勾手指,就能杀死几百米外的敌人,无论他动作多快。而说它是坏武器,是因为你用刀或者用棍的时候,敌人的目标只是夺走你的兵器,而不是伤害你。而枪不同,敌人看见你拿着枪,他无论如何都要杀了你,活下来唯一的方法,就是你先杀他。”
“不仅如此,”前侦察兵北炜补充道,“枪的存在,使高手和新人的差距缩小了。就在这个舱里,同样是一把枪,你能杀我,我也能杀你。但是如果没有枪的话,就凭你不到八十斤的小个子,是无论如何杀不了我的。”
“所以,马督工给你枪,是他信任你。”林深河道,“初雨同志,希望你不要辜负了他的信任。”

初雨把口袋里的枪又握紧了。林深河的培训班并没有取得想象中的效果,这把枪的扳机力和后坐力都很高,没有经过手腕力量训练的初雨,无论射多少次,都会把子弹打上天,甲板上临时立起来的靶标却完好无损。
林深河绞尽脑汁,只能给初雨制定了一个“五米开枪”的原则:“五米外你开枪也打不中,所以一定要靠近再开枪。”好在Glock是扳机式保险,射击前无需打开附加的保险开关,可以快速启动。

重金包了一辆马车,三人直接来到鸿基站。小厮模样的林深河和北炜抢先跳出来,往地上摆了一个小脚凳。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初雨踩着脚凳一步一步扭下来。

“你是看门的吧?给我叫一辆车送到邬德老爷那去。”初雨媚笑着,略略一点手,林深河递给看门人一张名片。
看门人狐疑地盯着名片,又看了看初雨三个人,问:“小姐是什么人?”
“让你把我送邬德那客栈去,你就别多废话。”初雨说得理直气壮。
看门人皱着眉头想了想,道:“您三位进来喝杯茶,等我去通禀一声。”
话音未落,初雨脸沉下来,一把抢过名片:“算了,你不管就算了,我自己找。”说完拉着北炜和林深河就要走
看门人吓慌了,老爷交待的事情不做,看来是不想在鸿基站混了。他立刻小跑出来:“不瞒您说,邬老爷确实是住在客栈,但是我们是从不敢把人往那带的。”
“这事你当我不知道?这几天不都是你去找车?不都是陈武陪着?”
“车是我找的,可哪次都是陈老爷带着说去催煤呀。”
“废话,跟你说可不都是说催煤吗?算了,我也不和你多说了,再不去邬总该等急了。”说完,初雨娇笑一声又要往外走,这下看门的彻底相信了,当时就叫来一辆马车,说了地址,又掏出五个“太平通宝”放到车夫手上,笑眯眯地目送初雨上车走了。
他没有注意到,跟初雨上车的,只有一个人。

马车在街上疾驰,溅起巨大的尘土。车厢里,初雨紧了紧腰带,握紧了手袋里的Glock。驾车人已经换成了林深河。他转过脸,对车厢里小声说:
“如果实在要开枪的话,枪口瞄准肚子,听到没?”
初雨抿住嘴点了点头。

看门的乐呵呵走进账房,陈武正坐着翻看账本。
“老爷,您老今天找的妞儿不赖啊。”看门的没话找话。
“什么妞儿?”陈武没听明白。院子里堆满了成筐的白糖,在太阳下发出幽香的甜蜜蜜气味,最近没有事做,他每天下午都犯困。
“嘿嘿,您老每天叫的两个妞儿,伺候邬大爷的,刚才我给送去啦!”
“……”
“真别说,这次邬大爷肯定喜欢,这妞儿真是绝了,那小腰……我叫车送去的,十个大钱呢。您甭掏,小的我候了,我候了,十个钱,小的候了。”看门的在陈武身边蘑菇着不走。
陈武的眼睛直了。他缓缓转过身来,盯着看门的谄媚的大脸,忽然举起巴掌:
“啪!”
看门的被抽得原地转了一圈:“老爷……”
“你干的好事,老子什么时候给邬德找妞儿了?这才几时就给他找妞儿?你也不看看日头什么时候?”陈武大发雷霆,揪住举手又打。
突然,他觉得屋里的光线好像暗淡了。他转过脸来,只看到门口像金刚一样。立着一个高大的短发壮汉,手里提着一把匕首。“你……你是……”
陈武的话还没说完,北炜一步就跨到他面前,伸出蒲扇样的大手揪住衣领,把他往椅子上重重一摔。
“咔嚓!”花梨木椅子砸个粉碎。这下比兵刃还管用,陈武当时就不省人事了。
看门的吓得半死,趴在地上抖成一团。北炜也不客气,一脚踩住他的脖颈,三两下就把他捆好,又割下他的衣襟塞住嘴:
“敢说一个字,先切了你的舌头喂狗!”
北炜看了看柜台上的账本,这个他是认识的。他拉开抽屉,发现是一大把各种各样的票据,皱了皱眉,一股脑塞到腰包里。回头踢了踢陈武的脸,毫无反应。于是蹲下一横身,把陈武横背在肩膀上,快步走出账房,绕过院子里的白糖堆,小跑出门。马车仍然等着他。他一下子钻进去,掏出信号枪对天开了一枪。
马车卷着风,向港口疾速奔去。天上一颗绿色的信号弹冉冉升起。

不过一支烟的功夫,林深河就驾着另一辆马车开进龙兴客栈。他小心翼翼地指挥马匹转身,马头朝外。
换了一身使女装的初雨跳下车。她左手提着一个极大的纸包,在院子里大声说:“邬老爷的这份礼,就放在这儿吧。”
立刻,上房里就有女人搭话:“给邬德老爷的吗?这里来。”

