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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西征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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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7股灾纪念章第三次反围剿纪念章南洋船票

发表于 2019-6-26 14:53: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临高启明》同人作品《广西征伐》版权归《临高启明》版权方和同人作者所有; 为方便阅读,WIKI编辑仅进行必要的区分章节。


广西征伐作者ID百度贴吧
在风中中风同人重要信息地点
广西内容关键字
战斗,明军,山地转正状态
待转正发布帖贴吧原帖
哎哎,继续写一些小同人,广西征伐同人写作情况完结情况
未完结首次发布
2017-01-16最近更新
2017-04-27字数统计 (千字)
36.5




  

搞笑一点,反正写到哪算哪,太监就太监

  



王世玉指挥亲兵在河岸边扎营,“援广参将王”的军旗在大帐前立了起来,航行了三天后,他的标营风风火火地从湖南一路下到广西,虽说有各地官差帮忙备办粮食,但是整日整日在船上还是相当难受的。这回他决定在岸上多呆一会,先见过熊经略再说。在湖南的官场来说,自从髡贼占领了广州,他们无公害商人的形象就急转直下,变成一群和建州女真不相上下的暴徒野人。当髡贼的军队开始在粤北出现时,野人们又成了惹不起的大爷。后来听说两广总督在驻地梧州打了个大胜仗,风向一转,这些大爷又变成野人了。不过按照军情报告,有一伙贼人潜越了梧州和桂平一带的防线,似乎是直奔南宁而去。现在两广的熊文灿虽说是打了胜仗,但不知为何却像败仗一样,说什么也不敢再分兵去和野人见仗。于是湖南布政司脑袋一热就让部下打着援广的旗号即刻出发,说是要让湖南精兵好好教训一下这些野人,其实就是趁着风向赚点政治资本。当然对武将来说,打仗其次,最重要是顺道赚军功,还有就是趁机把军屯那些半农半奴的缺额补上。王参将好说歹说,通过牌九赢过四五个同僚才混到这个差事。既然是要混军功补缺额,本着偷鸡不蚀把米的原则,兵是不能多带的。他手下有六百号人,其中只有三百的披甲和五十家丁,剩下的两百五是无甲辅兵。路上又让地方官员“增派向导”,其实就是把地方上的穷鬼和浮浪一绑拉进来当兵,好说歹说凑了一千人,也算小小偷了一把,号称五千大军,从灌阳下桂林。然后从桂林他们撑着竹排和小船来梧州报到。
现在梧州城已经被弄成铁桶一座,四乡聚集了大量的军队。而且熊大人也对军队的训练很上心,把一月一操的军队改成了十日一操,虽然钱粮费用一下就增加了很多。但是军队的战斗力也起来了。王参将来到的时候正好碰上城外的士兵在河边出操。来迎接他的是熊文灿手下一位千总,王参将就随他一路沿河走,看他得意地指点着梧州的布防。“王军门请看,我辈兵强马壮,才能御敌于国门。”王参将心想这叫什么话,别说啥国门,人家都冲进来躺你床上了。不过远来是客,他在心里默默给对方贴了个“没文化”的标签,顺着千总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批广西兵士,他们个个打着赤膊,手里拿着一根竹竿,很有气势地在军官的带领下做着华丽的锄地练习。具体的动作就是把竹竿往左猛地一刺,大叫一声:“嘿!”,然后一挑过顶,砸在右边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再配上一声大喝:“杀!”。王参将看后大惑不解:“我听说髡贼火器凶猛,怎么广西兵训练不用火器吗?”“谁说不用,但是炮子和爆药都要花钱,我们丢了,不,我们撤出广东后财税多有不足。现在每十天就要出一次操,哪来那么多火药?而且广西的民间私铸火炮火枪很多,每个乡绅家里都有一点。有事拿出去和邻居打仗,没事过年当花炮用。每年总死些人。到时打起来让这些冤大头老财出来些子弟,不但能凑出三眼火枪来,就是炮也有了。但是因为此处土地狭小,士兵往往不习战阵。所以我们先让大头兵熟悉战阵,到时候只要我们后军站得住。前面就可以让老财们尽情地放炮,哈哈。”王参将闻言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头称是:“原来如此,”他对着梧州城楼拱拱手:“熊经略深思熟虑,末将感服之至。”当然他心里面就是一片鄙夷:“就算习练战阵,广西这种地方,山水相连,灌木遍地,练也是要练习刀盾,这熊经略居然练习竹枪,还怕不被人下个埋伏打败吗。还是我有先见之明,先备下了百来套藤牌。”王参将的藤牌可不简单,是从福建那边偷师的,据说是郑芝龙的形制,能够抵挡炮子。不过友军怎样不要紧,反正这回过来,能赚到些军功就行。加上梧州的明军才刚刚打了胜仗,王参将也不至于和他们不痛快。他把梧州的竹枪兵狠狠地夸了一番,简直是天上少有,地上全无的一等一强军,千总昏呼呼地,觉得这么一夸,熊经略都赶上刘伯温和诸葛亮了。而他自己也至少是杨仪,蒋琬,费禕之流。对王参将就越看越顺眼,不由得殷勤起来:“在下千总张文甫,要是有什么需要在下的地方,自当效力。”张千总朝王世玉唱了一个肥诺。引得王参将连忙回礼:“好说,好说,同样是为国效力,而且这回还是要看熊经略的运筹。末将也只是来报效犬马而已。”心里面觉得张千总实在是太过客套,打仗可不能信他的大话,而且这张千总明显是喜欢站后排,于是他又在心里给张千总加贴了个“靠不住”的标签。

参见老熊的经历只能用“魔幻”来形容了,如果王参将在四百年后的传销窝点里呆过,他肯定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熊经略其实在广东输得连裤衩都要当出去了,但是会上还是一派一切尽在国军掌握的样子。诸将其实就是借开会排练各种宣言。一个大胡子将军上前一抱拳:“吾部已经做好对髡贼的攻击准备,此次兵精粮足,定可以将他们打得大败!”下面几个人就纷纷叫好。就差有人说:“再来一个”了。另一个秃眉毛将军也大踏步向前,还甩了一下自己的斗篷,显得非常专业:“末将把那十几门虎蹲炮也带上,多多准备铜钱当炮子,见仗就能把髡贼满脸打得都是麻子。”王参将斜眼一看,右手边一个满脸麻子的将军明显不爽了,只见麻脸将军也上前一步,向熊经略表明忠心:“别看那贼头发少眉毛多,一把火就给他火药库烧了!”秃眉毛将军和麻脸将军两人就隔着几米远,互相用力瞪对方,眼神里仿佛充满了电波讯号,在空气中兹兹作响。王参将打定主意装作没看见,一言不发。不过这样下去就冷场了,熊经略于是捏着自己的长须,轻笑道:“各位为国不暇谋身,定当大破髡贼无疑。”下面立刻一阵叫好,不愧是经略大人,看法不但高屋建瓴,还点出了与髡贼大战的关键云云。总之这又是一次成功的大会,胜利的大会。不过王参将出来时满脑子里都是这些人甩披风怎么就能甩得这么帅。看来我还是功力不足要多学学。至于怎么和髡贼打仗,在哪里打仗,根本没人敢说。
从熊经略的私信中,湖广巡抚已经知道了有一小伙贼人向西逃窜,虽然髡贼东来,会向西逃窜简直不可思议。信中熊经略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句:“余贼西逃、不日或有捷报”。湖广的官场一分析,认为是这支部队本来是作为髡贼进攻梧州的“奇兵”使用的,绕了个大远路。在塘报里也写着髡贼想在城外伏击熊文灿,结果被老熊识破,髡贼的“正兵”在梧州城下撞了个灰头土脸。这支奇兵的来路被摸清以后,一定是领兵的髡贼因为害怕不敢再返回广东,就一直向西逃窜而去。这种部队没有补给根本撑不了多久。追上这样一支流窜部队确实费劲,老熊这回居然没有放人去追击的意思,明显是这支髡贼的部队实在是太弱小了。要知道广西各地土兵斗殴起来那是戾气十足,估计髡贼没走多远就要被地方给灭了。既然熊文灿的手下都不想出击,自然没人和王参将争这个军功。别人不要军功他要,而且这回是客军作战,说什么首级都要多算一点。王参将原本也不是湖广人,属于客居,无根无底的就要靠军功往上爬。他也不用客气了。第二天再开会,王参将就小心地提到了,似乎有一支流寇向西逃窜的事情。
谁知他这么一说,感觉熊文灿身边的将军脸皮上都是一阵抽动。大胡子将军又是向前一抱拳:“末将兵甲已利,恳请熊大人拨给战舰五十艘,末将这就去把那些贼人抓来。”熊经略一手捧须,心想战舰五十艘你是要打赤壁连个水营还是怎样?皮球踢我这我才不上当。只见熊大人略略扬了扬眉毛,笑而不语。看见上司不说话,秃眉将军也把披风在空中打了个囫囵,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经略大人,只要拨给本将铜钱做炮子,定要打得那些逃贼满脸麻子鼠窜!”当然他也没发现既然是“逃贼”那自然早已经“鼠窜”了,根本不用他打。不过一提麻子,麻脸将军的脸顿时比被驴踩过的牛粪饼子还难看,他上前一步,大声发言道:“不可!若是带炮行军,必然赶不上那些贼子。”眉毛将军也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哎!也是,要不是足下提醒,我就要空费粮草,误了大事!”“大家都是同袍,谁没火烧眉毛的时候呢,哈哈!”“哈哈哈哈。”空气中又充满了电流的兹兹声。
熊经略发出一声几乎没人能听见的叹息,抬头对王世玉说:“正如将军所见,我的部下都是敢战之士,但是现在要在这梧州守备,实在是无暇分身。”王世玉已经知道他后面的话了:“不如王参将点起本部人马,去追击这伙逃敌如何?”王世玉立刻上前一步,大声唱诺。熊文灿略为停顿了一下,又道:“但是王参将远道而来,我自然要提供向导,不如就让一个广西本地的千总和你同行吧,张文甫,你给王参将带路。”
王世玉看着帐中的张千总,会心一笑。

