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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高光与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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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7股灾纪念章第三次反围剿纪念章南洋船票

发表于 2019-6-26 14:53:2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临高启明》同人作品《临高光与影》版权归《临高启明》版权方和同人作者所有; 为方便阅读,WIKI编辑仅进行必要的区分章节。


临高光与影作者ID百度贴吧
FEAR_FEAR同人重要信息地点
南海,莺歌海,巴达维亚涉及方面
石油开采,科技转正状态
待转正发布帖贴吧原帖
【临高启明同人】临高光与影同人写作情况完结情况
未完结首次发布
2017-02-24最近更新
2017-05-16字数统计 (千字)
89.3






  

算来看临高启明也有将近三年了吧,一直打算着写点什么但总下不了笔。
夜不成寐干脆提一把铲子挖一个坑,写一篇杂糅三教九流的临高大观园。

自古以来有创新就有抄袭,有建设就有破坏,有志得意满就有黯然神伤,有洗心革面就有积习难改,有势如破竹迎刃而解就有螳臂当车以卵击石,
有坚持就有放弃,有安分守己就有利禄熏心,有封妻荫子就有家破人亡。
仿佛自然界的光明与黑暗,人间亦有喜与忧,那么这第一章就叫“喜与忧”。

  

喜与忧


男:梅~~闭上眼睛!
女:嗯?~~你好坏啊~~
男:张开嘴~~
女:啊!?你要做什么嘛~~?
男:张开就知道啦!
女:呀~~!好~呛~~~,你好坏啊!
男:好啦~~,可以张开眼睛了。
女:这都什么跟什么嘛~~?人家都被辣出泪花了啊!你还装无辜~~
男:没啊?你不是最爱吃章鱼小丸子吗?
女:你就坏~~你坏,你坏,你坏坏坏……

咳、咳~
咳、咳~
蒸汽帆船顺风全速航行时产生的动力气流绕过高耸的桅杆将烟囱所喷出的滚滚黑烟一大股一大股地卷向船尾。而流经船只中后段驾驶舱的气流受到了顺风的影响,激起了一阵涡流,将呛人的煤烟刮入驾驶舱内,呛得猝不及防的李华梅好一阵咳嗽,同时也把她的思绪从恍惚状态狠狠地拽回了现实。她伸了伸腰,扭扭脖子,活动了几下,然后努努嘴,丢了一个眼神给见习二副郑大水,无声地退出了驾驶舱。
李华梅边走边优雅地用大拇指和中指捏住另一只手的中指,轮流将左右手的手套都脱了下来,对折后塞入了侧腰带。穿过一条走廊,她来到了艉楼的瞭望室,向外推开一道厚重的舱室门,顺梯下到一座270°的高级海员专用的展望小平台上。一阵杂夹着烟气味儿和湿咸腥味的海风从船尾的斜上方吹拂下来,她心绪烦乱的把被湍流吹乱的一缕鬓发捋顺并扶到耳后,然后将双手轻轻倚靠在栏杆上,眺望着船尾流消逝的方向,蹙起眉头,想起了心事……

她的航海事业,自从民政人民委员会的刘副委员将她的入籍申请,汇报给执委会并获得通过,正式成为归化民,并担任海军军官预备役少尉之后,就可谓是扶摇直上,一日千里。虽然早些年里,凭着元老院里那一帮海军少壮派军官对自己的一股子令人捉摸不透的没头没脑的善意和临高外事部颁发的海上贸易许可证,也让她获取了打自和小姐一起扬帆出海以来从未有经历过的顺风顺水和丰厚的利润......但是,直到她真正“入伙”成为了元老院海军军官的一员后,她才时不时地意识到,在不知不觉间,她竟也感染上了澳洲元老的那股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发自内心的无比的自信,无论接什么任务都有一种胸有成竹的从容不迫感。难道这就是年节时,戏里曹孟德唱的“天命在吾”的感觉?
想到这里,她眉头的神情不禁舒展了许多,嘴角也不觉微微上扬……自从在澳门码头区的那家 “旧时光”酒馆里“偶遇”澳洲人开始,她也 “上”过了不少船:圣船、快速帆船“镇海”号、立春号、三角纵帆巡逻船“101”巡逻艇、海天号、珠江拖轮、H-800、艾丝美拉达……。麾下座船也从100吨级的单桅快帆船“杭州号”开始,先是800吨级的三桅巴肯廷型机帆船“黑珍珠”号,然后是现在脚下的2000吨级的四桅巴肯廷型机帆船“白玫瑰”号。而本次任务前,乐支队司令还曾神秘兮兮的透露过一丝口风,似乎这次的任务完成后,香港造船厂只需从临高引进一台更大一点的龙门吊,今后就能开工建造5000吨级的全蒸汽船了!一艘完全不用风帆浆橹,没有木制船壳,排水量相当于圣船六七成的大铁船!想当年连西班牙人那老旧笨重的“斯卡伯罗伯爵夫人号”都发自内心羡慕不已的自己,真是太~~~太那个,嗯,用祁峰元老的话就是——太“哪一步”啦。
哼~!“哪一步”?在澳洲人这里,她,李华梅,可是创下了一连串的第一的呢:获批了元老院政权颁发的第一张海上贸易许可证;成为除澳洲元老外第一个拿到甲等船长文凭的人,还是一个女人!还成了文总和张总携手设计的1633年试作型蒸汽风帆混合动力机帆船“黑珍珠”号的试驾员兼首任船长,帮助改进了风帆的配备方案。按澳洲人的学术新话,是将斯库纳型风帆改进成了更适合南洋贸易的巴肯廷型风帆,并使之定型。张总师为了跟进此事,每当她驾船回临高修整时,都会专程赶到港口从她这里了解航行时的天候海况对船只航行的影响,并依此继续琢磨改进方案,最终完成了的“白玫瑰”号的设计、建造、下水、舾装……。脚下的这艘H-2000B型蒸汽风帆混合动力机帆船“白玫瑰”号,更是由她手把手带领着钱长水、郑大水、阮小七等一帮前明国的老海狗加上临高军校的科班毕业生们组建起来的老、中、青三代水手、船员们进行一次又一次的试航并反复测试了液压助力船舵轮、比较器的使用,各种天候海况下新型轻韧织物编制的风帆效果,演练升、降帆,升、降锚,顺风、侧风、逆风,满帆、半帆,仅帆、仅锅炉、全速试航等的实地操作后逐步定型的……





呜~~~~,呜~~,呜~~~~
在激荡耳膜的汽笛声中,李华梅她倏然警觉,自己这两天是怎么了?老是走神开小差!用余光瞄了一眼迎风矗立在一旁的勤务兵,还好,正凝望不断翻滚起耀眼白色浪花的船尾流,一派浑然不觉的样子,心中不觉长舒了一口气。“哇,这船尾流倒挺有趣的,像画里的鲸鱼尾巴”,“又岔开话题?”,“唉,说来,这事儿还真够羞愧的。”,“但一直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对不?”,李华梅的内心戏里总有一个角色在强调维持现状才稳妥,但又有另一个角色力图劝说自己要主动,这反复不断上映的脑内小剧场令她倍感头疼。 “不过这会儿还是任务要紧,当下就有两件正事儿在等着自己呢。”她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82号特别定制版军官手表,时针和分针完美地重合在一起,“0945”,“嗯,比预计的时间还提早了近200分钟,看来有望在正午就抵达博铺港锚地。”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李华梅低头拂了拂沾上袖口的火药烟,从枪炮长身边三步并两步往回赶,“这礼炮声在近距离可真够人受的!”她边走边嘀咕。驾驶舱里传来中气十足的,“好~嘞~~“白玫瑰”号~~左满舵~~”的声音,这是郑二副正在一本正经地按照规则流程操纵驾驶着这艘船。这郑二副姓郑名大水,在“白玫瑰”号上任二副职务。郑大水虽然曾在诸彩老的队伍里混过十几年,也当过四百料木船的船主,是不折不扣的老海狗。他在刚被编进海军的那阵子还带着一股儿吊儿郎当的海匪气——讲义气多过讲规矩,听牢骚多过听指挥。可自从霸王行动之后,博铺港海上综合训练基地和马袅堡陆上综合训练基地就像刮过了一阵台风,郑大水也和许多从刘、诸海盗那边投降、投诚过来的水手、股长一样,几乎在一夜之间就像换了个人似得,不但把散漫易燥的脾性改变了很多,连对那向来都不太热衷的文化学习方面也一下子提起了干劲。一时之间,博铺港海上综合训练基地里的各种晚间职业技能强化班里就都挤满了前来培训的老海狗们。这场景别说军令部的陈部长,就连她李华梅也觉得像是日头从西边出来般的难以置信,不禁对元老们的激励机制感到啧啧称奇。郑大水的职务也是在这种背景下,一路上升到了“白玫瑰”号的见习二副……
呜~~~,呜~~,呜~~
鸣放完的左打舵的汽笛声后, “白玫瑰”号又用旗语给紧随其后的船队进行了一番交流。李华梅则在驾驶舱内翻出任务纪要,核对了一下船队的规模和船型:荷兰船队的旗舰是一艘排水量大概在2000-2400吨的四桅杆巴克帆船,引领两艘排水量估计是900-1200吨的三桅杆全装帆船和四艘排水量约摸为600-800吨的三桅杆盖伦帆船,并从上衣口袋抽出钢笔在几个数字处打了勾。当 “白玫瑰”号的航速保持到了和荷兰船队一致时,她又观察一只只的仪器仪表,将时刻、洋流方向大小、风向风速以及每小时8节的航速数据小心翼翼地记录到了簿子上。最后又在航行日志里添了几笔之后才返身把文件柜锁上。抬头扫视了一眼全神贯注的叉开双脚站在前面操作舵轮的郑二副和聚精会神的伸开双手撑在操作台上研究海图的钱大副,忽然感到口中有点燥,便转身拾阶朝着兼做会议室的高级海员餐厅迈去……
这次由乐元老下达的任务倒是特别简单,香港方面收到了博铺方面转来的薛元老的电报,荷兰人的船队满载着临高方面亟需的人员、货品从巴达维亚全速而来。由于这批人员、货品的规格较高,为了表现外派元老们时刻心系临高和对于元老院事业发展的支持,干脆让“白玫瑰”号从临高装货去果阿贸易前,先顺道在琼州海峡迎接荷兰人的船队,多多海试一下“白玫瑰”号的潜力——其实是向荷兰的东印度公司彰显一下元老院的航海技术,将来好接新的生意……不过由于荷兰船队的航速较慢,中途还得停泊占城补充饮水,所以李华梅接到任务后先被派往广州送一批建材,然后在大世界下锚停靠,三两天的功夫里陆续登船了几位元老、前后几拨分属不同警务机关的制服人马、到后来居然还有一小群身着大明服饰的小厮们鱼贯跟在一位中年相公的身后也上了船……终于在用新茶和生丝填满了下舱室,再也无法塞入货物之后,李华梅一挥手,下达了“提升锅炉压力”的指令,收缆起锚,扬帆启航,顺风顺水朝着临高方向进发……


  
悲与欢


吭、吭、吭、吭、吭、吭、吭。
砰!
哗、哗、哗……
哇~
有啦!
……
受压开始上升
压力指数突破红线
警报铃声,呜~~~~,呜~~~~。
糟了!
海南岛的西南端有一大片自鸿蒙开辟以来就鲜有人迹的原始森林,连遍尝百草的神农,登顶过天都峰的普门法师,足迹遍布天下的徐霞客都没能涉足此间。这一广大地区虽被客寓琼崖北部诸处河口浅滩的明国人笼统地称为是黎区,实际上却因通达其所在的山川地势艰苦险恶,天况气候变化多端,树梢缠蛇灌木伏蝎,风引瘴气雨成沼泽,就算是土著里平素惯于登山如履平地的黎人勇士们也向来对跋涉此间避之唯恐不及,几乎到了谈之色变的程度。故名为黎区,实则无黎,实乃实情。
隔绝此地北境的是一整片的山区,造化弄人,南边是土壤肥沃,雨水丰沛,而群山北麓的昌化却是大小岩石嶙峋堆砌,小的不过巴掌见方,但边缘尖锐,稍微不慎,不是崴脚就是足陷其中;而大的却又胜过庙堂里的大殿,高可十数丈,攀爬固是不便,而遍布其中的沟壑、孔洞却又百转、千折,穿梭时容易磕碰头脚,或坠落空谷狭缝,端的是难行之至。更有不少地方还有沙丘拦阻,沿途气候酷热干燥,光照甚烈,少有降雨。行旅之商旅小贩仅是因为备水不足而渴死异乡的不知凡几。而“昌化”的释义据说就是上古之时后羿射日,其中一颗跌落于此,那之后此地的太阳就似将大地烤焦烤化一般。仓颉以此为符造字,命名为“昌化”。从长亭中目送远眺跋涉其间的旅人,似乎身陷囹圄,仿佛置身于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中,白日遭受火舌舔舐烤炙,黑夜又有蛇虫蝎蜈之属咬噬,是以千百年以来,人踪绝无。
既然北出的山道是危峰兀立,星罗棋布期间的又是被太阳晒得滚烫的石英沙,那些光秃秃的裸露岩石,经年累月随处风化出满是斧劈刀削般的裂纹,就是当地特有的岩羊往往也无处下脚。而向东北面又是山势不断加高,渐渐到了琼州第一高山,五指山,山势巍峨矗立也就罢了,山涧却又深不见底直通九幽冥府,向来只闻泉流空涧之声而百无一探其险者。
而这山又另有一奇,就是南来北往的干冷气流与湿暖气流汇聚交通之所在,故而气候往往一日之内而有数变,初来晴空万顷,转瞬间就变乌云压顶,山雨呼之欲来。这山中雷暴倘若一起,立时四处陡峭之处都不知从哪里涌出或大或小的山洪,专寻那行旅歇脚落足的低洼平地,奔流直泄,端是万马奔腾,险之又险暂且不提。哪怕是碧空如洗的日子也往往暗中蕴藏着杀机,看似云淡风轻,或可以闲庭信步,却不知这里往往骤起山风,来无踪去无影,一下子刮得山客药农立足不稳,跌落悬崖山涧;或者卷落山上大段枯枝等什物,砸的人头昏眼花,稍有疏忽便失足坠入山涧;即使遇到那些小心翼翼的商贾小贩,也总有扶摇、羊角随起随息,专在不经意间陡然袭来,缠绕无端,至死方休。
闹得这一带山中虽有许多名贵的本草瑶花、珍果玉液、入药虫豸、山金矿产,更有数种非本山不产的天府奇珍,却也鲜有人胆敢问津。只有那些最胆大的山民敢在夏至和冬至前后的那几天里,趁山岚未起,尚未云雾缭绕之际,结伴攀牢老藤荡涧进山,通宿不眠,一二日即归,往往还会略添几记红伤。至此也只能在每人入山之际专挑一二样看的入眼且易掘好挖的珍惜山产带出山外,已经是千难万险,九死一生了。
而往东南方向望去则是云深深雾蒙蒙的南陲胜境黎母山,云山雾罩,竟似荒蛮中的仙境一般,林深山高之处有一处四面绝壁的方形垂天孤石,相传是上古时期女娲补天所剩之石。上面有五百余株野茶。只是一年四季山中都是云雾缭绕,又上有烂花瘴气,下藏腐叶沼泽,中聚毒虫蛇蝎,只有在每年春秋两季,因季风与海流相互影响牵扯,各有数日会云开雾散,可以勉强采茶。在土巫跳神献祭黎母山神祇之后,黎民中身手矫健的勇者就会设法进山入谷攀上岩去,采摘嫩叶。…… 只是这时辰甚短,勇士们只要瞥见山间雾气一起,不论采多采少,就要即刻附索顺崖而下,才有可能退出谷去,若是迟了些许,稍微吸入一星半点儿飘来的烂花瘴气,便是巫医尸祝皆束手,必死无疑。
想从西南方向的洋面窥探究竟亦是绝难。海面上明有漩涡,暗有湍流,吸力极大,舟楫浆橹一旦被卷入便是直通阴曹地府。何况风势亦是向北、向东,从海南岛的其他地方乘船摇撸扬帆出海,却是逆风难以行船,唯独元老院的机帆船或蒸汽船可以不受其所限。倘若侥幸到得海岬边,再往内陆亦遍布着成片的稍经浸泡就会烧蚀腐烂手足肌肤的高浓度盐卤沼泽,犹如陷兽捕鸟的机辟网罟,比寻常的海滩泥淖更难行进。
照理一个山势崎岖地形险恶,林深枝茂瘴气沼泽随处可见,毒虫蛇蟒四下出没,路途情况如此恶劣的所在应该是个穷山恶水的不毛之地。但天道酬勤,对此地的照顾却又最是慷慨不过,愈是人烟罕至之处,物产之丰饶愈是令人咋舌。兽皮麝香、菌虫草药、林木矿藏等等,无一不是天南罕见,南荒一绝,也无一不令人垂涎三尺铤而走险。
这诸多的天府奇珍人间异宝,好则好矣,譬如高山岩狐,其皮毛:“轻”、“松”、“软”、“密”,兼而有之,若为妇人围脖之饰,偌大一条,轻不过一两许,雨雪不能湿,寒风不能透,揉之又可穿指环,端的是御寒圣品。但此等尤物却非险峰绝仞之处不产,尤喜在风雨如晦的夜里出没跳窜,其性子又极其胆小,寻常机关陷阱绝难捕捉,只有埋伏的恰到好处,再眼疾手快以网兜捞之或有可能,不过壁立千仞,山风凛冽,一个失闪,就是生死诀别,身化齑粉。
再有琼麝偏爱栖息于陡坡岩崖,一个抓捕不慎,连人拖入山涧亦是有的;至于古树墩处挂的琼珍灵芝、千年枝干生的铁皮石斛、深沟石缝长的何首乌,这些处所都有毒虫蛇蟒猎食其间,出手采掘之际往往也是危机重重,人鬼殊途;甚至阴谷峭壁上爬的玉斑金线莲、冥泉幽涧底出的山金、红铜、黑铁等矿藏也需排除万难。因为崖顶满生高树,崖壁藤萝蔓生,涧谷既深,灌木又密,哪怕正当晌午,亦是天光不至,终年昏黑如同暗夜,需要秉烛掌灯才可辨识路途,而枝头树梢满布蛇蟒蝰蚺,灌木丛里潜伏蝎蜈蜘蛛,稍有火炬光影,人声幻动便犹若飞蛾扑火般纷纷来袭,再加上随风飘移的毒雾瘴气和腐骨蚀肤沼泽,真可谓是险象环生危机四伏,千百年来进山而得能全身而退者,百无一存。
所以自古以来莺歌海一带就成了一个远离人烟,蛇虫出没,猿猱罕至,猛兽绝无的所在。偏偏此地又地暖雨润,日照充沛,所以哪怕是小冰河期的冬日里,花草林木等也是郁郁葱葱异常繁盛。宛若江南暮春三月,草长莺飞,山明水秀,草木滋润的一番清新气象。自然而然飞虫鱼蛙之辈也是群而聚集,这又吸引来了无数以此为食的鸟禽,尤以莺歌鸟、黄莺、八哥、鹦哥最多,每每于林间树梢穿梭翔集,在蛐蛐、知了的背景音乐中点缀出阵阵或长串婉转动听或短促清脆悦耳的鸣禽声。经年累月,冲波御浪,远涉舟楫而经此间的海商渔工们便逐渐把只能远闻其声,不能近而至人的“莺歌海”这名声传扬开了。


  
喜与忧(二)


“这劳什子的礼炮可真够震撼的啊,我现在还感到耳鸣呢。”一段粗犷的男声传来。
“谁说不是呢!倒是没想到荷兰人有这么大规模的船队,也不知运来什么好东西。”一个沉稳的女声应道。
“报告”,李华梅那洪亮中带着一丝嘶哑的女中音从舱室外传了进来。
“谁?”,“哦!,是李船长”,“请进!”。
李华梅拉开舱室门,一只黑白色的大花猫似乎受到了惊吓,喵地一声,从舱门边弹起跑开。也把她吓得一愣,随即恢复过来,立正敬礼后说, “报告首长,本船预计将在两个小时后到达临高的博铺港。”
听到这些,会议室里的人们纷纷从摆放在正中的大桌边以探身朝外眺望的姿势扭回头来转向李华梅。埋头沉浸于规划设计的祁峰也在这时抬起头来,放下手中的笔,推开面前的绘图板,右手也顺势从舱室正中由几张小桌所拼起来的大桌旁抽出一张椅子,应道,“你来啦?先坐下来再谈吧。”
李华梅一看是在对角侧, “嘤”地轻轻的回了一声,略带犹豫地走了过去。在拉过椅背时一不留神碰到刚往回抽手的祁峰,心中一揪,忽然感到脸上也有点燥热起来。 “这是第几次了?她在心中自言自语道。”,在手足无措中,干脆把坐下来后会碰着腿碍事的望远镜从脖子上脱下,将系绳圈成了圈,一股脑儿放到眼前的桌上,只感觉还有一点尴尬。
倒是歪坐在钟博士边上的钟小英没留意到什么,哧溜地用手撑起身子,热情的翻起隔断用的横板,进入厨房从一堵墙般大小的冷藏柜子里拽出了一个瓶子,随口叫出:“李姐姐,来一瓶格瓦斯吧。”,并顺手抄起挂在冰柜门边的起子开了盖,边跑把瓶子递过去……
这层是一个前后连通的长条形舱室,从船身中部往艉楼方向依次排列有: “可以容纳100名人员的普通海员餐厅兼集会室,大厨房,小厨房以及食品储藏间,可以容纳20名人员的高级海员餐厅兼会议室,一座270°的高级海员专用的艉楼展望小平台。”
“白玫瑰”号的船型编号为H-2000B,和A型、C型等的最大区别在于,A型是全风帆动力,C型是全蒸汽动力,而B型则是蒸汽风帆混合动力。每种型号的排水量随着船体结构的不同,配重也有所不同。比如带有风帆的A、B船型,就需要为桅杆基座进行结构上的加固和强化。而A型船不需要煤仓、锅炉、蒸汽机和小发电机等,既省略掉了操作蒸汽锅炉等的技术人员,也腾出来了一大块舱位空间用来装货,是H-2000型标准化船的三种子型号里载货量最大的一种型号。主要是出售给临高政权持有部分股份的相关团体或友好的个人,比如大波航运、李大老板等使用的。而C型船,虽然扩容了部分储煤舱的空间,不过在加大锅炉压力和蒸汽机功率这块并不影响多少轮机舱空间,反而因为减少了桅杆基座等部位的船身横向抗扭结构件,在空船重量比B型船略小的情况下,载货量反而比B型增加了一些。
虽然这艘H-2000B的满载排水量有2380吨,而且满载时的载货量相当于4艘“黑珍珠”号或15艘 “杭州”号,但实际操纵船舶所需的水手人数并不比她曾经的座船“杭州”号和“黑珍珠”号多出多少。高级海员除了作为船长兼出纳的她自己,她的勤务兵兼任的电报员,海军少尉兼政委石进喜,驾驶员大副钱长水,见习二副郑大水外,还有轮机长袁斐,轮机员2名,和电机员2名的共10名。普通海员为一水1名,二水1名,轮机工8名,电机工8名,报务员兼会计和助理各1名,水手长1名,缭索手20名,海军士兵10名,随船医生和护士各1名,木匠和木工学徒各1名,裁缝和裁剪助手各1名,大厨1名,帮厨2名的共60名。全船高级海员和普通海员共计70名,外加半年一期的随船实习人员30名,定员是100名。此行还有顺道去临高的随船乘客,元老、归化民及土著等各有若干人……
钟利时将目光从钟小英那边收回到面前桌上摆放的一台座钟装置上,一边拨弄着,一边随口应道,“据临高时报的消息,左右不过是橡胶什么的吧。”
赵艳梅则用一只手微微托起腮帮,面带疑惑地扭过头来, “却不知为何搞了这么大一个阵仗,让咱们这船去接驾?还响了这么多门礼炮。”
黄天宇扶着桌子轻拍着大腿,笑道:“还不是因为等了快六年才终于可以自产了!吴南海这下可要嘚瑟了。”……
拿起瓶子啜了一口格瓦斯,李华梅朝祁峰这边侧过身来询问,“听闻乐元老说只要这船到了临高,以后香港造船厂就可以开造更大的船了?”
祁峰一边向右侧过头来,一边捻转着手上的绘图铅笔,解释道,“是这样的,工业锅炉上有很多地方要用到橡胶,有了橡胶也就意味着能造更大的锅炉,更大的锅炉就能带动更大的蒸汽机,有了大功率的蒸汽机,那么哪怕再大的船舶我们也带的动了……”
这时黄天宇敛起笑容,感慨起来,“咱们的密封材料终于可以不依赖西班牙人那时来时不来的大洋船队了。以后甭说锅炉什么的重工业,就是轻工业的卫浴设备、开关电线,维护起来也会简便的多。到时候就再也不用咱们一天到晚的四处出差跑腿维修配件了……”
李华梅摆弄了一下桌前摆放着的望远镜说:“那么林厂长今后就可以制造更多的千里眼啦,到时候好希望船里二副以上,每个人都能配一副呢!”
听到这里,钟利时也放开手头摆弄着的座钟装置,一边拿螺丝刀柄轻点桌面,一边频频点头咧嘴道:“汉隆啊~~这次待到你们垫圈什么的解决后,可得先帮我整几台高倍率的双筒显微镜啊~~陆军和海军的那帮子人光是三天两头去我那里催量产的怀表、腕表之类的都把我和小英的头搞大了。”
林汉隆听罢钟利时这话,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我年前提交给工能委图纸要求生产的几台多轴研磨机床和高精度抛光机和都还没个音讯呢,光靠蔡氏兄弟两人手工磨片哪成儿呐。”
赵艳梅也激动的插进话来,“橡胶加工厂一旦能够投产,医用注射器里的活塞头、橡皮管、橡皮带、橡皮手套什么的就能放开管制了,我们卫生口也正急需着呢。不如让我在药厂的老公向时部长提一提,由咋们卫生部时部长和农林水产相吴南海牵头,应该你所需的研磨、抛光设备里的橡胶皮带等零部件很快就能到位,到时候再让展相调拨一点资源用来生产你的设备,也就顺理成章了。”
钟利时放下手中的螺丝刀,抬头连声附和道:“对、对,这个方案靠谱,那一到临高,我就先去请电力口的老吴帮你留几台电动机备着!”
祁峰这时疑惑的抬起头,“企划院的仓库里难道不是还有点上年西班牙人从美洲运来的存货吗?这些年怎么光是见到运货来,都没见到用货呢?我们建筑口三番五次要想申请一点用在关键部件上都从来没获批过!”
黄天宇也开始有点愤懑不平,“反正稀缺资源的分配从来就没有公平过,这类管控物资一向都是优先供给重工业口的!”,“不过你们搞建筑规划的也要用到橡胶么?”
祁峰叹了口气,“嗯,还不是为了摸清广州那蛛丝网般的地下暗渠的走向?”,看到大家都有点迷惑不解的样子,他又补充道,“因为需要动用到管控的摄像头,为了更好的密封防水,想借用一点橡胶。结果还是没辙,企划院的那帮人死活不同意,最后还是公司的梅总托了化工部的季部长搞了桶绝缘清漆才把问题解决的。”
听完祁峰的解释,李华梅也插口应道,“上两个月在海试这艘船的时候,企划院的邬总裁还曾亲自与海关的季关长一起郑重嘱托我从博铺将几桶美洲生胶运去香港呢。”
黄天宇看着钟小英用一小块鱼干在逗着奥斯卡,顺口接道,“估计是被用来做橡皮管子了。”
赵艳红有点不解地转过头,“咦,橡皮管?可我们医疗口申请输液用的物料时都没听说临高有生产过橡皮管子啊?难不成连这都算机密要隐瞒?”
黄天宇仰起脖子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汽水后,将空瓶子往桌上一放, “哦,这事赵姐你可就误会了,那是用来接石油钻套的橡皮管子。不是医用的那种。”,“去年也曾批过生胶,都拨给化工口用来试制各式密封垫圈了,听说有一部分液压设备里用的垫圈就是用在舵轮助力设备里的……”,“唉,光知道有什么用,没配额,我也只能是干着急呀……”
钟利时看来是摆弄好了面前的计时设备,含着笑点点头丢下工具,没头没脑地抛出一句,“唉,看来咱们的牛车采矿能力还是严重不足啊!” 随即又把头转向李华梅,“话说,李船长,你的腕表这两个月还好用吧,正好现在手头有工具,还有点时间,不如我来维护维护看看……”



  
悲与欢(二)