初雨上了楼,见一间房门开着,一个满脸脂粉的女人披着短衣,倚着门框。里面灯光昏暗,床幔半掩,微微晃动。
“你就放这儿吧。”女人说。
“你是邬老爷的什么人?”初雨问。
“那还用问吗?我是他夫人。”女人仰着脸回答。
“夫人?我怎么不知道他有个夫人?”初雨提着纸包走进屋,右手仍然藏在手包里,她上下打量着。床幔拉开一条缝,另一个蓬头的女人探出头来,笑着道:
“这位小大姐,不要乱想啦,在这里,我们就是邬老爷的夫人,礼品放这里一样啦。”
“嗬,跟了我们老爷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他这里有个窝。”初雨冷冷笑道,“只是呢,我也乏了,这包裹上的字也认不清,二位来帮我看看是不是邬老爷的?”
“呵呵呵,这还能不是吗?”女人乖乖地凑过头来。初雨左手一挥,纸包狠狠砸在女人的脸上。屋里顿时腾起一阵硝烟——是石灰。女人惊呼一声,双手在脸上胡乱揉着往后退去,初雨抢上两步,手肘捣在女人的后脑,女人当时就瘫在地上不动了。
床上的女人大惊失色,爬下来就向门外冲:“快来——”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被初雨一脚正踹在胸腹之间。这个地方叫膈肌,是人体正面最脆弱的部位之一。她背过气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初雨一把掀开床幔,发现了躺在床上嘴歪眼斜不省人事的邬德。天气热,邬德身上只盖了一条薄布。初雨摇了摇邬德:
“老爷,我是初雨啊!”
邬德嘴唇青紫,脸色煞白,任怎么呼唤都没反应。
初雨一把搂起邬德,才发现他全身赤裸,不由轻啐一口,也顾不得许多,用床单一卷邬德,腰身用力,三两步冲下楼梯,林深河早就坐在车辕上等他了:
“怎么样?”
“完成,没死。”
“走。”
马车像离弦之箭一样,奔向码头。林深河收好SKS步枪,从座位下掏出一把信号枪:
“啪——”一颗红色的信号弹飞向天空。


第七章 审讯
澳宋轮船的蒸汽机并未熄火,水手们一直注视着鸿基方向的天空。
“绿色信号弹!在那,在那!!”舰桥上的水手叫道。
“红色!红色也发了!!”没过几分钟,水手又叫道。
“升火,升火!快!!”
炉门开了,炉工争先恐后地把煤球铲进锅炉,鼓风机疯狂地转动着,把空气送进燃烧室。
“压力上升了!”司炉工对着传话筒大吼。
“他们来了,来了!”舰桥水手指着码头叫道。
“放跳板,准备出发!!”

码头上,两台马车先后冲过来。林深河抱着邬德,北炜架着陈武,初晴背着背包。几个人刚跳上火船,火船就嘶吼着启动了。在南亚这个无风的日子,烟囱喷出的巨大黑烟,挡住了半个天空。这台火船不顾一切地破水前进,激起了一阵巨大的水浪,使码头停泊的其他船只都摇晃起来。
在黑烟笼罩的远方,站着一个一身黑衣的女子。她胸脯激烈地起伏着,紧咬牙关,狠狠地瞪着火船。

“不就是天天去问问催煤吗?这许多钱花掉是做什么了?”船至公海,初雨端坐在船舱里的藤椅上,前面跪着的是鸿基站总管陈武,当面询问。
“新罗一,老爷们的用项,是一笔一笔再清楚没有的。您看,这是邬德老爷这几天的用项,饭菜钱,这是招待费……”面色黝黑的陈武刚刚凉水浇醒,脸上的伤口还挂着血。
“怎么?邬德每天的饭费都一万块?”初雨冷笑着。
“新罗一,鸿基站食堂的菜,邬老爷咽不下去。”陈武强装镇定地说,“邬老爷要求每顿四个海菜,四个陆菜,四个冷菜,再来一大碗炖燕窝。”
就是拿燕窝洗澡也用不了那么多。一个活人才多大胃口?初雨的眉毛立起来了:
“胡说!再不老实就打。”反正现在是公海上,马甲再霸道也管不到这里。
“新罗一,回您老的话,邬老爷喝酒。”
喝酒。初雨又翻开账本看了看,“喝酒也喝不了那么多。一瓶国士无双才几个钱?”
邬老爷不喝国士无双。邬老爷喝洋酒,荷兰威士忌,日本清酒,西班牙葡萄酒。都是一个卷发女商人卖的。
“女商人?拿原始凭证来!”

北炜早就对着一大本单据发愁。古代的记账凭证,并不像当代一样,采用“一笔一记”“大小写相符”的方式,而是充满了众多的暗号,花押,以及各种各样的标记。更要命的是,不同账房先生往往用不同的记账手法,这不免令穿越众非常为难。北炜觉得头昏脑胀,出去抽烟了。
“这是什么?”初雨指着一个花花绿绿的标记问。
“这……回您老的话,这是说已经付过款了。”
“这个是什么?”
“这个又是什么?”
“你刚才不是说这是未付账款吗?”
“这个你不是说是三林货栈吗?”
“你就是这么说的!”
“拿录音机来!”初雨挥着皮鞭,扯嗓子喊,“让这老小子听听他刚才是怎么说的!”

当北炜陪着林深河,抽完烟回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陈武正跪在地下哭着写交待材料,而初雨端着小茶杯坐在门外,笑眯眯地吹着海风喝茶。

“其实我这也是迫不得已的呀。”初雨对北炜和林深河说,“本来计划的是我们硬闯,但是还没进门,我就发现看门老头是个最大的破绽。你想,如果他们还没有背叛邬德老爷,他十几天不在鸿基站,鸿基站肯定是乱成一团,运来的煤也挤不下。结果我从门口一看,院子里全是白糖,而且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这我就明白了呀。邬老爷肯定是出事了,不是关起来就是死了。要是关起来的话,也无非是关在鸿基站,或者是关在外面。鸿基站大门开着,一个守卫都没有,那肯定就是关在外面。而最可能的,就是关在客栈。那我没办法,只能去诈一诈那看门的。看门的这种人,见识最广,却又最怕主子。邬德做了多年的主子,余威犹存,看门的也没法知道陈武和邬老爷是真的闹翻了还是怎么样,又何必得罪老主子呢?”
“那要是邬老爷死了,你岂不是一句话就漏了吗?”林深河插话道,“你当我这SKS能杀几个?”
“邬老爷要是死了,我做奴才的,也不想活了……”初雨低声道,“我早想好了,这枪里二十发子弹,总有我的一颗。”
北炜和林深河吐了吐舌头:看不出这姑娘还真是烈性。
“后来到了下龙客栈,诈出那骚狐狸,我就更放心了。”初雨继续说,“二位请想,要是屋里有男人守着,哪有让女人搭话的道理?这两个女人细皮嫩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就是妓女无疑。对付这种人,我还是不怕的,两个也不怕。”说着,初雨一口饮干茶水,进舱去了。
火轮船搭载了最新的八十马力蒸汽机。在这无风的春季,轮船带着一条长长的水浪向北方猛冲,即使在晚上,借着北部湾皎洁的月光,船员们也丝毫不曾减速。第三天的深夜,广州紫明楼II期的灯光就出现在水手的望远镜中了。