“看来这敌人是来得不少啊...不,又太少了...”冯汝峰带着他那一营“丛林战专用士兵”躲在半山腰的林子里观察明军的大营,山下面人来人往非常热闹。明军显然认为没有人能够在境内伏击他们,所以没有多少防御准备,只是简单地在营帐四周挖了一道浅浅的战壕。在这一带树林密布,探马出来只有不到两里地,还不如望远镜看得远。冯汝峰几次起了夜袭的打算,想把这伙明军吓跑。不过看看这些明军他心里也觉得古怪。“增援南宁,人数是不是太少了一点?”他前前后后把营帐的数目点了三遍,居然只有一千多人,最多不超过一千五。而且这队明军还是水陆并进,沿途缓缓开船,还在两岸不断放出探马,根本没有一丝驰援的样子。为了不打草惊蛇冯汝峰也没敢对敌人的探马下手。更令他奇怪的是,这队明军的旗号是“岳阳参将王”。湖南的明军先于两广的明军出动了。这也不是没可能,但一次只来这点人马,不妙,大大不妙。
在原版的战略中,冯汝峰所部应该保持神秘,装出一幅弱旅偏师的模样,突袭南宁。再接应军队从钦州、防城登陆,搞大声势,模仿后世金田起义。让明廷误认是髡贼小队流窜南宁,得到当地土匪响应。明军打不过髡贼,欺负土匪还是没问题的。等明朝一股脑把湖广和广西军队一起往南宁派,广州刘知府就发兵一线平推,占领桂平梧州一线,切断水路,把明军关门打狗。为此冯汝峰甚至连“天王”的大旗都准备好了。可惜这个玩票性质的计划虽然算盘打得叮当响,但本身有很多漏洞,冯汝峰的执行过程更是雪上加霜。他在梧州没敢攻击正规军,但为了试验伏击能力,直接把桂西的主要民团打成了残废。事后丢了些衣服帽子给老熊报功,不过临走时那几炮装模作样的攻城居然不偏不倚打中了熊文灿的后院。还直接把老熊的亲兵队长打死了。这事冯汝峰完全不知情,还以为自己“示弱”做得很好。熊经略早已经被吓破了胆,觉得这队流寇简直是虎狼之师。可惜,虎狼之师还不太有自觉,想通过扮演家畜蒙混过去。
在山上看着湖南来的明军,冯汝峰不禁觉得棘手之极,狠下心全灭敌人,就显得自己这流窜犯太强了一点。又不想冒增加伤亡的危险放他们支援南宁。毕竟自己根本没带多少炮弹。还要考虑登陆部队能不能按时赶到。他一言不发,低头看地面许久。又拿出地图,看了又看。最后一咬牙:“好,只好让你们尝尝人民战争的厉害了。”
在髡贼算计他们的时候,王世玉也在算计髡贼。他跟山上正在头痛的那位一样,也是拿着地图看了又看---还是广州商务印书馆发行的版本。考虑良久,抬起头问张文甫:“张千总,你说这伙髡贼一定是向南宁跑了吧?”张文甫仔细想了想,回答道:“前几天,桂平发现髡贼潜渡,这一路往北都是我们的地头,往南的山里转进去就迷路,从髡贼地图看,他们不知山中何处有村落和水源,进去就是九死一生。不如沿江到南宁城下,再南走出海,道路就好得多。下官断定他们一定是往南宁跑了。”王世玉歪着头一阵,觉得确实是有道理。他又提出一个问题:“既然髡贼要沿着水路行军,为什么我们都快到南宁了还没遇见他们?”这下张文甫也卡壳了,他心想,难道我们走太快看漏了。不过不能打击王参将的积极性,毕竟人家从湖南过来讨贼不易。于是他建议原地驻扎两天,多派探马。张千总自己也有小九九,髡贼有多厉害,王参将不知道,他可是有切肤之痛。如果形势不好,沿江逃命更快。张千总一直认为自己驾船技术了得,自己一艘小船跑路问题不大。要是任凭王参将往深山老林里钻,遇到髡贼就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几条命也不够花的。

扎好营盘以后,张文甫就又出来操练自己的兵士,还是用竹枪,还是那套姿势。虽然王世玉在知道两人同行之后就拐弯抹角地批评过他,认为竹枪完全不好使,但是张千总根本不在乎。他一边看着士兵操练,一边不断呼喝,表达不满:“这慢吞吞的样子是没吃饭吗?给老子快一点!”因为今天才刚进入横县,县令要明天才能把食物送到,士兵们确实是顶着饿操练的。但是张文甫可不打算让他们偷懒,行军在外,训练就是生命啊。看着士兵操练,他一幅成竹在胸的样子。王世玉你还是太嫩了,这里面的道理岂是你能够猜到的?看着士兵用力砸地,紧接着用力一捅,再把枪举过头顶,反方向重复原来的动作。张千总心中暗喜:好,这划船的姿势越来越熟练了。
就在明军驻地的不远处,有一个叫着莲塘的小村子,这村子文脉不旺,只在万历年间出过一个举人,接下来就是只有少数秀才。不过,识字的秀才在穷山恶水的地方已经算是无敌的存在了。用现在的标准,就是在一群文盲中有一个小学生,真是耀眼。这个村子的村长就是一个秀才,姓杨,家里排行第二,叫着杨守仁,村里老一辈把他叫阿恩。阿恩就是土话里老二的意思,为了避开那个比较见不得人的词义,村民还是很尊敬地称呼村长为杨阿恩而不是杨老二。至于他的本名,在一堆文盲里就没人会叫本名。
这天下午,阿恩村长把自家的粪缸打开,挑了一桶大粪准备去浇田边那几株芭蕉树,才没出自己家院门不久,就见道上跑来三个骑士。这些骑兵穿着明军的号衣,扛着红旗,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王”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剿髡先锋官”。