在莺歌海海域,有一突出海中的海岬,称作尖犀角,边上不过三公里的处所,便有一个渔村——海丹草村。这几个月来,在过去出海渔民时不时向海岸警备队报告的,海面上频频有气泡冒出的海丹草村外海域,借助无数次的六分仪定位,天文钟的测算,远程勘测队前期的探勘以及比对旧时空带来的水文资料参数等,临高石油总公司的几位元老初步拟定了几块油田区作为第一期采油工程的钻井点。而黄进喜作为临高石油总公司草创阶段中唯一一位有志于石油勘测、开采,且在旧时空拥有8年海上钻井平台工作经验的元老,责无旁贷地肩负起了这项任务的队长职责。
而为了任务开展时要人要物要资源的方便,在他全力游说下,资源勘探部部长崔云红被邀请来,作为采油工程的观察员兼客座顾问。崔部长随即发挥了她的力量,一通电报把在鸿基煤矿晒得发黑,了无生趣的白国士请来莺歌海油田报效。至于白国士的妻子赵雪女史则是在二人新婚燕尔之际,就因临高电力事业的跨越式发展,先期从鸿基调回临高的机房工作了。这也是白国士在鸿基煤矿失去动力的一大原因,毕竟那是贝凯的天地嘛。
有了崔云红的鼎力支持,黄进喜于数个月前,踌躇满志地携手白国士,归化民的秘书、行政干部、技工、医生、护士和一干实习工人等百余人,外加两个海军班,乘着鲣鸟1号和2艘小型的生活保障帆船。发配充军,哦,不是,是落户到了这一片海区,进行勘探、选定钻井点、钻井。在几周前又来了一批补给船队,还捎带来了一支建筑分队,由前海盗头子,现在的归化民——刘香领导。
黄进喜他仍一如既往全权负责莺歌海浅海石油区的先期钻探、建井、开采工程,而刘香则主要负责在岸上规划、平整并修建出一个将来长期驻扎此地的工作人员能够落脚工作生活的基地,当然建筑规划的具体工作由青年建筑师季园一力承担。这个个头不高,胸无长物,留着一头齐耳短发,脸上时刻总挂着微笑的女归化民,在黄进喜看起来显然也不太让人省心,但也没有办法了。
在元老里搞建筑的虽然是有那么几个,但问题是根本没有人会主动报名来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还数以月计地漂泊在海上的钻井船的,来个把个儿台风时无论是被风刮走还是被海浪卷走,都没有个好结局。更何况等待规划建设的土地是现在还处于亘古以来就无人踏入的蛮荒密林,得个疟疾、黄热病、猩红出血热什么的都还是好的了。万一被什么土著生番、黎人巫医活捉去当奴隶、做药引、丢虫蛇窟什么的就万劫不复了。而且,最重要的,基地就算建好了,这次行动计划的主要功劳也是归石油钻井队,而不是建筑分队。
思绪跑到这儿,不禁感慨,好歹他还有机会一试身手,不至于髀肉复生,其他“三废”的事业却不知道还得等多久才能上马呢?三五?四五?他摇了摇头,叹口气,把目光转向了舷窗外碧波万顷的洋面,此刻太阳刚过天顶附近,船上则是又热又闷,打了一个哈欠之后他警觉起来,这午后的时光可是打瞌睡的高峰时段,还是先下平台去巡视一番,莫要被工人偷闲懈怠漏掉了应有的操作流程。顺道再让颜泽去给钻杆铁塔上的瞭望人员传个讯儿,用旗语请刘香从岸上捎两个班组差不多20来个小伙子们到船上。现在是钻井开采的关键时刻,人手要稍微多备一些。
哦,对了,最好把牛医生和白护士也叫过来。前几周为了预防平整滩涂的红树林时疟疾等的热带常见疫情爆发,曾派他们登陆,在滩涂修了一间临时的二级卫生所。当前平台上只有两名护士,其中一名还是护理班七期的学员。七期的护士实际上还没有毕业,当前还处于实习期,叫上两位有经验点的医生、护士,以防万一。而且白护士……他是一个外粗内秀的人,从不打无把握的战。自然详读过全船人员名单,知道的。白洁,老公是个归化民教师。她1608年生,今年27岁,身高168cm,体重55kg……不好,我这是怎么了,黄进喜忽然警觉到。不过,思绪既然都跑到了这么远,那么不妨再让思绪跑的远一点儿吧……嗯,那么,三维估计是92cm,60cm,90cm……
至于前海盗头子刘香又是如何从一个曾经叱咤广东洋面的海上枭雄成了元老院麾下的一个开拓团的头头,他才懒得去关注呢,反正政治评定那些琐事都归老赵他们的政保总局管。想来不外乎就是在海上的贸易线被其他势力所切断,岸上的补给地又被官府、乡勇所牵制,碍于情势弃暗投明响应了元老院的召唤。只不过谁都没预料到刘香归顺这件事最终会是张有福和汪友这两人促成的,看来在元老院的光辉普照之下,哪怕是个破落地主或落地秀才,也能迸发出意想不到的潜能呢。
从此刘香和其手下投诚而来的大小海盗们就在临高接受培训教育、参观学习、组织观摩以及和先前投靠归附来的诸彩老部众等进行临高生活的分享交流,在深入了解了元老院的宏伟目标、碾压性的工业实力和意志决心之后,刚过不惑之年的刘香必定既不甘心就此长期委身屈居为一方富家翁,又担心进入海军重操旧业率领船队海上争雄容易让新东家产生不必要的忧虑后,他就毛遂自荐报名并被批准成为石油钻井队的一员,担负起了为钻井队筹建近岸生活基地的任务,引领1艘满载着建筑材料的H-800S型机帆船和1艘小型的生活保障帆船和1艘运油船随张大疤拉率领大波航运公司的补给船队来到了这片莺歌海海域。
汇集大图书馆资料而设计、施工、舾装的双体船身的临高第一艘也是本时空第一艘海上石油钻井平台——鲣鸟1号是按照旧时空20世纪50年代的设计理念以及临高当前的技术水平而改建并下水的。鲣鸟1号是以两艘满载水线长80米,宽11.5米,吃水2.8米的满载排水量2250吨的H-2000C型标准型化轮(C型船是全蒸汽动力的,和A、B型不同,没有飞剪),拆除掉货舱隔断、托盘轨道和装卸吊车等无关设备后,加上钻井塔架、吊车、钻头、钻杆、套管、抽水泵、高压灭火水枪、压舱的水泥等材料、饮用水、食物和作业平台等钻井设备并联加固后焊接起来的。能容纳得下100多名石油工人工作和生活的,满载水线长88米,双体船身的最大水线间距36米,吃水3.5米的,满载排水量4880吨的双体船身海上石油钻井平台。
虽然用浮动的船只作钻井会带来一系列的问题,诸如波浪、潮汐等会给双体船船身带来复杂的三维运动,即漂移、摇晃、上浮下沉,导致钻头角度随时可能偏离垂线,脱离井底,泥砂浆抽取时的泄漏、遗失,钻头遇到高压油气层时,大直径导管的伸缩运动不能耐受高压等等。但是该船所采取的简易的水下设备操作简便,生产加工成本较低,从而把浮船钻井技术向前推进了一步。这也是临高的工业口的一帮元老们异口同声地把更先进好用的,诸如:牵索塔式钻井平台、导管架式钻井平台、混凝土重力式平台、浮式生产储存卸货平台、半潜式钻井平台等诸多石油钻井平台打入冷宫的原因。
虽然浮船式钻井的特点是不需要拖轮,比较灵活,移动快,能在各种深度的水中钻探,比较经济。可缺点也显而易见,一是受风浪海况因素影响较大,二是稳定性相对较差。毕竟双体船船身的横向稳度较大,在波浪中虽然横摆角不大,却会使横摇加速度较大,造成人员的不舒适感。且其横摇固有周期较短,往往与纵摇固有周期接近,容易在较短小的波浪中产生谐摇,尤其是产生纵横向组合谐摇,使晕船率上升,对人员的长期船上作业不利。这些都会给钻井作业带来额外的困难和风险。不过临高工业部的元老们考虑到当前这一艘鲣鸟1号钻井平台无论是处女航的莺歌海石油钻探、开采也好,后续的到文莱诗里亚的浅海滩涂作业也罢,都只在水深不足百米的近海活动,所以风浪因素相较建设的经济成本来说,反倒不是一个大问题了。
吭、吭、吭、吭、吭、吭、吭。
砰!
哗、哗、哗……
哇~
有啦!
……
现场一片欢呼
黄进喜的心却高兴不起来,他的思绪则飘到了几周前……


  
喜与忧(三)


林汉隆听完整个人都震了一下,“钟博士,你弄到密封圈了?”
钟利时接过李华梅递来的腕表,“是乐琳自己托化工口的人搞来的,还不到10g的橡胶,通共也就造了10个密封垫圈,就够5块腕表用。”
提起这事不禁又戳到了李华梅的痛处……

她手上的这块手表说起来还是几个月前刚被海军军令部陈部长提拔为1635年试作型蒸汽风帆混合动力机帆船“白玫瑰”号的试驾员兼首任船长时,由她的那一帮海军元老军官铁杆粉丝们集资从82号商店里特别定制的。在李参谋长他们语焉不详又闪烁其词的描叙中,李华梅也大致了解到了这表的P-616机芯诞生的来龙去脉。
由于联合后勤部的洪部长所提供的P-219机芯是元老们当年费尽千辛万苦,冲波破浪从海外携来的澳洲原装货,属于管制物品,企划院不让动用。而李提督他们又希望能送点与众不同的礼物,而不是钟元老简化P-219机芯,仿制出来在82号商店售卖的仅防潮不防水的普通定制版的军官手表。
李提督就伙同李参谋长、乐支队司令和蒙主任等人轮番上阵。求情、送礼、许诺、拍胸脯、送女仆拍卖入场券等三番五次纠缠钟元老和他女儿后。钟元老只好应付说是,“因为怕女儿收了太多礼物耽误了学习时间”才勉强答应的。实际上据说内心里是在叨咕,“怕女儿跟蒙德等人接触太多,被叔叔们带坏。”才迫不得已骑车去高山岭于元老处翻找出P-616的设计图纸,基本按原样复制制作了几个机芯,选出一个最好的,然后交由82号商店进行表壳、表盘和表带定制的。


这块特别定制版军官手表和普通定制版是有很大的区别的。首先普通定制版是雪花银色精钢表壳,虽然在表把位置有一定的防水设计,但其效果是仅防潮不防水。其次,最关键的是依照定制时的个性化要求的多寡,最低只要1万5千元流通券就能入手。很多当年连船一起投诚而来的归化民海军军官们,人手都有一块大同小异的,带有个人姓名铭记或家族纹章图案的,这样普通定制版军官手表。
而她的这块特别定制版军官手表是暗夜灰色钨钢表壳,晶莹光润,映日生辉。表把位置有专门的防水设计,不但不惧寻常的雨水浪花,更可以佩戴手表潜水50米深。这深度其实早就超过李华梅自己能够潜水的最大深度了。用来计时的表框只能沿着逆时针方向单向旋转,这是为了防止佩戴者在水下错误地碰触到表框,影响潜水计时的精准性,进而影响生命安全。表圈上还刻有一圈精密的齿轮纹饰,带分度标。这表不但能够计算下潜时间;存储 3天的动力;在3点钟位置有日期显示;在9点钟的位置还有小秒盘,操作使用既便捷,各项功能也一目了然。跟仅有时钟和分钟显示功能的P-219机芯完全不同,是澳洲货里精品中的精品。连许多海军里的元老军官们的自用手表看起来都不如她的这块手表那么精巧细致光鲜靓丽。


至于在82号商店定制表壳、表盘和表带的过程,更让她这从小跟海上生活打交道,没体验过那深闺大院内雕梁画柱下钟鸣鼎食般精雕细琢的大家闺秀生活的人一下子感到了手足无措般的窒息感。在丢下李海平和蒙德等人,独自彷徨进入了一个有着一整面全身镜子,在白天也亮着灯的异常明亮的房间后,就在她狐疑打量这房间的布置的几分钟内,明眸善睐的服务员满面春风的提着一个塞满直尺、卡尺和量角器等诸般物事的软包,从隔壁间走进来。
开始逐一询问她的佩戴需求、场合;手腕的左右偏好;手背侧、手心侧的摆放习惯之后,就地取出软尺将她手腕的围长、截面形状;下臂肌肉的经纬走向、粗细变化、扭曲情况;坐姿和站姿下分别扬手看表时视线和表盘的角度、距离,抬手时的手肘相对高度;手肘的摆动方向和角度等都做了细致周到的测量并记录在写有李华梅个人编号的专用册子上。
然后又用游标卡尺的底部测了若干根生长在手腕背面的汗毛的长短后,从包里掏出一块上面划有九宫格和细密刻度的透明玻璃板,紧贴在她的手腕上,掏出一个放大镜开始细数起她的汗毛根数。服务员说是用 “样方”法来计算她手腕汗毛的疏密程度。回头还要用“二象分布”来估算她的汗毛长短的分布情况,就在她还在如同云山雾罩地寻思,“二象分布该怎么样为两头大象分配布匹?”,并瞬间回忆起,“曾在三国戏台上看过的曹冲称象或许与此“二象”之间有着某种程度的关联。” 的时候,热情的服务员又一次地从包中翻出一个她所不认识的铁质的,称之为“千分尺”的梭子状物品,朝着她嫣然一笑,放在桌边。
接着在桌上平铺一块细腻白布,让她伸直手臂平放其上,然后道了声“抱歉”后,操着把小剪子贴着她的肌肤剪下了几根汗毛,旋转千分尺夹牢后,把册子翻开新的一页开始往里面填写着什么。李华梅探头询问下,居然是在记录她的汗毛直径! “这都行?”,就在李华梅还在不知所措一脸茫然地沉浸于澳洲元老技术的神奇伟大的时候,服务员麻利地将剪下的几根汗毛收拢,用小镊子将之都夹入小纸袋内。随手又将小纸袋夹入了册子的内夹层,抬头兴奋地说晚些时候还要使用仪器测量李上尉的汗毛的软硬程度……把一个李华梅惊得瞠目结舌。
经过这一番的折腾,连一贯勤于锻炼的李华梅也感到了有点头晕眼花四肢乏力。随即跟着服务员走出测量间,到了外头。李华梅打起精神梨涡微现,朝一个个东倒西歪斜倚靠在一旁,边吃着小点心边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等候的李海平他们点点头,也把整个人都躺倒埋进了休息间边上的一张单人沙发里。她一边享受着弹簧带来的欲拒还迎的舒适感,一边接过服务员笑盈盈地递过来的 “嘉宾”橙汁,轻轻地啜了一口,看了看杯子,“不过是加了点冰块嘛”, “至于把加冰改为嘉宾嘛?”她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长吁了一口气,就在她以为可以好好放松一下的时候,服务员转眼间又提着一个镶着黄铜包边的菱形皮革花纹手提箱,咯咯地笑着从外面走了进来,“上尉,您现在请选腕表的表带……”,“按套餐可以选两条不同材质和款式的,以供不同时节、不同场合佩戴”。
李华梅坐在沙发里翻了翻服务员俯身双手捧着的厚重的铜版纸册子,里面印有整版、整版的彩色图片,只感到一阵眩晕,“眼花缭乱?哦,抱歉,琳琅满目对吧?”,甜美的如同南海农庄里敲起来最清脆的沙滩甜瓜般的声音接着说,“没关系,您可以先任意选两条,从第三条起我们才会另行收费。”,“喏,咱们先选大类,分别有皮质类、织物类、镶嵌类和金属类等四种。”
天真无邪笑靥如花的服务员全然不顾一个个如鹈鹕般将脖子伸着老长,或佯装欣赏图册上的图片,或连嗅带夸手腕上喷洒的葛氏香水十分般配,却实则偷瞄、瞎猜自己穿着的内衣品牌的乐琳、蒙德等一干人。心静如水荣辱不惊地用可以碎玉破冰的甜糯嗓音,专心致志的情态,娓娓道来,“皮质类的从常见的开始有牛、山羊、家猪、野猪、马、狼、鳄鱼、蛇、蟒、鸵鸟、蜥蜴、麂、鹿、鲨鱼等,不常见的也有牦牛、骆驼、袋鼠等不一而足”。李华梅只觉得服务员宛若文理学院出身般的无微不至的照顾意识和专业八级的如同黄莺般甜脆嗓音将各种术语、名词信手拈来,什么“压花、镂空、浮雕、掐丝、失蜡、鎏金、嵌银、螺钿、……”,只恨当年在海军士官学校里学习不够认真。
接着是“织物类”的表带,不提“西棉、剑麻、貂毛、绸缎、帆布、方竹丝、海珠串、软藤篾丝、金丝帛带、穿丝玉石”等匪夷所思的织物材质能用来编制表带。光是各种不同的编织手法、刺绣风格,以及是否嵌入金丝银线乃至珠宝玉石进行交错、拼接等的名目就花样繁多令她应接不暇。李华梅在说出了自己的佩戴场合并听取了服务员的合理建议后,仍然依依不舍的将这类不适宜她将来在户外、海上使用的表带图册合上去,又翻开来……直到服务员的谆谆教诲和实际抄起锤子敲击实物样片进行硬度、耐磨性以及抗酸碱腐蚀性等现场实验之后还多少有些念念不忘……
——2982——


  
悲与欢(三)

   

黄进喜:喂,盖老帽儿,从昨晚的套管固井作业到现在都凝结18个小时啦,你来试试给井筒的正反向试压吧。
黄进喜:嗨哟,去你的!你个死小虎子,不是培训的时候再三警告过了吗?要严格按照操作流程来!你不先进行固井质量测井,怎么就擅自开始用海水置换钻井液了呢?
黄进喜:停,停!水泥砂浆的湍流不对劲,减慢加注速度到50%,郭三胖子,别发愣,快!
黄进喜:妈的,盖老帽儿,钻井液返流量增加了这么多,你怎么不报告?还有上午的泵冲次数那事儿,你作为班组组长,不好好掌握规范,你当操作手册是你老子印来擦屁股的啊!
每天黄进喜的工作都是例行公事般地以大喊大叫开始,以声嘶力竭作为一天作业的结束。“看来还真得给办公厅的老萧送点礼儿,讨要几个灵活听话,不自作主张、蛮干瞎干的归化民。”他一边走,一边看,一边想,一边叹。
这盖老帽儿,一家子都是从山东被送来海南的契约工,家中有个老婆也跟着一起来了钻井队,负责后勤杂务还是厨房什么的,好像还有小孩。虽然工地上的大伙儿都一个劲地喊他盖老帽儿,但其实他年纪一点也不大,也就三十多岁吧,混了个丙等文凭,因为不晕船而且在山东曾经是个营里的泥水匠,懂活儿。这次钻井队缺技术工,这家伙也经过为期三个月的短期培训后,就被派到鲣鸟1号上来工作了。而盖老帽儿的诨名,是打从临高起就一路就带过来的外号。这也是因为他常年从事修修补补的泥水活儿,身上、脸上毋论,连头发上都常年粘着石灰粉末,花花白白的,从远处看起来脑袋还真如七老八十的老叟一般。
黄进喜:哦儿,盖老帽儿,这是你们下午才配的水泥浆啊?崔部长,你也来测测黏稠度指数,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啊……那我先过去看看负压试验,这些家伙,每个都不让人省心。
呼噜噜、呼啦啦、呼噜噜、呼啦啦。
黄进喜:咦,妈的,哪个王八崽子把生产套管柱鞋安装在这里了啊?
黄进喜:刘兄,快,你帮我拉几个你们护卫组的小伙子来,要快,这套管要重新来。钻杆已经进入流动性的不太稳定的层状砂页岩层里了啊,兔崽子们这么瞎几把安装,大大增加了油气的湍流和水泥黏结剂污染的可能性。搞不好持续久了会发生井喷呐。
黄进喜:小白,去把大图书馆给的油井抗压强度和管道耐受气流最大值的数据从文件柜里翻出来。我们待会儿一起和去年柳正他们带的远程勘探队在这附近搞到的地质钻探的岩心资料进行比对比对,计算一下当前情况下的最大容许值。
黄进喜:颜泽,你把机械设备最近48小时的维护记录给查看一下,我要看看问题出在哪个小组巡视的时间段……
哗啦啦、哗咧咧……
崔云红:进喜,我去看了,固井作业不符合规范,而且小虎子他们还没有附加的井控措施。
刘香:黄首长,咱们的小子们已经把管套清淤并校正了。
白国士:黄队,油井的安全余量,我计算在这里了,您给看看。
崔云红:进喜,钻井液循环量还差强人意。但随同钻杆一起出来的气泡感觉有点多,会不会第二批次调的水泥量和粘稠度差了点意思?
黄进喜:你刚才测试的指数和标准的方差是多大?
崔云红:离散程度有点大,正好卡在操作手册的数据上限。
黄进喜:妈蛋,盖老帽儿这厮,讲了多少次了水泥调的时候要看边上的温度计和湿度计,而不是凭感觉!你是多年的泥水工我知道,可我们这不是在盖房子,我们是在海上挖定时炸弹你懂不?不懂?妈妈的!
黄进喜:崔部长,我去老窦那一头巡视一下就回来,你来监督一下盖老帽儿的泥水活。王八蛋,这气泡冒的,太揪心了。
嘀嘀嘟,嘀嘀嘟。
白国士:啊?压力值正常,怎么气泡就没消停啊?只好接单根线看看反应先……
嗯,这块正常。但现在这泥浆循环的流量也太大了吧?黄队,您看我是不是回办公室验算一下?
黄进喜:嗯,回头给我看你的结果。

咔咔
白国士:报告黄队,这是刚才用计算器整得数据。喏,第一页的我取巧点,是用了伯努利方程。这第三页我用了利延哥尔公式,钻渣颗粒群悬浮速度是用便携式测速笔测的,可能有点误差,不过不会超过0.5%,颗粒群的最大颗粒粒径取的是千分尺的近似值,冲洗液的密度是按照操作手册的二项分布数据。
崔云红:对,按着这个速度浇灌,别太急了!看白色针盘,指针不要超过这块黄色区域知道吗?盖组长,你也别太慢,指针数值也不能转太低。
黄进喜:崔部长,你有没觉得钻杆这共振声音听起来有点怪怪的啊?小白!过来一下。你听,这声音怎样?要不我录几组数据给你,你这就过去帮我用傅里叶变换算一下共振频率波形图,和资料比对比对……
盖组长:咦~~~,首长~~,这~
黄进喜:哇塞,不会吧~~来,刘兄,快,快带人推一些重晶石来!那帮儿王八羔子竟然让浮箍穿过油气蕴藏区,没有安装在井鞋底部!现在超压环境受限,浮箍对岩屑的容纳能力毕竟差、压力一大啊,就很险啊!
警报铃声,呜~~~~,呜~~~~。
黄进喜:糟了,气泡……
崔云红:进喜,这是怎么了,不是井内的压力控制住了吗?
黄进喜:这可能是井筒内小直径井眼遭水泥浆污染或流失,因密度不同引起的井内液倒置,水泥浆里的氮气析出,造成井鞋处水泥黏结剂失效,环空水泥环和机械隔层未能成功控制住油气通过套管底部浮箍和水泥进入生产套管。
白国士:先把数据拷入电脑,导入检波。怎么搞的,这张波形图乱的啊,无语了都。做一下快速傅里叶变换,换个坐标轴,抽出资料册子进行比对……
黄进喜:喂~~~,小白~~,听得到吗?你去看看负压试验显示是否出现异常现象?如果在压井管线压力为零时产生钻杆压力,说明油井与油层之间没有完全密封,这就很危险了。
小虎子:哎呀~报告黄首长,钻杆屁死哀(PSI=磅/平方英寸)的受力急剧上升,怎么办?
崔云红:受压开始上升,压力指数突破红线。
黄进喜:呐呢~~~,泥浆体积和排量没有明显的变化?
黄进喜把手扬起,狠狠地,虚拍了一下大腿,妈蛋,都怎么搞的,原来是这样!
黄进喜:糟了,快减慢钻速!妈呀~~~~
白国士:哇,这都怎么了~刘大哥!快,来,一起把东西从这口里填进去……
崔云红:快,往应急口填!再慢就来不及了。
叮铃铃,叮铃铃……
轰~~~
刘香:跟我上~
在一声开炮般的巨响和一阵从钻杆缝隙往外如同花洒般激射而出的湿漉漉、黏糊糊、油腻腻的“黑雨”之后,安装钻杆的铁塔上方窜出了一团明亮的火球,随即升起一根冲天而上的火柱,在熊熊燃烧的烈焰顶端释放出了大量的黑烟。而从季园她们所在的滩涂方向眺望鲣鸟1号双体船身海上石油钻井平台则宛如在海面上突如其来地绽放出了一朵巨大的火红柄黑蘑菇,异常地刺眼和醒目。只不过这朵火蘑菇在随即又如昙花般急剧地膨胀到三丈多高,五丈多宽以后,又迅速地在既收缩伞盖直径的同时仍继续向上长高,越高越细,色泽也从火红转为橙黄,橙黄转为亮黄,亮黄转为浅白,浅白转为淡蓝,淡蓝融入天空背景,不过数秒钟的功夫变在蔚蓝色的天空背景下难以辨识,只在天空高处留下淡淡的一团灰雾,被海风一吹雾气就四散消逝了,火蘑菇虽然消失了,记忆却在视网膜上烧灼出了一道难以磨灭的烙印,很久都难以忘却……


  
喜与忧(四)


李华梅在患得患失中喝完一杯嘉宾橙汁、两杯南海咖啡和三杯黎母山乌龙茶,并去了四趟洗手间之后。在服务员用软糯甜润的语气贴心地建议道,“您其实还可以在将来,有需要的时候,再来本店另行选配表带的!”末尾还体己地添上了一句,“其实本店下半年还会到新货的哦~~”
“嗯,太有理了,还是服务员专业!”,李华梅一脸钦佩不已却内心不无遗憾地赞许道。随后一咬牙就选定了一条暗夜灰色钨钢表带和一条掺进了一点点金粉的淡粉珠光色陶瓷表带,前者可以日常出海时佩戴,后者可以出席重大场合时使用,当然两条表带都不怕海水腐蚀和日常使用过程中的各种剐蹭。连表带的长短、宽度和表链的大小、段数都会严格按照李华梅的手腕特征进行适配。唯有这样才能使得上尉在佩戴过程中,不至于因为表链夹住汗毛或影响了汗腺的正常分泌而干扰到战斗战役的心情云云。
此时服务员还凑趣地贴近脸来甜美地表示, “由于这是本店第一只P-616机芯特别定制版的腕表,所以表扣除了标准型的明扣、暗扣、折叠扣外,今天连本来需要额外1000元流通券成本费的吊扣、珠宝扣和蝴蝶扣,您也可以从中任选一种,一并纳入免费项目!”……但李华梅在服务员漫不经心地展示了带有防盗窃和防坠落功能的最新式折叠安全扣后,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和口干舌燥……
接着,在一番一边喝着果汁、品着葡萄干曲奇,一边友善的进行了划拳(比划价格)的联谊活动后,服务员终于扭扭捏捏勉为其难地应承下,一定会利用自己在82号商店任职服务五年多来积攒下的所有员工工龄权限去向大老板争取一个最大力度的折扣,传说中的——最白金贵宾待遇。让李上尉以3600元流通券/只的价格将表扣置换为最新式折叠安全扣,因为套餐含有两条表带,需要两件表扣配件,所以合计为7200元,然后优雅大方地提起钢笔将200元流通券零头再次划掉。
李华梅手捧着表扣样品,心满意足地沉醉于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争取来的这个来之不易的最白金贵宾待遇中。而一旁陪同而来参谋选配件的李海平、蒙德等人,一边笑眯眯地争相迎上前去夸赞,“还是这个款式和你最搭啦”,“就是要这种表扣才出效果啊”,一边在内心里捶胸顿足将洪璜楠的各位或远或近的女性亲属都打了一通招呼。
接下来,如神行太保般永不疲惫的服务员,再一次地施展出了她那无与伦比的恨不得为宾客们掏心掏肺般的,要将自家东西全部都捧出来奉献掉才甘心的助人为乐的伟大情操。在无微不至地为在场的每一位宾客手边都添了新的饮品和小食后,先是嫣然一笑有若桃花,接着手一翻,变魔术似得掌心内又多出了本册子,颔首说“各位将军们还请稍安勿躁,接下来的环节是来选定表壳材质以及纹饰、工艺等......待会儿咱们还得一起来选表盖、表盘、指针和设计个性化徽章呢……”
服务员一转身犹若拍箱包广告的模特般优雅地转身、拢腿、并脚、曲腿、弯腰、浅蹲,毫无半点拖泥带水、干净利落地拎起身后的一个放置着表壳材质样片的箱子,刹那间让一干海军少壮派军官们都瞪直了双眼,喘着粗气,严肃地研究起了82号商店女服务员在俯身时所展现出的职业套裙设计和高跟鞋款式的高妙的搭配,并煞有介事地频频倾点脑袋,心想, “这35码7寸高跟鞋设计的真时尚,不知道这位女服务员是否愿意来自家上门送货?”

轱辘……轱辘……,服务员脸上满堆着笑,却又神秘兮兮的,从里间推出一个圆柱形柜子,直径半米见方,高度比腰部略高。上面是玻璃罩柜,下面是木头地柜,服务员俯身蹲下,从柜里拉出一根电线插上。这下蹲时从套裙腰部隐隐约约露出的臀沟一下子把蒙德等一干人的好奇心都勾了起来,哗啦的一拥而上,一时之间,玻璃展柜边上宛如挤进了几十个人,比肩接踵、挤挤碰碰的好不热闹……
半晌,钟磬般清脆的嗓音自顾自地讲解道“这玻璃展柜里面放置的是P-616的机芯背面,上头固定着的甜瓜般直径的圆饼状玻璃是一块放大透镜,可以用来欣赏品味机芯里的各种齿轮、摆轮游丝、擒纵机构以及上链摆舵……”
服务员在颊生梨涡以目示意后,关掉了房间照明,并随即上前拨弄了一下开关,“嘶”~~地一声电流声后,整个玻璃罩都在昏暗的房间内逐渐亮了起来,荧荧煌煌,如暗夜博铺港的灯塔般明亮。李华梅也凑近来,通过放大透镜观察机芯里那叽喳、叽喳运转不休的齿轮零件。无论是精巧细致的滚珠轴承、细如牛毛的止逆钩挡、灵动的摆轮、还是比穿珠花的丝线还要细腻精致的游丝、如呼吸般伸缩不息的纤丝弹簧、大小不一的齿轮翻车机构……
虽然这些呢,李华梅是一个也不认识,但一个接一个的会转、会摆、会弹动、会收缩的新鲜玩意儿还是让她大开眼界、目不暇接。毕竟若论仪器结构的细致精密程度,李华梅所有的经验就仅剩海军士官学校里见识过的大宋水运仪象台和大明浑天仪的图片以及临高产的六分仪实物,对此等水平的钟表机芯根本就是毫无概念。
而在射灯的光芒中,用作钻眼、摆钉的红宝石和蓝宝石(李华梅将螺帽误认是蓝宝石)争奇斗艳般的反射出刺眼的多棱星彩光芒。在那些黄金色、白银色、亮铜色等各色机件结构烘托出的珠光宝气的背景光晕中熠熠生辉,璀璨夺目,远比李华梅在最黑最暗的海面上看到过的最宏伟最皎洁的星河还要绚丽还要灿烂……
在服务员时不时压着嗓门低声嗲声嗲气地吱了一两声诸如“呀~”,“不要推”,“奥~”,“请轮流看”, “嗯~~”,“不要再挤过来”,“啊~~”,“别摸那里!”的呻吟后,蒙德等一干人也文明地停止了继续推揉,各退了半步,将空间空了出来。服务员挺了挺腰、拉了拉裙摆、又理了理因为男宾们太过热情而被挤乱了的云鬓。在嘟嘴轻声嗔怪了一句“上班时间,要扣工分的”之后,只象征性地清清嗓子,甩甩头发,就霁颜面对大伙儿解释起来:
“这表后盖呢,分为三种,第一种是全金属封盖款,第二种外圈金属内圈玻璃款,第三种是全蓝宝石玻璃款。”稍稍顿了一下接道,“这第一种嘛,是不收费的,您可以任意选择图册上提供的几种基础图案。当然也可以选择豪华一点的浮雕图案或您个人定制的图案,不过这些都要另行收费,价格很公道的,匠师会视工艺的复杂程度作价,通常在2000元~5000元流通券吧。”
“如果选择了第二种外圈金属内圈玻璃款,我们会直接给您配上实心的上链摆舵。”喏,“就是这个样子的!”,“您可以通过圆形的玻璃窥视窗欣赏到摆舵的摆动。”嗯,“这款表后盖的选配价格是8000元流通券,实心摆舵则是2500元流通券。”服务员边解说,边把实心摆舵的样品递给了李华梅,接着道“至于第三种全蓝宝石玻璃款,因为表后盖的玻璃面积足够大,完全能够将P-616机芯里各类机件的运作过程一览无余。所以除了实心摆舵外,还将为您提供多种款式的镂空上链摆舵,以供选择。”
说着说着,如变魔术似得手心一翻,如葱般纤巧细腻的玉指尖上忽然多出了一件金光闪闪的小玩意儿。服务员凭借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三根玉指轻巧地托着镂空摆舵的样品,款款递给李华梅。并趁李华梅将实心摆舵传阅给围观诸人的间歇,退到墙角摆柜边,为香炉盘内补了一支香。
伴随着熏香的数缕轻烟从炉盘镂空处冉冉袅袅升起,服务员怡然自得地点点头,回到了玻璃展柜前。面对李华梅等投来的询问眼神,秋波微转,莞尔一笑,答道“这款全蓝宝石玻璃表后盖的选配单价是28000元”,“镂空上链摆舵的价格依照款式设计和工艺难度的不同,选配件的价格大致在6000元~12000元流通券之间。”


  
悲与欢(四)