第八章 庆功
林深河和北炜走下跳板,与萧子山和拄拐的马千瞩热烈拥抱。初雨扶着明显消瘦的邬德,也慢慢走下轮船。
“哥哥……我……”邬德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萧子山赶紧抱住他:
“别说了,回来就好。”他做了个手势,“先回去吧,我们从电报里都知道了。啊。今晚大家都来,为你接风洗尘。”
一台拖拉机载着几人,在码头数不清的煤山中间灵巧地穿过,直奔紫明楼。

一众元老围坐在圆桌边,吴南海带着初晴也来了。邬德费力地站起身,挨个和元老拥抱。几杯酒下肚,这些一起穿越的铁哥们又恢复了往日的顽皮,笑着要邬德挨个谈谈鸿基女子的“深浅”。
邬德的健康其实并没有大问题,在船上已经醒了,只不过连续服用李丝雅的强效春药,加上过量饮酒,且摄入了太多的高嘌呤鱼肉,使得体完全被掏空。在船上林深河只给他吃粥和咸菜,下船后还要继续调养,所以看着别人吃喝,邬德只能对着一碗鸡蛋面苦笑。

“这次‘恩培德行动’的完全胜利,完全归功于林深河和北炜你们的英勇。”萧子山站起来,高举酒杯,“等北伐的陆军马鹿们回来,就给你们一起发奖——至少值一个飞龙勋章,带铁十字的那种。”
“受之有愧,受之有愧。”林深河和北炜赶紧站起来,目光落在正在帮邬德整理餐巾的初雨身上,“真正立大功的,是她。”
“哦,是么?”马千瞩来了兴致,“怎么回事?”
于是,初雨开始讲话了。她的话真诚质朴,既不自夸,又不自轻自贱。没几句,元老们就被她的故事深深吸引了。实际上,在座的元老大多认识初雨。他们可能不喜欢她,但是都熟她,都知道她是企划部的俏秘书,是妇女卫生运动的铁血执行人;一部分元老,也知道她当年是苟大户家的丫头,因为主动提供藏宝地点,得了个三等功。而从今以后,她又多了个“千里救夫女侠”的外号。元老们边听边笑,掌声如雷。
“老爷们取笑初雨了。”初雨低着头,从口袋里掏出Glock,双手捧到马千瞩面前,“还请首长完璧归赵。”
铁石心肠的马千瞩也不由深受感动。他颤抖着手想把枪推过去:“初雨同志,枪……你就留着吧。”
“而且,答应你的事,也要办!”萧子山站起来,“初雨同志这次立了大功!我们元老院不会忘记。”
“初雨不要。”初雨站着不动,眼泪却一滴滴落下来。
这可把穿越众闹愣了。
“初雨同志,不要哭嘛。”马千瞩虚弱地劝着。他这辈子未婚,熟悉的女人又是杜雯这样的,对女人的眼泪毫无免疫力。
“我……我对不起首长们。”初雨哽咽着说,“鸿基站丢了,煤没有了……”
穿越众愣了一下,哈哈大笑。
“初雨,你是不是眼睛坏了?”萧子山笑着指了指马千瞩,“老马,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
马千瞩笑眯眯地掏出一大把物事,摊开手,赫然是七八种不同的煤块,有的漆黑,有的褐黄,有的晶莹,有的暗哑。他把煤块摊在一个碟子上,大声嚷:
“哥哥们都猜猜,猜对的给一包烟!”
“初晴同志——还有老邬,你们早晨在码头,难得还没看见吗?”萧子山掩饰不住心中的兴奋,一口饮尽杯中酒,“郴州!郴州啊!!”
郴州怎么了?
“我们拿下了郴州,郴州在历史上,就是湖南最大的煤矿啊!”

事实上,郴州的煤矿开采,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进入21世纪以后,郴州煤矿常年保持一千万吨的开采量。即使经过屡次去产能,估计现有开采量也不会少于八百万吨。同时,郴州还是全国排名靠前的有色金属之乡,钨的产量世界第一——可惜穿越众暂时还用不到这个。自从发现这个意外之喜以后,乐琳的船队就带着大批郴州煤南下,这几天广州港的煤堆量越来越高,马千瞩乐得合不拢嘴,腿伤完全好了。
“哈哈哈哈!”元老们举杯畅饮,十分欢乐。
“哈哈哈哈。”邬德也笑了,他只有九分欢乐,觉得一个巨大的阴影似乎正在向他迫近。

庆功会结束了,邬德骑车载着初雨回家。月影重重,这时,他感觉一个柔软的手臂轻轻环住他的腰:
“老爷,我到你家那么多年了,算你的女仆呢?还是妻子呢?”
邬德喉头一阵哽咽,竟终无言以对。


第九章 郴州煤
“初雨!初雨!”
邬德睁着眼睛看向窗外,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
“初雨在。老爷早安。”门外,初雨轻柔的声音传进来。
在以往,都是初雨叫醒邬德。但是近一个月来,邬德早睡早起,已经睡到睡不着了。

虽然鸿基事件被穿越官方正式命名为“恩培德行动”,但是私下里归化民和元老都叫“拯救元老邬德”行动,在各种香艳故事曝光之后,甚至变成了“拯救色狼邬德”。当年文德嗣在穿越早期被李丝雅绑架,“受尽女匪凌辱”尚且传闻满天,这邬德连续数十天的大被同眠,自不必说使得坊间多了无数传闻。什么夜御十女,错嫖人妖,不一而足。到后来竟然有人偷偷贩卖“邬老爷同款”丸药,蒸包局不得不以“有伤风化”为名,禁止任何人谈论关于邬德,吴得,伍德,得不到,没德……的任何故事传说,一经发现立即送去拧嘴。
日后官方的《关于穿越以来元老院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是这样记载的:

  
“恩培德行动中,由于元老院长期忽视鸿基站的治理,使得李丝雅反穿越集团通过卑劣的绑架手段控制了鸿基站。邬德同志由于缺乏斗争经验,自我要求不严,在对敌斗争中落入敌手。林深河同志,北炜同志,初雨同志不畏艰险,勇于斗争,奋勇救出邬德,但是失去了对鸿基站的控制……”
  




邬德套上背心,提起一个小竹篮,慢慢走向企划院角落的鸡舍。他养了几只母鸡,每天早晨摸鸡蛋是他现在的爱好。
今天运气不错,鸡窝里躺着六个鸡蛋。他把鸡蛋拿起来,对着太阳照了照,慢慢放在竹篮里,走到厨房,把鸡蛋放进一个小笸箩——里面有十几个鸡蛋,每个上面都细细写了日期。然后又慢慢走回卧室,初雨已经端上一碗白粥,两碟小菜,四个煮鸡蛋。
邬德坐下,磕开一个鸡蛋,细细地剥皮。初雨端着另一碗粥在他对面坐下。
“今天有事情吗?”
“今天也没什么事情。”
“平板充好电了吗?”
“平板充好电了。”
“我一会看番剧,没事不要叫我。”
“是。没事就不叫老爷。”

邬德已经记不清这是赋闲的多少天了。吃了大亏的邬德,名义上虽然还是企划相,但是工业企划现在由马千瞩代管,吴南海则代管了农业企划。“老邬,你好好休养身体,我们等你回来。”文德嗣对他说。为了安慰他,元老院给邬德一个“能源学会总顾问”的职位。
顾问,顾问,有顾的才会问,没顾的就滚。似乎是一夜之间,企划院就安静下来了。

有一天,马千瞩竟然找上门来,对他说因为煤炭库存太多——鸿基站的关门使穿越众成了惊弓之鸟,拼命在广州储备煤炭库存,已经达到了空前的高度——想借他的企划院存“一点”煤炭。
“一点”是多少呢?不用想也知道。第二天,十几个归化民劳工们陆续来到企划院,在沙地上铺了细木板,又用细竹棍搭起篱笆,做了一个巨大的围场。第二天起,紫电式独轮车就源源不断地把各种煤块煤粉运进来,堆了七八个煤堆,每个都比企划院的房子高。
从此以后,邬德就再也看不到早晨的太阳了。每天他睡醒了从窗户望去,只有高耸的煤山。只有到下午,他才能从另一面靠外的窗户看到夕阳。这令他烦恼不已——他已经忘了,在他工作忙碌的日子里,本来也是没时间看朝阳的。
“给我把床搬到院子去。”他对初雨说,“夏天了,我要睡在场院里,凉快,你给我找顶蚊帐去。”
睡了一夜,邬德全身都被煤粉染成黑色。从此他再也不出门了,躲在屋里看番剧。只有马千瞩来的时候,邬德才能和他聊几句。
“郴州煤和临高煤不一样。”马千瞩兴致勃勃地说,“你看这个是褐色的,是不是?颜色很浅,仔细看还能看见叶片的形状,这个就是褐煤,烧起来漫天的烟。而这个黑色的,亮晶晶的,是无烟煤,是最好的煤。这个加工了可以得到煤精,在我们那个时代可以做工艺品。你看这纹理,搞不好可以刻个百万雄师过大江什么的。”
邬德接过来看看:“这看起来好像也不难。”
“不不。”马千瞩急忙道,“煤炭的鉴定是门学问。有的煤适合炼焦,有的适合高炉,有的可以拿来做煤球。现在我们都一起拿来做煤球,所以广州市民总是抱怨,说某个煤球厂的煤球好烧,没过几天又是另一家煤球好烧什么的……”
“没有吧,我的煤烧起来都差不多……”
“什么没有?”马千瞩得意地笑了,“我们的‘五子登科’,不就是房子,票子,车子,孩子,火炉子吗?你以为你烧的煤球和市面上买的能一样?那都是特供的!”
邬德还真不知道这个,他从没自己下过厨房。他把目光转向初雨。
“马首长说得对。”初雨肯定地说,“我问过的。我们这的煤球特别好烧,农相爷那边,初晴也说煤球好烧。有一次煤球没有送到,初晴从卷烟厂带了一些回去,结果当天弄的到处是烟,吴首长还以为走水了,还跑出来看。”
“是吧。”马千瞩又掏出一大把煤托在手心,“现在培养了七八个验收员,这可是金饭碗啊。你想,一堆煤,你说是无烟煤,说是有烟煤,这进价就差了好多,真是一字千金。所以贪污的不要太多,前几天刚抓了两个送到符有地处。唉,刚吃饱饭没几年的归化民,花花绿绿的流通券往口袋里一塞,哪经得住这诱惑……初雨你来,你看这个煤就好烧……”
马千瞩唠唠叨叨地走了。
初雨脑子里却有了一个想法……


第十章 复生
几个月来,企划院人迹罕至,只有初雨仍然千方百计安慰着邬德。她给邬德做出了各种各样的美食,给他温柔的体贴。甚至在他无来由地发火的时候,也心甘情愿当他的出气筒。
夜深了,一轮明月挂在窗边。邬德大睁着双眼,呆呆地望着月亮。他摸到香烟和打火机,打着火,试了好几次都点不着——吴南海的手工卷烟厂,烟丝密度始终无法和旧时空相比。
“老爷……还没睡吗?”
旁边,初雨幽幽地说。她今晚在邬德身边留宿,看起来也早就醒了。她把香烟叼在自己嘴里,接过打火机,熟练地点燃后递给邬德。
“唉,睡不着嘛。”邬德轻轻说。
“咱们不能再这样了。老爷。”初雨坐起来,往邬德这边挪了挪。
“可又怎么办呢?”邬德拉着初雨的手,烟头在月光中一闪一闪,“你没见么,权力这东西,有它的时候不显,没它的时候,真是步步都难啊。我这每天除了养鸡下蛋,看看番剧,还能干什么呢?”
“老爷,要是听初雨一句的话,我倒是有个主意……”初雨凑到邬德耳边,嘀咕了很长一段话
……