杨阿恩被这些士兵的装束吓着了,还考虑要不要躲到一边去。还没等他想好,这三个骑士就已经靠上来了。“老头,村长是吧?我们是大明讨髡先锋,离此十五里扎营,你们村子快点送报效过去。”这个士兵也不啰嗦,一上来就把要求说了。杨阿恩一看,几个好事的村民正在不远处探头探脑。他于是小心翼翼地回答:“我就是村长,几位将军有何事....”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嘴巴上就被刀背火辣辣地拍了一下。杨阿恩脑袋嗡的一声,就感觉到嘴里一股咸味。“问你老木,报效给我们备好了送来!”“我们村....”没等他说完,嘴巴上又挨了一下,杨阿恩只感到满嘴都是滑溜溜的血液。低头一看,他的一颗牙齿落在脚下的红土里。“村你老木,怎么这么多事。再他妈多嘴今晚屠灭全村,你们私藏髡贼是吧。”“小的没有私藏髡....”“啪!”。
三个骑兵拨马扬长而去的时候,杨阿恩的心里充满了惊惧和愤怒。他们似乎认得了自己是通髡的奸细,而且完全没有给他辩白的机会。他每次一开口就要掉下一颗牙齿来。亏自己还是读书人,简直有辱斯文。旁边几个人高马大的后生仔过来扶他,其中一个是他的三侄子:“恩伯,我们怎么办?”阿恩自己也不知道这伙明军对这个村子的态度,他唯一确定的就是,那是大大的不友好。
“先扫人通知县里,让太尊西道这件事,再做区处,”现在杨阿恩被打掉两颗牙,已经有说话点漏风了:“再准备些礼物,给这些兵爷送去。”三侄子一脸不平:“他们欺人太甚,居然上来就动手...”“动手就动手了,现在人家有枪有刀,你别有命赚没命花,快点去准备。”侄子刚要走,杨阿恩又把他拽住:“先让人去探探,看看这伙人是什么来路。”

于是这个把脑袋挂裤腰上的活计就交给村里无所事事的破落户岑胜来执行了。岑胜本来也没有什么事情做,村长被那几个骑兵抽耳刮子的时候他就在一边看好戏,之前则是在邻居王寡妇家混了几口木薯,吃饱就在树荫里晒鸟。正在他为平时文绉绉的村长被打落牙暗暗心爽的时候,就被村长的侄子逼着去跟踪那三个凶神恶煞的骑兵。岑胜本来也没有当细作的经验,烂命一条,这回跟踪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藏,况且人家是骑马,光是跑起来就很难追上了。他决定,慢慢走,远远看着就好了,要是跟丢了,就找脚印,如果脚印也没有,那就不怪他岑胜不出力了。主意打定,他把身上的衣服拿芦苇又捆紧了点,防止被树枝挂上,又在路边扯了几支长点的篙草,盘起来做了个帽子,如此随时躺下别人都不容易发现。顺着骑兵消失的方向出发了。
那几个骑兵的走法确实有点古怪,他们不久就下了大路,往后山的水田里钻去,走过田埂,又钻进了一个小树林子,接下来更是上了一条平时没人走的小道。岑胜心里一阵毛骨悚然,他知道那条道上就几处万历年间的野坟,都是里面埋的都是没钱人,也有些外来的乞丐,被村民打死 ,远远葬在了山沟里。那地方背阴,再过去几里地连路都没有,树高林密,平时白天走过那个山沟人心里都发毛,大伙没事都躲着。这个架势,这几位爷看起来根本不是什么官兵,更像是哪里来的山大王。岑胜决定不要再跟踪下去了,他估摸着骑兵已经走远了,就慢慢开始往回转。
突然草丛里嗤啦一声响,跳出来几个穿着厚麻衣服的家伙,个个戴着面罩,头上也和他一样用草编了个帽子,没等岑胜反应过来,冲在最前面的那位拿起一根短铁棍,迎面就给他来了一下。岑胜的门牙没撑住,一下飞了出去。第二根铁棍猛朝他后脑击去,岑胜还在注意他落在地上的门牙,突然只觉得后脑咣当一声,就天旋地转站不住脚。等他倒下来以后,后面头颈上似乎又挨了几下。
“你们下手也太猛了吧,肿这样还怎么配合工作?”冯汝峰在心里向他布置的暗哨抱怨,不过表面上还是一脸赞许,虽然是几条精壮汉子持械偷袭一个骨瘦如柴、赤手空拳的破落户,但英勇战斗的行为是值得鼓励的。他向部下点点头:“做得不错,现在回去轮岗。”负责押送的两名士兵就啪的一个敬礼,小跑出去了。冯汝峰抬起那张长得,也许是被敲得和猪头一样的脸,对方哼哼唧唧地似乎想说点啥。“我们是....”“带偶愚昧”“你讲的什么?”“导哦域名。”“.....”“带偶裕美啊!”“算了,你别讲了,听着。听懂就点头。”