小虎子:从石油池中站起身来,吁~~~吓死我了,白首长,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白国士:啊,先让我喘口气,哦~~这井涌事故应该是我们没有用详细的负压试验来指导操作规程,钻杆前的作业组人员错误地认为他们已经成功建立油井完整性,结果在海水置换高密度的钻井液过程中,这口油井处于欠平衡状态,井流在压力下,穿过套管底部浮箍和水泥,通过生产套管向上涌出,到达防喷器组上部,这时黄队意识到了油井正在溢流。喏,为了控制溢流,我们刚才减慢了钻速,还加注泥砂浆和重晶石。但还是发生了喷发,将大量的油气混合液释放到了平台上。
崔云红一只手撑扶着铁塔架,另一只手则挥手抹去身上的泥污,“刚才好险啊,进喜,小白,你们俩没事吧?”
黄进喜刚从泥水浆中爬起来,“哎~~先抹一把脸再说,眼睛都被石油糊住了。”随即补充到,“我这边还行”,“崔部长,你那边还好吧。”然后继续发牢骚道,“妈妈的,这泥浆里还混杂着小石子,打得痛死了……”“妈呀,脸上还见红了……”
郭三:报告首长~我们的组长,组长,他……
黄进喜、崔云红:啊~盖老帽儿,他,他怎么了?
刘香从黑黑粘粘的混合了泥浆和原油的水池子里挣扎的爬起来,摇摇晃晃地扶着铁架子,抹了把脸,又吐了口痰。被喷涌而出的烂泥碎石撞击到的背部隐隐作痛,一条胳膊也有些使不上劲儿,估摸起来也是淤青或红肿的,说不准还带点红伤。靠在塔吊边,按摩搓揉起臂膀嘀咕,“那会儿在临高看生产纪录片,只听旁边里穿着四个口袋的干部说。石油这行当既是在挖掘黑色的黄金,恃之又可以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却不想是这种从阎王爷手里抢墨水的活儿,还没半点出息没有,人倒差点交待在这里了……”
牛玉田伸出手掌按在盖组长的脖子动脉处 “没脉搏反应!盖组长的情况很不妙”,“白洁!跑步去把我的心脏除颤器拿来,要快~”牛玉田边说边帮他翻开衣服,用力掐起了人中,边上的工人见了也都用脱下来的衣服,七手八脚地帮盖组长擦抹掉了肚子上的一些血渍,发现肚子上早已开了老大一道口子,吓得把手中衣服一丢,跌坐在泥浆里……
这期间回过神来的工人们也纷纷把跌倒在地的工人或拉拽或扶起来,一时四下里此起彼伏的都是诸如“哎呦,痛死俺了”,“妈的,好疼”,“啊~”之类的哭爹骂娘声……
白洁一手提着小箱子,一手用手帕去擦拭额头上密布的细细一层汗珠“牛医生,拿来了!”
一二三,电击!一二三,电击!
围观工人:看~眼皮抽了一下!
小虎子:咦,泥浆里还有人,糟了,大伙儿~快过来瞧瞧!牛医生~我们的组长,窦工的情况也不太妙……
牛玉田迅速把双手的电击器都递给白洁,“好,白护士,你跨过来进行胸外心脏按摩,我过去看一下。” 站起身来看到一旁居然有两个女孩子紧紧抱在一起焦虑的望着自己这边,“都被井涌事故吓得呆了”摇摇头心想。结果定睛一看,还是认识的。还都是白护士的师妹,分别是芳草地护理班五期学生吴冰冰和七期学生谭萧。当然七期学生是不作数的,派不上用场,只会添乱,边想边顺手将吴冰冰一把拽了过来“发什么呆,跟我来!”
牛玉田先用清水简单地冲去窦工身上所沾满的黑糊糊的石油和泥砂浆的混合液,简单擦拭后,或包裹或勒紧窦工身上几处明显仍在涌出血水的创伤,心想“糟了,这怕是要完”。
小虎子焦虑地趴伏在地上 “看~窦工的嘴皮子在动!”
窦工:……让……娃儿……让他……油井……
小虎子:啊?窦工,甭急,有医生在,慢慢的……
吴冰冰:一二一、一二一,窦工?
窦工:俺……是不成……了……
牛玉田:窦工~挺住,来~跟我……
老窦轻轻咳出一口血沫星子,“让……娃儿……来”,然后把头一歪。
牛玉田掐了掐老窦的人中,摸了摸脖子上的大动脉,都没什么反应。情急之下大力拍了几下窦工的脸颊,又拨开了眼睑看了看,在灯照下瞳孔逐渐涣散。牛玉田懊恼地想, “如果河马医生在就好了,他可以用强心针,用阿托品,可以输血并腾出时间进行外科手术……”
郭三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喘着粗气看着眼前这个仰天撑坐在泥砂浆里的汉子,“副组长,你的胸部怎么在冒血泡啊?”,“牛医生~我们副组,他……”
牛玉田:来了,嗯,你们副组的肋骨断了,倒插在肺叶里。一直这样的话,会堵住支气管道,严重时会死人的,我一会儿就给他开刀动手术。
白洁:盖组长,你先别急着说话,我在给你止血呢。
盖老帽儿口内含着血水,嘴角带着血沫子,磕磕巴巴的嘟噜着什么……
白国士看到这里围着的人多,也从窦工那边赶过来了。
牛玉田喊着“来啦”,三步并两步跨过来看了看白洁擦拭过的肚子“这内脏伤的”,唉~~~
盖组长:莱州,一家,临高,不亏……
白洁:别急着说话,我来扶你。
白洁坐在烂泥和原油的混合泥浆里,边说边将盖组长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膝盖上,继续为盖组长包扎伤口。牛玉田看在眼里,难过在心里,“这怕是不成了”,“内脏损伤过大,撑不了多久了”,“ 还是赶紧过去救其他人吧……”想到这里,招呼了一句“白护士,你先留在盖组长这,我去那边一下。”
白洁埋头回应,“嗯”,“牛医生,快去快回。”
牛玉田 “晕”,“白护士就是实诚……”
盖组长嘴边淌出的血少了很多,但肚子上冒出的血却丝毫也没有减少的迹象。
盖组长 “大伢子,好,好学,过,两年,让他,他,接我……老婆,娃子,男,油田,女,莺歌……”
盖组长难受地咳着血,嘴角边一下子又沾满了血沫子。
看着盖组长胸前的这一大滩血,怎么算也该有1000cc了吧,白国士心想 “盖组长这眼看是活不成了”,想归想,望着白洁焦虑的身影,他却挪不动脚,“这里需要我”,他点头到。
此时,盖组长的肺部支气管也进了血,噗嗤,噗嗤地嘶哑声,已经说不出话了,也举不起胳膊,微提着右手掌,光只是颤颤巍巍地抽搐颤抖着。边上自有那手脚伶俐的人见机抽出了自己的笔,塞在他手中,他歪歪斜斜地写下了人生最后一个字——“油”。
……

十五分钟后,戴着口罩的牛玉田往自己手上浇淋着医用酒精, “白洁,备好手术工具,一会儿你来递;吴冰冰,你待会儿配合白洁给我调照明;谭萧,你准备好生理盐水,我们先按照之前的登记名簿选匹配的血型,先从健壮的工人抽完血,输血给伤者,那之后就要开始手术了。”,算上要给刚才肺部支气管进了血的副组长动的手术,牛玉田估计今晚有三场手术要做。
白洁:“好的,牛医生,吴护士,谭护士。”
……



  

先在这里给大家道歉一下,这两天因为忽然有了搬砖的工作邀请,所以人在外头跑,就没空写下去。
还有periodista君提供了不少专业的、建设性的意见,令我感受到了手表机芯工艺的复杂,所以我可能会重新构思一下临高当前所处的材料科学水平,哪些技术可以生产,哪些技术办不到,然后再写。






  
喜与忧(五)上


看着李华梅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图册,一副心痒难耐却又举棋不定的神态。温婉可人的服务员也感同身受,恨不能替她分担一把内心的压力,于是抿了抿嘴体贴地说道“我们一起来算算。”随即掏出纸和笔写道,“假设外圈金属内圈玻璃款的后盖玻璃半径为1,那么根据圆面积公式——半径乘以半径再乘以派,其面积就应该是派。”边说边刷刷刷地在纸上写出式子 “1x1xπ=π”,然后又开始计算另一款。
“因为全蓝宝石玻璃款的后盖玻璃半径至少是外圈金属内圈玻璃款的两倍”,“我们假设为两倍,那么依据公式,其面积就应该是四派。”随即将纸张倒转方向推到了李华梅面前, “您瞧,一款选配单价是8000元流通券,另一款是28000元流通券,而他们的面积却相差了四倍”,服务员笑嘻嘻地看着李华梅“怎么样,大玻璃款的单位玻璃面积价格仅仅是小玻璃款的百分之八十八,这还不算工艺难度的加成呢!”
李华梅的内心彻底地被折服了,心道“难怪首长们总说: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款全蓝宝石玻璃表后盖,李华梅从惊鸿一瞥的第一眼开始,就觉得震撼!就觉得想要!但这些都是潜意识里模模糊糊的念头,真要让她道出原因却又说不上来。但经过刚才服务员的这一番计算,这八八折的优惠可是实打实、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极具说服力的。“按首长们的话说,这是有性价比啊!”李华梅心想。
随即,在服务员甜糯体己的一句“表带是随时随地都能换成您自家喜欢的款式,但表后盖的选择还是要多慎重些,以免到时心头留下遗憾~~”不啻于醍醐灌顶,一语惊醒梦中人, “有理!既然选,就要不留遗憾才对!”想到这里,李华梅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脑海中反复回荡着“表带么,以后还可以换,但表后盖可就不行啦~~”
不觉之间,在嗓音如同金丝雀般婉转柔和而又浓情似火的服务员的拳拳之心和热情款待之下,陪同而来的李海平和蒙德等一干人,干脆都把身子深深地埋进了一旁的沙发里,优雅地品起了服务员呈上来的维尼特酿威士忌,并洒脱地抽起了限量版南海雪茄,懒得再去搭理特别定制版军官手表的各项选配件的零售价格这等俗务。毕竟自家们都是叱咤风云专做大事的天命之子,蒙德等人一边将胸脯拍得山响,满不在乎地吼道,“谁会在乎这选配件价格是否有经过临高物价局的钦定和授权啊?李上尉,你只管选!一定要自己满意才好!”,一边默默在心头滴着血、流着泪,“都这个份上了,不喝白不喝。”,仰首咕嘟咕嘟,酒到杯空,豪气十足!
因为李华梅的腕表要在高温高盐海况的户外佩戴使用,表壳干脆选了不带任何的纹饰的光泽电镀款。蓝宝石玻璃表罩下的表盘则选了一款带有波浪纹图案的墨色浮雕表盘。指针也选了相匹配的夜光指针,光是普通指针和夜光指针这一选项的差价就达到3200元流通券,但此时此刻的李华梅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了,自然心里不慌眉毛不跳,泰然自若地钦定了就只要夜光指针。当然玲珑心肠的服务员也很知趣地投桃报李,二话不说将200元流通券的添头划掉……
最终,没想到连选配一块特别定制版手表也有这么多的门道讲究的李华梅,略带不安地从礼仪得体,轻移莲步时笑盈盈的连头发丝儿似乎都在唱着歌的服务员那里收到了一份内容多达三页纸的选配清单。忐忑地递给了候在一旁不知是打算会账还是打算跑路的李海平、李迪、乐琳、蒙德诸人……
李迪很大气地从李海平、蒙德他们哆嗦的手中接过选配清单定睛一看,发现82号商店果然是宾至如归的好典范,非常体恤大家赚钱之不易,很人性化地将宾客们都不愿意看到的价格部分以肉眼所能分辨的最小的字体填写在了清单上最不显眼的角落。原价22万8千元流通券的82号P-616机芯特别定制版军官手表,以最白金贵宾待遇优惠打了8.2折后,作价18万8千元流通券。
在末页还体贴友善地用大字体标出了可以接受的支付方式,从流通券现钞、德隆汇票、在广州发行的银元、从元老院的账户直接扣款、金块银锭、晋商汇票、西班牙的里亚尔或比索、日本的小判、荷兰盾到大明国的盐引等应有尽有。服务员还热情地向李参谋长等人讲解分期贷款的本息该怎么结算才不至于拖欠82号商店的贷款,同李华梅分享该如何投资理财才能在临高买上房子……
“不愧是拥有甲等文凭的归化民服务员”,乐琳在结完自己那份账单后,对着秋波流盼,花枝乱颤,银铃玉磬般的“谢谢惠顾”,“务必请再光临”不绝于耳,让人观之可亲,听之如沐春风的服务员,心道“下次回临高时一定来这里和服务员探讨一下,买点什么。”猛然扭头回望处,蒙德已经笑容可掬地紧紧握着服务员的手,对天发誓“明天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来交流交流……”



  
喜与忧(五)下


在元老们投来的一片好奇的目光中,钟利时戴上手套,摸出眼罩式放大镜套上,调节好便携式照明。双手捧起腕表,端至近前细细检查着。时不时点点头,“粗略看起来这块005号P-616机芯的组装品质和保养使用情况没什么问题。看来那时候经过分析评估,强行将机芯改为旋转式单向上链还是赌对了。”钟利时为自己这英明神武的决断,感到心情十分愉悦,嘴角也浮现出会心一笑。
临高的钟表工业是在发动机行动之后,大约从1633年上半年起由钟利时带领他的女儿钟小英,男学徒钟丹顿,钟朗格,钟积家,女学徒钟翡丽,钟爱碧,钟苏蒂,钟宝玑、钟宝珀姊妹,钟慕乐、钟慕时姊妹等人以及数名负责财务、文宣等的归化民文职干部和百余名归化民技术工人及其家属们一起在太白天文台所在山峰的山腰至山麓间陆续修建起来的。整座建筑群依山傍水而建,拥有十余栋长条形建筑及附属设施。由近至远依次建有内设一间1000级无尘车间的机芯研发所、品控测试楼、五金加工车间、流水线组装车间、物料仓库、成品库房、维修中心等。稍远处有男子宿舍、女子宿舍、招待所、食堂兼集会礼堂、小阅览室、露天活动场、室内健身房等。更远处的山脚下还有煤炭堆场、高压锅炉房、发电机房、南渡江太白村码头等建筑。所有这些建筑物都以一条铺设了煤渣的可以通行临高常见的蒸汽汽车的3.5米宽双向单车道贯通首尾。
截止1635年第一季度,他们已经投产了数种机芯编号以Z打头,后带个位数的系列机芯,体积从小到大依次以Z-1、Z-2、Z-3、Z-4、Z-5……等型号命名的挂钟和座钟等固定式用途计时钟。主要用在室内外、钟塔楼、蒸汽机车车厢、蒸汽公共汽车车内和船舶舰艇等场所。
W打头,后带两位数的系列机芯,如W-3x、W-5x、W-7x、W-9x,基础版的价格分别为3000元流通券、4500元流通券、6000元流通券和9000元流通券。是专为归化民中的中高级干部,陆、海军的中高级军官,土著中的中小地主、商人等设计的,除了基本的三针显示功能外,或者带有夜光,或者带有防水、或者带有日历,或者兼而有之。是钟博士在今明两年打算主推的中坚力量和拳头产品。所以他打算此次从广州各城楼及广州大世界指导安装完公共报时系统的钟楼后,一回到临高,就约会格子裙俱乐部的元老诸君们相商一下推广腕表时的宣传事宜,“嗯,柳水心的身材曼妙,容颜娇而不媚,嗓音甜而不骚,仪礼姿态很有一套。”,“若是能请她来指导腕表模特,那销量一定会直线往上窜。”,“说不得还得请信贷处的吴处长吃顿饭讨论一下归化民买表贷款事宜……”
P打头,后带三位数的系列机芯,如P-2xx、P-4xx、P-6xx、P-8xx,基础版的价格分别为1万5千元流通券、4万5千元流通券、18万元流通券和90万元流通券。完全是为了加快流通券的回流速度,促进临高的商品经济发展。由程栋财政相与洪璜楠联合后勤总部部长携手,利用82号商店的独特号召力在上层人士中进行大力倡导和积极推动的。说到底还是特地为临高的新贵、大陆来的大商人、前海盗投诚人员中的肥羊们而设计制作的82号商店定制版腕表。
比如前海盗头子们施耐德中校、林淡少校、李广发少校他们人手一只P-2xx系列定制版军官腕表;胡五妹、胡逊、张有福他们这些不在强力部门服务的体制外归化民则多半偏爱并定制了P-4xx系列;顾葆成、李孝朋、符不二、宋宗会和刘香等人则在明眸善睐的女服务员的热情款待下,定制了符合自己身份的P-6xx系列,终于欣喜若狂、如获至宝地“缴”纳了一份投名状;至于李洛由、林全安、杨世祥和刘友仁这四位遮奢人物,坊间合称“临高四富”。平素里那是玩遍了两本账,极尽偷漏税之能事。早就囤聚起了海量的财富而又囿于这时代的商品经济水平不高,花销无门。在得知了这种能够尽情彰显自己的艺术修养和文化品位的机会时怎么能甘居人后呢?早在1635年的春节前就每人定制了一只P-8xx系列,选配后每只定制版腕表都高逾百万元流通券。只不过钟博士最近比较忙,腾不出时间,所以还需要几个月才能到货。
这道理“临高四富”们也是懂得的,慢工出细活嘛。光是他们四人定制了82号商店的P-8xx系列特别定制版腕表的一系列事迹一经临高时报的刊登,就引起了群情沸腾般的手表热。临高时报也积极响应,大肆进行了一番手表周边资讯的连载。从日常生活相关的“如果您只有3000元流通券该怎么选购腕表”,“自从买了腕表,连老婆也娶上了”,闺阁话题的“为什么佩戴了腕表的男人更男人”,“用腕表估算男人的“人+|+生”能力”,到技术性的“怎么用两地的时间差计算两地的经度差”,“该怎么计算下次的安全日期”等等不一而足。
一时之间,临高时报的销售天天告罄,将周洞天的女仆气的脸都黑了。在这喜人形势下丁丁却左右为难是否该举贤不避亲,最终勉为其难地将自己评为了1635年第一季度“新闻之子”;潘潘也被他钦定为了年度的三八红旗手;李洛由在新闻报道里被当选为大明工商业协会的副会长;林全安成了长篇连载报道“从抄底一担蔬菜成就亿万富翁之路”的原型人物和励志榜样;杨世祥则在制药厂二期厂房投产后以平均每10秒救治病患1人次的震古烁今的傲人业绩化身为年度环球杏林天使;刘友仁因其干女儿刘美兰在春节期间又喜添一子,以四年之内接连为郧元老喜生长男、次男和三男的临高速度,当仁不让地将归化民们心目中的“若能女儿嫁元老,何愁文凭太难考”的攀附念头,硬生生地激励为如今的“任你文凭考再好,不如女儿生元老”了。在刘美兰喜添第三子的数日之内,这口头禅在东门市街头巷尾小儿间传唱甚广,风评如潮。而手提肩挑、车拉船载各色水礼、厚礼、重礼上门求结交的、什么都不求的,各色人群络绎不绝,把刘友仁家正厅的门槛都给踩踏坏了两条,刘友仁在无奈之下干脆从钢铁厂定制了一条锻造的铁门槛。



  
悲与欢(五)上


有啦!有啦!有啦!
快接上橡皮管……
在工人的欢呼声中“砰”地一下子,黄进喜感到眼前一片星星闪烁,人也跟着晃了一下。好不容易扶着挂着压力表的柱子,站稳身子。抬头看到面前正站着崔云红,“崔部长啊?”他惊讶地打了声招呼。
崔云红没想到黄进喜在这个档口上居然会是失魂落魄般的无精打采,尴尬地笑了下“不好意思啊,进喜,刚才那么用力地锤了你小子一下,是不是吓着了?”然后看黄进喜没什么反应,又随便拉扯了句,“前几天听小白说你肩膀经常酸痛,是这一段压力太大累着了?”
黄进喜则低着头没好气地发着牢骚应付道,“还不是因为前两天死了两个,一想到我们在莺歌海这里顶着烈日、挨着酷暑、忍着狂风、淋着暴雨、躲着鲨鱼、防着水母、提心吊胆、生不如死地钻探油田,回头还得被那些无所事事的酱油元老们在质询会上被批斗,就感到有点憋屈。”说罢活动了一下肩膀,感觉确实还有一点僵。
崔云红正色道,“那有什么关系”,“常师德和赵引弓当年闹得可是比你这里的阵仗大多了,最后不也嘛事没有?”说罢又认真盯着黄进喜的眼睛,“你是女人找的比他们多呢?还是人死的比他们多?”崔云红随即从严肃转为笑脸伸手拍了拍黄进喜的肩膀给他鼓劲,“总归是不赖嘛,才钻了三口井,就成功了,这速度也是没谁了”
黄进喜忧虑地点了点头 “那倒是,旧时空的石油专家们在莺歌海的海丹草村的水道口外4公里处钻了那么多口探井。虽然最终在45米深的海底钻获了150升原油,但那可是整整整了4年半,1600多个日日夜夜啊。”而且照目前的状况来看,“这原油奔涌的压力还不错,预估几天后原油产量达到每天1吨是十拿九稳的了。”
这次钻井的井口位置是依据了旧时空90年代的井口位置经纬度数据资料,仅打了两口探井,加上这次的这一口,也就差不多80米深不到一点,“在总共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就喜获工业油流,难道真有主角光环加身?”黄进喜的眉头也有所缓和。
“更何况旧时空的第一口钻井还没能产出稳定的油流!”崔云红有些激动起来,想了想又补充到,“干脆你今晚就争取给我把报告给赶出来。我明天一早就和张大疤拉说说,让他准备一下。等你的报告一弄好,他的补给船队就立即启程返回临高,顺道也把你工作报告和生产安全事故报告给捎回去。”想了想又摇摇头,闭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忽然感到脸上溅到了几滴水珠,睁开眼来往天空看了看,随即扭头对黄进喜说“这样吧,我也回去整理一份观察员视角的生产安全事故报告书,看看能不能把舆论引导到我们设施设备的不完备上。然后再从顾问角度附上一张开展安全的后续生产所需设备材料的详细清单,我赶明儿搭张大疤拉的船亲自送过去……”
黄进喜面露喜色地拉着崔云红的手不放,“嗯,崔部长,那可就拜托啦。”,“我正发愁一直没有申请到梁式抽油机呢。”说完撇撇嘴,“之前呀,企划院那边可是死活不答应着呢。”说着、说着黄进喜也发现天空有些雨丝,反手用手背抹了一把从头上淌下的原油混合液,裂开嘴,“哼哼,只要崔部长也这么建议,这下子展无涯那边也没法推脱了。”接着松开手想了想,“只不过如果临高的那帮子清流言官们要质疑咱们外派元老放任安全措施的缺失,为了一己的功勋而暴走妄为咋办?”
崔云红轻松地打着响指,“我想是这么个道理”说着比了比氤氲灯光氛围笼罩的塔吊说,“你看,临高的工业化发展亟需石油”,“我们的钻井工程队,本身就是在执委会的支持下成立的。”,“如果我们不立足现有的生产资料和技术水平,非得跟旧时空比,那咱们工业口的元老们就啥也别干了。”,“先说工人的安全生产意识和技能水平,那一年到头光是安全生产整改整顿都搞不完。”,“其次,临高产的锅炉品质那是有目共睹的给力,哪个不是隔三差五的漏气、渗水、泄压、炸缸,和旧时空怎么比?”,“我们还不是一样闭着眼睛摸着石头过河,一路走过来了?”
黄进喜听罢认同地点起了头,喜上眉梢的吼道,“崔部长这话有见地,真是掷地有声啊!”,“临高那帮家伙们享受着我们风吹雨淋的努力果实,却成天看这个不服,听那个不顺的。”,“就应该这次崔部长带几桶石油去执委会听证时压压他们的杀气,哪个没卵子的龟孙子再敢用着我们的油还吃里扒外,直接给他兜头浇的满头满脸的……”
崔云红也哈哈笑了起来,“进喜,你回头让工人装160L给我,我明天随船带回临高。”,仰头合计了一会儿“咱们现在嘛~~基地也建了,油也出了。除了钻头、钻杆和钻套,至少还得给咋们这里捎几台磕头机来……”说到这里,晃了晃脑袋“不,这样还不够……”接着又搓了搓手,似乎想起了什么似得匆匆道“那我就先下平台去啦,身上还都是黏糊糊的。你也早点去洗洗,这天气看来是要雷暴啦……申请报告呢,我今晚就写。”
黄进喜靠着柱子,眉开眼笑地频频点头目送崔云红离去, “还是崔部长有办法!”接着回转过头来,朝着楼上观测室那边加大嗓门喊道,“颜泽,你现在给临高发个电报。就说003号油井成功出油啦。”说罢走近边上的值班岗亭,借着灯光倚在岗亭边上,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了记事本,抓起笔开始琢磨起来。“手头的运油船是临高渔业部门淘汰下来的旧船改装的,一次只能装30吨油”他边画着草图,边自言自语,“那么再过半个月,差不多是下个月月初,2号运油船就要从博铺港启航了……”
目前这口油井,每月充其量也就能够产30来吨原油,同旧时空的同行们所具有的那种通天的能量相比较起来,他觉得自己的处境还挺尴尬的,“不行,太少了,远远不够!”他挥舞着手中的笔,抬头看着灯光下飘洒的越来越密的雨丝,感觉当年结义时的豪情似乎又被重新点燃了起来。“崔部长说的对,先去各岗位巡逻点检一下,然后回去冲个澡,再回来写报告……”
直到此时此刻,黄进喜才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感觉肩膀似乎也不那么酸了,“这几个月来的压力太大了,回头得让白洁好好看看”,合上记事本他絮絮念叨着……



  
悲与欢(五)下


“哦?是他?”趴在长方形白毛巾下,闭着眼睛的男人露出了惊讶的语气,马上又继续“嗯,嗯,哼,哼”的呻吟起来了。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没想到那个一天到晚愁眉苦脸的家伙,居然还有这一手。”
趴在一张被拉到舱室正中的原木单人床上的是一个中等块头,肌肉结实的汉子。从他在毛巾底下伸展出来的黝黑皮肤判断,是个常年在野外谋生活的粗犷汉子。更难得的是一头浓密短也如刺猬般根根倒立,结合有棱有角的面部轮廓和有着满掌老茧的粗短、有力的手指,给人一种杀伐果断的印象。
在拉上窗帘的圆形舷窗前,贴舱壁放有一套原木办公桌椅和立式柜子。桌上有一个冰桶、一个保温壶、一只杯子和一只插了一簇野生金银花的瓶子,椅子上堆满了衣物,床边有一个藤编的垃圾桶。除此之外,这个白漆铁皮的小舱室里连一件多余的家具摆设都没有。

“翻过来!”伴随着娇媚的示意声,一双修长圆润的手掌离开了男人的肩部,咯咯笑道,“正面也给你弄弄?”
伴随着床铺咯吱咯吱的声音,趴着的男人说,“阿洁,今晚事儿要快点。”,“咦~~才几天就不想理人家啦?”一个发嗲的女声撒娇嗔道。
“想什么呢,还不是有份报告明天一早要写完”男人低沉的嗓门诧异道,“怎么今天这么软滑?” 男人在闭着眼睛发出“啊~~”的一声长喘后,一脸陶醉的神情有一搭没一搭的聊道,“你抹了油?”
“这感觉如何?”,“比之前滑腻吧?”含娇燕语声仿佛似询问、又仿佛在邀功。婉莹多肉的双掌在胸前托起对白如凝脂、润似玉膏、柔比羊羹、嫩胜软冻的月宫玉兔,捣杵般的白蒲团吞吐着黝黑的锈铁大萝卜上上下下的雀跃跳动,伴随着渐渐明朗起来的“噗嘟~~噗嘟”声……
“欣馨的香水?”男声问道。
玉莺初啼般的声音嗔道,“又提其他女人!”在短暂的停顿后,撒着娇抱怨,“是临高日化的限量版玫瑰精油啦”,女声随即笑吟吟的补道,“今晚第一次用!”
男人迷离地吸了一口气,“嗯~~”的出了一口鼻息道“确实蛮香的。”
……


“哼~~嗯~~”,“哼~~嗯~~”的闷哼声中,男人闭着眼纳闷,“咦?别停!”
在一阵下床上床的咯吱咯吱声后传来“啊!……”的一声男人惊叫。
“怎么?”扑哧地银铃般的一声浅笑,随即清脆的女声咯咯地嫣然齿粲起来, “吓着了?”
男人从迷糊中一机灵,赶走了瞌睡虫,感觉到一股凉气如烈日下的暴雨一般将蓄势待发的火山喷发瞬间压制了下去, “这都冰的都快失去知觉了嘛。”男人睁开眼睛对身前的女子笑骂道,“你这小浪蹄子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啊?”,“莫非又是那帮嚼舌女仆?”
身上的女人撑起一丝不挂的上半身,探头朝着床脚下的垃圾桶吐出口中的冰块。坐直身子,仰面甩了甩脑袋,把胸前的白兔开心的如拨浪鼓般闹腾了几下。拢起玉指把糊在脸边的长发捋顺,一把抓到脑后,用两端带有手指长的短木棍的橡皮筋将头发绑扎好。顺势往床外迈出一只脚尖点在地板上,探身取回旋开桌上保温壶。
微微含了一口热水,然后回身在床上旋转了180度,摊开双腿跪坐好。向前俯身用白嫩细腻的双手左右各撑一只黑毛大腿趴了下来,匍匐着在床上上下摇晃起了脑袋,嘴里似乎含含糊糊嘟囔着什么,听不甚清晰。只看到腰部挂着粉色三角内裤的蝴蝶结,被一只从下伸来的厚实黝黑的大手,拽拉开活结,一把撕扯掉。那一双黝黑的巴掌大喇喇地覆盖在白皙粉嫩的屁股上,时抓时捏、时柔时搓,黑白相间,十分的狰狞,十分的醒目。
频率节奏逐渐加快的低闷声“噗嘟、噗嘟”的在一片哀怨娇喘的鼻声中显得异常清晰。
在白皙玉体下,伸直双腿仰面朝天躺着的短发男人,也从蜜汁横流的丛林地带挪开自己那沾满了细腻的白沫的唇舌,一边“嗯~~、啊~~,嗯~~、啊~~”地咧嘴一深一浅的喘着粗气,一边挪动左肘寻找支撑点。以左手掌托扶住白皙的腰肢,仰天举起右手,并拢中指和无名指,探向淌滴着白色黏液的盘丝洞……

一声快似一声的“噗嗤”,“噗嗤”,“噗嗤”的水渍声、木床架和木床板摩擦共振时机械的 “嘎~吱~、嘎~吱~”声、男人急促深呼吸时的闷哼着粗气的 “啊~呼~~、啊~呼~~”声、女人上门牙紧咬着下嘴唇压住喉咙的娇喘时 “嗯~啊~~、嗯~啊~~”声。四种声响相互协调配合着,鸣奏出一曲疯狂的水木男女的交响乐,那种石油工人们最热爱的劳动赞歌。
只听“啊~~~~~嗯~~”的一声亢奋的女高音响彻铁屋,随即又爆发出一声低沉的男低音“啊~~”的闷吼声。顿时旋律气势磅礴、节奏铿锵有力的四重奏进行曲也戛然而止。一时之间,仿佛整个天地间都沉寂下来,这时只远远听见海涛规律的拍击钻井船船体的声音。室内充盈着女人胴体散发的香汗淋漓和玫瑰香精混合的气息。也不知过了多久,匍匐软瘫在男人身上的女人一节一节羸弱的撑起手腕爬了起来,“咕咚”一声咽下了满口的涎液。随即弱不胜衣的在床上回转过身来,红扑扑的脸上密布着细细的汗珠,“今晚的有点咸!”说罢伸手取过杯子“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
“还不是这两天给忙得。”男人轻轻往一旁架开肚皮上跪趴着的长腿女人,起身掀开窗帘的一角,“这雨下了一整夜终于歇住了,我还要写点报告,你干脆先回去洗洗补个眠吧。”
“还不是我来上药时,你说雨势变大了,拽着人家胳膊不放~~”床上的女人娇嗔道,“现在一完事就把人家往宿舍赶……”说着、说着直起身来穿戴起了大号文胸。

这床上的(shaofu)就是石油钻井队的随船护士(baijie)。刚和一名归化民教师新婚不久就被卫生部里,垂涎仰慕其姿容美貌而又被干脆利落地拒绝了的追求者兼上司,报复性地给划拨到了外派莺歌海石油钻井队的支援人员的名单中。
在逐渐适应了那段呕吐不已的晕船日子之后,又因工作能力较强也因缺乏人手,被黄队长编进红树林滩涂的平整作业先锋队。协助牛医生,为登陆工作队修建一间临时的二级卫生所,负责预防和控制疟疾等热带常见的疫情爆发。
这回因为钻井工程差不多到了最紧要的关头,才把她和牛医生又调回船上来防范未然的。现在鲣鸟1号钻井船上共有1名医生和3名护士。而鲣鸟1号钻井船是双体船,有两份船员宿舍,却只需一套水手班子,所以哪怕进驻了一套钻井工程队,住宿条件还是相对比较宽松。
由于牛医生是男性,就被钻井队的黄进喜队长界定为虽然可以与女护士们同吃,但是不方便与女护士们同住。在未经牛玉田医生的默许以及认同的情况下,罔顾牛医生的主观意愿,擅自将牛医生单独分配在一间有着上下铺位的舱室。一度曾令牛医生捶胸顿足、沮丧不已。至于另外一名护士五期生则安排和一名七期生合住一间有着上下铺位的舱室。所以白洁目前是单独一个人住在一间有着上下铺位的舱室,形单影只没有舍友。当然这仅限于白天,一到晚上,白洁就会时不时地去相熟的元老处看看诊。煎汤敷药、针灸拔罐、按摩足浴什么的都是拿手好戏。这无需顾及舍友就寝时的感受的单独舱室就显得非常必要了。