“哦?这怕是不行吧?我这只不过是个顾问哩……顾问你也知道,没什么权力。”
“老爷,初雨大道理不懂,只知道凭手艺吃饭的,从来饿不死。”
“可是……我一个有历史污点的人……”邬德喃喃自语。
“老爷……”月色中,初雨的眼泪流了下来,“我自从苟大户家逃出来,陪了老爷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老爷这么窝囊……”
邬德感到脊背上一阵寒冷,心脏在胸膛里狂跳不已。
是啊,我邬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懦弱,这么畏首畏尾?他邓公还三起三落哩,我好歹还是九执委,指导过苟家庄会战,当过百仞滩公社的社长。为什么现在这样?我穿越到大明,难道是换个位置看番,混吃等死的吗?
邬德站起来,深深吸了口烟,觉得一股力量从心头升起。他搂住了初雨的的肩头。
天色发白了……

“你给我准备早餐,我今天就去大数据库一趟。”邬德轻快地对初雨说。
初雨笑了。邬德振作精神,对她来说,就是人生最大的希望。只要邬德老爷不倒下,再大的危机都不算什么。只要男人努力,再苦再累,又有什么呢?
初雨精心煎了两个圆圆的太阳蛋,在邬德吃饭的时候,她又帮邬德把那辆自行车擦得雪亮,又找出四个口袋的干部服给邬德换上——广州天热,穿背心本来也没关系,但是初雨坚持这样。
邬德骑上自行车出门,向数据中心驶去。


第十一章 检验
煤炭,是一门典型的技术学科,需要大量的科学分析仪器。但是绝大部分穿越众生下来就没有见过原煤,最多是见过堆得整整齐齐的蜂窝煤或煤球,想当然地以为各种煤都差不多,直到亲自见了烟煤和无烟煤,才大呼悔之晚矣。

初雨的想法,是由邬德这个“煤炭顾问”建立一套煤炭质检制度,省得马千瞩天天废话,也避免煤炭交易双方的互相扯皮现象。而邬德考虑后发现,与其建立这种完全凭主观感觉的制度,倒不如完全仿制旧时空的煤炭热量仪。
煤炭热量仪,是检测煤炭燃烧发热量的仪器。原理非常简单:一定量的煤炭在高氧环境中完全燃烧,燃烧的热量用来加热一定量的水,使水温升高。这样只需要测定水的初始温度和结束温度,就可以计算出单位煤炭含的燃烧热量。旧时空的这种仪器,灵敏度可以达到小数点后4位以上。而且已经实现了高度的自动化功能:燃烧室采用密封材料,避免热量流失,水在热管中流动,避免蒸发损失。热敏二极管还可以连续测定温度,生成曲线。而且,电脑可以有数据记录,条形码扫描,单位转换等功能。
连续三天,邬德都泡在数据中心。他如饥似渴地在数据中心查阅着,记录着。现在,让我们翻开邬德的记录本,看看他的心得吧:

  
“5月1日 晴
“首先,我做的煤炭热量仪,要有以下三个原则:第一是现实性,不能指望它具有旧时空的电脑功能,只能实行基本功能。第二是易得性,所有原材料,必须用现时空的材料制作,不能用旧时空的存货。第三是准确性,产品应该保证至少0.1度的准确性。
“在材料上,可以使用钢铁厂的熟铁高压容器做氧弹,引燃线直接从炮兵小组要引线就可以,但是氧气较为麻烦,化工厂不愿意做。我还要想办法。还有一个问题是,坩埚不够。要和季退思再确定坩埚钢的研制情况。
“成功之后,也许还要做测硫仪,马弗炉等等。
“因为无法实现自动计算,我想需要画一个温度和热度的换算表。”
  




……

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

“压力瓶好说。”季无声一口答应,“你要什么样的?”
“这样,这样。”邬德画了个图,“90毫米直径,180毫米高度,钟形,顶端要有个5毫米直径弹头,可以耐10个大气压。”
“你要是做氧弹,怕不是还要用火烧?”季无声想了想,“熟铁这东西不能见明火,没两三次就撩得黑乎乎一片。”
“我知道,所以还是用不锈钢吧。”
“这又回到老问题了,我们没有镍,没办法做不锈钢。前几年说的不锈钢硬币,到今天也没做出来不是吗?”
“那就用穿越带来的吧。”邬德有点泄气,这还是不能完全达到自给自足,“反正应该不需要太多。”
“你想要几个?”季无声问。
“我想也就一两百个吧……”
“太少了,我自己就能答应你。”季无声一口答应下来。
“还要按我的图纸加螺丝扣,要耐高压的。”
“这不叫事。我们高压锅都能量产了!”

“呦呵,色狼邬德来了。”刚刚从炮场回来的林深河,满头满脸都是黑的,看见邬德就咧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
“别拿我寻开心了。我是来求你的。”
“求我干什么?”林深河很显然心情不错,“让我再救你一次?”
“我想找你做一些引火线。”邬德说。
“引火线啊?哈哈哈哈。你要干嘛?”
三言两句解释清楚后,林深河的兴致也来了。他拉着邬德到车间,拿出一本巨大的产品手册给他看:
“引线,一般是用氯酸钾当氧化剂。我们早期做的引线质量不够稳定,手榴弹扔出去经常不响。”林深河翻到第一页,指着一根引线给邬德看,“空引,漏药,藕节情况不要太多。但是到了后期,技术已经提高了很多。你看,这一页是我们的慢速引线,这是定时引火线,带绿色线的是每秒0.4厘米,黄色线是每秒0.7厘米……所以你到底要哪种?”
邬德看着喋喋不休的林深河。北回归线的阳光,在他的身上仿佛笼罩了一层金色。啊,这就是做事业的男人啊!
“这几款多少钱?”邬德问林深河。
“你这点量还好意思找我买?”林深河哈哈笑起来,“算我送给你了。我这一上午的损耗就这么多,你拿回去用吧。”