“好,我问了,听懂点头。”
岑胜忙不迭点头,就怕对方把自己宰了。要是这位大王想要知道村里谁有钱,他一定主动带路。
“我讲的白话臭青吗?”岑胜心里暗暗叫苦,这大王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所谓臭青实际上就是指精子的味道,一般当地人也用来形容土话讲不好,带有难听口音的意思。总之是个挖苦的词。这大王好的不问问这个干嘛?
“快点,问你呢。”----摇头。冯汝峰叹了口气,把自己的短管枪在手里晃了晃。岑胜一下看明白了,这玩意根本不是铁棍,而是一门精巧的鸟枪。看来这帮人是杀人不眨眼的大盗啊。这下他眼泪都出来了。这大王脾气也怪,自己明明就是顺着他话来的,怎么就错了?“老子话说得臭青你还不承认?”----点头---摇头---看看不对,又点头。“对不住,是我没问好,反正你给我老实点。说实话。”---点头。你知道替天行道吗?”---摇头。“就是抢。”---点头。“我们要去抢官兵,你要带路吗?”---摇头....
“好了,里面那个老乡决定要配合我们,一连十分钟后集合。”冯汝峰从蒿草围成的一个天然屏障里转了出来。这里的蒿草茂密,他们在一堆草中间清出一个小圆圈,蹲在里面讨论军务,外面不靠近根本看不出来。平时说话他们也是压低了声音,正常说话时尖细的声音在树林里非常容易被辨认出来。而压低的声音会和风吹叶子的声音混合成一体。冯汝峰看了看自己的枪管,嗯,没有砸出问题来,不错。幸好之前那几个暗哨下手狠辣,这下他砸得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三连连长。”
“到!”
“明军放出探马没有?”
“报告首长,目前沿河放出两拨,共十二人;山上一拨,十人。”
冯汝峰听后点点头:“辛苦了,一连集合后和我摸过去,打掉山上的探马,到时三连负责指路。”“是。”
这时候,明军的探马正山道上缓慢前进。这一行十人由一个把总率领。实际上这个把总手下和他的将军一样没有满编,拢共也就二十来人。这也是岳阳参将为数不多的骑兵力量了。
山道并不好走,虽然山并不高,但道路狭窄,马匹甚至不能并行。树木不高,但枝叶浓密,树下也是一团团深深的野草,踩上去脚就和陷下去一样。山道宛转,两侧都被各种阔叶树盖得严严实实。把总朝山坡下望去,江水在山下蜿蜒而去。
“总爷。”
“什么事?”
“咱们出来这么远了,是不是回去看看,和将军报一下此间状况,将军他老人家也该吃饭了。”
把总自己也觉得在这鬼地方爬山是有病,将军严令探查,他不拖久一点也不行:“我们走过这个坡,到坡顶望望,只到半坡恐有不善-----等等!那是谁?”把总一下勒住马。
只见山坡上站着一个人,正呆呆看着坡下的骑兵,他一身破破烂烂的土布衣服,还拿芦苇捆了好几捆,头上歪歪地绑着发髻,看来不是髡贼,倒是一个老乡正在赶路。突然那人像回过神一样的,转身就往坡上跑。
“妈的我说哪门!个偷偷匠,快追上去,抓住我要问话!”把总说完“驾!”一声,就带着人纵马跑上山来。后面的骑兵也奋勇争先,一阵驾驾跟着上来。逃跑的那人是步行,再怎么快也跑不出多远,他看骑兵近了,“哎呀。”一声就往地上倒去,双手抱头,大口喘气。
把总把马停在他前面,把刀拔出来,防备他跳起伤人。然后弯腰用刀轻轻戳他的头:“喏,喏,抬头”。趴在地上的人身上剧烈一抖,慢慢抬头起来。把总发现这人似乎被人殴打过,脸青鼻肿的,嘴上门牙也少了两颗。“我说....”
没等他说完,地上的人突然眼泪往外蹦,眉毛眼睛一下挤到一起表情一下,使出吃奶的力气“哇!”地发出一声大叫。
随着大叫,枪声一并响起来了。排在第二位的一个骑兵哼了一声,一头撞下马去,一颗子弹顺着他的肩膀射入,穿过胸口打在土里。后面一个骑兵则是被打在腰上,仿佛被什么人剧烈地推了一下,从马背上翻了下去。他的一只脚还挂在脚镫上,但头已经栽到马下了。这个骑兵还没搞清发生了什么事,想挣扎着站起来,这时他发现腰上的伤口正在剧烈地往外冒血。一口血从骑兵的口里喷出去。他喷血的当口,身后的同伴也和他一样栽下马去。
把总的马平常没听过枪声,枪一响就立了起来,差点把他掀下去。他一阵暴怒,知道今天是着了道了。眼前就有个敌人的细作。头一轮的射击把总没有中枪。他觉得敌人还要装弹,来不及射那么快,就想伸手去抓马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那个家伙,只要把这人拿住,回去就能好好审问。突然传来一阵嗖嗖的风声,把总的头盔咣的一声,不知被什么东西猛地打了一下。他身子差点就失去平衡。把总用余光看了一眼,一把山民常用的柴刀落在地上。四周都是白色的硝烟,敌人开枪的地点应该不远,况且能把柴刀抛得那么准,除了天生神力,那就是敌人已经很近了。把总脑子突然冷静下来,如果敌人一拥而上,今天自己就要交代在这了。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同伴已经全部跌下马去。现在要尽快离开险地!他把缰绳猛地一拉,调转马头就往山下飞奔。这里还有九匹马,拦路的人得了一笔横财,估计已经兴奋得要命,不会在意自己了。果然,没有再听见枪声,把总的心跳声连他自己都能清晰地听到。他大口喘着粗气,用尽力气不断踢打自己的马腹。全然不顾山路崎岖,一溜烟驾马往山下冲去。
等他转过山脚后,几个头上扎着草窝的人飞速从树下的阴影里钻了出来。尽管是偷袭,他们还是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用树木遮蔽了一些,如果对方想用弓箭和火枪还击,他们一滚就能藏身树后。所幸这样的对射没有出现,敌人已经全部失去了战斗力。
“检查战场,把尸体抬走,快!”冯汝峰下令后,就跑到这个岑胜这个“志愿者”的身边检查,这位爷被刚才的事情吓得不轻,两手抱头呜呜呜地在哭。“不错,没受伤。”冯汝峰想。刚才他下令留出最前面的一个明军不杀,就是想让人回去报信。把总伸手抢人时他差点没控制住给人家来了一枪,毕竟诱饵被抢走他就暴露了。不过他灵机一动,把之前在浔州某小村里“顺来”的柴刀丢了出去,因为距离近,不偏不倚砸在那个军官的头盔上,就这么把人砸跑了。
“起来快走,等下明军该放出更多探子了。”
冯汝峰手下的士兵把明军的尸体也通通搬走,这些尸体、号衣、武器是嫁祸的好东西。另外他还喜欢把明军的铁甲拆了用。甲片绑在衣服的夹层里,或者是垫到藤盔的里面可以防御弓箭。这是和明军交战后得出的经验。冯汝峰一直觉得装甲要看对方火力来定,如果对方用的是鸟枪,他就不需要盔甲了。但是不论明军还是地方武装,喜欢的还是弓箭和三眼,那他就应该想方设法给步兵弄一些甲片作为防护。

听到附近山上的枪响,王世玉一跃而起。他招呼亲兵一拥出了营帐。帐外的兵丁也纷纷停下手边的工作,不安地往山上张望。不过他们什么也看不到,没有冲天而起的硝烟,也没有大声的喊杀。那几声枪响后,河岸边又再次归于安静。
大约一柱香的功夫,山上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穿着号衣的骑士从山上飞马而下,他冲的是那么的急,不过辕门前的士兵也忘记拦阻,只是呆呆看着他,他的头盔歪到一边,脸上流着血,看门的士兵甚至觉得他会像评书里那些遇伏的官兵一样一头撞到马下,不过这样的事并没有发生。骑士在辕门前勒住马缰,滚鞍下马。
“快去通报将军!山上有埋伏!”
其实王世玉早就等在中军帐前面,张文甫在他身边神情紧张。张千总在听到枪声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叫上自己的部属拔营上船,直接开回浔州去躲起来。那里不但有官兵还有狼兵驻扎,至于王世玉他觉得就留在这好了,死道友不死贫道。但是,那几声枪响之后就没了下文,也没人朝他们的大营开炮,张千总这才定下心来。王世玉一脸严肃,听说山上有人埋伏后,他沉吟了一下,就问手下逃回来的把总:“你说有人伏击你,使的是何兵器,敌人穿着如何?”
“一声枪响,距离还挺近的,我手下披甲不多,就有很多人倒下马去了。”
“这么说,他们只射了一轮?没有连环开枪?”
“.....卑职,卑职就想把信息告诉大人,立刻回来了....他们确实没有再开枪。”
“穿着如何?”
“有个人见我们就跑,我们想上去查问。然后就中伏了,那人,就是穿土布。卑职还被人用刀丢了一下。”
“髡发?”
“有发髻....是,有发髻。丢我的是柴刀。”
王世玉又顿了一下,喃喃道:“那有可能是民团或者山贼了。”他又看了一眼张千总,发现张千总在东张西望。就哼哼一下:“嗯,张千总?”
“王将军请领人探查,定可查明匪类!卑职就在这为大人守好大营。”
“那张千总以为?”
“贼人定然在山上,大人让人沿河水前进,他们必不敢下山侵扰。”
“有道理,我打算先让人去附近村里问问,水路并进,贼人若敢提军来袭,就上船为战,就有劳张千总驾船随同了。”
“啥?!”
“有劳,”王参将转头问把总:“还有你刚才见到那人还有什么特征,我派去村里的人如果说清楚点,当地乡民也许能帮助辨认。如果真是盘踞此地的枭贼,本将也可以为其剿灭之。”
“就是脸有点肿,好像被认打过一样,其它倒没有,就是一个破落户的模样。对了!他没有两颗门牙!”
杨阿恩这时正坐在自己家正堂里,看着门楣后面的谷仓发呆。当地的建筑,正堂上面是神位,神位的两边则各留两个小门,后面是谷仓。家里的粮食平时就堆在里面,不与地面相接,不怕潮气。谷仓里的米有不少,还堆了一些木薯,如果没什么事,杨村长又能平稳度过一年。可惜现在他慌了神,外面来了些不知道是哪里的官兵,还打了他一顿。杨阿恩摸了摸自己的肿脸,“哎呦,痛。”更不用说他的两颗门牙也被打掉了,真是倒霉到家。他转头看看,三侄子走进来了,“派去的人回来没有?”阿恩问。