穿好衣服,理顺头发又整理好床铺。白洁搂着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亲了一口说“那我先回房间啦,回临高时可要记得帮我换回去哦!”
男人捏了一把白洁那白里透红、鲜嫩欲滴的俊俏脸蛋,“这次太赶,我明天就走,到执委会汇报下这边的情况就得赶回来。”捧着肤如凝脂的脸蛋端详了一下,又道,“轮岗这事得找强力部门的领导,发声指名要求会容易些”,“但最近阿敏她人在广州,我发电报找她办这事儿,她多半要胡思乱想”,“再说,其他人看到了也不好交待”说罢在洁莹如玉的脸颊上狠狠的香了一把,“我想还是等我这次回来后,找个公干到广州,到时再让她来出面把你讨要过去。”
“人家才不要去广州呢,听说那里前一阵子还捅出了个大案子。死了好些人,吓死人家了。”白洁嘟起樱桃小嘴侧靠在男人的怀里,娇声娇气地撒起娇来。一双粉拳也作势轻轻捶打着男人的厚实的胸膛。





名与利(一)


在海南岛最大的两个港口,博铺港和马袅港之间有一大块突入海中的陆地。在汇聚此间的洋流作用下,经年累月将海边土地冲毁、浸泡、淤积而成了如今犀牛角般锲进琼州海峡的长条形岬角。因其从附近地势较高的一处沙丘望之形似上弦月牙,当地土著称之为上弦岬。此岬角土地向西的一面常年受到琼州海峡里的洋流、潮汐冲刷,沙滩上的盐碱度较高,东一堆、西一垛长满了海丹草,一派肃杀荒芜景象。而朝东的一面位处背风之处,水流不畅,历年来淤积下来的泥沙沉淀于此,形成了一大片泥淖沼泽般的滩涂,土壤的腐殖质较多,除了螃蟹和弹涂鱼,不适宜耕作。
这里前些年曾经有过农委会的一番大动作,试图改造土壤土质,尝试进行治理和开垦。结果恰遇台风来袭,潮水借着风势上涌,漫过数米高的堤坝,洼地治理的工作毁于一旦。至此农委会干脆将土地全部交由林业部、殖民和贸易部和办公厅联合进行治理、开发。打算将此地规划为外国使节驻临高的使领馆区以及方便外商居留的商馆区。由林业部沿着整个沿海洼地种植红树林进行固沙抗风,减轻海浪、潮汐对海岸线的侵蚀。在稍微往内陆的地方种植大片的椰子树,既可以产椰子油、又可以改善沙滩荒芜的情况。
殖民和贸易部负责进行使领馆以及商馆的招商工作。由于上弦岬的外海水深较浅、泥沙容易淤积,不利于修建停靠中大型船舶的码头。目前非但往来临高贸易的大明国以外的外国商人人数稀少,国家政体尤其稀缺。在地利与人和双双缺失的前提下,殖民和贸易部的使领馆区项目的招商工作陷入了困境之中。一时之间司凯德和司蜜达的请客、吃饭、陪游、馈赠等的报销账单多到惊动了契卡的裔凡。甚至专门指示金枝娇组织特别审计委员会的归化民们成立一个专项组前来审计核查的程度。
而办公厅协调了使领馆区以及商馆区的后勤服务工作,联手建设部和工业部利用荷兰东印度公司提供的预付款把附近的山溪拦成一个小水库,既供水又供电。最近更是为前来洽谈贸易、商榷外事的外国商人、外交使节等建设了一座三层楼的公馆。既当国宾馆使用,又可为初来临高的高层人士提供一个有别于水手们逗留于船上的,入境检疫期间的居住场所以供选择。每间卧室都备有全套的卫浴设备和新安装的电灯,自然收费不菲。
随着发动机行动后临高人口的大爆发;临高工业的规模效应;剿灭郑芝龙和刘香的投诚所带来的东亚洋面的和平稳定;近两年临高的进出口额每年都实现了三位数的增长。而通过诸如荷兰东印度公司、英国东印度公司等的股份制贸易公司,以及西班牙人、葡萄牙人等的贸易伙伴在欧洲进行的大肆采购和倾销。临高政权的名声也搭着临高工业品的顺风车,随船远涉重洋,一时成为欧罗巴诸国上层贵族间的话题之源。
在上弦岬的尖端是使领馆区,这里的地块较大,是提供给国家政体使用的,目前进驻了荷兰、英格兰、西班牙、法兰西王国、威尼斯、神圣罗马帝国、奥地利、巴伐利亚、苏格兰、波西米亚、丹麦、瑞典、萨克森、安南、莫卧儿帝国、萨法维帝国、柬埔寨、暹罗国、苏禄、锡兰、阿曼、戈尔孔达、科罗曼德、马拉巴、阿拉于、迈索尔、文莱王国等五十余个国家、诸侯、地方割据势力的,或官方或冒名顶替的私人势力的形形色色建筑风格的领事馆。
在岬角底端附近靠近铁路路线的是商馆区,这里地块较小,是提供给公司及私人贸易商使用的。目前大大小小星罗棋布地建了三百余栋罗马式、哥特式、巴洛克风格、洛可可风格、古典主义、新古典主义、日式枯山水风格、苏州园林风格、波西米亚风格、普罗旺斯田园式、巴伦西亚式、地中海风格等的建筑物。大的建筑面积数千平方米,有通廊,有亭阁;小的仅有百十平方米,甚至连停靠马车的车棚都没有。
莱布·特里尼就住在这样的一栋商馆内。只不过他目前的职务是荷兰东印度公司驻临高领事。荷兰东印度公司自从开始来临高开展进出口贸易后,一跃成为了一个盈利水平较高的公司。目前在临高的业务量也非常大,仅大宗商品这一块的贸易额就占到了公司在东亚各地业务量的一半还多。再加上临高独步天下的诸般奢侈、舒适、便捷、可靠的享受、无需绕过好望角航行近一年的地理优势以及特里尼寄回的绘画作品里的渲染。这里成了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的达官贵人们度假、休养、视察、指导的首善之地。
仅在短短5年时间里就先后在商馆区盖了六栋大小不等的荷兰式楼房。整个建筑群是围绕着一个6亩左右,有着喷泉池子的,栽满了鲜花花圃的长条形荷兰庭院,形成了前后各一栋,左右各两栋的纵向的口字型结构。前面沿街的一栋凸字型大厦是公司商馆的主楼。原先的规划设计稿为两层楼,石头结构的长条形的平顶建筑。不过在修筑过程中,听闻近在咫尺的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大楼将要盖到三层楼。于是在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总督德·卡蓬蒂尔的特批和专项资金的支持下,又在大楼的中间部分增盖了两层,成为了一栋四层结构的凸字型石头建筑。
而左右两侧各两栋建筑均为两层半木制结构的红色斜顶的房屋,现在也都住满了从巴达维亚来此长期休养或短期度假的高级商务员及其家属们。至于建筑群中最里面的那栋三层楼建筑是今年年初新建的,目前仅有特里尼领事及其仆人们居住。除了特里尼自己居住的带有卫浴的套间外,还设有许多间带有卫浴的客房,观景书房、饭厅厨房、小起居室、中会客室、大工作室、收藏室和储藏间等。都是按照特里尼的要求以及祁峰元老配合规划强电、水路等的布线,两个人一起设计并修建的。在这栋建筑物的背后还有一座占地大约2亩左右,从别处移植来了两、三棵树冠郁郁葱葱,树杈丛生蘅芜蕨类,树根盘扎满是青苔地衣的硕大乔木的小庭院,连接着一个仅能停靠小艇的短短栈桥。

特里尼在临高这些年的日子过得可谓是一波三折。在他初到临高的日子,他就充分享受到了临高澳洲人治下的新社会、新面貌。各种层出不穷的新鲜事、新玩意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和各种匪夷所思的感官享受。他在那些日子里是充实、忙碌并享受着的。
直到他在门多萨女士的怂恿下,为了拍下唐娜·玛丽娜·德·阿雷利亚诺而从澳洲元老借了7500元流通券。哪怕他在拍卖会上惨败给萧白郎和兰度伯爵,当天之内就将借来的钱还了回去。黑心的澳洲元老还是向他索要了1年份66%的高利贷利息,4950元流通券。考虑到参加拍卖会前特里尼仅有的1200余元储蓄,以及欠耶稣会的神父大人赞助的700余元的人情。这笔4950元流通券的利钱差不多相当于特里尼今后要在临高节衣缩食4年多的时间才能积蓄下来的全部财产了。更何况吃人不吐骨头的澳洲元老还说这笔款子如果不能在1年内结清,从明年起还要按年息66%继续算复利,进行利滚利、驴打滚……
于是在拍卖会现场昏厥过一次的可怜的特里尼领事再一次的昏厥倒地,而且两次都没有热心人搀扶。这次更惨,甚至没有如上次般的女性投来关心的眼神。就在他走投无路的写了封绝命书,准备宣告破产并自杀时,他的好朋友祁峰元老骑着自行车出现了。在祁峰元老的苦口婆心的劝说下,特里尼决定抛弃自尽的念头,改由从祁峰元老处贷款用以偿债。最终经过一番耐心的心灵沟通,他终于决定接受现实。下定决心用8年时间偿还从祁峰元老处转借而来的年息33%的复利贷款,砍去零头,本息合计14000元流通券。
达成了一笔大交易,祁峰也心满意足的拍着胸脯承诺一定争取帮他介绍点工作赚外快。说罢热情地从自己手头上堆积如山的工作中精挑细选了一些自己深恶痛绝的,繁琐、无聊、苦累、费心的活儿,一股脑儿都抛给了泪眼汪汪、如饥似渴的特里尼。



  
喜与忧(六)


至于面向广大土著的中产阶级、归化民中的工薪阶层、军队中下级士官等月收入处于300~500元流通券水平的消费群体。钟利时博士也颇有想法,他构思了Y打头,后带个位数的两款怀表机芯,Y-1和Y-2,一款仅有两针显示功能,一款具有三针显示功能。基础版的价格分别为500元流通券和800元流通券的两款怀表。
然后将Y-1和Y-2机芯直接装配到腕表表壳制作而成的低端腕表S-1和S-2,基础版的价格分别为600元流通券和900元流通券。虽然原型机芯早就有了,但他深知价格歧视的重要性,所以这一两年内都不打算将Y系和S系这样的低端产品进行投产。毕竟当前W系列的腕表在临高非常炙手可热,月产2000枚机芯仍然供不应求。他正打算再扩充一条装配流水线,到年底前将全厂的月机芯生产量提高到3000枚的水平。好让W、Z、P三个系列的机芯产量比例维持在100:10:1的水平。
而手头这块他命名为P-616的机芯的原始设计图,虽然参考了旧时空沛纳海表厂的1950系列中的PAM243和PAM382这两款腕表。但是在许多设计细节方面还是有着很大的不同,完全可以认为是一种经过简化后又进行了改进的升级版。至于机芯型号的命名数字,就更和旧时空的机芯型号没有多大关联了。
钟利时考虑到自己的机芯零件装配水平比起已经有一百多年历史积淀的同时期欧洲钟表老匠人来说,只低不高的现实。在设计P-616机芯时,决定对机芯结构进行尽可能的技术简化,以提高组装时的成品率。首先PAM243和PAM382这两款腕表的机芯基本上是完全相同的,只不过面向销售时的设计定位和风格款式略有不同。前者是强调潜水功能的海军用表,后者是强调抗撞击力的陆军用表。
无论是PAM243还是PAM382机芯的任意一种,都具有较好的防磁能力。可以预防在户外或室内遇到天然或人造的复杂的磁场环境,导致机芯失灵,酿成灾难。而旧时空所拥有的那些形形色色的防磁材料,比如镍基合金或硅基合金。虽然临高有着全套的成分数据资料,但因电磁环境没有旧时空复杂,目前除了电力口以外的需求量还真不太大。更何况还有很多有着更加急迫需求的特种材料需要进行研发和生产,所以工业口的元老们对防磁材料的生产工艺流程并不熟悉也不热衷,当前也没有进行研发和生产的打算。
既然缺乏了这些防磁材料来生产机芯关键部位的摆轮、游丝、发条等易受外部磁场影响的零部件。那么只能另辟蹊径,用含碳极少的软铁制造内层表壳,人为制造一个静电屏蔽的空间,降低机芯内部机件被外部磁场磁化的可能性。经测试,使用了这种临高自制的软铁内衬后,镶嵌P系列机芯的腕表的防磁能力可以达到300高斯。考虑到地球磁场不到1高斯,普通磁铁也仅有100高斯,这300高斯的防磁能力还是相当可观的。

  
   

包括钟博士自己在内,临高化工口的技术水平还生产不了纽扣电池,所以临高产腕表的动力均来自于发条盒。发条盒是储藏有发条的弹性势能的场所,通过将发条卷紧而储存能量,从而为机芯提供运转时的动力。原型机芯的储能装置为了动力储备能持久,是将两个发条盒上下排列串联在一起达到动力叠加的效果。
而钟博士目前所拥有的发条在材料性质上比起旧时空的差距还是蛮大的。不说旧时空的19世纪比,就是和18世纪比起来都颇有不如。其主要原因是发条技术在临高是一个没有发展前途的工艺。钢铁厂的元老们无视发条的合金材料,机械口的元老们对此小玩意不感兴趣,化学口的元老在打着纽扣电池的主意,电子口的几位元老又一直蠢蠢欲动想要研发石英表……
如果单纯仿造原型机芯的设计图稿,那很容易因为双发条盒的复杂设计,导致组装工艺跟不上而造成较高的故障率。钟博士决定还是改为简单的单发条盒的结构。但是一个标准尺寸的发条盒已经确定了发条的特性,并不允许随意增加发条长度。因为对动力输出而言,最有效的数值是发条占据发条盒55%~60%的空间,当其通过齿轮组传递动力时,运动动力会在长的传递路程中消耗。在发条盒旋转力矩低于一定的数值时,由于摩擦力作用,它会停止运转。
如果单纯拿掉一个原型机械里的发条盒,改为单发条盒,那么以目前的发条材料水平,动力储能最多只能维持18个小时。钟博士左思右想,还是打开电脑,点开机械模拟软件。输入材料参数,开始计算当前发条材料的最优长度解。最后决定将发条长度定为222.00厘米。这个长度正好可以满足发条弹簧保持较高的功效、较长的使用寿命,并且启动时旋转力矩变化能保持在最小范围,此外还能在最小的空间内存储最大的动能。改进后的单发条盒也达到72小时的动力存储,这是将各方面因素进行权衡后的平衡最优,符合太白村钟表机芯生产线的材料水平和工艺水准。
给发条盒上紧发条的结构称为上链系统。主要包括上链传动轮系和上链棘爪机构这两个部分。而从机械结构的原理来细分,可分为手动上链和自动上链两种。手动上链是最简单的上链系统,自动上链则是为了防止佩戴者遗忘手动上链,导致腕表停表而设计出来的更人性化但也更复杂的上链系统。
手动上链的发条盒是需要用人力来张紧的。通过旋转表把,带动齿轮,张紧发条,将旋转表把时的机械能转化为发条的弹性势能。但自动上链摆舵能够通过佩戴者的活动,带动自动上链摆舵,绕轴旋转进行圆周运动,张紧发条,将上链摆舵的重力势能转化为发条的弹性势能。

  
   

机芯背后的自动上链摆舵是可以通过旋转来提供重力势能的装置。原型机芯里装配的是一块半圆形镂空样式的上链摆舵。这上链摆舵的加工可不简单,在旧时空是在钢表面电镀一层铑金属制作的,既防磁又防锈。钟利时博士无论是在临高工业区的电镀车间还是在澄迈县的太白村都不具备这个电镀条件。经过一番计较,初步决定用三种材质替代,分别是不锈钢、金和银。最后考虑到色泽差异、工艺难度和需要设置合理的价格差异阶梯,决定普通版采用不锈钢,特别定制版采用纯金或在不锈钢框架基础上进行镶金工艺加工。
按照技术图纸,原型上链摆舵的质量是2.999g重。钟博士本想省点心、安安分分依样画葫芦地来一个照搬,但通过仪器分析的减震和弹簧的弹性系数,发现临高的精密零件加工工艺达不到旧时空的标准。再加上纠结单向上链和双向上链的理论做功效率上的差异,为了防止机芯在实际佩戴过程中出现储能不足的情况。通过模拟公式计算,决定将上链摆舵的质量设定为3.499g,用以增加单次张紧发条时的重力势能。
不过由于纯金材质的密度大致是不锈钢镀铑金属的247%,所以使用了纯金或镶金工艺加工的上链摆舵。即使上链摆舵的重心位置不变,镂空面积也会大幅提升。这虽然能大幅提升蓝宝石玻璃表后盖的视觉观赏效果,但也大大提高了加工工艺的精密度。所以钟氏钟表厂的金匠在加工上链摆舵的镂空雕花工艺时,需要动用到钟博士从旧时空带来的高精度机械分析天平。上链摆舵的对称性平衡的精度要求会几何级地影响到摆动的效果,这个微调的过程可是一点也马虎不得。

  
   

至于发条盒的动力储存存量指示功能,原机芯的设计是显示在表壳的背面。考虑到这款腕表的设计使用对象是高级军官的日常佩戴用途。在战火纷飞的场合还真未必有那份闲情逸致,能够好整以暇地脱下腕表,欣赏和了解动力的存储情况。钟利时博士一咬牙,决定大幅改动内夹层的盖板样式,硬生生地镂空并腾出了一块空间。让存量指示指针的中心卷轴反向,向上透过内夹层,延伸到表盘正面。并在腕表面板的6点钟附近的位置安置了一个储能指示指针,以及表盘上以半天为刻度标示的1~3天的能量刻度。

  
   

因为自动上链系统是利用上链摆舵,通过佩戴者的运动,绕着摆舵中轴以圆周运动旋转,产生重力势能。再用这重力势能来带动齿轮,经过几个增比齿轮组张紧发条,将重力势能转化为发条的弹性势能储存起来。但是发条的张紧是有方向的,都是逆时针张紧(这样才方便顺时针释放动力)。而如果简单的用上链摆舵旋转增比齿轮组的方法,就会发现,上链摆舵朝着一个方向旋转的时候发条会张紧,往另外一个方向旋转的时候发条反而会变松。



  
悲与欢(六)


男人一只手环抱着白洁,另一只手顺势牵握住白洁的一双素手。入手只觉得手如柔荑,滑嫩异常,“石油钻井是高危行业,缺医护人员,这调动难~~你也是知道的。”,“再说嘛~~阿敏现在可是那边的警察局长,自己人办事总是方便些。”跟着用粗壮厚实的手掌轻轻揉握,赏玩了一会儿白洁的纤纤玉手,心满意足的抬头看着白洁道,“怎么说你去了那边,也好有个照料。”
“人家这几个月成天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待着。日头晒、海风刮、蚊虫叮、蛇蝎咬的,都快要被折磨死了嘛~~”白洁吹气如兰地继续抱怨着,脸色却已逐渐缓和起来 “成天阿敏长、阿敏短的,也不怕别人听了害臊!”
“哼,有咱们阿洁在。谁敢多嘴,谁又敢听?” 男人咧开嘴,“就不怕你给他们打针挂瓶的时候使点坏?”顿了顿,又道“从临高回来后,我估计还要在这待上两个月。等第二口油井钻好,才好找一个由头回临高述职。”说罢,男人又凑近脑袋嗅了嗅,肤如凝脂的莹润玉臂,看白洁扭头不搭理,接口妥协说,“好吧,好吧,我去想想办法,再等一个月就给你调到广州去。”
白洁回头“扑哧”地一下启齿笑出声来,“看你这么不情愿的!”,“莫是不想我回到老公那?”,“如果这样,我以后干脆……”接着故意停顿下来,朝着身前的男人俏皮地眨了眨眼。
“说什么话呢,你的婚姻还是我托人找何影帮忙牵线的呢。”一脸严肃的男人也会心地笑了出来。
白洁大方地搂住眼前的男人亲了一口,推开他的臂膀。起身咯咯笑着说,“想不到你这么在意人家呀!”,“莫非还是江首长那档子事?”并不顾男人有些愕然的样子,拎起桌上的冰桶就往外走。“我先回舱啦。”末了抛下一句甜糯如银铃般的,“白天人多眼杂,就不跟去送你啦~~”的娇媚余韵留在舱内兀自绕梁不休……
回味着女人的残影和余香,“临高是真太乱了”男人叹了一口气,“不知道阿倩最近怎么样了?”,“要不干脆写个报告顺便把她也给调来!”,“正好莺歌海的后勤基地缺一座灯塔,需要元老设计师……”,不知从什么时候脑海里开始回荡起她那巧笑倩兮的埋怨声:“这里的生活太空虚了,除了工作之外简直就没什么好做得事情了。”
“嘿嘿,不是还有我吗?”
“唉,可是你呀~~一天到晚总在外头出差……”
“你老公不是搞文宣的吗?怎么也腾不出时间呢?”
“唉,别提了。他呀~~自从被文总委派去给女仆培训班兼职后,心就野了。连梦话里都少不了向文总汇报那漂亮女孩子们穿着很少的布料搔首弄姿的话题……”
……

“好险,回头得记得从随船捎带回去的原油里匀出一份给阿馨!”男人一机灵回过神想道, “否则被她知道了,绝对没有好脸色看。”, “她等着试制菲林也好几个月了,不知近况如何,这次正好顺道小聚下……”
一想到这次随钻井船前来莺歌海公干时。那位总是用绿缎丝带绑起马尾辫,仪容温婉可人,身姿绰约矫健,蛮腰婀娜酥软,圣涡共美臀的,年方三十的姽婳女子。用柔软却略微粗糙的手勾着他的脖子,在他的耳根边酥麻地吹着气儿,央求捎带一点石油给她的旖旎场景。他刹那间觉得呼吸都有点急促起来了……
“还是先赶报告吧……”心想着,扬手一把扯开了窗帘。窗外那淅淅沥沥,滴了整个晚上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收住了溟蒙的雨脚。入夜前还曾是阴霾如墨的厚重的翻滚着的云层,现在似乎也清淡和打薄了许多。而在海天的尽头,似乎也若有若无的透露出一丝暗红色的光。
他摊开纸,端起了手边的笔……

这时另一个男人也正端坐在舷窗边的桌前,抬起头端详着天际那海天相接的地方,不过事情还得从30分钟前说起……
——30分钟前——
一个男人面对着生产日志,正在埋头疾笔奋书……

   



不久,随着“啊~~~~~”地一声长啸后,一个端坐桌前,伸直了双臂打着懒腰的男人。放下胳膊,活动活动了因趴在桌前写了一整夜报告而僵直了的脖子。喝了一口酽茶,长吁了一口气,“终于搞定了~~”
男人取过装订好封面合在身前桌面上的生产日志,随手翻了起来……


   

前略
……

莺歌海海域尖犀角003号井


2月25日,开工典礼,用钻头向海底开钻,并注入钻井液。
2月28日,以钻眼为中心,在其四周相对较远的距离处,使用水泥浇筑表层水泥套管。这是因为地表土质相对疏松,水泥套管可以避免泥土坍塌,不影响接下来的下套管工作。
3月02日,使用金属套管
3月03日,套管固定
3月07日,……
在钻探过程中,于1635年3月07日17时40分许发生井涌事故,造成原油泥浆物外泄。这起事故除造成原油及泥浆混合物外泄外,还造成2名归化民技术人员死亡,3名归化民工人重伤,周围15名生产人员负轻微伤。
事发后,临高石油总公司莺歌海钻井队立即启动应急预案。经过紧张处理,于3月07日17时50分成功压井……事故险情解除,有效抑制了酿成井喷的风险。于3月07日19时00分,安全风险已经解除,油污得到有效控制,没有造成莺歌海海域水体污染……
3月09日,重启钻井
3月11日,……
我队钻井人员于1635年3月11日18时45分成功钻出工业油流,目前003号出油顺利。出油速度为0.66L/min,日均950L。折合质量约808公斤/日。其原油品质为……


预计安装架设好梁式抽油机(此后简称为磕头机)后,出油效率可以提高20%,达到0.8L/min,日均产油0.98吨。
……
拟定等003号井出油稳定后,于近期筹备开展004号井钻井工作。

   


他翻到这里,停顿半晌。略微思索后,又附笔补充了几行字。随即提笔在封面署上自己的名字,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从旧时空带来的装印鉴的小皮筒。拉开拉链,取出印泥、印章,在刚才签名处盖了一个戳。接着又从案头取过另一本册子来,装订好的封页上用遒劲的钢笔字赫然写着《莺歌海海域油田钻井生产安全事故报告书》。
他捧起册子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翻了开来。顺着浏览目录的目光,各章节依次是:


   


第一部分,事故详情:


(一)事故发生单位的概况
(二)事故的发生时间、地点以及事故现场情况
(三)事故的简要经过
(四)事故救援过程
(四)事故已经造成的伤亡人数和初步估计的直接经济损失
(五)已经采取的挽救措施以及当前状况


第二部分,事故调查:


(一)事故发生经过和事故救援情况
(二)事故造成的人员伤亡和直接经济损失
(三)事故发生的原因和事故性质
(四)事故责任的认定以及对事故责任者的处理建议
(五)总结事故教训,事故防范和整改措施。


   

这份《莺歌海海域油田钻井生产安全事故责任书》的第一部分的事故详情属于客观事实的文案记录。而第二部分的事故调查则属于主观性质的分析报告。他毫不犹豫地开始翻阅起事故调查部分的第三项——事故发生的原因和事故性质章节……
油井由溢流发展为井喷是一个渐变的过程,伴有一些异常现象。比如钻井液返回量的突然增加、蹩钻、泵压的下降和泵冲次数增加等。因此,尽早发现溢流信号是井控技术中的一项关键环节。在海水置换高密度钻井液中,油井处于欠平衡状态。井流穿过套管底部浮箍和水泥通过生产套管向上涌出,到达防喷器组上部,此时作业人员才发现油井溢流……
为了控制溢流,钻井人员错误地选择泥浆气体分离器处理井流。其次泥浆气体分离器系统因超负荷运行而失效,将大量油气释放到主甲板上。这两项失误和失效,分别成为导致此次YD3503071740爆炸事故的主要和次要原因。
关于这台泥浆气体分离器,也称为液气分离器。是和节流管汇等配套使用,实现钻井液与气体的有效分离。整台设备由分离器总成、液位控制系统、蝶阀、安全阀、换向阀等组成。具体情况是,除了分离器总成和液位控制系统是从原时空带来的厂家货外,管道、阀门、升降底架等均为临高机械厂出产的零部件。(以下附上液气分离器的用途及原理)
液气分离器的工作用途:钻井过程中对来自节流管汇中的气侵钻井液进行净化处理,除去混入钻井液中的空气与天然气,回收初步净化的钻井液。
液气分离器的工作原理:来自节流管汇的气侵钻井液,通过液气分离器的进液管线,从罐顶注入罐中;气侵钻井液以较大的速度撞击档板,使钻井液中含有的气泡破碎释放,之后钻井液薄层流过金属表面,流动阻力可产生紊流将这些气泡带到表面从而分离。分离出的气体从分离器排气管线排出,并引至距井口75m以外点燃;沉积在罐底的钻井液则经液体出口排出并引至钻井液净化系统进一步净化处理。
......

事故的性质从本质上来说,还是人为因素占据主要位置。其中,最直接的诱因是钻井队作业人员的培训不到位。在原时空需要3年技校培训的钻井作业课程,在临高的突击培训中,3个月就拿到了上岗证书。而这些学员原先基本上都只有丙等文凭的学历,很多人甚至在半年前还都大字不识。这和原时空最少也是中学学历才能进入技校的实情完全不具可比性,很多归化民工人连安全生产的意识都不存在。更不用说湿着手直接触碰电闸,对各种警报置若罔闻,连可燃性气体超标的警报,都要磨蹭老半天后才不紧不慢的做出反应等各种匪夷所思的行为了……
次要诱因是临高自产的设备,质量不达标。这次发生事故的液气分离器,除了分离器总成和液位控制系统是从原时空带来的厂家货外。因为D日的舱位关系,很多基本的五金件没法全都运来。诸如:管道、阀门、升降底架等粗重五金均为临高机械厂生产的替代件,可靠性堪忧。事后经过初步的分析、判断,是临高自产的管道出现了问题。当时的现场情况是:在管内压力骤升的情况下,因管道铸件的材质不够均匀,管材内部暗藏砂眼,导致管道密封性不足,在压力下管壁一侧出现长达500px的条状裂缝,引发了可燃性气体的泄漏。(而此次事故的问题零部件,现均已拆卸下来,随船运回临高做进一步的分析)




名与利(二)


莱布·特里尼就这样在元老们的交口称赞声中和大力支持下开启了劳动模范般的生涯。全面参与了使领馆区以及商馆区海量的欧式建筑设计、荷兰园林规划和临高大教堂的扩建等项目。除了手把手带学徒外,还定期到芳草地兼职美术老师,指导那些艺术师范生。随着与元老院之间的交流合作愈发频繁和密切。他也比过往更加的依赖元老院,同更多的澳洲元老们开展了深入的交流,进行了深度的合作,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在责任心的苛责下,特里尼愈发废寝忘食地拼命工作着。不但因为穷困潦倒、自惭形秽等诸般原因,没有再对被明眼人们视为祁峰元老禁脔的,春风得意的李华梅展开往年般炽烈的追求。连艺术师范生们顾虑到他单身,曾屡次热情好客地邀请他也一起前来参加班级间聚餐活动。特里尼老师免费,其他人AA制,以方便他寻觅伴侣的包赚不赔的事儿都婉言拒绝了。自然,这样的行为也再一次的令祁峰元老的真实身份和所处的境况显得异常尴尬。虽然祁峰本人一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在芳草地的女学生们之间,大家还是很乐意分享、交流和传播这些见闻的……
当然特里尼也因此节省了大量的社交时间,经常携着爱徒们一起外出写生采风。在临高周边创作出了一大批水准极高的素描作品,其中还有不少画作是特里尼用最近刚买来的彩色铅笔即兴绘制的作品。这些画作都会定期地通过往返两地的商船寄回巴达维亚,成为总督府的一干人等了解临高的社会经济军事情况、感受异域人文风情、观摩鉴赏或品评消遣的炙手可热的艺术佳作。甚至有一大部分作品集被随船捎回了七省共和国,供公司的高层董事们一睹异国情调。随后又被高价转手拍卖给那些因为酷爱享用临高产的各色奢侈品,而爱屋及乌想要了解临高社会的,欧洲各国的亲王勋贵们,以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其中,哈布斯堡家族对此显得最为热衷,购买的数量也最多。

为了让特里尼的素描作品产生的影响和冲击力不仅仅局限于寄送至巴达维亚的总督府,而是更加广为人知。以此向世人,尤其是远在欧洲的潜在贸易对象国的国民们,传颂和塑造临高政权、临高社会和临高人民的高大上、伟光正的光辉形象。司凯德借此机会订了一大束的三色堇,屁颠屁颠的跑去咨询了潘潘,潘潘隔天早晨回家转述给了丁丁,丁丁在午休时间找到了莫笑安,莫笑安下班后又拉上了周洞天。毕竟耍猴儿不怕人多,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家都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建功立业的主,自然对这群众们喜闻乐见,又可以一举扬名立万的项目,那是一拍即合。抽空一起聚在了南海咖啡馆,集思广益,探讨、分析、研究……
在一边品味着初晴以春葱嫩指,轻轻拈着烟叶在丰腴玉腿上,缓慢而又精心卷制的雪茄,一边幻想着李大姐那一片凝脂白玉般的酥胸在半遮半掩中散发出的那股妩媚神韵,正值不惑之年的丁丁毅然做出决定——全力支持印刷出版,以宣传临高蓬勃发展的社会面貌、归化民工人的精神文明建设、军人昂扬向上的自信形象为目的的特里尼绘画作品集。通过承揽图册出版的方式拓宽业务,把报社的辐射群体扩大到草根阶层,让自己的事业更上一层楼。
随后众口一词的决定把出版特里尼绘画作品集的筹备小组的碰头地点选在南海咖啡馆,因为大家一致认为烟(公)雾(款)缭(消)绕(费)的环境更容易放松大脑,也更容易激发灵感和创意…...。当然,头脑风暴过程中大量消耗的咖啡、点心、雪茄、威士忌什么的都是由司凯德用公款支付的,反正他能够开票报销。连在有职务的元老们中,人见人厌、狗见狗嫌的,审计女剥皮——金枝娇,都查不倒他。众人当然是敞开肚皮、胡吃海喝、海阔天空、畅所欲言、一时之间宾主尽欢……