氧气是个麻烦事。
“你要氧气做什么?”季退思面对老领导,显得非常谨慎。
“我要烧煤,你那电解槽不能电解水?”电解槽是邬德设计的,他非常了解。
“烧煤?你知不知道纯氧的危险性?你拿去点煤怕是先把你烧死了。”季退思对安全生产非常重视。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季退思没收了他身上所有打火机和火柴后,带他来到电解车间。
“这里就是电解车间,现在可以电解铜,电解铝,电解水主要是生产氢气。在旧时空,大规模制造氧气一般是通过冷冻分离法,电解法并不合算。”季退思指着电解槽说,“而医用氧气一般是用化学法加热过氧化物制造,比如过氧化氢,或者是高锰酸钾。”
“你有高锰酸钾?”
“还没有。所以小量用的话,还是要电解水。你知道在这个时空,工业制氧最难的是什么吗?”
“是纯度吗?”
“不是,是安全。”
在高品质钢瓶、耐压螺丝、压力表等各种配件诞生以前,易燃易爆的压力气体,一直是安全生产的重灾区。直到现在,压力表的质量仍然无法很好地满足需求。这一度让季退思非常沮丧。
“氧气是助燃气体,单纯的氧气本身并不会燃烧。”季退思带着邬德走到后院,从角落里推过来一个一人高的巨大钢瓶,“但是你要注意,如果氧气在明火环境中,比如壁炉房内,立刻会烧得你毛都不剩一根。记住了吗?我可不想让企划院变成火海。”
邬德笑了,广州天气炎热,哪有什么壁炉?
“这个你拿去。”季退思找来一块布擦拭着钢瓶,“这是前几天做氢气的时候的副产品,本来海军要去潜水用的。我不给,我想他们潜水有个毛用,还不是给那几个女娃子下海摸海参鲍鱼吃。”
“你做氢气干什么?”邬德一脸不解。
“嘘——”季退思捂住他的嘴,轻声道,“听说了吗?马督工要做一艘飞艇……”


第十二章 新生
企划院的大办公室,电灯下。
邬德小心翼翼地用天平称了10克煤粉,放在坩埚里。然后把坩埚放在支架上,又拿过一根引线,一头折成V字形搭在煤粉上,另一头挂在支架顶端的钩子上。然后,他托着支架放进不锈钢氧弹筒里,并且拧紧大螺丝——引线在外面露个头。然后,他小心地把氧气瓶接在氧弹筒的弹头上,打开阀门计时三十秒。他能听到咝咝的声音,高压氧气已经从氧气瓶流入氧弹筒。他关了阀门。
“28.4度。”初雨已经测量了盆里水的温度,在白纸上记录下来。
邬德慢慢把氧弹筒完全放进水盆。他拿起打火机捻了个花,潇洒地点燃了引线,然后很快地拉着初雨跑到门外。他还是不太放心季无声的产品质量。
从窗外看,引线燃尽后,氧弹筒发生了一些细微的抖动,水面上起了一层细小的涟漪。
“好,进去吧。”邬德走进屋,初雨把温度计插回水盆中,两分钟后提出来:
“29.2度。”
邬德有些灰心,在他的计算中,煤的燃烧值不能那么低。
“打开氧弹吧。”他说。
拧开氧弹后,真相大白了,氧气和煤造成了一次小型的爆炸,炸松了螺旋口,外面的水渗进来,浇灭了里面的火焰。
“看起来还是不行……我明天再去找季无声一次,初雨你跟我去。”邬德说着,在小本子上做了记录:
“5月28日 多云
“螺口精度还没有解决。希望明天能好一些。”

5月29日,季无声的钢铁厂,研发中心。
邬德和季无声在黑板上演算着,面前是一大堆各种规格的罐子。
“在旧时空,‘标煤’的热度是7000大卡/千克,折合29307千焦耳。现在我们不说焦耳,只说大卡。每克煤的热度是7大卡,也就是将1克水提高7摄氏度的热量。你这个水槽可以装300克水,减去氧弹体积后正好是210克。”季无声比划着。
“所以,你这10克标煤只能产生70大卡热量,将水温提高0.33度。澳宋温度计还测不出这样的精度。”
“那怎么办?”邬德想了想,“看起来只能多烧一点煤了。”
“但是罐子不能太大,不然水槽还得放大,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没什么意思。”季无声说。
“知道。”
邬德挑了一个新的氧弹,这次放了100克煤粉。
又是一阵颤抖后,三人走进屋,初雨拿出温度计:
“没……没有变化。”
“怎么还不行?”邬德拧着氧弹的螺口,“老季你的加工水平越来越差了——”
“胡说。”季无声一脸不服,“你也不看看你加了多少氧气进去。一般来说,1克煤燃烧需要2升氧气,100克煤需要至少200升氧气,不信你看。”他打开氧弹,倒出一大堆没有烧尽的煤粉。
“好吧问题不在你这,我去找季退思。”

6月3日,深夜,企划院仍然灯火通明。
“再过几天就是D日纪念日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邬德一边和初雨聊天,一边把氧弹和一个看起来大很多的氧气瓶连起来。
初雨已经用木片做了一个非常精巧的盒子,里面隔开了不同的格子,可以把仪表,量杯,温度计等放进去,铁盒子上贴着温度-大卡计算尺,用户只需要把初始温度和最后温度数值对准刻度,就能读出大卡值。
“初雨不知道。”初雨微笑答道,“初雨只知道老爷是那天从澳宋来的,从那天起初雨就有了盼头。”
她一边说,一边灵巧地在小饭桌上铺上桌布,摆上了酥鱼和鱼糕,以及一瓶米酒——最近试验强度很大,邬德每顿都要喝一小杯解乏。
“纪念日之前我们一定要搞好这个,向文总萧总献礼。”邬德说着,“我已经和他们说过了,马督工也很喜欢这个东西。做好以后,至少商业部也有个度量衡的工具。哎,这东西当时为什么就没带过来呢……”

“准备——点火!”
氧弹在一阵剧烈得多的震动后停了下来。
“老爷,提高了2.9度!”初雨拿着温度计,高兴地说。
“真的?”邬德欣喜若狂!他跳过来,拿着温度计看了又看。
“这下好了,我们的试验成功了!”邬德兴奋极了,“这东西,我明天就拿到元老院去。”他回头招呼:“初雨,上菜!你也拿个杯子,我们庆祝一下。”
“初雨不敢。”初雨笑眯眯地端来了两个碟子:一个是黄澄澄的炒鸡蛋,加了大量小葱,一个是砂锅炖鸡。搬过凳子请邬德坐下。倒了两杯酒,捧给邬德一杯:“初雨祝老爷前程似锦。”
邬德一口饮干。“啊——”他满意地叹了口气,“我们做了这么多天,终于成功了!”
“是啊老爷,我还记得上次你去军部,那群洋奴还说澳宋人搞不出这东西。”初雨也干了杯,“现在看怎么打他们的脸。”
“那还用说,哈哈。”邬德大声笑道,“再过两年,从广州到郴州这条水路上,每一百公里就开一个检验所,放一台这个大卡仪,你说好不好?”
“一台算什么?要放就放十台,二十台,哈哈。”初雨从邬德手中接过酒杯,一口饮尽。