“二伯爷,派去查探的人一直没回来。”
阿恩的放在大腿上的手抓紧了长衫的下摆。过了许久,他才发现侄子正眼巴巴看着他。
派去跟踪的人没回来,那一定是被捉去了。此事可大可小,如果别人不是有意整他,只要那个跟踪的人醒水,大不了说自己只是偶然同路,多半无事。但如果对方认为自己意图不轨,这就是给人送了条十足的证据。今日那几个骑兵极为凶悍,看来这回是要坐实自己“通髡”了。千不该万不该,他就应该乖乖把东西备好了送过去,而不是去查对方的来路。
“那县里有让人去说吗?”
“二伯爷,这个....”
“你是没让人去了?这怎么行!”
侄子欲言又止,阿恩叹了口气。这孩子父亲当年死在几个村子的械斗上,全靠自己拉扯大,也算是半个儿子了。“你有什么顾虑就和二伯说。”
“二伯爷,就是去了县衙,我们也没话说啊。县太爷何时过问过村中私斗?”
“这哪是私斗,这都斗到我这读书人头上了。”
“但要是太尊问打人者在何处,我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唉!”
若不是真的出了人命关系,县衙也不会过问,实际上早几年附近村子发生大规模私斗,本村一个家养小子,还是宗族里的契兄弟,被人用三眼堵在手臂上打了一炮,回来那手臂就肿得和馒头似的,不几天伤发死了。族里也是私下了结。县太爷根本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过这回人家是找上自己了。坐在炉火上烤的滋味阿恩这回是有切肤之痛了。
侄子看见阿恩不说话,就又走近一点,从旁边拖过一张小凳子,坐了下来。
“阿恩伯,我和那几个兄弟都有些本事,他们真要来,我们就把他们打回去。”
“不可!你以为这是烂仔打架玩?这是和官兵见阵。”
“官兵又怎样?”
“造反你自不怕,诛九族的大罪。”
“明明是那些人无理!”
“你说得清吗?我遇上兵都说不清!”
阿恩摆摆手:“算了,你回偏房去吧。”侄子站起身要走,他又突然叫住:“等等,让你两个哥过来,我要教训他们。”他觉得这些年轻人气盛,如果不事先交代,真的搞不好要动手。
这夜阿恩根本没睡好,他躺在床上就感觉老是被蚊子咬醒,其实平时蚊子再凶他也能睡得和死猪一样。

不过就是越害怕越灵验,气温变得有些低,阿恩在被子里卷紧了一点。他是村里少数有钱买蜡烛夜读的人,为了防虫子,窗户上是装了隔板的。阿恩从隔板的细缝里看见天空渐渐发白。忽然响起一阵噼噼啪啪的脚步声,像是四五个人,在他家院子前,但是来人没有去敲门,而是直接去敲自己的窗户,看来是村子里的熟人。
“阿恩村长,恩伯,不好了!”
“怎么?”
“村外来了十几人,像是官兵,都拿着兵器。说要请村长出去问话。”
阿恩呆住了,这现世报来得不是一般的快,自己连个早饭都没吃上。他出来时看见自己的两个儿子和侄子都拿着棍棒站在院子里。
真要是官兵,棍棒顶什么用?起码也要把三眼拿上,可是阿恩不敢说出来,他怕这几个孩子真动手。
“去罢,”他对三个人说:“老二你留下来,不,不要呆屋里,东边田头草里蹲着去。”
来到外面,几个村民也在等着他,都是村中稍微有头面的大户,他们的子侄也拿着棍子,看来昨天自己被打后,这些人也如临大敌。
“一起去看看吧,我们都是些升斗小民,村里也没有什么浮财,顶多拿些粮食出来给他们,分说清楚就好了。”
于是一堆三十多个人,挤挤攘攘地来到村头。这里是进村的道路,连接官道,修得稍微宽一点,可容许牛车走过。两旁都是水田。四下很安静,只有几声鸟叫,夜晚叽喳的虫子已经不做声了。清晨的露珠还多,看起来一片雾蒙蒙的。在这种清静的氛围下,十多名骑士,后面跟着更多数量的步卒正站在那里,一片肃杀之气。人人都有头盔,拿着腰刀、长矛,还背着藤牌,前面的四五个人穿戴了锁子甲,外面罩着用甲片织成的外衣。
村里人走到地头边就没再下去,阿恩自己往前走了几步,后面是他的大儿子和三侄。
“我是村长,各位壮士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最前面的几个骑士滚鞍下马,走到阿恩前面,欠身抱拳:“衣甲在身不便行礼,万望恕罪则个,吾等是岳阳参将麾下,有点情由需要查问一下。”
这几个丘八的态度真是好太多了。阿恩觉得总算碰上个识趣的人,但昨天被莫名暴打的阴影还在,他也不便摆架子。“那就请壮士明示,为朝廷效力,我定知无不言。”
“就是昨天吾等的弟兄......咦?”那个军官抬头看了阿恩一眼,就突然愣住了:“敢问尊上,您这伤是怎么回事?”
阿恩想,还问我,就是你们手下打的,不过看这军官是知道轻重的样子,便道:“我还请你们严格约束部下,莫要犯事....”正当他想好了一大堆典故,想好好教训一下对面这没脑的家伙时,那军官又发问了:“没了两颗门牙?!”
这个问题更加像自言自语,阿恩回到:“昨日贵部顶撞了我....”
“好贼子!”
那军官突然向后一步,刷的一下把刀给抽出来了。后面的人也刷刷地拔出武器,更远一点则把箭掏出来了就要往弦上挂。他们长年不打仗,昨天一口气死了九个弟兄,已经觉得身边危机四伏。而且还是被人用枪打死的,看来敌人是早有准备。由不得他们不慌
这边村民也一下炸锅了。杨阿恩还没反应过来,他身后扫来一根木棍,狠狠砸在了军官的肩膀上。同时另一个人拉住阿恩就把他往后拖。他回头一看,拖他的是大儿子,而拿棍子砸人的是自己的三侄子。
他心里惊骇不已:“我到底说了什么了?怎么火气那么大?”
“到底说了什么了?怎么火气那么大?”冯汝峰把望远镜放下来,一脸莫名其妙。虽然挑拨是他的本意,但是这事情也太顺利了。这帮人怎么就打起来了?