这个宣扬临高社会面貌的绘画作品集打算以素描为基调,穿插增加一些油画、水彩、版画、炭笔等用以烘托营造不同的主题效果,再配以简短客观的文字说明。特邀的自然是临高天字第一号画家——特里尼,来为作品集定期供稿。为了补充内容数量上的不足,他还顺便让其学徒和学生们也一起参与创作。每张被作品集收录的绘画作品,都能从特里尼处获得3~5元流通券作为他们实习期创作作品的奖励,所以应者云集,反响热烈。作品集将按季发行,各期的主题分别是:大工业生产、新农村建设、教育的春天、铁路与交通、桥梁和建筑、船舶及运输等题材的艺术作品,配以形象生动的文字描述。
为了让归化民和大明土著也能方便的欣赏、阅览、购买和订阅。丁丁还让祁峰在特里尼用低地德语写的画作简述的上方配上临高推行的横版汉字。最终又在某些元老的强烈要求下,在简体汉字行和低地德语行的中间添加了英文版的译文。这一措施令特里尼感到异常的困惑和不解,光是挠头思索就挠掉了特里尼好些根头发。即便如此,特里尼在临高的最亲密的好友兼合伙人祁峰,在面对特里尼不时投来的充满疑惑的询问目光,还是笑而不语、高深莫测、令人费解……
而特里尼后来不久更是大病一场,身子忽冷忽热的差点死掉。这一变故一度令丁丁气馁的认为自己雄心勃勃的出版计划即将胎死腹中;司凯德沮丧的以为自己通过绘画作品集曲线发扬的对外贸易大战略的计划泡汤;祁峰则懊悔自己竟然听从了门多萨的建议,看来以个人信用为担保从吴迪处贷款给特里尼的借款将成为坏账;李华梅却失落的埋怨自己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接受特里尼毛遂自荐给自己绘一幅英姿飒爽的女舰长谈笑间击破郑芝龙无敌舰队油画……
一时之间,指望靠出版特里尼的绘画作品集来刷功勋的元老们都目瞪口呆、措手不及、大惊失色。还好众人拾柴火焰高,莫笑安火速通过老“朋友”赵艳梅的交情直接联系到了卫生人民委员的时袅仁、时部长。并火速请到了急诊医生张土木,进行了继刘大霖和金五顺之后,临高历史上第三次为元老们以外的人员实施如此重视和慎重的急诊。
在苦口婆心的让祁峰元老在极不情愿和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勉为其难地替躺在重症加强护理病房的床上挂瓶的特里尼在《家属告知书》中签署了自己的名字后。紧接着又在临高总医院进行了一场云集了元老专家们的特别会诊,最终确诊的结果为电解质紊乱,换种通俗的说法是没有什么鸟病。于是时袅仁博士一本正经的开了一些葡萄糖、维生素之类的安慰剂给刚被点滴抢救回来,还处于一脸懵逼状态的无所适从的特里尼。
随后笑盈盈的护士推开特里尼的病房,轻盈地坐在病床边。递上了一本罗列了此次急救、抢救、施救过程的:(首长)专家急诊x1人/次、(首长)专家会诊x8人/次、(首长)专家巡诊x1人/天、(首长)开药x1人/次、(归化民)医生诊断x4人/天、把脉x4人/次、看舌苔2次、听诊1次、测体温2次/天、量血压x3次/天、抽血x2次、血液检查x1次、血型鉴定x1次、尿常规x1次、点滴x4针头、挂瓶x4瓶、口服x2次/天、上药x1次/天、按摩推拿1次/天、针灸拔罐1次、导尿x6次/天、床上便器使用费x1次/天、(归化民)护士费、护工费、棉签费、照明费、水费、室内清洁费、床位费、单间费、收费清单解说费……等林林总总共六十余项项目的收费清单。开口道“特里尼大哥,你病情好些了吗?这是你的住院清单。”迟疑了一下,扶着打算起身的特里尼,接着道“大哥你先看看,有不懂尽管来问小妹我。”
这些名目繁多的收费的项目名称让特里尼对临高划时代的医学体系感到大开眼界的同时,也让特里尼的心中狠狠的咯噔了一声。护士则依然笑眯眯地用那双含情含水的大眼睛天真无邪的瞪着特里尼,让他来一一核对清单里面是否有遗漏或多填的项目。特里尼一只手极力支撑着床,另一只手颤抖着和护士莲藕般白嫩的手一起展开并托捧起收费清单。闻到鼻端传来护士身上的一阵一阵的石竹花味香氛,令特里尼不禁心旌神摇,情不自禁地想起他的那个她来……。特里尼的思绪还没飘荡多远,病房的门上就传来了一阵嘟嘟的敲门声和一声清脆可爱的女声“有人吗?”。女护士敛起笑容,整了整制服下摆,理了理云鬓,站起身来应道“请进。”




特里尼的《临高风情画》系列绘画作品集

   

   

   

   

   

   

   

   

   

   

   

   

   

   

   

   

   

   

   

   

成与败(一)


前东门市工商管理所所长东门吹雨在东门市的二期规划工程中,从东门市西北三条的主街道上规划了一条垂直向外的岔路,直抵文澜河河堤公园,名叫苟家巷。这条小巷子的两侧修建了或高或中或低,或石或砖或木的两层楼的门店,彼此间以白墙相连,每隔十余步就立一灯杆挂上两盏煤气灯充当路灯。地面也和在临高随处可见的铺了黑色砂石的路面不同,铺设的是大块、大块的水磨青石板。
巷子的两旁都是一些经营着文玩古董,名家字画,红木家具,珍珠翡翠,金银首饰,民窑瓷器,脱胎漆器,软木雕画,石雕玉刻,文房四宝、云锦苏绣等的高雅名贵手工艺品的字号商铺。诸如:马氏红木轩、陆氏玉器坊、寿山石雕堂、碑林拾遗苑、黎山琥珀馆、盛唐瑰宝园、琉璃工作室、福大金行、滇黔银饰、百佳讲檀、布聚一阁、御前瓷铺、紫砂缘、寻琴记、六福斋……
在靠近西北三条主干道的苟家巷的端口处,有一家两开间的门店,店面的背后连着一个有着进深三架的院落和十余间房屋的宅子。这家门店是木制两层结构的楼房,正面的一楼是以一人高的透明玻璃,用锃亮得可以倒映人影的熟铜皮镶边,框起来的玻璃幕墙搭制而成。无论天色多亮,只要开门营业的时间,就会从玻璃幕墙内部的天井上面射下一道道明晃晃的光芒。将台架上陈列展示的珠宝玉器、黄金首饰等玩件给照得富丽堂皇,反光如星海般倒映在门前铺设水磨青石板的地面上夺目生辉。
在门店后面的院落里,有一间坐西朝东的厢房。因其边上有一口水井,取水方便。所以在水井侧边搭有一座竹棚,顺着竹架爬了一株三指粗细的紫藤,又缠绕了好几条金银花。在竹棚下摆放了两张雕花竹椅藤几,权做夏秋暑热之时纳凉之用。而这间厢房里侧的窗户正好对着这座凉棚,主人家干脆就把这里布置成了一间书房。在向着凉棚那一面的墙面侧边开了一道小门,砌上石阶方便进出。沿着竹棚周遭的侧院围墙边,则摆放着高矮两排各色花卉的盆栽。现在正是入夏时节,一时群芳争艳惹得蜂蝶纷飞,春意盎然好不热闹。
房屋的主人又往这书房里搬来了一座酸枝木的喜鹊登临梅枝图案博古架,一整套红木的仿宫廷花鸟人物镂空群雕家具,一只青铜鎏金的三层五首八方博山炉。向东的墙面上竖挂着四幅当朝名家的字画,依次是:一幅枝山野客的《滕王阁序》,一幅桃花庵主的《齐鲁任纵横》画,一幅青藤老人的《指南录行旅图》,一幅衡山居士的《夜月泣江舟》字……
虽然现在书房里的几处窗帘全部都被严严实实的拉上,但由于几案边上挂着一盏明晃晃的煤油灯,所以室内一点也不显暗。一个头饰皂色软巾的中年人正端坐在房间正中的文案前,粗壮有力的手里捧着一封因浸泡过药水,还带着水渍的尚未干透的碎花金箔底的暗色烫金信笺尺牍,仰头虚望着厢房内挑高的天花板呆呆的出神。
从博古架上的文玩古董等的摆设可知此间的主人多半是一位拥有众多娇妾美婢的富家翁。然而桌前的中年人在服饰上却作大明的一般文士打扮。穿着用玉色薄绢缝制的,菱形穿丝图案宽袖皂缘,再配上祥云纹镶边的皂色软巾垂带把自己的头发裹住。领口内衬出墨绿色如意回纹锁边的白色棉布中衣,露出脖子上挂着的一串颗颗都有龙眼核大小的黑曜石八宝流珠。这名中年文士面部上的轮廓鲜明,肤色有些微黑,很有一股北方汉子的粗犷感觉。

   青花瓷匣子打火机
一声浅浅的叹息声后,这个脸色刚毅的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的将信笺按照原样折叠起来,夹着盖有印戳的方形小封条一起塞入了皮纸信封之中。接着又低头从文案下方的柜子抽屉中取出用绒布包裹着的,鼻烟壶般大小的青花瓷匣子。站起身来一把抄起桌上的信封,拨开门闩插销,从书房的侧门走了出去。
在短暂的以手加额前搭棚,眯起眼睛适应了屋外午后强烈的光线后,男人就拾阶下到了这个架着紫藤的院子一角。先四顾张望了一下,随即弯腰蹲了下来。“噼哩,噼哩”的两下声响过后,只听“噗嗤”的一声。瞬间,一朵寸许高的火苗从掀开盖的青花瓷匣子里面升了起来,跳动摇摆、变化不定。
中年男人熟稔地把信封凑近火苗,在跃动的火焰中,信笺带上了明黄色的火。男人依着风势仅以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信封,轻轻抖动了几下,火舌就卷起黑边越烧越烈。一会儿功夫,这个男人面前就只剩下一缕似有似无的轻烟和地上的一摊灰烬。中年男子站起身来,用脚尖在地上微微捻了捻,待到纸灰尽数化入花泥之中。他将青花瓷的打火机收入袖中,然后干脆利落地拍了拍手,拂了拂袖口,抖了抖衤曳衤散的下摆。“唰唰唰”几个箭步的功夫就窜回室内,一连拉开了几道窗帘,仿佛没事人一般。从他沉稳矫健的步伐可以看出这个士子打扮的男人多半也曾是个武夫出身。

接近晌午的琼州洋面,仅有几丝淡白色的云彩,被灼热的骄阳烤得无精打采的,卷起来躲在了天边。哪怕夹杂在长空蔚蓝色的背景和大海深蓝色的底布间,空气还是因为暑气蒸腾给折腾的跟蒸笼似得湿湿闷闷的,在热浪下白得晃眼。
在波光粼粼犹如一片一片的闪烁变幻的云母片般反射着白茫茫的光,刺的眼睛发酸发痛时。有一只由八艘大中型帆船组成的混编船队,打着此地洋面最畅通无阻的蓝白相间的临高航行旗。自西向东由远至近,迎着这个季节广东洋面最常见的东北风一路驶来,在船队后方激起了一条条、长长的白浪。
在这只临时拼凑的船队中,领头的是一艘通体白漆的四桅杆巴肯廷型蒸汽风帆混合动力船——白玫瑰号。后面跟着一串大到一千余吨排水量,小的也有四五百吨排水量的纯风帆动力船队。只不过风帆的挂装类型比较多样,有的是巴克型、有的是巴肯廷型、还有的是全帆装型。这些纯风帆动力船只,无论大小,甲板上、舷窗边、舰艏上都挤满了人。好奇的以手遮阳凝望着在前方开道的,华丽地劈开浪花,轻盈优美的航行的白玫瑰号。

   白玫瑰号
白玫瑰号的船型系列编号是H-2000B。这是一艘施建涛进行规划、文德嗣负责设计、张机器监督施工、李华梅开展海试的H-2000系列标准轮的第二类船型。B型船,其实就是在纯风帆型的A型船的基础上,使用了高压锅炉带动蒸汽机作为辅助动力,而减少了两个货运舱室,分别改装为锅炉房、动力室以及储备煤炭的燃料舱。
H-2000系列的标准轮虽然是在香港造船厂组装的,但在主体结构上也是和博铺造船厂一样,采用铁龙骨、铁肋框和杉木船身的组合。唯一不同之处在于杉木的船壳上包裹了一层铁皮,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铁甲船。当然四根更加高大的桅杆也不再像黑珍珠号的原型船H-800系列标准轮那样使用晾干的华南松木了。这次用的是临高自产的中碳钢钢材,据工业口的展无涯、王瑞相、姜野等反复的疲劳测试的结果显示,强度比传统的烘干松木强130%,而重量只有松木的30%。最后一干人按计算机的仿真设计软件模拟得出的结果,加工成了竹节型的中空桅杆。
在霸王行动之后不久开始设计建造的三桅杆巴肯廷型蒸汽风帆混合动力船,黑珍珠号是使用了墨子VII型高压水管锅炉搭配一台220马力的蒸汽机来带动主螺旋桨。而H-2000B型船的白玫瑰号,因为船型更大、自重也更重。所以在设计之初就向机械口的萧贵和周比利等人定制了墨子X型高压水管锅炉,用来带动两台550马力三胀式蒸汽机,传递动力给新设计的双螺旋桨。随着临高锻造技术的提高,机件加工能力也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白玫瑰号使用的螺旋桨的参数。诸如:直径、桨叶数目、实度、桨叶角、理论螺距等一系列的指标也经计算机模拟软件重新计算、样机测试和实操验证后定型。
H-2000型船各系列子型号的船舯主框架是基本一样的,船身水线下部分也保持不变。只不过船艏的飞剪角度、长度,以及船艏船艉的造型和长度有所不同,满足全风帆(外卖船、大波航运),机帆船(殖民与贸易部),蒸汽船等各个部门的动力需求。以及运煤船、农矿散货产品船、液体运输船、大宗杂货的散装船、客货混装船、临高标准型集装箱船、远洋贸易船、班轮客船等不同的船款亚型。当然各种不同用途的船型在船舯结构的加固上会根据需求进行一定的调整,比如桅杆底座或支架的加固,动力设备舱的强化等。但是在设计上贯彻模块化的理念,做到易维护易改装。
最终这艘H-2000标准型船的姊妹船白玫瑰号,在竣工下水后成为满载水线长82米,宽11.8米,吃水2.8米的,满载排水量2380吨的巴肯廷型风帆蒸汽混合动力船。还采用了长度为18米,比黑珍珠号的飞剪更长的结构件。飞剪艏的优势不光在于航速,还有助于提高适航性,减小舰艏上浪,避免埋首,提供更多的储备浮力。至于白玫瑰号的船身水线的长宽比也从黑珍珠号的6:1变为6.95:1,按流体力学软件的模拟,满载时的最高船速也提高了约15%。
而在这白玫瑰号的下层统舱内,有一排排固定在船舱地板的钢制三层床铺。两两相对背靠背固定在一起,和旧时空的卧铺车厢十分相似。在这个统舱内坐着许多身着各式制服的人,有的服饰做深黑色、有的墨蓝色、还有一些是烟灰色。这些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或轻声细语进行交谈,或出神凝望着舷窗外。十分的悠闲惬意十分的秩序井然。
其中一个有着婴儿肥脸蛋的十八九岁的英挺少年,眯起一双大眼沉默着眺望舷窗外耀眼的亚热带洋面。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有别于自小熟悉了的暗黄色的西江,抑或是在思贤滘见到的翠绿色的北江,或者干脆是伯父家后院外的那条墨绿色的城内的河涌。这明亮深邃的蓝色令他感到无限陶醉和无比沉迷。看着、看着就仿佛感觉到自己在临高的未来,也能如这浩淼大海一般的开阔明朗起来似得。“一定要好好把握在临高的警务中级培训”少年意志坚定的在心中发誓。




喜与忧(七)



但毕竟此类顶级系列的名贵腕表,年产量是极其稀少,其尊荣的传世价值更是不言而喻。佩戴者甚至只能称为是稀世珍品的保管者。

—— 摘自钟利时博士语录





   
为了防止这一现象,在发条盒上,往往安装有一个棘轮齿。类似于自行车踏板,顺着踩就前进,倒着踩就变成空转而不是后退了。这样,上链摆舵朝着一个方向旋转就能够上紧发条,而朝着另外一个方向旋转则是空转无效的。这种上链的方式叫单向上链,是旧时空的劳力士表厂开发的。由于单向上链只能吸收上链摆舵朝着一个方向旋转运动时的能量,所以单向上链摆舵的理论做功效率是比较低的。
在劳力士表厂开发出了单向上链技术的十多年后,费尔莎表厂发明了双向棘轮,就是上链摆舵旋转后将会带动两个齿轮。这两个齿轮分别是反向的,这样输入到发条盒上的就有1正1反的两个方向的动力。发条盒上则安装了2个棘轮装置,让那个正确的方向张紧发条,不正确的方向空转。这就是双向上链技术,无论摆舵朝着哪个方向旋转运动,发条都能上紧。这样双向上链就能吸收上链摆舵朝着两个方向旋转运动时的能量,所以双向上链摆舵的理论做功效率是比较高的。
不过钟利时博士认为原型机芯上的所采用的双向上链技术。无论是从组装的工艺难度上来看,还是从实际的使用者角度——陆、海军高级军官来说,意义都不大。毕竟这个年代的自动化水平太有限了,哪怕再怎么坐办公室,其日常运动量也不是旧时空的白领们所能比的。
更何况这款机芯的设计还支持手动上链,完全可以在不怎么运动的日子里手动上链,维持住发条的动力储存。只不过钟博士按照原型机芯的图纸进行了计算后发现,临高的现实和图纸要求的设计强度间有着较大的差距。具体的说就是耐受疲劳破坏的屈服点和屈强比、弹性极限、抗疲劳性能都不能满足带动张紧发条的齿轮的力矩。所以旋转表把,带动齿轮,张紧发条时容易因用力过猛而把发条弄断。
原型机芯的发条是采用NIVAFLEX?材料制造的,这是一种圈内人称为“白钢”发条的一种成分复杂的镍基材料,强度大、韧性好。而临高目前仅知其组成成分的构成比例,但具体的冶炼工艺和流程就不清楚了。钟博士目前能拿得出手的发条材料是高碳的弹簧钢,还是林深河为了改进炮弹的引信,找展无涯研发试制弹簧时的副产品。
原型机芯的表把头有些偏大,虽然容易捏住和吃劲,但也容易使钟博士的发条被变应力给撕扯断裂。而较小的表把头又容易滑脱,不利于军人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使用。经过思考,钟博士决定改变上链齿轮的传动比,将之改小一些,哪怕上紧发条要多绕几圈表把也好过因用力过猛导致的发条断裂。最终,经过测算和试样后的测试,验证P系列机芯所使用的碳钢发条都能在50下左右的上把次数下上满发条,而此时发条的工作圈数在12圈左右。
关于单向上链和双向上链该如何取舍,钟博士的思路是非常明确的。首先采用的双向上链的机芯中央轴承上需要安装一个额外的自动换向装置,此装置的设置目的是为了让上链摆舵在两个方向上的转动都合并为一个方向,带动上链轮系驱动最重的上弦棘轮,卷紧发条盒内的发条来储存能量。而这需要额外增加一对反向轮和相关的传动齿轮以及轴承零件等共9件,会使得这款机芯的零件数增加5%,等于是降低了可靠性。

   双向上链的机芯的自动换向装置
其次从做功效率上来看,因为摆锤的旋转角度是150度双向上链减去摆锤的角度实际上链可运动角度不到150度,比起360度旋转式单向上链来说,并没有本质上的优势。他果断地在这里采取了单向上链技术。在机芯的上链轮与上链棘轮之间设置了两个上链介轮,与上链棘轮连接的上链介轮回转轴被设置成枣核状。
同时此轮被上链介轮簧挤压,这项设计目的是将此上链介轮作为摇摆轮使用。当自动机构运转驱动上链棘轮转动的时候,此上链介轮会被推开,使得自动上链机构与手动上链机构分隔开,互不干扰。如果缺少此设置,自动上链机构与手动上链机构产生冲突,必然会有零部件损坏的危险……
最后经过一番取舍算计,钟博士发现自己研发的这款具有小三针、日历、潜水计时、动力储存显示、秒针归零功能的单发条盒、单向上链机芯使用了205个零件。剩下的就是琢磨该用何种日内瓦纹来打磨机芯内盖板等的毛刺了。至于打磨机械,钟利时博士早就开发过好几台连光学厂的林汉隆都眼红不已的砂轮打磨机械了。并带出了钟丹顿、钟朗格、钟积家、钟翡丽、钟爱碧、钟苏蒂、钟宝玑、钟宝珀姊妹、钟慕乐、钟慕时姊妹等一大批手艺极其细腻精巧的学徒。完全能够胜任各种精密机件的打磨、抛光和组装。
钟博士设计和制造的这几台功率不同的砂轮打磨机械都不是电力驱动,而是需要锅炉的。锅炉动力的砂轮机,因为动力传动需要天轴和鹿皮带,其磨头只能采用固定式的。靠上下左右移动夹好被打磨件的底座来进行研磨,操作起来相对不如用电动机带动的可以直接移动打磨头的设备便捷。“等这条新的流水线安装好,就去找法拉第或吴投聊聊,还是要引进一台专用的电动机来带动砂轮更方便。”钟利时边想边把这事记入随身携带的记事本中。
在旧时空,顶级钟表厂半数以上云集在瑞士城市日内瓦,而这座城市坐落于日内瓦湖西南角。日内瓦纹就是指从这一带流传开的打磨板式机件时描述纹路图案的一种统称,最早期的图案非常像日内瓦湖那波光粼粼的湖面,因而得名。随着时代的发展,技术的进步,现在的这道工艺是指在机芯镀铑处理前,将所外露出来的条板以及桥板打磨掉毛刺、抛光、雕刻上各种同心圆或平行波纹等作为装饰的纹路。
这些纹路虽然都归为日内瓦纹,其实还是大有讲究的,光是将其粗略分类,就有:鱼鳞纹、旭日纹、切削纹、环形纹、条形纹、扭索纹、海螺纹、放射纹、珍珠纹、蔓藤纹等十余种。钟博士经过一番细细琢磨,决定依照传统。将最内层的托板用鱼鳞纹打磨,其余各层衬板和桥板均以条形纹来修饰。

  
钟博士在砂轮机的旋转头上固定一段研磨过的柔韧的柳木磨头,然后在端头包裹上合适标号的砂纸,启动机械。将固定好机芯外层夹板的移动式底座,以一定角度和力道倾斜划过打磨头,留下一条纹路。钟利时操作着移动式底座的把手,维持着缓慢并稳定的节奏推动着滑动底座。让砂纸以相同的旋转角速度接触到被研磨机件,并以相同距离打磨下一条。整整费时一个下午才将一块铜钱大小的机件打磨完成。

  
钟博士戴着眼罩式放大镜仔细观察机件上细如发丝的纹理纹路,感觉满意了。卸下砂纸,换上黄粱木的磨头。黄粱木的木质部的纤维束的疏密度对于研磨机芯的衬板来说尺寸刚好。尤其是用来在衬板上磨制鱼鳞纹时,鳞片大小适中。纹理间隙恰到好处,鱼鳞片会显得极富立体感,非常的栩栩如生。于是钟博士操作着移动式的底座,一步一步按照网格线,移动着固定好了的机芯内部的夹板,抵紧黄粱木的磨头,旋转打磨起了鱼鳞纹。
反正无论佩戴者是否有机会亲眼目睹,也不管零件甚至比芝麻还微小。钟博士打算P系列的机芯的每一个部件都要经过手工彻底的美化修饰,让腕表由内而外皆如同一件完美无瑕的艺术品。捧在手心反复赏鉴多少时间都不会腻,充分让那些能够引领天下之势的归化民中的遮奢人物们感受到顶级定制版腕表的魅力所在。
这宏伟构想和浩大工程与W系列的仅在自动摆轮、摆轮夹板、上链摆舵等三五处较为明显之处才打磨抛光的中价位表的定位完全不同。越是高级的机芯,打磨工序占据生产成本的比例越大,往往能达到30%~50%。这些历经数百年传承下来的传统打磨技法,包括各式发丝纹、倒角处理、鱼鳞纹饰、日内瓦波纹等等,不仅有着美化机芯表面的装饰意义,用于不同的部件的打磨处理方式,多半也有其特定的功能性源头。
例如,打磨师为各个轮系上的齿瓣,所进行的开线倒角处理,目的在于齿轮之间的完美咬合运转;夹板或板桥边缘的镜面倒角工序,除了美观之外,更能大幅降低经年累月下金属氧化的发生;发条盒与发条盖的接触面打磨的优劣,则直接攸关动力输出的平顺性;至于素有“腕表心脏”之称的擒纵系统,包括摆轮、擒纵轮、擒纵叉子等细微零件的打磨,更是决定腕表走时精准的关键程序。
试想一下目前的P-6xx系列还只是200余件零部件。如果是当前钟博士所能提供的最顶级的旗舰P-8xx系列,昼夜显示、星期、月相、追针计时、飞返、逆跳、、测距、双时区显示等功能林林总总加起来,动辄三四百个精密零件方能完美打造。且每一个零部件都要精心的经过匠人巧手打磨的工序之后,才能进行下一步的组装作业。更重要的是,举凡摆轮夹板、陀飞轮支架、卡罗素等,彰显工艺的重要零件,光是小小一枚就需要耗上打磨师十几个工时的悉心处理。
“但毕竟此类顶级系列的名贵腕表,年产量是极其稀少,其尊荣的传世价值更是不言而喻。佩戴者甚至只能称为是稀世珍品的保管者。”钟博士不无感慨地想着。至于三问报时、万年历、陀飞轮、卡罗素、芝麻链、重力控制、活动玩偶、春宫三问、掷骰人、星空图、真太阳时、日出日落时间、黄道十二宫、恒星时什么的惊世骇俗的功能,钟利时博士现在还不敢想。
自己在这方面的积累仅仅限于理论,组装实践方面的经验几乎是聊胜于无的。虽然在旧时空的1615年,日内瓦的达布就创制了史上第一个具有万年历功能的座钟,但钟博士自忖还没有这等装配机芯的手艺。“像三问、万年历、陀飞轮这类的还是留给几年后的新旗舰P-10xx系列吧。”钟利时博士凝望着窗外自言自语道“等几个学徒的水平上来后,每年都要生产他几块陀飞轮、卡罗素、万年历、星空图来,让那些大(肥)人(羊)物们年年抢购我的P-10xx系列机芯的顶级定制版传世经典腕表……”
虽说是如此,但对于P-8xx系列的四位客户,钟博士也不敢太过于怠慢,毕竟他早就经由82号商店一次性预收了全款。只不过钟博士目前还没法制造,他还在等人。凝望着窗外劈开浪花,上下起起落落前进的船队,钟利时的脸上充满了期待,但又有隐隐有一丝担忧。“希望荷兰人的船队在这1万海里的航行中不至于发生什么意外……”




悲与欢(七)


看到这里,黄进喜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沉思了起来:
对作业人员的培训还是不到位,原时空的钻井工人不但有义务教育阶段的各种常识以及技校数年的理论知识。在钻井队里也一直有老帮新的传带帮传承。不像在这个时空,从一个大字不识的文盲培训到作业小分队的队长也就半年多的时间。这次的事故起因就是气体压力过大的情况下,归化民钻井队队员因经验不足,错误地把书面规则当金科玉律。选择了泥浆气体分离器处理井流,而不是降功率减缓钻井速度或关停设备。
通常由于来自节流管汇的气侵钻井液的含气量差异较大,这种不稳定性增大了生产过程的不可控的风险。在原时空是用耐压强度较大的设备和能够自动化分析报警的数控传感器来实施自动断流的方式的双保险机制。而在本时空,设备的耐压强度相对比较有限。而且没有自动化的数控设备,全靠点点滴滴的蛛丝马迹来判断井下情况。唯一有油田钻井经验的人就是自己,其余两名元老都只是临时突击看过一些视频资料,在旧时空甚至连半桶水都称不上。至于归化民技术人员们,除了职务称号像模像样外,技术经验水平等就更别指望了。
这次事故的征兆就是泥浆混合液的含气量过高,罐中积气过多。然后钻井液液面下降,导致部分气体从钻井液排出管线逸出。而归化民技术人员因时间观念不强,没能及时将出现的情况汇报给自己,导致管内积蓄的压力逐渐升高。本来管道内还安装有传感器和自动泄压阀,这点压力也没有什么。但是临高机械厂生产的管道质量的品控做不到位,管道内壁暗藏砂眼。导致压力还没升到自动泄压阀预设的压强值,管壁就被高压泥砂浆和气体的混合液给撕扯开了一条20厘米长的口子。造成了大量的油气井流混合液从开裂的缝隙中激射出来,扩散在钻井台上。
经事故后的检测,此次油气井流混合液中的可燃性气体,其主要成分是甲烷(69.9%),少量乙烷(6.9%)和丙烷(4.5% )。可燃范围为体积分数5%~14%,遇火源极易燃烧爆炸。可燃气体到达钻井台不久,2号发动机舱附近就发生了一次闪爆。经过初步调查,最有可能的点火源位置是2号发动机舱。
据分析,可燃气体通过通风系统或空调系统进入发动机舱,使得临高产的电子设备短路。发动机的功率开始不稳定起来,转子也开始超速。而发动机的超速停车装置失效,导致发动机在超速情况下不能自动关闭,成为潜在点火源。临高产火气防护系统未能阻止油气被点燃,最终酿成了这场井涌事故。

不过还好从原时空带来的防喷器*在事故发生时及时启动。在这次的井涌事故发生时,在作业人员所采取的井控措施未能成功封住油井时,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使周围环境污染得到有效控制,并避免了进一步危及井场人员的工作安全。
防喷器是用于试油、修井、完井等作业过程中关闭井口,防止井喷事故发生。具有结构简单,易操作,耐高压等特点,是油田常用的防止井喷的安全密封井口装置。石油钻井时,安装在井口套管头上,用来控制高压油、气、水的井喷装置。在井内油气压力很高时,防喷器能把井口封闭(关死)。从钻杆内压入重泥浆时,其闸板下有四通,可替换出受气侵的泥浆,增加井内液柱的压力,以压住高压油气的喷出。