这时候,如果北炜或林深河在现场的话,他会惊讶地发现,那个瘦瘦小小的初雨,现在双颊通红,亢奋地连说带笑。她已经完全忘记了女仆的地位,把手搭在邬德的肩头。而邬德,也已经一扫前些日子的颓废,他不断给自己倒酒,不断饮酒,菜没吃几口,还一个劲地和初雨抢酒喝。在他们的嘴里,眼里,心里,都是对美好明天的期望和向往。
而如果时袅仁在现场的话,以他美国留学医生的背景,应该很清楚地判断,这两个人都处于所谓的“醉氧”状态。他们的肺脏里吸入了太多的氧气,氧气在他们的身体里发生剧烈反应,使他们浑身的肌肉和血液都在燃烧。这并非是什么疾病,实在是大自然造人的奇妙。而此时,他们两个人尚一无所知。
“我去给你倒酒。”初雨嘻嘻哈哈地拿过酒瓶。
“倒……倒酒干什么。”邬德拦住初雨,“我……我要抽烟,抽你姐一号。”他拿过烟盒,抽出一支初晴一号叼在嘴里,伸手摸打火机,挽了个指花,不但没点着火,反而啪哒一声掉在地上。
初雨看着直乐:“你……你这行不行啊。”
“连你也瞧不起我?”邬德佯怒,“你看着,我给你露一手——”他捡起打火机,右手再一次打开防风盖,拇指按住砂轮。
砂轮擦过火石,打火机点燃了。
令邬德万分震惊的是,Zippo喷出的火舌足有一尺高!霎时已经烧到了他的头发。巨大的灼热感和痛感,使得邬德下意识地松开手。
Zippo打火机“松手不灭”的特征,使它落在桌布上的瞬间就引燃,桌布几乎是飘着烧了起来。正傻笑的初雨眼睛瞪圆了:“火——”
还没来得及反应,火舌就扑到初雨面前。她下意识地往后一让,椅子翻了,初雨仰面摔倒,腿踢翻了桌子,桌布和杯盘都倒下来。屋子里的火焰已经比人高了。邬德大惊失色,酒瓶落在地上摔了粉碎,火焰引燃了酒液,四处流动,眼看着就要引燃木门。
“煤!院子里有煤!!”邬德惊叫。要是让火焰引燃院子里堆的煤粉,那么就不仅是企划院还能不能存在的问题了。他跑过去想用脚踩火,不料酒精反而引燃了他的鞋面。大骇之下,他踩在玻璃渣上摔倒。

火灾的祸首,还是鲁莽的邬德。他为了点燃更多煤粉,找季退思定做了压力更高的氧气瓶。在给氧弹充气后——他忘了关闭阀门。旧时空普遍使用的自动关闭气门嘴,也不过几块钱一个,但是在这个时空,季退思做的气嘴无法实现自动关闭,只能手动旋转阀门。
邬德忘了这一步。源源不断的高纯度氧气由氧气瓶流入屋里。氧气本身并不能燃烧,但它是极好的助燃气体,不过十几秒,屋里已经到处都是火苗了。邬德想爬起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大股冷水泼头盖脸,他立即清醒了。抬头看去,只见初雨推倒了墙边的大水槽,地下的火全灭了。但是搭在桌上的桌布还在燃烧。

邬德想继续爬起来,初雨从他身边冲过,飞起一脚踹开木门,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双手抱起邬德上半身,箍住他胸口用力拖到门外。邬德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只见初雨一下子又扭头冲回火场。
“初雨啊!初雨!”邬德惊叫着。他爬到门前,听到里面咚咚咚的几声,浓烟里,初雨把氧气瓶推出来。
“降温!”初雨朝他吼道,扭身又进了火场。
“初雨,你干什么!快走!”邬德一边喊,一边一脚把氧气瓶远远地蹬开。提过一桶水,扭头要往门里跑去救初雨。从窗里已经可以看见疯狂的火舌了。邬德伸手去拉门,门把手烫得吓人。他急得用脚踹门。
轰地一声,门开了,初雨浑身是火地冲出来。她尖叫着,把一堆拍纸簿和钢瓶钢罐远远地扔出去,自己顺势倒在地上。
“初雨!!初雨啊!”邬德大叫着,抱着初雨在地上翻滚。旁边有个小水坑,是留着打煤饼用的。他也顾不上脏净,就滚进水坑,一阵烟雾腾起,身上的火灭了。
邬德抱着初雨,抖着她的身子:“初雨!初雨!”
好一番摇晃后,初雨慢慢醒转。她并未受伤,只是情绪过于激动之下昏了过去。她微弱地说:“老爷……我……救出来的是你的实验资料……”说完又昏迷了。
邬德又是一阵猛拍,这时,大批杂乱的脚步由远及近,救火队到了。
“是邬德元老!”救火队的头目认出了邬德,指挥人七手八脚把他抬上担架,“快快,给总医院打电话,送特需科!”
就在这时,初雨又微微醒转:“老爷……我……我算老爷的什么人呢?我是归化民,还是去社区医院吧……”
“送她去特需科!!”邬德从担架上直起身,用最后的力量大喊,“她叫初雨!是我的妻子!”