打就打吧,“二连队列集合,按班双横队,我们准备下山去支援老百姓。”
郑东明肩膀上挨棍子砸了一下,动作迟缓了一点,让那个缺了两颗门牙的贼人从眼前跑开了。他自己顶盔贯甲,也没受伤。眼前的几个村民虽然张牙舞爪地挥舞着棍子,但咋咋呼呼的不成章法,不可能是他的对手。马队把总手下武艺最高可不是白说的。郑东明反手一扯就把背上的藤牌拿在手上,挡住了左边砸下来的两棍。右手挽了个刀花,逼退了袭击他的村民。接着大吼一声,举盾撞向左边,趁人家盯着自己举高的盾牌,把军刀往盾牌下面突然刺去,他也不管刺中了什么,呼吸之间一步跃回,保持戒备的姿势。再看左边两人,有一人手臂上出了一条大豁子,咕嘟嘟往外冒血。这时一支箭从他身后飞过来,朴的一下插进了左边那个村民的胸口。围攻他的几个村夫哗的一下就往后逃散。郑东明也不追赶,他先举牌护住面庞,只露出眼睛观察周边形势。这回显然事出突然,贼人以为可以蒙混过去,连鸟枪和三眼都没准备好。
“赵五郎,回去让船准备好,其他人随我去拿下贼首!”
“得令!”站得离他最近的一个骑兵上马去了,剩下的人则把各自的武器举好,往他身边聚集。
“弟兄们小心,别中了火枪。”这回他们有四十来人,其中五人装备精良,还有二十人也多少有点盔甲,要是不能对付几杆鸟枪,铩羽而归,以后就别在军中做人了。
“晓得!”“好咧!”“砍他们个妈比!”军中同胞纷纷答应,这支小分队就直追着那个崩牙老头过去了。
杨阿恩年纪大了点,腿脚不方便,跑不快,他大儿子架着他本来是夹裹在人群里,但是这群二五仔实在可恶,逃命和兔子似的飞快,一下子他们两个就落后了。那些凶神恶煞的官兵眼看就要追上来。他指着旁边一栋房子,上气不接下气:“进屋..进,进屋!快!”
儿子架着他一下拐进了那间房子,这户人家刚才远远看着他和官兵说话,一见动手,早跑没影了。屋子里这时没人,他们进院门就往里走。一个着甲的官兵从后面赶上来,举刀就要往大儿子头顶劈落。大儿子也有准备,他侧着身子。看人过来就把棍子一横,“哒!”的一声大力刺出去。这是耍大枪的架子,动作简洁有力。这官兵看对方拿的是根棒子,本来就有点轻视,没想到是有把式的,腰间被棍子结实推了一下,就往后翻倒。大儿子这下也是出尽全力,他右手把住棍尖,往回一拖,脚下一踢,棍子在空中转了个弧线,又搭在他手上。趁着这个当口,杨阿恩已经爬上了正堂上的谷仓。
官军就地一滚又站了起来,他正想继续追上去,旁边斜刺里冲出个村民,哇哇叫着拿锄头劈落。官兵的单刀入枪也是练老了,侧身躲过,一步刺上去,拖过刀柄就砸在那村民脸上。这人被撞得定在当场,官兵转过腕子就是一刀,把不开眼的村民劈倒在地。接着又往他肚子上捅了一刀。不过就在官军对付村民的时候,杨阿恩的儿子也爬上了谷仓,爷俩七手八脚地把梯子往上拖。
这队官兵跟着进了院子,谷仓说高不高,不用梯子光搭人上去也够呛。大儿子在上面见人手就砸,一时官兵也上不去。郑东明指挥弓手拉弓瞄准,让谷仓里的人不敢冒头,然后他们就把人架上去。
这时门外咋咋呼呼喊打声一片,原来村民跑散后居然拿着农具,陆陆续续又围上来了。“哼,果然是些通髡的匪帮。”郑东明招呼他的手下:“留几个不穿甲的对付这两个刁民,其他人随我出去见阵。”他担心让这窝子土匪反应过来,就要把枪拿出来,还是趁他们混乱,冲杀一阵,抢了这村长就跑。
门外的官军正拿着藤牌围做一圈,他们外面是几十个手持农具的村民。这会村民的人数还不多,所以正呼喝着壮胆,他们有时猛地一冲,把锄头往藤牌上一砸,然后立刻后退。四面人越聚越多,等人多了估计他们就要一拥而上了。“甲士,双手持刀冲阵!”郑东明把盾牌一抛,双手拿着他的腰刀,分开同袍冲进人群里。另外几个穿着重甲的士兵也和他一样,丢掉盾牌双手持刀就往村民堆里冲。郑东明眼前是一个拿着锄头的人,看他举刀,就把锄头往上顶。郑东明的刀从锄头柄上划过,没有伤到对方。但是他这看似大开大合的一击过后,没等右手合到肚子上,左手猛地把刀柄一转,刀身立刻转了个反方向,用力一扯,刀由下往上砍来。这下来得出乎意料,对方也没料到他一个举刀砍的动作能放出方向不同的两次攻击。第二刀从那村民的脸上划过,噗一声拉出条口子。那村民立刻像杀猪一样叫起来,锄头一抛打滚后退。郑东明身后两人抢上去又连劈了数下,这村民就眼见不活了。
这种刀法是他们的看家本领,靠着苦练,出刀迅速而且神出鬼没,村民们哪里见过这个架势。一下子被砍得大败。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人群又纷纷往后退去。

反复冲杀了三四次之后,原本围攻这座宅子的村民就开始崩溃。每当他们几个聚集在一起,就会被甲士冲击。逃跑不及的就立毙当场。更多的藤牌手也从圆弧型的防御圈里跳出来,相比没有战阵训练的村民,他们要专业不少,几个起落就能把对方杀得丢掉农具逃命。郑东明此时心下大宽,看来再坚持一下,他们就能安然撤退了。
“得手了!”房子里面传来叫喊声。在一个弓手的配合下,三个士兵把里屋的一张破床板搭到了谷仓前面,然后就顺着床板爬了上去。大儿子出手抵挡时被一箭射中肩膀。看见反抗者受伤跌回谷仓后,三个士兵就一跃而入,突然一个瓦罐从里面砸出来,一下把其中一个人打了个满脸花。“奶奶的,干!”被砸的士兵立刻扑倒,他的同伴马上上前将他护住。谷仓里烟尘滚滚,一个身影厮打上来。这两人略微后退,凝神一瞧,果然是那个村长,老人家王八拳稀疏得很。他们就翻过刀背来一顿好砸。把人打趴了。再一看,谷仓只剩崩牙村长一个人,墙上赫然一个洞。
原来刚才大儿子和官兵相持的时候,杨阿恩用把墙凿出个眼来,他看见儿子打得辛苦,不愿自己逃生。后来儿子中箭。他立刻随手拿起一个瓦罐飞身上去。一时间这半老头子英气勃发,居然靠厮打抵挡了官兵一下。他打斗中回头朝儿子吼了一声:“你先跑,找人来!”
这句话把儿子私下逃命的心理负担去掉了。大儿子一个纵身就从洞中翻落。下面离地也有八九尺高,他在空中转了一下,收紧身子,又将双臂护在胸前,他在地狠狠磕了一下,肩膀上插着箭的位置一阵剧痛。落地后他也没有转身就跑,而是看着那洞口,缓缓起身,再快步向后退去。没人探头出来射箭,前院乱哄哄的,也没人来追赶他。看来父亲已经落入官兵手中了。大儿子心中一阵酸楚,咬咬嘴唇,嘴里传来一阵腥咸的味道。等察觉自己跑出重围时,他自己已经是泪流满面。

院子前面的村民已经不成气候了,官兵的顺风仗打得越来越顺手,郑东明也回身把自己的盾牌捡起来了。士兵们发现,他们只要发声喊,几个人一拥而上就能逼退村民。“吴大胖子,回来!别追,等反贼抓到了就撤。”郑东明开始发声约束部下,不然这几个人估计就要顺着村里的小道一股脑追下去。要是他们有百来号人,郑东明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洗劫村庄的机会,但现在自己人少,就必须小心行事。屋子里面已经把人弄出来了,看来这几个兵下了重手,那个反贼头目村长被打得满脸是血,人也脚步不稳,要不是被拖着根本走不动路。
“这谁干的?路上毙了还怎么和将军交代?”
“您放心,弟兄们知道轻重,一定让他见官完事了才死。”
“行,路上架着别打了,当心死了去。”
嗖的一声,一支箭从远处飞来,一下扎在郑东明的盾牌上。他立刻下蹲,把盾举高,然后露出眼睛查看。十几步开外有个村民把猎弓给拿出来了,打猎用的弓都很软,刚才那箭他估摸着也就四五力的水平。只要不是射到没有铠甲保护的地方就没有大碍。
“弓手,把这贼射杀了!”一个弓箭手应声而上,一拉把弓开满,放手射去。平常打猎都要在十步之内放箭,这村民觉得多出一半的距离算安全的了。可是官兵用的都是十个力以上的硬弓。箭射出去快若闪电,一下就把他的大腿射了个穿。村民哎呦呦的转身要走,第二箭打在背上,他滚下路基,倒在水田里挣扎。后面还有几个拿着猎弓和手弩的村民见状都不敢再射,一溜烟往后退。还有村民拿出了三眼,这玩意嫁女儿时能当炮竹用,需要近距离射击,远了就是个大炮仗。他们不断拉人,想要抱团走近了射,但是官兵自然不给机会。拿三眼的村民才进入战弓的射程就被好几支箭洗了一轮,搞得没人愿意和他们站一起。所幸,现在还没见到有人拿鸟枪出来。郑东明招呼士兵列队,把村长押在第二排,甲兵随弓手断后,往村外冲去。
“此地的匪类真是嚣张得紧。”他感叹道
“不过这回杀害官兵证据确凿。就等着我们把村屠了吧。”身边的一个甲士倒是两眼放光,这村子地头蛮大的,估计能挖出些财货来。
村头只能停些小船,他们的大船停在外面的沙埠,也就是两里多三里不到的地方,虽然后面有村民想追赶,摄于甲兵和战弓的威力也没人敢上前,看来事情已定。
“三眼之类的火器就打个伏击而已,面对快刀硬甲,这些人还真想翻天不成?”
“霹!”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这声音不是来自村子里,而是来自他们撤退的路径上。