“至于事故责任人的处理意见建议嘛……”黄进喜随手翻阅起了他昨晚让归化民女秘书颜泽整理后抱过来的一大摞期刊资料。分别是论述元老院理论的刊物《启明星》和讲述元老院信息汇编的《每周动态》。心想“自己既然是鲣鸟1号双体船身海上石油钻井平台上的第一责任人,按理就应当承担全部领导责任。只不过尴尬的是自己是目前唯一的一个有志于石油勘测、开采,且在旧时空也拥有8年海上钻井平台工作经验的元老,......。”
“如果像老冯和老赵他们那样就事论事的把事件的经过如实叙述一通,然后再摆出一份痛心疾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恐怕说不过去……何况自己目前所担任的职务还是一个要考验专业技能、需要从业经验的工作,不像老冯或老赵他们那样具有广泛的可替代性。说白了全临高就自己一个人可以胜任石油钻井工程,而估计最终这个队长职务头衔还是要被挂在自己的胸前肩上。这么一个要命的职务还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那一帮子的清流言官们肯定会借机狂批、痛骂、怒斥自己这是有恃无恐、草菅人命。”
“虽然这次的事故原因。在旧时空的话,肯定会被归咎于钻井器械设备的产品质量问题。连打索赔官司都有大把的律师主动前来为自己辩护,控诉昧心厂家的伪劣产品质量不达标,酿成了此次事故。”不过在临高,这就行不通了。“想到自己这几个月熬着日晒雨淋,扛着海船颠簸,忍着钻机噪音,冒着疟疾风险。在南荒洋面拼死拼活的忘我劳作,冀图为元老院的宏伟事业打开一个新局面。而回临高后还要在质询会上被那一帮子吹着冷气空调、喝着冰镇果汁,白天有秘书陪玩,晚上可以陪秘书玩的酱油元老们批斗得体无完肤时。”黄进喜沮丧地感受到了内心里的一阵凄凉。“想干点实事咋就这么难呢?”
“还好自己当时嫌钻机的平台太挤,让归化民技术人员看仪表也不放心。安排崔部长和小白都退到隔离拦网的后方,没有直接站在钻杆边上。”想到这儿,他不禁松了一口气,这样就算将来被鸡蛋里挑骨头的单良等一帮子键盘斗士或街头政治家们指责为:“为了刷自己的个人功勋,不顾工人死活、草菅人命……”什么的也有个转圜的余地。“万幸没有铸成大错,毕竟元老的生命可比归化民的生命重要多了!” 他一边唏嘘,一边继续往后翻去……
“至于这次事故的直接责任人。负责钻机的盖队长,以及负责动力供应的2号发动机舱的操作员窦工。一个是腹部外创伤导致的脏器受损严重,一个是头部撞击伤和背部局部烧伤,现二人均以身殉职,算是有了一个沉重的交待。因为他们两人在临高都有各自的家属,所以没有按惯例进行海葬。遗体在经过简单的清污处理后,用油布包裹起来。置于盛放冰块的货船底舱,伺机随张大疤拉的大波航运一起送回临高安葬。”
“可惜了,两条精壮汉子。还才刚刚培训完没多久……”黄进喜叹了一口气,“饯行时一定要嘱托崔部长帮遗孀们从办公厅那儿多争取一点抚恤金,让更多人知道临高石油总公司的福利,今后踊跃报名应聘!”,“还有,这次一定得向萧主任要几个乙等以上文凭的归化民了。文化水平太低的干事不利索,酿成事故险些就把自己都给交待在这里了……”
关于其他重伤的工人们,这次幸好有了医术颇精的归化民大夫牛玉田。动了几场手术,好说歹说也算是把那仨个儿重伤的工人们都给从阎罗王那儿抢救回来了。唯独其中一个胳膊深II度烧伤的工人,在病床上曾多次休克。白洁护士调好肥皂水加双氧水轻轻拭洗创面以及周围皮肤。除去了异物与油污后,再以大量生理盐水冲洗。又在剃光了胳膊上残存的毛发后,用75%的医用酒精消了毒。随后牛医生考虑到创口污染较重以及天候炎热等主客观因素,采取了暴露疗法。
给伤者外涂了临高制药厂生产的7.5%磺胺嘧啶银糊剂,通过烘烤使创面烤干。让坏死组织开始变成干痂,有利于防止感染。即便这样,烧伤者在术后还是感染了烧伤创面脓毒症。牛医生又紧急展开二次手术,切除焦痂(坏死组织)。把已分离的坏死组织直接剪去,残存的坏死组织,继续涂磺胺嘧啶银糊剂。
牛玉田在救治的过程中,发现了肉芽创面。于是使用生理盐水和抗菌药液湿敷。决定等感染一经抑制,即行植皮,消灭创面。当然,植皮手术是无法在鲣鸟1号上面的医务室,或者莺歌海的近岸基地的临时二级卫生所里头完成的。这事情黄进喜和牛医生昨天讨论过,在头班回临高的船上就载上这名深II度烧伤的工人,第一时间运回临高总医院救治。
“至于那些轻微伤的作业人员们,虽然把芳草地护理班五期学生吴冰冰护士和七期学生实习护士谭萧给忙得不可开交。但总算一个个都救治、包扎、安抚好了,很可以交待的过去。”黄进喜拿起杯子慢慢地呷一口酽茶,略一思忖,“其实想想,这次的事故中,也诞生了不少可歌可泣的人物事迹啊……”




名与利(三)


应声推开门进来的是一个肩上挎着单肩包,手上拎着一只插满了康乃馨、马蹄莲和百合花的藤编篮子的十七八岁的大眼睛女孩子。长着一张白里透红的锥子脸,脑后俏皮地用带着蓝白相间花纹小杆子的皮筋扎着两条小巧别致的马尾辫。穿着这个季节东门市街头比较常见的纯棉的白底黑色细横条图案的镂空白花领边连衣裙,腰间轻巧空灵地束上一条黄铜圆环形腰带扣的牛皮编织而成的细腰带。
她带着一脸关心的神色,环顾了一下室内,快步走近了特里尼的病床。扶在床头轻轻道了一声“老师,我来看你啦。”然后轻手轻脚的将花篮摆放在床头柜上,左右端详并微调了花篮的摆放位置角度。侧过头接着说道“今天是你出院的日子,同学们午饭后都要来看你呢。”女护士怅然若失地板着脸、面无表情的搬过一张凳子,递给进来的女学生。自己则转过身来缓步站到一旁,一边刻意保持着自己的仪态尽可能端方,一边脸上却嘟起嘴来开始机械性地收拾起了病房。
直到落座后,这名留着双马尾辫的女学生,才把眼光从窈窕背影的女护士身上转回到了特里尼手中的收费清单上。“老师……”,“嗯~~这是~~临~~临高~~总医院,开~~,开给我的~~收~~收费清单。”特里尼斜靠着铁制床背,目送着女护士的身影转到了女学生后头,。顿了顿压制住忐忑的内心,故作虚弱的开口说了起来。“哦?我来看看。”女学生关切地放下身前的挎包,娴熟地从特里尼手里接过缴费清单,低头看了起来。
特里尼在递送的过程还顺带捏了捏女学生那凝脂般滑嫩细腻的小手,同时仍入戏地保持着一副孱弱不堪的模样朝她微微点头微笑示意。女学生佯嗔哼了声,假装要发怒。看特里尼仍然肆无忌惮的样子,女孩子轻咬着下嘴唇,伸过另一只手来将特里尼捏握住她小手的魔爪扯开后拍开。瞪着一双流盼妙目,似乎向特里尼暗示“自己身后还站着外人呢,不差这一会儿啦,姑且忍一忍哦。”让激动起来了的特里尼再次感到失望异常。
看到这里,女学生脸上亦嗔亦怒的表情也一下子慌乱了起来。侧头瞥了一眼身后,接着就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手撑床,俯身在特里尼那带着络腮胡子渣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又倏然如雷霆万钧般的退回。一时之间,女学生只感到心脏怦怦地快要从嗓门里蹦出来似得。长长地深呼吸了几下,过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气来。调匀了气息,但脸蛋上的红潮却源源不断地涌了上来,烘烤的脸上火辣辣的热。
无奈,只好装腔作势继续端坐在病床前,装模作样的捧起了特里尼递过来的医院账单,硬着头皮一行行的看了下去。脑海中不时回味起刚才自己的壮举和窘况,心头也甜滋滋的,笑靥如花。只不过煞风景的缴费清单上,罗列出了一条条煞有介事的收费条款。难免令她这个学过几节会计课程的人感到触目惊心,只好打点起十二分精神来仔细浏览。每当看到那些明火执仗的缴费项目,间或也抿起嘴角,略微皱了一皱眉头。
不一会儿功夫,她便转回身去,询问护士说“请问血型鉴定这个项目的目的是?”背对着床位,时刻保持着优雅姿韵,却不知道在收拾什么的女护士。闻声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似得,削肩猛地一耸跟着又是一沉。瞬间从发愣中回过神来,头也不抬地回答“嗯,那是担心特里尼大……”女护士迟疑了一下,改口道“预防特里尼大师,在治疗过程中出现意外。应急需要手术时,输血方便而鉴定的。”因为只是预防措施,所以医院方面的收费也是额外的克制等等……

托关系请来了临高总医院(原百仞总医院)的元老医生们进行会诊,这个特里尼等于是获得了一块本时空的丹书铁劵,至少可免一死。指望着靠出版特里尼绘画作品集来刷功勋的元老们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只差仰天大呼天命在我了。至于救治过程产生的几百块钱流通券的医院收费嘛……用钱就能解决的问题,那还能称作事儿吗?反正临高总医院和德隆银行信贷处的关系不错,左右不过是在利息上给个优惠折扣让特里尼按揭来出。
虽然这笔按月缴纳的款子,还称不上是出版特里尼绘画作品集的筹备小组组员们要忧心的事儿。不过考虑到特里尼的突发病情来的蹊跷,大家都齐刷刷地把如剑一般的目光指向了祁峰。意思要祁峰减免一点特里尼的债务,减轻一点他的肩头负担,减缓一点他的心理压力。难道祁峰还有通天的本事,能拿的出意大利人莱布·特里尼的族谱。以此来证明特里尼家族自古以来就有突发性疾病的遗传病史,而非祁峰此次的高息借贷导致了这次的变故不成?
最终,祁峰在多次顾左右而言他无果,且众人一致拍着胸口许诺会以其他利益进行交换的前提下。不再纠结于等额本金还是等额本息,将借贷的利率从年息33%降至年息30%。相当于特里尼每个月能比原来少还9元钱流通券,但每个月的数额仍然还有136元流通券。至于临高总医院开的会诊、住院、拿药所耗费的四百来元流通券的缴费清单,则由司凯德、丁丁、莫笑安和周洞天这四人集资先行垫付。也按年息30%的复利进行计算,让特里尼以两年为期,按照等额本息的方式还清贷款。这笔贷款大约相当于月均还款27元流通券。综合起来就是从今起特里尼在头24个月内需要月均还款163元流通券,从第25个月起到第93个月截止,每个月的还款额降为136元流通券。于是,除了特里尼本人以外,医院、筹备小组、南海咖啡馆还有祁峰等四方面的人马,都是见者有份、不分彼此、笑逐颜开、皆大欢喜。
至此意大利人莱布·特里尼终于战胜了心魔,身体机能也渐渐康复到能够返家静养了。大病初愈,脸上凭空增添了许多皱纹,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才不过三十五六的年纪,看起来却十足一个中年大叔的形象。比代表临高总医院院方前来慰问和嘘寒问暖的,实则是催人退院,才好腾出床位给其他急(有)诊(钱)患者的,三十出头的刘三大夫看起来还要显老。而特里尼本来就略显稀薄的发顶,现在也更加的酷似起了他的家乡——地中海。
在形势一片大好之中,只有刘三在私下里曾神经兮兮的对萱春念叨着“胸中痛,胁支满,心虚则生寒,心实则生热。情绪不佳,好忘多惊。精神离散,咽燥头疼。惶忧恐悸过甚,膺背肩胛间痛楚。且食寝不安,心头惴惴,此乃心病,非汤水药敷、针石火齐之所能救。”萱春毕竟是临高名医杨世祥的太太的表姐妹家的丫鬟出身,也曾多少听说过一些医理药识。虽然对夫君刘三所唠叨的内容不太懂,但也很会讨巧,很懂得问。于是刘三接着释疑了起来,按照刘三太极冲虚、阴阳相济的中医理论,这泰西蕃人特里尼所患的正是癔病……
“此病的病根不在于腠理,不在于肠胃,而在于髓海之内,六神之上。”捻了捻下巴的胡须接着说道“心者,生之本,神之变也。”医书又云,“夫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陶醉的说完这番话,猛地扭回头来看到一脸茫然却又崇拜异常的萱春,笑着解释起来。这个特里尼的病嘛,其实是发自他内心深处的恐惧。心里有所担忧,故而肉体也受到波折和创伤。
表面上看似无关的精神和物质,在更高的层面,或者说是纬度,其实都是有关联的。哪怕仪器检测不出,设备查看不到。但是特里尼内心世界的扰动,已经极大地影响了他五脏六腑的生理机能……所以嘛,他才会忽冷忽热的生起了怪病。虽然他现在看起来是治愈了,其实只是暂时压制住了问题,延缓了发作而已。如果没有彻底的根除他发自内心深处的担忧和恐惧,是无法从本质上治愈的。这就是古之杏林圣手所常说的“病欲愈则无逾于欲……”
特里尼出院后就在一大帮子男女学徒和师范专业的学生们前呼后拥的搀扶陪伴下,坐上双轮东风马车风风火火地回到了商馆区,开始了一天又一天废寝忘食地工作。他除了要完成明面上的各种诸如:培训学徒、指导师范生、设计吴石芒院长嘱托的临高大教堂二期的图纸、承接设计数十栋临高建筑总公司外包的使领馆区和商馆区的建筑群、祁峰元老转包的东门市里数栋欧式建筑的室内设计、绘画作品集筹备小组的硬性供稿要求外,在临高还有一份秘密的任务需要完成。当然这才是意大利人莱布·特里尼领事在临高的真正使命……




成与败(二)



随着晨曦的光线逐渐增强,南国清晨在暮春时节里特有的那种由浓稠的露华凝成的氤氲雾气,也一层一层的剥落下来、一片一片的融化褪去。鹅黄色的光芒丝丝缕缕的透过后院修竹乔木的枝头叶梢,产生了明显的达尔现象。云山雾里般笼罩了高墙内的小院整个后半夜的雾霭,此刻在一幅幅自天庭之上垂泻而下的丝缎水帘似的光束衬托下,显得光怪陆离、梦幻异常。
一束束的光线,细的仅如发梢飘逸的丝带、粗的宛若歌女幻动的水袖。随风流动并荡漾着变化着,在庭院中的空地上映射出一个一个或大或小、或深或浅的光斑。隔着酸枝木的花窗窗棂,乍一看,还以为是女娲补天时不慎遗漏了一个角落。明媚的光华如奔泉如瀑布般的从位于云端的缺口尽情的倾泻而出,洒落九天。卷开竹丝窗纱的帘子,酥软的暖风迎面吹拂而来。残存的雾气也次第消散开来,再经过和煦的春光一照,尽数溶化消逝。只余下鼻尖袅袅馨香,萦回环绕舞上心头。

淌流而过的阳光洒遍室内每一个被黑暗尘封一夜的角落,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新鲜花朵的芬芳。顺着清新的气息寻去,映入眼帘的是房间中央的大理石面紫檀木剔彩凤鸟栖梧桐图案雕花梅花宴的正中桌上摆放了一只形如南瓜的硕大的嘉靖朝牡丹花卉纹青花大瓷瓶。瓶中插满了新采的鲜翠欲滴的粉色和蓝色双色八仙绣球花,正不断地散发着清芬的香气。
耳畔飘来了一曲情愫绵柔、节奏舒缓、旋律悠扬、余音隽永的金属节拍的旋律。时而如一泓潺潺缓流而过的冰底冷泉水般低吟浅唱,攫取神经直击心头,时而又似春日和煦暖阳般透过林荫层层叠叠的枝梢,斑斑驳驳打在身上,形成一个个摇曳的光晕暖烘烘的。宛如一位情场失意的女子,独处春日绿草如茵的田原郊外。怜悯的凝望着和风中摇曳的鸢草,又低头抚弄起怀中的古琴。娓娓诉说着一个悱恻缠绵而又柔肠百结的凄婉故事。如吹陶埙、似摇银铃、像槌玉磬、又仿佛敲击铁琴而鸣奏出的恢弘交响乐声。清脆悦耳,沁人心脾,闻之顿时令人耳目为之一快,却又不禁凄凉的低头寻思。侧耳仔细一辨,是一曲澳洲人的《谁与共春芳》。
“凤招,去把右侧的镜面拉开一些。”循声望去,是一位背影身段窈窕绰约的妙龄少妇。面朝窗边的一张出自紫珍斋匠人的镶嵌螺钿蝙蝠元宝蟠桃图案的,带有两行纵列小抽屉的紫檀木三面镜梳妆台。只见她对镜站直了身子,将双臂轻轻往两侧舒展开来。边上另有一个婢女利落地从她的右侧,拈着衣裙的袖口两步迈到左侧,将一件湖绿色缠枝花纹的花软缎对襟小袖背子轻巧褪下。她也随即托扶着素色轻罗连体亵衣,端坐在了梳妆台前的紫檀木束腰三弯腿方凳上。
梳妆镜前的这个妇人云鬓如画、眉黛青山、双瞳剪水、鼻腻鹅脂、腮凝鲜荔、朱唇映花。端的是水墨山水般清新脱俗、温婉绮丽。而轻启芳唇、尚未露齿之际,那乍现的梨涡仿佛已经隐隐约约将珠落玉盘般的笑声传来,倍感亲切可人。只见她娴熟地将发髻上挂有镂空雕花金珠穗子的铜镂金凤鸣九天发钗平平抽出。随即原本蓬松的盘成圈儿扎着随云髻的乌发,就宛若玄色丝缎的瀑布般垂下来披上肩头。被她轻巧地用镶翡翠的绢布头箍,一把套上兜住了扎在额眉上,束到脑后。


她有条不紊地搬出一只一尺见方的戗金彩漆如意云纹天衣无缝传说图案髹漆多层妆奁,从上层取出抿子来,对镜抿了两抿。又取中层的粗细色刷、色笔行云流水般的几笔,补好了发迹线并若有若无的微微一点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美人尖。最后又一把掏出最下层的临高日化厂生产的星彩系列唇膏和高光唇膏各十余只,泾渭分明地分别涂上,并稍稍抿嘴、咬唇来柔化过渡面。这才心满意足的准备收拾妆奁。
此时底妆用的粉底海绵、粉扑、腮红刷、化妆纸;眼妆用的镊子、修眉刀、修眉剪、睫毛夹、眉刷、眉笔、眉粉刷、假睫毛、眼影刷、眼影棒、眼线笔、眼线刷、睫毛刷、睫毛梳、棉花棒;云鬓用的剪子、镊子、抿子、发夹、卷发夹、平梳、挑梳、尖尾梳、疏齿梳、双面梳、排骨梳、九行梳、圆滚梳、大刀梳;唇妆用的唇刷、各款各色口红;美甲用的指甲钳、指甲锉、死皮钳等等,早已铺满了比她展臂环抱起来还大的紫檀木梳妆台的台面。
她微微抬头向着侧立一旁等候差遣的婢女侧转流盼以目示意,并侧头轻唤了一声“弦眼,去把首饰盒拿来。”旋即立于梳妆台侧服侍的婢女凤招,立刻上前俯身开始细致地收拾起了铺的满满当当的台面。而另一名穿着浅色画裙的婢女,也立即接口应声和道“是,夫人。”随即快步离去。片刻就手捧着一只长条形桐木錾银雕花扁匣,从隔壁暗室疾步走来。这名婢女取名为弦眼,穿着一身月华裙,裙幅统共作一十二幅。腰间每褶配用一色,木樨纹饰色泽淡雅,裙角的兰花亦是寥寥数笔的轻描淡绘。随着莲步,裙摆摇曳,色如月华。
青年妇人先从发梢脱下束发用的绢布头箍,让满头青丝如流光瀑布般散开披于肩上。弦眼则在边上熟练地卷起自己上身穿的鹅黄底白碎花袄子的袖口后。轻手取过九行梳子,先将长可及腰的乌黑秀发逐段、逐段梳得松松蓬蓬的。再把盈握在手心的整把长发自上而下一气呵成理直理顺后,又以发色发卡夹住长发若干处。随即又以双腕绕圈,绾起长发托于脑后。端坐于三面镜梳妆台前的婉风流转、仪态万端的妇人自是频频侧首眄视、仰首仰视镜中倩影,不时努努嘴向丫鬟示意着,挽髻时的称心如意的位置。


在牡丹头和堕马髻之间稍作犹豫,便选定堕马髻。今天要见澳洲首长,牡丹头不贴珠钗、玉擿、华胜、花黄等饰物则嫌太素,贴了又显过于俗艳。至于钗、笄、簪、擿,等该怎么选,她端详着打开了的紫珍斋制桐木双层连盖阶梯托盘的首饰盒,里面分两层依次陈列着:鎏金双凤纹蓝田玉发钗、缀玉片錾刻海兽葡萄纹银步摇、彩蝶纷飞图案垂珠玉串玳瑁步摇……。她以三指信手拈起一支绿松石缀珠流苏坠子金丝编织如意结发簪。熟稔地托在指尖对着镜中璧人比了比,轻轻巧巧、平平稳稳地插入发髻。对着三面镜上下左右看了看,会心地笑了笑。起身说道“更衣。”随即迈步进到了隔壁暗室,打开了灯。
这是一间U型的步入式紫檀木衣帽间,衣帽间内环绕镶嵌着一圈以暗紫色独山玉拼接而成的腰线。玉料上以精湛的浮雕工艺雕琢有五子登科、四世三公、满床笏等历史典故的图案。她径直走到挂着一排排襦裙、袄裙的衣橱前。虽说今年以来,随着越来越频繁地与澳洲人打交道。她在平日里也时不时爱穿一些东门市的服装店里的澳洲款式的衣物。尤其是偏爱帝纶时装店和柒柒工作室的设计和剪裁。但今天的场合她决定还是穿戴得保守和传统一些。
那就只能从襦裙和袄裙里选了。襦裙以领子的式样不同,分有交领和直领;按裙腰的高低有低腰、高腰和齐胸之分;按形制,襦亦可分为单襦与复襦。单襦则近乎于衫,复襦则近乎于袄,区别在于是否有内衬丝绵夹里。至于袖口,则分直袖、箭袖、广袖和琵琶袖。除此之外,以料子来分,亦有绫:花素绫、广绫、交织绫等,坊间通常称为斜纹绸;罗类:横罗、直罗、花罗等,纱孔通风,凉爽;缎类:因缎纹组织中经、纬线只有一种以浮长形式布满表面,并遮盖另一种均匀分布的单独组织点。因而织物表面光滑有光泽。经浮长布满表面的称经缎;纬浮长布满表面的称纬缎。分别有花软缎、素软缎、织锦缎和古香缎等。锦类:云锦、壮锦、宋锦、蜀锦等。


不过在选择衣裳料子的质地时,她觉得虽然丝绫的质地较为轻薄,光泽柔滑,颇为适合这个时令的。但随即又想起“绫者,古称绮,欹也。其纹欹斜,不顺经纬之纵横也。”觉得寓意和志向过大,稍嫌霸气。转而取过一幅珠光粉色织金锦织制缕金丹凤朝阳图案细褶袄裙,外罩一件杭罗碧荷纹蝉翼对襟比甲。这幅袄裙,上襦为交领,长袖短衣,裙内另行加穿绢丝膝裤。
这幅袄裙的裙子通体作淡粉色,在工序过程添有一层珍珠粉。织成之后会在光影中随着角度的变化,不时泛起一层若隐若现的粉色霞光。而底纹上的丹凤朝阳图案均以金缕为纬线织制而成,在暗影处亦能时而隐现一层薄薄的高光。在裙幅下摆二寸部位缀以一圈镂空针眼的祥云如意纹作为压脚,内衬加厚。既可防止裙摆因风而起,有辱妇德斯文,又可在裙角处稍稍透风,增加穿戴时的舒适感。既体现了富丽堂皇,又注重了光华内敛;虽是绮罗珠履,却十分的端庄得体。非常适合她作为经营金饰珠宝的店家的女主人的身份。




喜与忧(八)


就在钟博士埋头细心检测P-616机芯的各项功能时,“喵~~”地一声,奥斯卡从舱室的外面跳了进来。奥斯卡后面跟着一大帮子的男女少年,一个个都因为步伐过急而满脸通红、呼吸急促。原来就在这一会儿功夫,钟小英携索尼娅带领着才十四五岁的钟宝玑、钟宝珀和钟慕乐、钟慕时姊妹们跑回了钟博士所居住的舱室,将几台检测用的仪器设备给搬了过来。索尼娅将怀里捧着的设备小心翼翼地摆放在会议室正中的大桌上面后,才掏出手帕来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细腻汗珠,对钟博士说道“钟伯伯,您的几台便携式检测设备都在这里了。”
会议室里的一干人也都把注意力从荷兰人的船队转回到舱内,好奇地围了上来。钟利时博士点检了一番设备,接上电源,开始对着钟氏四姊妹讲解道,“手表的密封防水性能主要有正压法和负压法两种方法来检测。其中负压法主要检测手表的密封性,正压法主要检测手表的防水性。”
眼前桌上的这一台海鸥制造的精密泄漏检测仪。是他从旧时空带来的产品,内部有1.8立方分米空间,检测精度达到0.05帕,哪怕待测腕表每分钟泄漏一粒针眼大的气泡,都能检测得出来。边上还有一台采用正压法的密封测试仪,是将腕表放置在装有一定量纯净水、高防护的密封容器内,通过外界加压,模拟腕表的深水环境,在保压一定时间后,观察腕表是否存在泄漏情况。钟博士边观测,边普及知识道“通常刻着抗水系数30米的腕表是不能在佩戴时游泳或潜水的,手臂的摇摆幅度一大,手腕上的线速度就大起来了,这样表后盖就有可能渗水。但是抗水系数50米以上的腕表就可以在洗澡或游泳时佩戴了。”

第三台密封测试仪是采用负压法原理,通过一个特殊的密闭容器将腕表密封在一个特定空间内,5秒钟内将待测空间的压力从常压迅速降至380毫米汞柱,保持压力30分钟,观察零部件是否有脱落现象。第四套设备的正式名称是机械表多功能校表仪,是一个接收机械表震动噪音的接收机。通过把腕表夹在校表仪,检测腕表机芯内的擒纵叉子的震动声音脉冲和仪表内部保存的标准脉冲进行对比。即可显示待测机械表的提高准确度的调节方向……
检测完这几个项目,并逐项核对了参数确认无误后,钟博士又开始调教下一台检测仪器。这台仪器像一个有着两根立杆的箱子,底部另有一个把手和一个固定器。钟博士首先将底座牢牢固定在桌面上,调整好底座台架的水平度后,就开始调节立杆的铅直角度。在确认满足了条件后,把表壳固定在一根杆子上。一只手扶住底座,另一手轻握把手,开始旋转把手。钟博士在旋转了一会儿把手后,收手扳动开关,随即通过立杆内部的传动轴,固定在杆子上的表壳开始转动了起来。原来这旋转把手是带动发条将能量储存了起来,待会儿匀速释放。这个仪器的原理是先让表壳内的自动上链摆锤保持自然下垂的铅直位置,然后垂直匀速转动机芯,若上链摆锤始终保持方位不变、转速不变,则说明上链摆锤内部的齿轮轮系润滑灵活,没有瑕疵。

至于钟博士为什么会在去广州公务的途中随行携带了这么多专业的仪器设备。其原因是刘翔市长需要钟博士为他在广州城内城外的各处广泛修建大小钟楼,让当地土著了解时间,方便元老院统治和管理这片地区。于是钟博士就带着他的学徒们在广州城内外、广州大世界、香港、佛山等地忙碌了前后三个多月,安装和调试报时大钟。
钟楼都是在钟博士到达广州前统一施工的,分为两种。在交通通衢的十字路口修建的是塔状的钟楼,四面都按上报时大钟。在其他居民聚集区则修建了不少木制的杆子,在上面安装了双面的报时大钟,方便土著居民了解时刻。最终,在三个多月的安装调试期间,在广州特别市达到了差不多每一千户居民就拥有一座钟楼的安装密度。
除此之外,参与广东攻略的部分伏波军军官以及归化民的行政干部们佩戴的太白钟表厂生产的各系列腕表也难免会在复杂的使用环境下磕碰损坏,都需要定期和及时的维修保养和更换配件。于是钟博士在和广州大世界的总经理张易坤沟通后,干脆就在广州大世界里设立了一间钟表维修店铺。
先行安置几名归化民的修表工匠,除了负责临高产手表的维护维修工作外,还承担协助广州特别市培训报时大钟的维护人员。至于张易坤所期待的,在广州大世界入驻一家高端腕表展示、销售和定制的旗舰店铺,钟博士则认为现下还不着急。当前太白钟表厂的机芯产量在临高本地尚且还是供不应求,先等广东的局势稳定了再说。何况,想订制奢华座钟、高端腕表,就需要亲临临高的钟氏钟表总店。让广州的大户人家的家眷们切身感受一把临高商品经济的繁荣和富庶,也不失为一个宣传元老院实力的窗口和机会。
钟博士一边为年龄较小的钟氏姊妹们讲解检测原理和检修步骤,一边用一字螺丝刀利落地拨开表带端头的弹簧轴。轻巧卸掉表带置于一旁的托盘内,取出表壳放进仪器进行检测。钟博士在太白钟表厂里有一间1000级无尘车间的机芯研发所,平日里除了机芯设计、模样、初样、试样等是自己亲力亲为的亲自动手操刀外。机芯一经定型后,组装上,就由钟丹顿、钟朗格、钟翡丽、钟爱碧等钟氏四大弟子进行后续的装配作业。所以无论是高端W系列也好,顶端的P系列也罢,都完完全全和由内到外都是名副其实的正宗的如假包换的临高货。
只不过在这船舱内,在众目睽睽之下。钟博士他还是要维护和营造P系列机芯的噱头、形象、声望和地位。所以虽然他明知道自己在熟练度上并不比几个得意门生更出色,他还是要做足样子,讲究点排场,亲自出马检修。他这些年费尽唇舌,夸下海口,做出承诺,交换利益,才通过萧子山从芳草地的毕业生里精心挑选来的徒弟们。在模仿能力、动手水平以及理论知识上,虽然都有着相当高的造诣和水准。但是在专业素养和悟性潜能方面并不出众,并不是钟博士期待的那种百年难得一遇的钟表方面的天才。不过这个也无法强求,他时不时的念想“只要荷兰人的船能够平安到达,嘿嘿……”

就在钟博士在大桌的一头思绪纷飞时,李华梅也在另一头感慨万千。这五六年来,她所从事的果阿贸易是一帆风顺获利颇丰,同首长间的友谊是倾盖如故肝胆相照。连入籍之后的军旅生涯也是混得风生水起,属于最早拿到了甲等船长文凭的归化民。再经丁丁元老在临高时报上一宣传,去年又由杜元老推荐获得了一个三八红旗手称号,现在她在临高的归化民间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她,李华梅上尉在归化民的军官队伍里也算是升到了一把手就可以数的过来的极高职位,在伏波军中和阮小二上尉并称一时瑜亮。当然这先得排除那一伙在澳洲人的草创期间就带着一堆船队、水手、金银投靠元老院的 “霸哥(bug)”级的施耐德中校,林淡、林广发少校等寥寥数人。毕竟嘛,他们从龙早、投资大,当下的收益多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但谁都明白那些不适应新时代新技术的老海狗都已经是过去式了,只有她和澳洲人从小培养出来的归化民们才代表着元老院的现在和将来……
不过相较事业的发展来说,李华梅她的感情生活,就显得有一些苍白了。细细算下来,她在最近三年多的时间里,和祁峰元老单独碰面的机会还不到十次。仅有的一次肢体接触还是去年下半年在临高市铁上。那次本来是约好一起在新竣工的临高大剧场看当时传的很火的《犀牛的爱情》木偶剧。可是直到他们在剧场门口碰面后,才了解到当天只放映《考验》、《号角》、《反抗》这种催人泪下的革命木偶剧,不适合那些想放飞一下心情的年轻人。于是决定乘车去新开张不久,人气极旺的冰食店“胃暑無”。
这家店在东门市的西北三条外靠近文澜河河堤公园的亲水商业别墅区。东门市的西边因毗邻百仞城,所以道路编号只到西三环(其实西三环就是绕着百仞城的东边边界,百仞城的南边边界是南三环向西的延长线,北边边界的一部分是文澜河,另一部分是北三环向西的延长线)。这家冰食店的一侧靠着人工引来的溪流,有着瀑布、水车,环境优雅。而且菜单则据说是澳洲人提供的,品类新颖,可口又好看,很受归化民干部们的欢迎。




悲与欢(八)