第十三章 尾声
四十年后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澳宋中央大学,能源系。
教学楼是一栋两层的红砖小楼,小楼前矗立着一尊铜像。铜像是一对夫妻。男的身材精瘦,手拿一台四四方方的仪器,面看前方,目光坚定。女的左手挽着男人,右手拿着另一台仪器,眼神看向男人的脸,一脸崇拜,栩栩如生。
铜像的大理石底座上,镶嵌的铭牌写着:
“纪念煤炭分析专家邬德初雨夫妇”
“德宇检验所有限公司捐赠”

“好,同学们。”教室里,女教师合上课本,“以上,就是我们这个学期介绍的煤炭大卡仪,还有硫质分析仪,马弗炉,水分测定仪等等,这些都是邬德初雨检验法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将在下学期的课程中继续讲解。下面——”女教师环顾四周,大声说,“德宇检验所新员工招聘快要开始了,这次我们学校很幸运地得到了超过五百人的定招名额。考虑到大家以广州人为主,这次的工作地点主要在广州到郴州的运输线上,每20公里一个检验站,都会招工。收入不用我多说了吧,大宋最好的工作也无非就是这样。这是报名表,想要的来拿。”
学生们欢叫着向教师拥去。

此时,农学院里摆了一张小圆桌,吴南海,初晴,邬德,初雨四个人围坐在一起,酒已半空,菜也将罄,初晴和初雨还头挨着头细语不止。
吴南海微笑着递给邬德一支烟,他的白发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老邬,没想到吧,你我现在反而成了闲人。当初你就该听我的,不让媳妇做这个公司一把手。”
邬德接过烟,掏出那个磨得浑身发亮的Zippo:“少来,你当时不是那么说的。最初卖大卡仪,开代销点的时候,你怎么没说?”
“那时候我不是在忙嘛,你知道那几天初晴正好怀孕,我哪有时间说这个。”
“那后来,她想在北江开检验所公司的时候,你也没说啊?”
“哎呀你那时候又不是第一次开检验所了,光是广州市就开了三十多家,多一家又算什么?而且那几天正是你们大婚,全国都看着,我哪好意思说?”
“后来她整个北江航路开了五十家检验所,过几天还要去上海山东开。”邬德吸了口烟,“现在她手下的检验师就上万名。什么煤炭,餐饮,工商,海关……所有检验的事都归她管,连我都只能是个牌位。”
“你就别谦虚了。”吴南海笑着拍拍邬德,“我算看出来了,帝国柱石里面,就数你最会发财。”
“哪有,你发财比我早。”邬德也笑了,“卷烟厂一天的利润,够你吃一辈子的。”
“别提了,现在卫生部天天让我在烟盒上印烂肺呢。”吴南海道,“非说吸烟有害健康,你我抽了一辈子还不是力大如牛,哈哈哈,白天初晴骑我头上,晚上我骑……”
“说我们什么呢?”两个女人看起来聊完了,嘻嘻哈哈地转过头来。
“你们两位早就是CEO了,我们哪敢说什么!”吴南海打了个哈哈,“初雨,但是我有个事想问你,你这几十年,是怎么从一台大卡仪,做到几十家检验所的呢?你看你初晴姐姐也无非是做个卷烟厂,让她投资点别的总是亏钱。我都想去上山种橙子了。”
初雨笑了:“但这是下一个故事了,下次再讲。”


后记

  

知乎上有个问题,问的是“《临高启明》一书中有哪些硬伤?”
从文学角度来个鸡蛋里挑个小小的骨头:这部书缺乏人物的成长。
人物的成长大致可以分为两类:


1是主角技术上的成长,这一类我们见得很多很明显,例如张无忌过了半套书才学会太极拳,令狐冲在西湖地下室学功的时候也已经过了大半本书,之前不过是个普通武学后辈,并不比林平之高明太多。事实上绝大多数武侠类小说,或者军事类小说,都存在大量的 打弱鸡->再学艺->打Boss 的套路。
2是主角思想境界成长:这一类一般体现为主角思想从迷茫->斗争中进步->升华坚定 的循环。例如《平凡的世界》中,主人公孙少平的思想从开始时自卑(田晓霞给他倒杯水他都不敢喝),到通过劳动和读书产生自信,最后可以正经和田晓霞谈恋爱。
在《临高启明》中,技术成长几乎是没什么描写空间,因为一开始就使用了四百年后的技术,但是其实也可以根据实地情况做一些微成长,比如开发一个适合临高当地铁矿的矿石粉碎机什么的……但是这种描写也很少(我能想到的仅仅是用杂木棒代替桦木棒做手榴弹),完全是一群拿着点满科技树的老鸟虐菜鸡的感觉。
而在人物思想境界中,主角穿越前就已经各怀壮志,穿越后——壮志并未有更多改变。想拯救众生的,刘三这种,依然悲天悯人;想养萝莉的建格子裙俱乐部。他们的思维并没有进步(也并没有退步)。
其实我还是是期望主角有些思想境界进步的,例如吴南海从临高生产队长,成长为国务院副总理之类的经历,或者从心怀鬼胎到被澳宋的精神感染,决定死心塌地辅佐澳宋……
这就是我写此文的目的。



本文以“名分”为线索,考虑到篇幅原因,一开始就定为通过3个故事使初雨和邬德得到进化。第1个故事特别短,初雨羡慕初晴得到名分,此时她已经有了追求进步(要名分)的想法,而邬德还懵懂不知。第2个故事中,邬德因为其懵懂的性格而吃了大亏,初雨救了邬德,她也因此获得了元老院的支持,这是初雨为国尽忠的部分。第3个故事里,邬德终于被初雨的激励和爱唤醒,从一个废企划相进化为全国商检+出入境检的一把手,可谓权财双得(不会有人以为检验是不收费的吧?),而且用的是最体面的技术出身方式,这几乎是一个犯过错误的元老的最好归宿。
也有朋友认为,除了本文的一些与原作不同的硬伤以外,很多情节因着元老院制度满级,思想觉悟爆表,是不可能发生的。而我个人的看法是,无论是制度还是觉悟,都是不可靠的。论制度,朱元璋对贪官的剥皮填草不可谓不严格;论觉悟,出身贫苦的刘青山张子善不可谓不高贵,但是他们都失败了。在人性面前,制度和觉悟都是无力的。
所以,我并不相信元老院会一直正大无私。只愿五百废吃相好看一些,就已经足够了。开卷烟厂,办商检院,这样的红头生意,怎不比坐着等元老院配给大米午餐肉蜂窝煤小女仆好得多呢?
本文写于陪娃上课遛娃玩耍期间,大量抄袭《黄金海岸》《平凡的世界》《婢女春红》,“算什么人”的问法来自孟小冬质问杜月笙,最后初雨和邬德的雕像想法来自居里夫人,无名份的浪漫是黎明天王当年的金曲。全文约25000字,多谢指正。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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