走在前面的四个人在走动中突然失去平衡。两人如断线木偶一样,立刻倒地。另两个则抱着伤口喊痛骂娘。郑东明心中一凛:“鸟枪!”
远远的,大约二十号人,穿着灰绿色的衣服,头顶斗笠,斗笠上似乎还插着草标,排成两排。前排蹲,后排立,手里拿着清一水的鸟枪,黑洞洞的枪口朝着这边。清晨的薄雾已经缓缓散去,但这些人却几乎和四周景物融为一体,不凝神去瞧就看不清。统一的穿着,严整的阵势,“要糟,这不是村民,这是敌人的战兵!”
他脑子飞速运转,此地不可久留,后面那堆暴民虽然战斗力有限,但是返身冲散他们再寻路不大可能,只怕被活活拖死。之前打斗中已经有好几人挂彩,让锄头砸得头破血流。再加上刚才倒地的四个,他手下的可用之兵不过三十出头。相比之下,比对面多出一半,两军相距不足两百步,马上冲击,对方最多还能再射两轮,冲上去砍翻对方,自己还是有机会逃出生天。
不过令人惊讶的是这些战兵射得也太准了,隔着这么远还能一次放倒四个人,要是靠近了,估计自己就是拿命换路。
“把那老反贼提上马来,大伙冲回船上,冲啊!”
对面的双横队里,冯汝峰把纸包弹又塞了一个,双手抬枪瞄准。他在队列里发令:“他们冲上来了,射两边的,射两边!听口令,瞄准!放!”
又一轮连续的枪声响起,官军倒下五人。冯汝峰发现这些官军没有什么对抗火枪的经验,如果对方散开冲锋,自己的命中率会大大降低,但走在两边的人不断中弹,本能会促使这些士兵不敢散开,忍不住要缩在同伴身后,于是所有人都向道路中间挤,把后排的骑兵挡了。
可惜自己这边也是菜鸟扎堆,命中差得可以,真正有料的射手没几个。两轮下来,对面只倒了十个不到,这群瓜娃子!明显是顶着列兵的素质,玩着散兵的打法。冯汝峰在心里默念:“必须有准备,不然又成了当年土堤上拼刀子。”
他一时有些走神,当年带这群新兵上战场,命中率一塌糊涂,敌人能爬到阵地上埋身肉搏。而看到官兵涌上来后,这些兔崽子居然想转身逃跑,最惨的时候他一个人要应付两个带甲明军,后面跟着一群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差点就报销当场,没机会看到革命胜利了。
又一轮排枪过后,他再次掏出一个纸壳弹,“自由射击!”看见人已经冲到一百米以内了。他更换了命令。
枪声此起彼伏,郑东明头都大了,前面的鸟枪不合常理!他要是能上现代的论坛,估计都要喊“这不科学”了。步兵才跑出几十步,就又吃了一轮枪子。王将军寄予厚望的藤牌一点用都不起。前排举牌的战兵被放倒了好几个。这群千人操的杂种,都朝路中间涌,把几个骑兵挡在后面,想冲都冲不过去。甲士的马匹都略有披挂,至少备有当胸,人又穿着扎甲,便是冒着箭雨,也能好歹冲刺一段。放马过去了他觉得就是砍柴剁肉。步兵再跑步跟上,凭他们擅长技击,杀散这些敌兵也大有可能。如今顶着弹雨变阵的本事他没有,只能先让人把枪子再挡上一拨,步卒死少一点骑兵就冲过去。
经历了三轮排子枪,倒了二十人,他也来不及看这些人是受伤还是阵亡了。离敌人还有大约六十步,对面枪声凌乱起来。“鸟枪不齐放不易命中!大伙冲!”
这十几个人大部分都有马匹,身披铁甲,一下催马前进,势若奔雷。郑东明身子前倾,放松缰绳,放下面盔。盾牌被挂在鞍后,他双手持刀,激发出一股悍勇之气,在镫上半立起来,大喊:“杀贼!”
“轰”,道路两旁突然冒出硝烟。郑东明他们全力冲锋,没注意水田的田埂后面伏着人。这些伏兵也全部装备着鸟枪!两翼的突然喷射出的火力对道路形成了一次夹射。郑东明从马鞍上滚了下去,他也不知道是马匹失足还是自己中弹。当他从滚滚的尘土中再次抬起头来时,对方仍然阵型严整地站在那里,他的人马已经损失殆尽了。
冯汝峰心情大好,这一锤子买卖总算是成了。他害怕敌人不来攻击他,又缩回村子里顽抗,就又玩了一次自己熟练的中央诱敌两翼伏击。把大部分的兵力埋伏在侧翼。中间只留了二十人。这回因为敌人不多,两翼的士兵用的燧发枪机——出发前每人把枪机带了好几套。在打仗时不断有火药滑落到枪机里,要把枪机拆出来清理。他爹是解放军,军区生活导致他自己是“红军控”,说白了就是抠。喜欢琢磨长途无后方行军,为了把沿途缴获的火药用起来,节省火帽,他的兵备了一套燧发枪机。缴获的火药则全变成了炸药包和纸包弹。有些士兵在战前会把后备枪机装好,直接当手枪发射,近距离时,等于是能多放一枪。这种直接拿枪机装纸包弹的打法被士兵戏称为“机包纸包鸡”。燧发枪机不如击发枪稳定,要是第二枪放不及,就只能靠正面的二十人硬撑了。
不过这回也没啥硬撑的必要,两翼一轮齐射后就没有站着的人了。




说一下子广西农村的土围子结构。

   
   
明代村寨中很多都有个比较大的围屋

比如说武鸣县的这个,从明末一直不断翻修,昆仑关时中国的伤兵还躲在这里养伤。
一般在正堂上会有个神位,单间的房子神位比较大,作为一个简单的二楼使用,
这个是围屋的正堂神位,因为是最大的正堂,所以神位反而比较小。

   

下图则是一个偏房的,可以看见还蛮宽的,两边有小门通到别的房间。一般独户人家的房子,神位和这个差不多大。有的小房子,神位甚至有大房子两倍的宽度,其实就是个二楼。在杨美一带的明代建筑里可以看见。

   
   