朱四,“噗通”一声烦躁地翻转过身子,感觉心绪一旦飘向了临高,那就根本无法继续入睡了。虽然昨晚跟护卫班的几名手下一直配合着水兵排的士兵们,协助运送补给的水手们从货船上卸货、从码头下装货直到凌晨两、三点钟才撤回来休息。累的全身脱力,以为洗洗能够睡个好觉,却没想到还没睡上两个钟头就醒过来了。虽然莺歌海这边的鬼天气可比山东老家那里闷热多了,但是在往常夜不成寐的夜里,他总还是能够倒头用薄薄的麻纺毯子蒙住了脸,继续酣睡一觉睡到统一的起床哨声响起才一咕噜的爬起来。可今晨一觉醒来却是思绪万千、辗转反侧、再也难以入眠。
他是几周前才作为警备营的一员,随船来到这里和前一班组的护卫班人员进行轮换的。出发前他有两个任务可以选择,一个是北上广州,另一个就是南下莺歌海。他因老婆在去年的下半年有了身孕,心知他们迟早也都得从各自单位提供的集体宿舍里搬迁出来。所以一心想着在临高县城到博铺附近的区域,按揭买一套价位适中的,两室一厅的房子和老婆一起住。这一片地区离他们两人的工作单位都不会太远,乘车便捷生活也比较方便。可在当前连临高东门市五环外的住宅都直奔每平方米一千元流通券而去的房价行情下,令他们这对刚到临高时还一无所有的小夫妻倍感有心无力。“难道咱只能去澄迈或南宝看房了吗?”他心有不甘地躺在床上想着。
远赴莺歌海执行的外派任务,因其工作的环境十分恶劣,条件相对艰苦,安全无法保障,所以补贴水平也比较高。他在临高的警备营大楼里被营长李亚阳唤到办公室,面临抉择时,只仅仅在心中稍稍的迟疑了那么一下下,就毅然决定来这里任职。临行前军衔被擢升为少尉,担任外派首长的护卫班班长。没想到才来的头几天就因为水土不服,中暑虚脱得人差一点就不行了。幸好这里的大夫对热带的常见症状经验丰富,给他挂了瓶又歇了两天才好。
每一念及登州故乡的亲人早已全部罹难,自己也不在身边,老婆这会儿可能无援无助的样子。他就感到心如刀绞,恨不能近期就随着后勤补给的船只奔赴临高探望。不过他也深知自己如今乃是堂堂的伏波军军官,班长职务在身,没法任意胡来。饯行时弟兄们眼神里满是坚毅和信任的神色:“汝妻子,吾等养之,汝勿虑也……”还历历在目,顿时放心不少。
首长们里的杏林高手可比大明国的御医们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儿。当年屺姆岛上的袍泽,肚腹间那长逾尺许的红伤,连肠子都拖到了地上。被七索从雪地里快马抢回送到澳洲大夫手里,都能像缝补衣裳似得给整治好了。不过在肚腹间留下了一条尺许长短的,宛若蜈蚣般的血痕长疤,观之触目惊心。多半老婆临盆这事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倒是七索不知道他人现在怎么样了。唉,都是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弟兄,真希望他能将功补过……
想当年登州被围之初,自己在乱军之中只求能够逃得一命;继而跟着大哥混,性命无忧之后,倒时不时的在心头记挂起月娥;直到在黄县外的一处人牙市集里骤然邂逅,此时的她早已沦为被乱军遗弃的玩物,如牲口般的被人随意交易买卖。那时的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心胸中唯一迸发出的炽烈到足以熔化钢铁的情感却是无论如何也要和月娥待在一起的坚强信念。
最终在大哥的假公济私下,从人牙处留下了月娥;紧接着他又惴惴不安忧虑起了鹿庄主和朱营长能否允许他收留一个违纪而来的孤苦羸弱女子;没想到现在两个人真的在一起了,在临高的生活是如此的充实美满,自己却又萌生出了这种“非分”的念想。看来人的欲望还真的是得陇望蜀难以满足呀,想到这里,他自己也不由得笑了。一个鹞子翻身从上层的铺位轻轻巧巧的落了下来,看了看舱室另一头的大挂钟,现在清晨6时整……

——15分钟前——
这起YD3503071740事故中的人物事迹,作为元老的崔云红和白国士自是不必去说。连刘香这个业已四十出头的前海盗头子,本来是在莺歌海岸上领导建筑分队,修建后勤基地的老海狗。在钻井工程队因人手不足而被临时借调到钻井平台上协助时,也展现出了海上男儿那股子不怕死的拼搏劲儿。在出现井涌险情,混有原油的泥砂浆从钻杆缝隙先是飞溅,继而是激射而出时,身先士卒推着压制钻井的重晶石等填料冲上投料口。
光是临危不惧的这份胆气在归化民的干部里就属头一份,更不用说很多临高培养出来的归化民技术人员到了紧要关头时的临机应变能力远远逊色于刘香这样的从刀光剑影里摸爬滚打过来的人了。据说刘香还从船上的图书室里借阅了《钻井工程技术手册》、《健康、安全与环境管理体系》、《油田化学》等读物,在业余时间独自学习。“太不简单了,真是不能小觑这群老海狗啊”黄进喜在心中思忖道。
当然本部门的归化民钻井技术人员庞三虎也很是值得一提的。他在盖组长因公殉职后,被任命为钻井一组的临时代组长,负责钻头、钻杆等的维修、维护和操作。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愣是领导起二十余人的团队不休不眠的,一个通宵就把事故现场给清理妥当。然后又带领技术人员连轴转般的对设备进行逐一点检、更换损伤配件和排除事故隐患多达十余处。使得003号钻井能在距离事故发生时间仅隔42个小时的3月9日中午就重启钻机开始钻井。这速度大大超过了旧时空的石油工程教科书里的节奏流程,堪称是临高石油钻井史上的一项新记录。

在危机关头和困难面前,其他兄弟部门的归化民们也充分展示了当家作主的主人翁精神。纷纷挺身而出,为建设临高的石油工业而排忧解难,大波航运的张大疤拉就是典型的一例:
张大疤拉:“首长们放心吧,俺这就立刻回去召集弟兄们把货舱内剩余的补给全都给卸下来。然后即刻开始装货,堆在栈桥前阿区(A区)露天堆场的原木等也力保在明天中午之前装进货船船舱。”“嘿,今晚就是熬夜不睡也得让技师们把船只按程序点检、保养一遍,力争明天过午就能准时启航。只不过要劳烦在鲣鸟1号上操纵吊车的几位操作员们今晚陪兄弟加个班了,少不得,还得麻烦黄队长给开一张机械设备的临时使用许可条来对付一下。”
崔云红:“还好方才黄队长来找我商量牛医生托付的事,我刚巧正洗完澡,就一起过来了。”
黄进喜:“这事是我疏忽了,忽略了你们平日里还有保养、维护船只的流程。”
张大疤拉:“嗯,这些都是依照蒙德首长制定的规章走的固定流程。”,“我往常不是两周来莺歌海运送一趟补给吗?”,“这时节,来的时候都是顺风, 2天保准到;卸货和装货通常都会在24个小时以内完成;点检、保养、维护、维修船只什么的视情况花上半天一天的;然后看气象状况或临时的调令,最多再伺机待上个一天半天的,就差不多必须返航了;回程是逆风走船,惯例要多花半天的功夫才能抵达临高港……”
崔云红:“咦,不是两周才来一趟么?”“怎么你们的船队回临高后要整备那么多天啊?”
张大疤拉:“哦,首长,不是这样的。我们回到临高港后,从来都是马不停蹄地卸货。然后在吊装补给和加注淡水之后,直接将补给运去徐闻的海安港或甲子煤矿的海家码头。我们会把这支线运输任务的往返以及装卸货的时间,控制在3~4个工作日内完成,那就不会耽误了两周往返莺歌海和临高港一趟的运送补给的主任务了。”
黄进喜:“呵呵,没想到你们大波航运公司的任务这么满啊。看来这几年临高的人口激增,导致工业上和商业上的港口吞吐量需求极大。既然元老院的海上运力还这么紧张,那干什么前一阵子还成批的拍卖H-800货轮呢?”
崔云红:“我在企划院的会议上,听小施提到过。说是新船型的效率更高,所需水手的数量反而比原先的要少。”
张大疤拉:“是这样的,我们船长间也传闻不久之后公司就要接收H-2000型标准轮了。”
……
既然张大疤拉的船队是明天午时前后出发,那么大后天一早就能抵达临高港。因为能够及时送到临高总医院(原百仞总医院)的烧伤科进行救治。看来这名患烧伤创面感染,现下病情有些反复、不太稳定的深II度烧伤的年轻归化民工人多半能挺的过去。这次事故发生后幸亏隶属于医疗口的归化民医生,牛玉田大夫他外科手术的经验丰富、技艺娴熟、手段高超,挽救了不少工人的性命。
牛医生从事故发生后的一个小时起就开始动手术。三台手术下来,起码到了第二天下午的三、四点钟才结束工作,至少在手术台上站了18个小时!而牛医生实际上是从3月7日的早晨起,一直不休不眠的值班到了3月9日中午重启钻井成功之后才被换下去的。算下来可是50来个小时没合眼呢,这工作的强度和奉献精神,啧啧。难怪说医者父母心,这简直就是莺歌海的白求恩啊……




名与利(四)


  
尊敬的亨德里克·布鲁沃(Hendrik Brouwer)总督,这个月我想向您汇报三件事:
1.投机郁金香的生意
2.澳洲人在拍卖船舶
3.临高式拍卖的特点
感谢总督阁下一直以来对鄙人在南中国海上的岛屿城市——临高,所从事的商贸方面的工作进行的大力支持。承蒙大人每次都亲自批阅并答复鄙人从澳洲人的首都临高寄至巴达维亚总督府的信件,这使得我们的主人们所期待的货物贸易方面的信息收集工作得以顺利的展开。这些往来于临高与巴达维亚城之间的信件能够让远在这块神奇而富饶的大陆最东南端边缘的在下也顺畅无碍地知悉发生在欧罗巴诸国的新闻,使得彼此能够在第一时间通过交换信息来获取丰厚的利益。
关于总督大人在上一封加密信函中提及的,针对涉足预购临高天地会栽培的郁金香球茎至阿姆斯特丹的贸易模式,以及长途海上运输过程中的保鲜手段等方面的诸多疑虑。鄙人则试图在这一篇信件中将有关这段中转投机贸易的前尘往事和个中始末,从渊源、演变到现状进行逐一的阐释和分析。
众所周知在我们的主人所在的七省共和国是当前欧罗巴最富庶的城市国家,民众对生活品质的要求较高。不但在生活日用品等的开销与日俱增,对非必需的奢侈品方面的需求也是愈发的精益求精的。自从40年前受聘于莱顿大学的植物园主管克卢修斯先生,将他在奥地利维也纳的皇家花园里培育出的一种鳞茎引种到了莱顿并栽培成功后,就引起了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市井商贾间的炸锅似的轰动和如潮般的好评。
这股栽培、欣赏和买卖、交易新品种花卉的攀比风气一下子就在传统贵族以及新兴商贾家族的圈子内蔓延开来。许多贵妇、小姐们都以能在盛大的宴会中插上一朵符合自身身份地位以及服饰搭配的花色花朵为荣耀,更毋论我们的主人们在公司内外的各级别的招待宴会或私人的家庭宴席中为了营造富丽堂皇和高贵典雅的氛围所摆设用的鲜花了。
而时任巴达维亚总督的雅克·斯佩克大人是在他的前任总督德·卡蓬蒂尔先生在任期未满的情形下,以个人的身体健康状况为由辞去了总督职务后才被迫匆忙上任的。总督大人阁下因为之前常驻加勒比海地区,对发生在东半球的巴达维亚的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有所不知。斯佩克大人因社会地位尊贵,为人不屑争执口碑较佳,所以才会在评议会的选举中以多数票被推选为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的第六任总督。
将巴达维亚城交由世袭贵族兼大海商世家出身的斯佩克大人来掌权,既在威望上制衡了评议会内的各派山头,又在税项中兼顾了贵族和商人间的利益分配,堪称是一种双赢的平衡。于是斯佩克总督大人就在这样一种临危受命的形势中肩负起了协调巴达维亚城的民政、商贸和军事等各方事务,把巴达维亚里外治理的井井有条。
在转口贸易方面,斯佩克总督清楚地意识到要把巴达维亚的中转贸易基地的地位巩固好,获得600里格开外,位于临高的澳洲人政权的首肯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于是斯佩克大人一方面增加与澳洲人之间商务往来的班轮频率,一方面扩大每次买进卖出货品的舰队规模。在正式外交关系的缔结上,更是直接动用了总督大人的家族内遍布于尼德兰七省联合共和国高层的关系网和影响力。直接游说到了共和国执政官面前,全力以赴地促成了荷兰当局方面与临高当局之间的大使级别的外交关系。
在斯佩克总督的积极敦促和临高政权驻巴达维亚领事薛若望元老的牵线搭桥下,尼德兰政府派出的出访商船队和官方使节团也于今年年初抵达临高。并在完成了外交觐见澳洲人的执委会委员等的一番繁文缛节之后,由临高当局的殖民和贸易部的司凯德部长安排去视察了位于使上弦岬的使领馆区。
并由使节团的团长马尔科·范·凯尔宾斯基II世(Marco Van Kelpinski De Jong)勋爵拍板,在上弦岬的使领馆区内以优惠价花了360万荷兰盾购置了大约90公亩的沙质土地。平整后修建了独立于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驻临高商馆之外的荷兰驻临高大使馆主体建筑以及部分的配套设施。由海牙(Den Haag)出身的卡斯特·范·芒的菠萝(Castle van Mandelbrot)出任荷兰共和国的首任驻临高大使,负责协调两国政府间的外事相关的活动事宜。
当然,由于总督大人也周知的客观原因,我们的主人们并没有来得及成为最早和割据了临高地区的澳洲人政权建交的欧罗巴国家。同临高政权建交的前几名欧罗巴国家的头衔分别被奥匈帝国、瑞典王国以及丹麦王国*所派遣的大使们给占据了。由此来看,越是在东印度诸群岛缺乏殖民地的欧罗巴国家,越是希望尽早的与能生产出性能、品质俱佳的产品的临高政权结盟,以此谋取在东亚地区的贸易权和话语权。

丹麦王国于1636年吞并挪威,改名为丹麦-挪威王国。而此时尚未侵略挪威。作者按。

虽然斯佩克大人在总督的岗位上做得顺风顺水,颇有建树。但他的本性却是素来不喜欢官场上虚伪的应酬和拘谨的交际氛围。热爱艺术的他崇尚的是朴实、简洁和热烈的交流风范。自然,以艺术家自诩的斯佩克大人的个人兴趣,也完全不在于攫取政治权力、施展统治手腕和收获商贸利益等方面。反倒是艺术品的欣赏、鉴定和收藏是大人的一大业余爱好。这也是鄙人和斯佩克大人之间能够通过交流艺术成为朋友,得以互通私人信件,进而一起从事起了阿姆斯特丹的郁金香投机生意的缘由之一。
斯佩克总督不但自己喜欢绘画和雕塑,还酷爱收藏名家的艺术珍品,只不过巴达维亚城恰巧位于七省共和国的荣光所能够照耀的边缘地带。远涉重洋从欧罗巴随船捎带来的艺术品不但价格高昂无比,而且数量还非常之稀少。本来斯佩克总督的家族显赫无比,尽可以满足总督大人在购置艺术品方面所需的一切开支。但斯佩克总督的父亲大人才是斯佩克大家族中的权威,并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在事业未成的时候就将精力过度地消耗在这些无关家族荣誉的个人爱好上。
斯佩克家族的先人兴起于阿金库尔战役时期,据说是为英军提供补给而被英王亨利五世分封为斯海尔德河(Scheldt)下游地区的世袭伯爵。其子孙在数十年后又和哈布斯堡家族的分支联姻,一举成为洛林地区赫赫有名的世袭罔替的贵族。说到斯佩克大人的家族还不得不提他们的大庄园,这个有着220年历史的城堡产业位于安特卫普城的郊外,被当地人称颂为安特卫普城的美第奇家族。所以,这个世勋家族挥金如土的富庶程度和源远流长的艺术熏陶由此可见一斑。
斯佩克大人的家族虽然显赫无比,但是斯佩克大人的总督职务的薪水加上公司的补贴金合起来不过每个月260荷兰盾。虽说比起公司里那些低级商务员每个月20盾的薪水和相当于四分之一薪金的伙食补贴来说,多了10倍还不止。但是这点钱对于斯佩克大人所痴迷的艺术品的购置和收藏来说却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从欧罗巴诸国跨越4000里格的距离和花费180天的光阴;挺住象牙海岸的烈日炙烤、黄金海岸的疟疾瘟疫、好望角的风暴巨浪、马达加斯加海峡的高盐湿气、阿拉伯海的索马里海盗、印度洋的季风骤雨、苏门答腊的火山雷暴,漂洋过海而来的艺术品;哪怕在所在国家仅仅不过是无名画家的一件凡庸之作,但在巴达维亚城里公开举办的拍卖会上,往往一英尺见方的画作也会被拍出数千盾的高价。
对家族荣誉感引以为豪的斯佩克大人自然也不可能像东印度公司驻日本平户的前总督科尼利斯·范·尼恩鲁德(Cornelis van Nijenrode)先生那样以权谋私、中饱私囊。这就是之所以斯佩克大人每逢在巴达维亚城中邂逅到艺术珍品的日子里,总是心情沮丧内心煎熬的原因。这些辗转难熬的经历也导致了大人刚将堆积手头的工作稍微告一段落后,就不顾任期未满即刻辞职,跟着贸易船队回到了荷兰。
出于对艺术方面的共同爱好,且彼此都存在目前手头紧,难以敞开胸怀尽情购买和收藏艺术珍品的共同点。虽然远在临高,但斯佩克大人还是同在下心意相通、天涯若比邻。大人还频频通过邮件和在下分析交流欧罗巴的艺术流派演变和分享探讨澳洲人的艺术风格手法。与鄙人往来的信件中也屡次提起过我们那些远在尼德兰七省共和国的主人们如今正热衷于“tulpen”花卉的栽培、欣赏和交易,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言语中也颇有期许在下参与协助从南中国地区搜罗物色一些名贵的花色品种,借由贸易船队返销至荷兰的心思在内。
  








名与利(五)

   

  
鄙人虽然从来没有在海南的山野林间、城市内外、田间地头见过此类花卉。但不知何故,很肯定地确信犹如魔法师般的澳洲人里,多半有知悉此类草本植物的专家。于是在略微构思一番后,用笔刷几笔描绘了一幅“Semper Augustus(永远的奥古斯都)”的画稿。卷起收进画筒,带在身边。打算先通过与鄙人一起合作共处过,一同规划和修建搭盖了荷兰共和国驻临高大使馆的临高建筑总公司的张兴培元老的引荐,结识几位知晓花卉方面知识的澳洲人的专家学者来指点迷津。
张兴培元老在得知了鄙人正在迫切寻觅有关植物学方面的专家后,热心地推荐了吴南海元老。张元老夸口称赞吴元老是澳洲人中首屈一指的农业方面的人才,当前正在农庄上负责整个海南岛乃至台湾的高雄地区的农作物的育种工作。鄙人由此幸运地得到了张元老的一张亲笔手谕,准备择日带着字条、画筒径直去农庄拜访这位澳洲人主管。
“南海模范示范农庄”位于临高的百仞城边上。原先仅局限在文澜河河岸的东边一侧,由于历年的垦荒拓展和水利扩建,现今的示范农庄试验田可是横跨文澜河的东西两岸河畔。面积比当年天地会的叶雨茗秘书长参与执委会的规划时大了整整50倍,大约有1000来亩上下。而且还沿着河西的丘陵地带搭建有二十余座,高低大小不一的玻璃棚子,种植着一些原产地远在万里之外的热带植物。加上附近玻璃棚内种植的寒带植物、沙漠植物、草原植物以及高山植物等等,示范农庄里的玻璃房群落堪称是本时空东半球唯一的一座植物园。
这座示范农庄的庄主,或者按照临高新话,该称之为农场主管或负责人的是吴南海首长。一个信奉着新教路德宗的澳洲人的异教徒。嗯,就是那个鄙人之前曾在信件里记叙过的那位数年前曾嘱托过快艇马格德堡号的商务员,范·德兰特隆先生返回巴达维亚时恳求巴达维亚的当局建设橡胶园代为种植橡胶树的那一位澳洲人的农业大臣,一个被澳洲人称之为农业人民委员的男人。
  




——4年前——

   
这又是一个巴达维亚(Batavia)地区典型的下午。一整片碧蓝如洗的天空中只有几朵小小的如棉花糖般,轻轻舒卷起来的白云,全都远远的躲到了天幕的尽头处。虽然向着大海,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海风吹拂。也听不见除了单调乏味的浪花拍打着码头堤坝的声音以外的,诸如:莺鸣蝉噪、狮吼虎啸、马嘶羊哞、猿啼鹤唳、狼嚎犬吠等诸般声响。鸟兽虫鱼等生物在此地,似乎从开天辟地起就已灭绝了一干二净般的不见踪影。
“五月爪哇岛,无风只有烤。”一名身材高大而矫健男人,从舰桥上俯视着这片广阔而陌生的天地。一边以手搭起凉棚眺望,一边默默的在心中感慨着。不多时即扭头向随船同行而来的东印度公司低级商务员的范·德兰特隆先生点头示意辞行后,无声地跟在头顶着行李的肤色黝黑的当地土著后面,走下跳板,上了码头。

   
在这片芸芸众生都因这闷热的如同蒸锅般的天气而无精打采地躲到庇荫处,懒洋洋地打起盹儿的时候。只有那无情的骄阳还在忠诚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不断吞吐着烈焰般的火舌,一遍又一遍地舔舐着赤道上的这块郁郁葱葱而又荆棘丛生的大地。让码头上直通总督府邸的长长的鹅卵石铺就的马车道上,远远望去像是海市蜃楼般的流淌着溪水与升腾的云气。
荷兰东印度公司所在的巴达维亚城是沿着海岸线倚着山势修筑的,坐落在一个天然形成的长条形的盆地之中。巴达维亚城的北边面向大海环抱着巴达维亚湾,南边背靠山脉依托着海拔将近7000尺的萨拉火山和9000尺的格德火山, 西边则毗邻着唐格朗(Tangerang)地区绵延的丘陵地带,东边又有流经勿加泗(Bekasi)的芝塔龙河横断阻挡。这些地形地貌上的天险在四下里围绕起来,形成了巴达维亚盆地天然的藩篱。

   
由于流经当地的吉利翁河的客观水文条件所限,河的西岸一侧水流缓慢,把从巴达维亚城南部火山地区带来的泥沙尽数淤积於此,形成了较多的大大小小的牛角湖、沼泽和滩涂。 所以目前巴达维亚城里的绝大多数建筑群,都选择把地基修建在土地相对较为干硬的吉利翁河的东岸一带。在位于此河东岸的一个小山丘上,新粉刷过含有贝壳粉的石灰泥涂料的鹅黄色外墙的巴达维亚总督府,顶着掺有火山灰烧制而成的深红棕色的鱼鳞瓦,威风凛凛地矗立在这座可以俯瞰整个巴达维亚港口的山岗上。

   
而在这座三层楼花岗石建筑的总督府侧翼的一间拉上了竹帘百叶窗的书房内,几个男人正围在一张办公桌周围,激烈地商议着公司的事务。
“照这么说,这1万盾的订金就是用来让我们评估这个项目的啰?”说话的是一个深深靠在一张硕大的巴洛克风格的楠木办公桌后面正中的高背软垫扶手椅里的留着两撇八字须的大鼻子中年男人。由于他的头部正好处在透过百叶窗的微弱光线造成的阴影内,他的面部表情看得不是很清晰。只不过深深凹陷的眼窝里会不时的闪烁出炯炯有神的目光,显示出这是一个性子精明冷酷,神态坚忍刚毅的男人。
“是的大人,这是澳洲人的农业大臣吴南海元老的意思。”,在办公桌前的方木板凳上端坐着一个年仅三十出头的,长着一张略带拘谨神色面孔的卷发男子毕恭毕敬地答道。这个面向办公桌而坐的青年男子穿着一套合身的深蓝色的呢子对襟双排扣上衣,白色的双层纺织的耐磨帆布裤子直接套入土黄色的高直筒的多孔鞋带熟牛皮靴子之中,手中捏着一只靛青色呢子的宽檐三角帽。从这身装扮上一看就是东印度公司里最常见的随船商务员。出于闷热的天气抑或是忐忑的心情,只见这名男子时不时地扬起手来,用没拿帽子的另一只手手背擦拭额头上沁出的米粒般的汗珠。
而办公桌后的男人则继续地把玩着手心里的一只装着半瓶油状液体的长条形透明匣子。忽而若有所思的沉吟了片刻,发话道,“只不过……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农业大臣的能耐到底有多大?毕竟我们……”
“禀告大人,澳洲人那边的主管殖民和贸易方面的部长司凯德元老曾经对鄙人许诺过,只要我们巴达维亚政府这边能够签署代为种植橡胶林的合作协议。澳洲人首长们答应将签署一份按年支付若干种植及管理费用项目款项的合同。”在楠木办公桌前保持着一副诚惶诚恐的态度,且只敢坐进半张屁股的男子。似乎也察觉到了大办公桌后的男人的,话语还没讲完便不吭声的那种犹豫不决的两难情感。心知长官对此项目的未来发展感到十分的彷徨和举棋不定,便匆忙作了应答。

   
“那么,随船带回的那些装有树苗的箱子呢?澳洲人倒是对我们放心的很啊!”这时,另一个围着大办公桌,坐在先前发话的长官右手边的男人也笑着发话询问道。这名男人头上戴着如今在欧罗巴诸国的贵族间十分流行的马鬃制作的假发。发色作白色,微微带有一点淡黄色。长度刚好及肩头,但在脸颊两边顺次绾起两圈卷发贴脸固定着。乍地瞥上一眼,根本捉摸不透这个男人的实际年龄。不过从他那两道又黑又浓的眉毛来看,实际年龄最多估计也就三十五、六岁上下。而从他所坐的是椅子而不是凳子,且有着较为舒适的靠背这种待遇来看,这男人在公司里的职务应该也不低。
“是,阁下。在澳洲人嘱托在下随船捎回巴达维亚的物事中,有十余个箱子中装的都是橡胶树的苗木,另有数个箱子里的是林场用具,还有一个防水的木箱里面塞得全是林木种植方面的书籍。”端坐在方木凳子上的青年男子有条不紊地说完这番话,又将视线从坐在自己左侧前方的头戴假发的男人的脸上回转到大办公桌后面坐着的长官方向。顿了顿,接着说道“依澳洲人的意思和迫切的心态,多半是希望我们在为橡胶园寻址的时候,就把这些橡胶树的苗木种上,到时候再移植。”
“哼,澳洲人想得倒是美!”大办公桌后的男人轻轻哼了一声。伸手抓过桌面上的一只木纹烟斗,用揣在手心里的长条形透明匣子只一接触。一团舞动的小火苗就啪嗒的一声,从匣子的一角升了起来。烟钵中的烟草丝片刻间就被点燃了,冒出了袅袅的轻烟。原来方才的透明匣子是一只软玻璃自来火。这澳洲出产的自来火,铁制的、铜制的以及瓷器制的都属常见,唯独这种摔不破又轻盈无比的软玻璃自来火,在市面上可以说是极其稀有的。坐在凳子上的青年卷发男子一旦这么琢磨开来,顿时感到心思也渐渐活络起来……





名与利(六)


“可是在我们巴达维亚这里不是除了那个该死的西班克酒鬼外,之前从来就没有人见过这劳什子的橡胶树吗?”头戴假发的男人质疑道,“难不成他们指望我们随手翻翻那些蝌蚪文(其实是汉字的书籍,荷兰语的“对我来说如同希腊文”相当于汉语中的“对我来说如同天书”)的书籍就能把这些古里古怪的伤口会自动流出不明白色液体的树苗给种好?”他一边用疑惑的目光扫视了一眼凳子上的青年男子,一边以滑稽的表情扭头转向长官,并摊开双手手心朝天耸了耸肩,作了一个吐舌头的动作。
“我看啊,就是那个从美洲来的雇佣兵也未必知道该怎么种这种树呢!”坐在大办公桌后面的留着两撇八字须的大鼻子长官也被戴着假发的男人的这个鬼脸给逗乐了,不由得扬起了嘴角。片刻后,又像想起了什么要紧事而恍然大悟似得,转过头注视着拘束的端坐在凳子上,忍俊不禁的捏住拳头的卷发男子,脱口而出道“莫非那个从临高一路随船跟你回到这里的十三四岁的澳洲小孩子会……?”
“大人在上,请容鄙人详细禀告。”青年男子下意识的用手揣紧了手中的宽檐三角帽,咬了咬下唇,定了定心神。等调匀气息后赶忙回答道“随同鄙人一道搭乘快艇马格德堡号来到巴达维亚的那名少年原是明国人,名叫路乙。后来在澳洲人那里上的学,学的农艺学。此番前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在巴达维亚城的周边选个点,试种橡胶树的苗木。等双方签订了合作备忘录,就马上移植到橡胶园去。”说罢,又偷偷的往大鼻子长官坐着的方向瞟了一眼。从大办公桌后面的模糊阴影中的显现的面部轮廓和上扬的八字须上,隐约感受到了长官似乎在点头赞许,才放下心来接着说“澳洲人元老们曾经提起过,只要我们巴达维亚当局方面有合作的意向,那么他们将会每年按照合同中的条款出资,支持橡胶园的建设维护以及种植管理方面的相关费用。”
“可是、如果,万一、将来,澳洲人在橡胶树脂的收购环节出了点什么意外。因故违约了的话,公司的橡胶种植园可就不名一文了。”留着两撇八字须的长官徐徐的喷了一口青白色的烟雾。看着袅袅升起的轻烟,警觉地联想到了这些常见纠纷。不由得在心头咯噔了一下,暗自估算起了当前这个合作项目的利弊,“毕竟东西两个半球虽大,在这个世界上会对橡胶树的种植园子产生兴趣的客户也是绝无仅有的啊。”,“就算澳洲人到时候是真要收购树脂,如果他们恶意进行压价的话,我们又去哪儿寻找新客户来竞价销售?”,“只怕到那时候光是防止台风水涝、修渠干旱、病虫灾害、山林防火、巡林防止土著乱砍乱伐林木用作柴火以及维护管理等的费用,对巴达维亚政府来说都将是一笔极大的开支。搞不好这个项目砸在自己的手里,那可就前功尽弃,只能申请破产了。”
“嗯哼”戴着假发的男人重重地清了清嗓子,打破了书房内长时间的静默。伸出手指,语重心长地比划了起来,“这么一个将近25000 acre(英亩,相当于15万亩)的橡胶种植园。管理起来所消耗的人力、物力以及财力,积年累月么下来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这名翘起腿来坐在一旁的戴着假发的男人,以手肘支撑着大腿,托起了下巴。凝视了一会儿坐在大办公桌后面高背软垫扶手椅中的阴影里的大鼻子男人嘴边叼着的明灭的火光后,低头开始在心中默默地盘算了起来。好半晌过后,才猛地抬起头来,没头没脑的吐出一句“我们得预收一份违约保证金!”

   
“啪”地一声清脆的声响把正在低头沉思的青年男子给吓了一跳,他悚然直起腰杆来,抬头朝身前的大办公桌方向瞄了一下。留着两撇八字须的大鼻子长官身子前倾,双手手掌都撑在桌面上,右手的手掌心下还压着抽到一半的木纹烟斗。连声音也因激动而颤抖着,说道“对,就这样。黄金凭证作抵押,要阿姆斯特丹银行的……”这时长官的面孔因身子前探,已经尽数从因百叶窗的遮挡而形成的阴影中显露了出来。可以看到这是一个前额宽阔,目光犀利的男人。他的肤色因多年暴晒在东印度诸群岛的烈日下,呈现出一种红润到有些不自然的古铜色泽。而堆在眼角和刻在嘴角的一道道深深的皱纹,则暴露出了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对待员工方面是一向的苛刻挑剔和严酷无情。他的头发虽然浓密,但鬓角业已全白,头顶亦是斑白多过乌黑。从喉部略有一些肿大的淋巴结可以看出这个男人的身体的健康状况多少有点令人堪忧……
很显然,这一段发生在1631年4月中旬的对话中的老中青(当时的欧洲人能活到60岁的都算是长寿了,何况流浪在热带地区的欧洲人)三个年龄层的男人,分别是年龄在四十出头的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总督德·卡蓬蒂尔,三十五、六岁的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的首席商务员(EersteOpperkoopman)西蒙·范·代尔夫特和年纪不过三十出头的快艇马格德堡号的低级商务员范·德兰特隆。

——两个月后——

   
傍晚5时许的巴达维亚城外,湛蓝色的天空像蓝宝石般明亮异常,当然这种天象是位于赤道直下地区的特权。毕竟在这里,这时节的白天日益见长,日落时间往往都挪到了7点钟以后了。在一阵微醺的晚风顺着山势迎面吹拂而下中,送来了阵阵山坡上人工栽植的茉莉花所特有的一股清爽芬芳。令一名刚刚乘坐了马车从闹哄哄乌七八糟的闹市区里横穿而来,被这个时空无处不在的墙角便溺的臊臭味;路边垃圾的腐败味;房前屋后的霉菌味;以及杂居混养在城里人家中的鸡、鸭、豕、马,等的家禽和牲畜所散发出的刺鼻体味熏得七荤八素的身材高大的男人顿时感到心旷神怡。
这名剑眉星眸的男人,从山岗的半坡上的车厢内掀开窗上垂挂的竹帘一角,极目远眺。悬挂天边的那一轮明晃晃的日头已经有了明显的西斜,太半业已被山丘上浓密的林梢华盖所隐没。透过枝叶的空隙可以隐约看到斜阳在日轮周围淡淡的渲染出一层薄薄的黄晕。再配上山坡上的三层楼大洋房的烟囱里冒出的袅袅炊烟,别有一种“南国夕阳喊你回家吃饭啦!”的似曾相识的意境。
此时林子里的空气中虽然还残存着些许上午热浪曾经肆虐和席卷过的余韵,但却已十分湿润,清新宜人。连马车不时地从林荫驶入那些毫无遮挡的艳阳底下时,也没有了往日里的那种让人躁动不安的焦虑和烦闷。这就是巴达维亚地区雨季的讨喜之处。哪怕上午还是晴空万里,鹅卵石铺就的街道在烈日的炙烤下有若铁锅一般的烫脚;每一棵树都像是被灼烧过了一般叶子直冒青烟;连善跑爱吠的狗儿们都被晒焉了似得躲到了阴影里打盹儿去了
但转眼到了中午,一旦等来那只足以引起混沌效应的“其翼若垂天之云”般的鲲鹏中的蝴蝶还是蝴蝶中的鲲鹏,轻轻扑动几下硕大的翅膀。就会有一阵风,远远的从山的那边海的那边的末日山脉刮起,当然这阵风并非开始,命运之轮*的转动,既无开始,也无结束,只会激起链式反应。小如芥子的乌云顿时化身为可自我复制的冯诺依曼型机器,遵循无丝分裂无常大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四,四生万物。


  

第一节,虫洞降临,萧子山原话。作者按。




于是乌云骤起,完全是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只消不多时,如滚血球般飞聚堆积起来的乌云就堪比一座须弥山般大气磅礴和雷霆万钧.仿佛太空中横跨几十万光年厚的星际尘埃,把似火骄阳那无穷无尽的光芒全都给遮蔽干净,仅有那些不震荡的中微子才被允许穿透*1,宛如一个大质量的黑洞.待到浓厚垂天之云、乌黑如“#000000”*2色墨汁似的云层犹如未日审判时景象泰山压顶而下,像是要把巴达维亚城摧枯拉朽般压垮之际。盘古的巨斧带着一道闪电劈开了黑暗,火树银花间杂着滚滚不歇的太乙神雷,连若亚方舟当年都没有遇到过的骤雨悠然从九天而下,瀑布也似得飞泻直下,将这一片干旱到近乎罪恶的大地给洗涤得干干净净,让环卫工人松了一口气.......


  

1 中微子不像光子,不会和视网膜作用,所以肉眼看不见。作者按。
2 请查阅RGB颜色对照表。作者按。




就在枯坐在马车车厢内的男人正在满脑子的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之际,只听“嘶~~”的一声,正在欢快跑动的两匹马儿在车夫的驾驭下开始逐渐减速,车速也跟着慢了下来。而车厢直至马儿驻足后才在“哐当”的一声金属响声后,停了下来。这辆停在了可以俯瞰整个巴达维亚港的山坡上的一栋花岗石修筑的红顶黄墙的三层结构的洋房前的簇新的铁皮黑漆马车,就是军务总管庭后勤司令部主任参谋洪璜楠元老,为外派人员特别定制的防火、防箭、防毛瑟枪的双驭四轮四座东风马车。
虽然正午刚下过一场雷暴,但此时已是申酉之交的时刻。未排尽明沟暗渠的水迹也早已蒸发殆尽,这使得总督府前的鹅卵石铺就的小广场上不至于因积水而过分泥泞。在随车护卫人员打开车厢的自杀式车门后,从马车上下来了一个男人。从他那留着短发,穿着墨绿色的刺绣海水江涯纹饰袖口的对襟棉布衬衫,土黄色云气纹刺绣花边裤脚棉布直筒裤子,以及高大英挺的身材和从容不迫的神态,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如假包换的澳洲人。而眼前这个微笑着注视着巴达维亚总督府的这个男人就是临高政权驻巴达维亚领事——薛若望元老。



  
名与利(七)


薛若望下了车后,轻轻拂袖了拂袖口,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建筑。巴达维亚总督府是一栋三层楼高的花岗石建筑,红顶黄墙。每一层都有一字排开的硕大的窗户,现在都已安装上了临高产的透光率极佳的大玻璃,和他之前见过的窗户窄小的巴达维亚城堡成了鲜明的对比。
其实早在荷兰人的巴达维亚登陆伊始,时任东印度公司总督的科恩就开始雇工兴建城堡,既作为防守的要塞,又承担行政的据点,同时还是贸易的枢纽。日渐一日,这种重心不明的落后布局,使得殖民政府的办事效率受到了极大的影响。比如为了增强这座城堡的安全防范功能,使之能够在土著暴乱、疾病瘟疫、自然灾害等的紧急情况中发挥指令中枢的作用,就需要减少和控制进出城堡的无关人群或闲杂人等,而这又与巴达维亚地区日益增加的迁入人口和日渐增长的转口贸易产生了极大的矛盾。
经过再三权衡利弊,东印度公司在巴达维亚城的评议会决定将民政商业与军事安保区分开来。这座毗邻巴达维亚城堡的竣工于1630年的三层楼总督府就是这项决策的产物。当然,名义上殖民政府的所在地仍然归巴达维亚城堡专属,这座事实上的总督府的真正名称仅是“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商业贸易大楼”。总督处理行政民生或总监处理贸易商业等的事务时就在这里办公。而巴达维亚城堡则由公司的驻巴达维亚武官进行接管,专门负责训练人数少得可怜的海陆军雇佣兵和一些警卫人员。
薛若望的东风马车就停在总督府的这座巍峨壮观的三层楼建筑物前。配套的景观花坛是按照荷兰园林的常见布局,在大门正厅两侧分左右各自搭盖了一条长长的,矮、中、高三层的篱笆,呈阶梯状地依次种植了当地丘陵地区常见的矮灌木:毛茉莉、矮鸡蛋花和黄花第伦桃。最巧妙的地方就是花坛中最高的灌木,黄花第伦桃也仅仅只有一人多高,正好可以挡住外人窥觑建筑物一层楼窗户的视线。

而且桃树和整栋建筑物之间又隔着一条用于园艺维护的窄便道和收集屋檐滴淌下来雨水的排水沟,不会对建筑物一层楼窗户的采光造成任何影响,真可谓设计的独具匠心。从薛若望的下车处望去,在这温暖湿润的初夏时节,三种矮灌木上都挂满了花朵,层次分明、五彩缤纷、争奇斗艳、招蜂引蝶、十分好看。待到他走到了近处又能闻到阵阵清爽的甜香飘荡在空气中,提神醒脑、芬芳宜人、非常惬意。
他愉快地领略了一眼眼前的荷兰园林,迈步顺着鹅卵石铺就的便道踏入公馆,他今天是受邀出席总督在这里举办的庆祝晚宴。在本时空,晚宴这种形式的活动在欧洲还是不常见的,或者也可以说,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巴达维亚地区因地制宜发明的产物。虽然当时的荷兰人因手工业发达、海上贸易盛行所以商品经济高度繁荣,城市的居民大多可以满足一日三餐的生活水平。但在欧罗巴的广大边疆地区,一日三餐还仅仅只是贵族般的享受和奢望。至少从比利牛斯山区、迪纳拉山脉到喀尔巴阡山地的大多数农牧渔猎地带的乡下人来说,从来都是一天只吃两顿的。
另一个关键性的问题是欧罗巴诸国的纬度都比较高,因此日落的时间都相对较早。哪怕是那些拥有大群女佣、仆人的贵族世家,出于照明能力上的局限。餐后的收拾整理工作麻烦不说,往往还看不清楚擦拭的干净与否,于是管家们也只能迁就于客观的照明条件而把主人的正餐时刻挪到光照更优越的中午时段去。
在当时最富庶的王公贵族当属于尼德兰地区和威尼斯地区的达官显贵们,可以使用上等的由蜂巢加工而成的蜂蜡蜡烛;其次一点的人家可以使用鹿脂熬制出来的蜡烛;城市里的小手工业者们通常使用猪油蜡烛,但这就多少带有一些动物性油脂特有的难闻的臭味了。至于乡村里的困顿之家,则连猪油之类的油脂都很难长期稳定的获得,一般是使用松脂点燃油灯来照明。出于燃烧的不充分性,会产生较大的黑烟,使得房顶屋梁等积碳或熏焦。长期使用还会成为火灾隐患,不适宜在人口密度较大的城镇里使用。
然后其余的照明手段,比如可以充当墓室里的万年灯使用的鲸鱼脂肪,因为产量过少,极其罕见。而山里人家使用的柴火火炬什么的,光是在没有烟囱的室内燃烧时产生的浓烟就足以呛死大多数人了。除此之外,晚餐饱餐一顿之后,由于大部分的人家都缺乏有效的照明,根本无法工作,基本上是一吃完饭,洗洗刷刷后又马上需要就寝了,对于物质不充分的时代来说,吃晚餐就是不产生经济利益的浪费行为。出于这些客观的因素,在这个时空的欧罗巴地区,通常都是午餐比较丰盛一些。
不过,到了临近赤道的巴达维亚地区。由于日照时间远较欧洲为长,是典型的白天长,黑夜短的天象条件。而且这里的中午往往奇热无比,习惯了北方那冰天雪地的欧洲人在赤道地区强烈的阳光暴晒下都多少有些精神萎靡,缺乏食欲。清汤淡菜尚且都让许多人食欲不振,更不用说享用大鱼大肉了。所以在此地,向来都是待到傍晚,暑气逐渐退去之后的晚餐才是一天中的正餐时间。
更何况最近一年来,不断有贸易船只辗转运来贩售澳洲人的蜡烛——澳蜡。那真的可谓价格便宜量又足,点燃后的亮度还远超原先市面上的各种蜡烛,完全可以胜任诸如灯下读书、写字、浆洗、缝补、木工、修葺等的室内工作。巴达维亚城又是一个东西方海上贸易必经的中转贸易枢纽港口,各方货物琳琅满目;出城外有风信海流,可以捕捞海产鱼货;火山脚下土地肥沃,水稻粮食一年三熟;人烟较少林深树密,山鸡麂狍野味甚多,地利之便使得殖民巴达维亚地区的东印度公司员工的生活水准比起殖民东印度群岛的其他地方来说,向来都会高上不少。久而久之在本地连一般市民都是待到了傍晚4、5点钟,等到天气渐凉了以后才掌灯吃饭。

在总督府一层西侧侧翼的挑高宴会厅内,从二层楼的天花板上长长的垂下一盏五层高的鹿角枝形大吊灯,满插着澳洲白蜡烛。这栋总督府的主体结构是花岗石,所以在宴会厅内侧的墙壁也是磨光的花岗石墙面;下半部分从地面位置往上贴着齐胸口高的白蜡木的薄板作为装饰板;腰线和脚线都是和宴会厅内八角形大理石方地板同一色的大理石制作而成,只不过每隔一段腰线,就有一块大一点的大理石板向上凸出,浮雕有一些男女众神的浮雕人物像,彰显出此间主人的尊贵气派。
现在大厅里是灯火辉煌,富丽堂皇。在枝形大吊灯的正下方,宴会厅的正中位置,摆放着一张长长的长条形橡木大餐桌。这据说是从一艘老旧报废的联合东印度公司的旗舰“海上代尔夫特(此处的代尔夫特为荷兰的城市名)”号上的高级船员餐厅里搬下来的。桌板边缘雕刻有纹饰华丽而又不失厚重端庄的丰饶角纹饰,多半是昔年的某位世勋的尼德兰贵族船长在满载而归的海上贸易返航之后定制的带有庆功性质的风格款式。
薛若望在总督的引见下同当地的高级商务员以及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武官等官员们一一叙礼后,方才落座。他低头看了看面前的摆设,原色橡木的餐桌桌面上,每位来宾身前都铺着一张当地产的加厚亚麻布方桌垫。上面分三层依次摆放着临高产的从大到小的三件套金边圆形瓷盘,盘缘都成宽檐状的白底,海蓝色釉下彩波浪纹。盘子中心有着VOC(荷兰东印度公司)的logo,一看就是范·德兰特隆这个马屁精去临高时嘱咐特里尼从萧白朗那里弄来的定制款。多半就是年初第一次去临高时就委托定制了带回来的。
只不过这两个月他,薛若望,和路乙一道在巴达维亚土著向导的引领下,如猿猱一般的穿行于爪哇岛各处的原始丛林,寻找橡胶园的选址地点。所以除了两个月前初次来到总督府的时候叨唠了一杯下午茶,后来又因为汇报勘探项目进展,仅在前厅获得总督接见了一两次以外,就不了解这栋建筑了。久处杳无人烟的蛮荒绝境,骤然看到了久违的临高产的器皿便感到很是振奋。
“看来临高的商业意识真是无孔不入呀”他想,“只是辛苦了这两个月来和他一道披荆斩棘跋涉千里的路乙,自从被荷兰人认定为是农业技术人员之后,对路乙待遇的档次和应付的态度都降低和冷漠了不少,这还是荷兰人十分重视同临高方面的商业合作的前提之下了。至于在这种出席宴会的正式场合,总督府方面对路乙根本连知会都不作考虑。”毕竟在这个前工业革命时代,重视商业,以商业立国的荷兰都已经是绝无仅有的存在了。能真正的懂得先进技术的意义的,走遍天下恐怕也只有临高一处了……


  


名与利(八)


薛若望虽然有从原时空带来的印尼国营及私营橡胶园地址,但一来这四百年的时间地理地貌变化极大,二来在原时空的橡胶园建成晚于移民定居,所受限制远较本时空还是处女地的爪哇岛为多,所以原时空的橡胶园的选址未必就是最优的。更何况在这个时空尚没有任何联合国公约可以限制约束他们拓荒,他尽可以刀耕火种,烧荒种植橡胶树,也无需考虑土著的拆迁安置问题,大可以把土著直接奴役,充任橡胶园工人。所以在选址时,他只需要考虑建设和维护时候的成本因素,再加上路乙评估出的不同土壤条件的效益大小和产量的高低,就可以做出生杀予夺的决策了……
今天的总督看起来兴致很高,平日里的那种高傲和犀利的神情神态都一扫而空。连演讲祝酒辞时,八字须也因兴奋而一动一动的,十分的滑稽。不过身体状况看起来也明显的不是很好,还没说几句话脸色就变红了,似乎相当的疲倦。总督才刚刚坐定,神父就站了起来。薛若望知道本来该是由总监先说一段祝辞,但是总监今天身体不适,没有前来出席这场宴会。随即东印度公司的高级官员们就在一位套着一身黑长袍的,手持金色十字架的,满头白发的加尔文派神父主持下,进行了简短的餐前祷告,宴会就开席了。
薛若望在使用侍从端来的挤了柠檬汁的清水盆净手后,用摆放在托盘里的毛巾擦干了手,这种针织出U型绒毛的缝纫技术,薛若望一看就知道是正宗的临高货。故作优雅擦拭一番之后,也依葫芦画瓢照着桌边众人的样子,入乡随俗地解开了绳结,将折叠成天鹅形的餐巾平平的摊开在桌面上。然后提着餐巾边角上的细绳,让餐巾轻轻地披在拉夫领的上缘,并用细绳在脖子后面打了一个活结。
这雪白质地的印度棉布餐巾也是临高日化厂的外贸品,在餐巾犄角处刺绣有东印度公司的logo。围绕着这个logo的外环圈还用与公司旗帜同色的三色边条镶着圆边。“看来那个低级商务员没少在这方面花心思呢!他的仕途估计也会从此在公司里飞黄腾达起来吧。”薛若望若有所思地想起了马格德堡号上的那个总是一副低眉顺眼模样的商务员。“回头得发个电报让司凯德那边多多重视一下此人……”除此之外,每一位宾客面前的瓷器盘子上都盛放有一块烤的特别硬的面包,切成一半,挖空里面,把面包硬皮当碗,摆放在盘子上。
“薛领事,恭喜,干杯!”,一向就以神态高傲、眼高于顶著称的巴达维亚总督德·卡蓬蒂尔今天的心情难得比较高兴,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反倒令那些在宴会厅内倒酒端酒的侍从们有点忐忑,连服侍其他宾客时也都是心头惴惴的。“一个多月以来一直纠结总督心头的,替澳洲人建设橡胶园过程中的补贴问题终于得到了一个至少是表面上的圆满的解决方案。现在连合同也已经签了,澳洲人到底靠不靠谱也只能让时间来证明了,自己唯一可以做得事就是尽情的享用眼前手里杯中的澳洲美酒吧!”德·卡蓬蒂尔心情澎湃地想“这次自己算是干得相当出色,如果这个项目能成,今后的能够给公司带来的利益将可以比肩西班克们99年前从美洲运送黄金回欧洲的壮举,而公司在七省共和国高层里面的董事们今后也该给自己提供一个更高的待遇了。”“就是近来身体有点吃力,特别容易疲劳。”巴达维亚漫长夏天的酷暑对于久居高纬度地区的欧洲人一向不太友善“在这种天气工作不能太拼命,看来得注意一下劳逸结合了。”德·卡蓬蒂尔绷着脸喘着气想到。
“总督、首席商务员,干杯”薛若望这两天的心情也是极好,在一口干完了杯中的井水浸泡过的加了一点果汁的朗姆酒后,他用手巾擦拭了一下因室内闷热而从额头沁出的汗珠。他的心头一片舒坦,感到连日奔波的尘嚣也为之一扫。“毕竟只身一人带着几箱诸如便携式电报机、急救箱、手枪等行李来到了离临高几千公里外,即使以十七世纪的标准来衡量也算的上是蛮荒落后的巴达维亚城,成了临高政权派驻此地的领事和耳目。在瘟疫、瘴气、毒虫、猛兽、丛林、沼泽、风暴、火山等的自然灾害面前惶惶不可终日中度过了漫长的几个月后,辛勤的工作终于通过同荷兰人签订种植合同的方式博得了临高众人的一致认可。”
更何况此时的他,可没有德·卡蓬蒂尔心中所怀有的那种不安,因为他有在这个时空的巴达维亚当局所没有的大杀器——无线电报。他早已在上周签署合同备忘录时就知道临高那边的执委会已经在原则上同意了这份合同。当然,德·卡蓬蒂尔总督不知道这一点,也完全没必要让荷兰人们知道。薛若望为了防止自己过度的镇定自若反而让荷兰人感到缺乏信任,在签署文件之后还是按照惯例,让归化民的电报员通过传统的荷兰人可以理解的方式联系上了一艘东南亚公司的船只,于几天前就把合同的手抄件以泥封加密信件的方式托付给了船长王大胡子,嘱托求他随船捎回临高。这只船队也于三天前满载着从荷兰人买来的商品,扬帆、起锚返航临高去了,而此时此刻的此举才真正让总督高悬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
“大人、领事、干杯!”范·代尔夫特今天也是异常的激动,作为公司驻巴达维亚的首席商务员,他的职务除了率领重要的贸易船队出海以外就是协助主管贸易事务的总监(Directeur-Generaal)拟定贸易商品名目、决定贸易数额、规划贸易航路以及目的地国家或地区的进出口优先权。而作为签署合约之前进行末轮谈判的第一经办人或者说,直接责任人,他,范·代尔夫特自然从公司近年蒸蒸日上的往来业务中渔利颇丰。仅仅在过去的一年里就数次从和英国人以及西班牙人的关于贸易关税方面的谈判中统共获得了将近2万荷兰盾的私人收益。不过由于他是总监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对此自然不敢独享。一贯是将这些金条、银元、珠宝以及各色名贵礼物等五五分成后,孝敬给总监请其笑纳。以期总监到时按资排辈高升为总督时,自己也能仰望一把总监的职位。一提起总监,他不禁在心里叹息“哎,那个可怜的老人,在东西两洋的不靖海涛上叱咤风云了二十余年,没想到,到头来却在巴达维亚日趋平静的陆地上患了时疫。”这倒是和明国海商们的“时也、命也。”的观念颇为吻合。
“澳洲人那里果然有些神奇的门道,连空气都能和液体混合到一起。”德·卡蓬蒂尔一边喝一边想起一年前就辗转从暹罗商人那边得到过一些格瓦斯汽水。而这次商务员范·德兰特隆回来时,带回了更多新奇的饮料。这是一种金黄色的起泡酒,看起来好像稀释了的蜂蜜,酒由侍从倒入杯中时表面会涌起一层翻腾的洁白气泡,而且细腻的泡沫会源源不断地从杯底向上翻涌,持续不断。香气浓郁,口感清爽,比朗姆酒和白兰地更讨他的欢心。他的心中也产生了强烈的“无论如何也要争取到一部分的公司股份,当前的商机还仅仅只是开始呢。”的念头。
“从黎朝商人随船捎带来的特里尼的素描稿、加密信件以及此次返航的德兰特隆的口头汇报中的描叙来看,澳洲人治下的临高是一座有着蓬勃生机、高度繁荣、治安良好而又纪律森严的一切事务都规规矩矩、井井有条的城市。到处都充满了难以形容的能使得工作、生活变得方便异常的道具和设施。而且还不像那些魔幻般的童话世界,或者魔法里的天外奇境,有着无法解释的咒语或法术。临高是一个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现实世界。虽然到处都充斥着各种不可思议的神奇玩意儿,但是只要真心诚恳地从博物学的角度去询问操纵这些工具的临高居民,所有这些不可思议的事物背后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和说得通的原理,哪怕特里尼等人并不懂其中蕴含着的含义,也能猜出和魔法、巫术、魔鬼等没有任何关联。看来今后非得找个机会去临高走走看看不可,说不定……”还没等到总督的心理活动念叨完自己今后的打算,德·卡蓬蒂尔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视野渐渐变暗变黑,从耳畔传来的慌乱的询问声也渐行渐远,接着便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名与利(九)


“叮铃铃……”随着清脆的铃铛声,侍从们从大厅边角处的一道小门依次鱼贯穿行而入。打头的是一个右手摇着带柄铃铛,左手握着一大束粉色的石斛兰,身着墨绿色的窄袖口上衣,外套一件绒布贴身马甲,下身穿一条草绿色底的黑色纵纹的肥硕的扎脚灯笼裤的侍从领班。后面跟着一队双手托着大木盘子的侍从们。薛若望定睛一看,后头跟着的皮肤黝黑的小侍从们都是当地的土著少年。在起首侍从将手中握着的石斛兰依次插入每一位宾客桌前的空花瓶中后,后头跟着的侍从们也一个接一个恭顺地站到了宾客的桌边,由贴墙侍立在每一位宾客后方的扎着袖口的女侍从上前将木头托盘内的菜肴端上桌面。
薛若望等人由于刚才德·卡蓬蒂尔总督的忽然昏厥,忙里忙外端水抬床板什么的忙活了好一阵子,才把总督从昏迷中抢救回来。巴达维亚城里的军医只能判断是当地常见的时疫,而且提供的方案只有静养休息。但薛若望在远行前曾经简略地培训过识别和急救热带地区的常见病,看的出患者所表现出来的临床症状是典型的登革热,心想巴达维亚的医疗水平极其有限,如果病情转危,欧洲医师多半只懂放血疗法,土著医师估摸只会跳大神,不由得暗暗有些担心起来。
不过心里虽然这么想,身体却很诚实。饥肠辘辘的他也来不及多思考,抓起眼前的银制餐具,就扑向了女侍从递上来的菜肴。先上的是这道头盘,不属于宴席上的正式菜肴。通常是主人为那些从遥远地方赶路赴宴而来的业已饥肠辘辘的宾客们准备的填填肚子用的点心。依照惯例,头盘的菜肴在材料的选取以及烹饪的手段上可以任凭当事主厨的心情发挥。
今晚每位宾客面前的盘子里盛放的开胃前菜是极富尼德兰地方特色的对半劈开的半边野猪头骨。薛若望看了看猪头骨上的切口,没有平行的纹路。不像他在原时空见过的“牛气冲天”那样直接用电锯把头颅锯成两半,而是用利斧劈的。不过野猪的面颊上的肉已被利刃横竖数刀划出了棋盘格子状,在涂抹了一层厚厚的孜然、茴香、肉桂、黑胡椒等的香料后又在烤炙的过程中一遍一遍地刷上了蜂蜜。用木炭慢火烤炙完后,野猪面颊上的皮肉由于失水收紧,使得先前尖刀划过的切口刀痕绽放得更大,看起来就像半颗切开来的芒果。而眼珠的地方已经被挖掉,换成烤熟了的栗子。吃的时候是浸入到面前摆放的一小碗柠檬汁中品尝的。
荷兰人食用猪肉的历史,和他们的老邻居——森林之民德意志人一样,是有着传统的。七省共和国既然是由讲低地德语的日耳曼部落的西迁分支的弗里斯人、佛拉芒人和巴塔维人等组成的。而这群当年流落到西欧海边低洼地讨生活的人们常年备受彼时盛极一时的西班牙帝国的压迫和敲诈。在长期反抗西班牙殖民者的斗争中,尼德兰人也自发地从饮食习惯上排斥西班牙人经常喜好食用的牛肉。在他们的饮食中,猪肉占据了绝大的比重,一方面是不忘祖先的习俗,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气候条件使然。
薛若望在狼吞虎咽地吞食了几口炭烤野猪肉填了填肚子,正想说点什么,清脆的铃铛就又响起来了。这次打头的侍从领班是左手握着一束白色的葫芦兰,也是照例围绕着餐桌转了一圈,将这束葫芦兰一支一支地插入到每一位宾客面前的花瓶中去。接着,女侍从们也迈着碎步上前从男侍从手中接过托盘里的瓷器盘子。随着一股谷物的芬芳,端上来的是刚出炉的小麦面包。这在欧洲很常见,但对于常年驻扎在巴达维亚的荷兰人来说,小麦面包就很难得了。因为这里的水热条件并不适合小麦的生长,连更加北边一点的果阿、巴士拉、巴格达、江户幕府到台湾大员都没有,得千里迢迢从欧洲运过来。海上高盐、高湿、高温的“三高”酷烈环境,再加上面粉是主食的一种,在日常餐饮里的消耗量极大,而且又有大米、杂粮、芋头等的替代品,价格根本没办法提上去,自然在巴达维亚地区难得一见了。
在这里烘焙的小麦面包与薛若望在后世吃过的小麦面包还是有很大的不同。可能是没有添加鸡蛋或酵母品种等其他的原因,面包看起来还十分的坚硬和干涩,掰开来没有期待中的松软的感觉,口感还十分的柴。虽然穿越到现在已经两年多没吃到面包了,薛若望还是对这看起来灰仆仆的面包产生不出多少食欲。至于宴席上提供的与之搭配的黄油和奶酪。薛若望切了一小片没什么气味的奶酪试了试,须臾,差一点把整片奶酪都吐了出来,不过还是强忍心头的恶心咽了下去。这块看起来无害的奶酪,吃入口中却有一股发霉的腥臭味道。他完全接受不了荷兰人的美食,赶忙喝了一大口红酒。
抬起头来看到坐在斜对面的范·代尔夫特正面带喜色地撕扯下面包块,就着手中的奶酪大快朵颐。薛若望非常理解首席商务员此时此刻的心情,毕竟他和家学渊源的卡蓬蒂尔不同,是从一个地道的小市民家庭成长起来的实干家,缺乏东印度公司高层里的人脉助力,对自己今后的仕途能达到什么高度并没有过多的期待。所以向来在公务诸事上面较少会考虑长远的规划和全方位的布局,一切思量都以短期和直接的金钱利益为准。但这也恰恰使得有他参与的商业谈判都能在短时间内顺利签署,并使得东印度公司在这些合作项目上获利颇丰。于是他的职位也水涨船高,从商务员见习起,经由低级商务员,中级商务员,高级商务员,一路升到了今天的职务。
自然,范·代尔夫特此次和澳洲人的代表薛若望领事展开的商业谈判也不例外。早就在他在和薛领事一起出发去勘测橡胶园的寻址时候,两人就已经在丛林深处进行过多轮真诚的交流,把整个项目的脉络都给谈妥了。在这之后,范·代尔夫特也理所当然地笑纳了归化民的农技员路乙私下里馈赠给他的价值不菲的一箱子金条。并允诺在递交给总督签署的合同稿件中把澳洲人需要承当的款项金额数量降低到双方(东印度公司方和临高方)均能接受的数额,达成了他范·代尔夫特和澳洲人之间的双赢局面。

就在薛若望领事因吃不下面包而住手沉思之时,宴会厅中鸣奏起了轻盈的曲调。他循声望去,在挑高大厅的一角,不知何时搬来了一座古典式样的大竖琴。一位身着多层彩色衬裙克里诺林裙的女乐师正在竖琴的阴影里忘我的演奏着古希腊风格的海洋调子。他可没想到连实用主义当道的荷兰人居然也学起了西班牙人,养成了这种希罗时期附庸风雅的习惯。
伴随着乐声的起伏,跟随着一位双手捧着一大束紫色郁金香的盛装打扮的侍从身后,分一左一右两排地从大厅后面顺次走出了两队侍从。各自手中都捧着一只大盘子,上面盛放着一个黄色平顶盖的棕黑色皮革状的物体,下方还有亮色的波浪状纹饰的边条,在大厅辉煌的灯光下一闪一闪的反射出点点细腻如脂的光芒。
从先前对荷兰人的了解中薛若望知道,侍者如若捧着郁金香就意味着随之而来的菜肴是此番宴席中的一道主菜。在东印度公司的正式宴会中,除了郁金香以外的其他花朵所代表的往往都是头盘、主食、餐间菜、点心、甜品等的配菜。
而待到在一旁服侍的女侍从上前端来大盘子里的物事并摆放在面前后,薛若望才看清楚这是一个以切成一圈的海椰壳为圈足的倒置的海龟壳。光滑的棕色海椰子壳做成的圈足外环用细贝壳粉涂抹出了三圈波浪纹的装饰花纹。倒扣其上的是一只柚子大小的棕黑色海龟壳,鹅黄色的腹甲盖在海龟壳上头,丝丝蒸汽正不断地从腹甲边缘的缝隙中袅袅升起。
在这名女服务员以眼神示意在座的薛若望领事并获得允许后,她扬起手将鹅黄色的海龟腹甲揭开,放回到在一旁等待的侍从的大托盘内。随着掀起的盖子,一团白色的水汽如蘑菇般随着噗嗤的声响升腾了起来。薛若望从弥漫的肉香味中闻知这是一种肉汤。混杂着鼠尾草和迷迭香等的香草气味。他顺手拿起边上的银制汤匙舀了一勺,原来这是一盅海鲜杂烩汤。里面有油蛤、鱼丁、虾仁、贝柱等。
薛若望仔细地端详了一番面前的海龟壳,看到被厨师挖去腹甲后的龟壳碗的边缘处露出了一整圈的玳瑁抛光后的光泽,看来曾经细心的研磨过刀具切口。而海龟壳的弧形也被稍微磨平了一些,所以垫上海椰壳的圈足后能够平稳的倒立于桌上。从海龟壳碗上并没有过火的痕迹来看,多半是把海鲜杂烩汤熬制好了之后才倒入到这个海龟壳碗里来的。他知道这就是今晚宴席主菜的第一道菜——海鲜杂烩清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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