冯汝峰把自己的霍尔步枪枪管在小臂上敲了一下,感到隐隐有些发烫。对面一堆人倒在地上呻吟,几匹马惊恐地撕叫,主人阵亡后它们没有跑开,而是回头去拉伏在血泊里的主人。“都是些好马,一会要牵回来--大伙去打扫战场了,注意防备,不要让村民靠上来。”冯汝峰带着手下往倒了一道路的明军骑兵走去,对于还在哼哼的人,拉到一边准备急救;而无声息的,则绕到背后给一刺刀。
“难得有用刺刀的时候....”平时在伏击中,他总是尽量选择一些崎岖多植被的地形,让对手怎么也爬不到跟前,而且每次都是以多打少。为了趴在草丛里不被树枝挂住,经常空着刺刀架。他的营在全军比武时拼刺成绩一直排倒数,倒是很擅长一手锤子一手砍刀的打架方式,要是考野蛮人双持肉搏,估计能进前几名。
“首长,人质还活着!”
第二轮射击的时候,载着杨阿恩的马匹来了个倒栽葱。拉着他跑路的骑兵被一枪打中胸口,翻了下去,士兵落马时带着缰绳向一边拧,和另一匹马撞到一处,失去了平衡。
杨阿恩才刚刚恢复一点神智,这一跌又昏过去了。等他悠悠转醒过来时,发现绑住双手的绳子已经被松开了。自己正躺在田埂边上,头上包着一圈布,脑袋下还垫着几块布料。
“咳,咳....”
“首长,人醒了!”
一个髡发的士兵坐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听到他叫唤后,另一个髡人跑过来,仔细打量自己。
杨阿恩倒吸一口冷气,屌你老木,原来不是空穴来风。
“髡!髡!”
“老丈你受伤了,咱们把你送回村子里。别怕,明军已被我们打败了。”
明军!杨阿恩转头一看,顿时头昏目眩,从村口出来,一路都是官军的尸首。还有几个官军被五花大绑,满脸血污,被一群人围着。苦也,这回是跳河也洗不清了。
“这,这?”
“这伤了?好好,咱们马上给你治伤!”
说完这髡人就指挥两个士兵把自己抬起来,他们用两根木头中间绑了块布料,弄做一个滑竿样子。自己就躺在上面。这群髡兵有一半留在村外,围着几个还活着的明军。另一半抬着自己就往村里走。
“让路,你们村有人受伤了,我们要救人,让出间房子来!”
村民们看见这伙人三下五除二就把官军杀得尸横遍地,这手段残酷异常,一群人扛着村长往村里来时,村民无不骇然。由于缺少发号施令的人,村民都和吓懵的鸡一样立在当场。冯汝峰也不管他们,带人大步走进一间民宅,指着正堂里的桌子,说道:“就放这。”他们就把村长放下来,开始治伤。其实卫生兵早就诊治过了。不过为了和村民打成一片,就是村长死了他们也要抬进来装模作样一下。
村民们在门口探头探脑,不知这群人的打算,也不敢靠近。冯汝峰发现,有个村民肩上有一道刀伤。机会难得!他立刻右手提着步枪,三步并两步地走上去:“友仔你受伤了,来来,我们来帮你治治!”
不过,他皮笑肉不笑的,还提着武器,加上走路步子太大,看起来比刚才的官军更加像要砍人的。
“别!别过来!”那个村民被吓得手足无措,拿着柴刀指着他。可是冯汝峰完全不在意,继续大步靠近。眼看逃跑也来不及了。
那村民把柴刀向冯汝峰砍下去,冯汝峰右脚向后略退,侧身躲过这一击,右手在回避时已经用尽全力一轮,枪管砸到了村民持刀的手上,一下就把他的手打得嘭的一声闷响,柴刀掉在地上。村民也被这全力一砸带着向前扑倒,侧身时冯汝峰还顺带抬起左腕,跌倒时村民的脸自动撞到了他的肘子上,这一个肘击把人打得都要倒下了。旁边几个村民看见,吓得大叫,院子里的士兵也立刻把枪举了起来,气氛一下紧张到了极点。
“来,咱们给你治治。”冯汝峰用手把村民从腋下夹着,直接拖进了院子里:“医疗兵,这个老乡肩部中刀了,额,手骨折,脸上也有伤。给肩膀包扎一下。”
“首长,肩膀这伤不重,清创一下就好,倒是胳膊要上夹板了。”
“包扎!”
“是!”
然后那村民被肩上扎了节纱布,挂上夹板又推出院子了。
“老乡你受苦了。”冯汝峰说着把他放走,又向另一个衣服上有血的村民走过来:“来来,我给你看看。”
连续拉了好几个人进去治伤了之后,村民开始陆陆续续聚集起来,刚才和官兵见阵挂彩的人也往院子里挤,想让人给治治。终于村长的大儿子也来了,肩膀上还插着那支箭。

冯汝峰和几个战士把他按在一张桌子上,用刀慢慢把创口切大,再拿镊子纱布塞进去,另一头拉出,把箭杆和箭头团团包裹着慢慢抽出。晓是动作极轻,但还是痛得杨家大儿子满脸冷汗。帮他扎伤口时,医疗兵不断吩咐他:“要用滚水煮过布条,每日更换,要是结痂了就躲过一劫了。你家人是谁?我和他交代一下,免得忘记了。”
“他家人就是老朽。”杨阿恩走上前来,向着冯汝峰一揖。他思虑了很久,几次想发言,但是又因为害怕作罢了。现在过了小半时辰,惊魂稍定,看他们忙前忙后,才壮起胆来去说话:“将军可是髡人大兵?”
冯汝峰扭头看看他,让身边一个士兵接手自己的事,挤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正是。”
“那...将军来鄙境,有何打算没有。”
“没打算,只是路过。”
“没打算......”杨阿恩本来准备了不少说辞,结果发现眼前这人,怎么就不按套路出牌?
“我们正好看见官兵攻这村子,当兵不保境安民就算了,怎么能欺负老百姓呢?所以我们把他们收拾了。也是为大明保境安民嘛。哈哈。”冯汝峰用余光扫了一下房间,还好,二连连长隔得比较远,这个老乡也没把他认出来。要是被人发现昨天打人的“明军”是他手下假扮,即使双方都不说破,那也是够尴尬的。
“将军啊,外面还有几个活着的天兵——明军。将军万万海涵,老朽斗胆一问,您打算怎生......怎生处置?”
“嗯,我也没想好。”
“没想好?”
“这么说吧,不怕告诉你,我们大宋要出兵广西,到时此地闹个天翻地覆,些小几个明军,多死少死也没区别。根本不在我心上,我就是带部曲出来练练。”
“这......”
“老丈觉得咱们碍事,想做大明的忠臣,那我们收拾一下马上走。这明军就交给你,你把人放了。再和那湖南来的将军讲讲,人家必不认为你是通髡。”
杨阿恩下巴差点没掉下来:“这怎么讲得清?”
“怎么讲不清,枪杆子里出政权。”冯汝峰内心一阵暗喜,骗上道了。老子在军区大院看那群搞政工的翻嘴皮也不是一天两天的,还搞不定你个老头?
“么野(什么)?”
“这将军手下人多,他随时都能把你灭了,当然不会信。但是要把他打成光杆司令,他一个外省佬,拿你有什么办法?再把他大印夺了,和我写几张文书....”
杨阿恩不解:“写文书何用?”
“他要不从,我们就把这些卿卿我我的文书贴到省城里。就算不通敌,少说也是个丧师辱国。咱们配合一下。我给他几颗人头、几件衣服交差。他有军功,我练了兵,大家互惠互利,你也继续去做大明的良民。”
“是——不是,不敢!---不是,我是说,是....”
“怎么?大明的良民有何不好,到时我们回来,也不会忘了老丈今日的情谊。不论在明在宋,老丈都是良民!”
“是是是,老朽是大大的良民!”
“好,老丈你快找人把外面死掉的明军拖回来,到时脑袋砍了,头剃一剃。”冯汝峰略微停顿后说:“他们不知情况,逃回去后还要回来的,把村民们聚集起来布置好,你这有围屋吗?”

“老朽....唉,不知如何,将军您慢言。”杨阿恩一时半会还没跟上冯汝峰的思路,被他噼里啪啦一大堆说辞搞得头昏脑胀。
“........对不住对不住......我说得太急,”冯汝峰发现自己太躁,马上转话题:“不知老丈怎么称呼?”
“敝姓杨,名守仁,草字德枢。”
“原来是杨老,晚辈不才,还是想为大明保这一方相亲平安的。”冯汝峰这明显是信口胡诌,但是他这架子一放,对方好感顿生,杨阿恩身边的人很少有这么文绉绉说话的,脸上表情舒缓。
冯汝峰一见有戏,又一顶高帽送上:“今晚辈观杨老之字,德枢二字,真是大气端庄,杨老一定是书香世家。此地有杨老可以教化乡里,让人仰慕。”
“哪里哪里,老朽蹉跎科场,有负圣教。”
“德枢先辈德高望重,我辈楷模,何必过谦。”冯汝峰嘴上说着,心里腹诽不已。“杨老听我说.....”他压着性子,又和杨阿恩解释了一通。
解释了三遍,杨阿恩勉强知道他的计划了,杨阿恩想这叫什么计划啊,搞了半天,原来是想把明军全杀了。他又低下头想了一下,抬头看看冯汝峰,竟然不敢说话。
“老先生有何顾虑?”
“将军....我实在不敢对抗官军...”
“谁说你要对抗官军的?我只是说官军找上门来了,让你找个屋子躲一躲。等大家气头过了,再由官府组织公道。别像刚才那样见面就挨刀子。”
看见杨阿恩还要再说什么,说了三遍的冯汝峰也烦了,直接抢白:“你管我想怎样?你管得着吗?老子生气了一走,你们全村一时三刻就被官军屠了。明白了就给我自己滚围子里去。奶奶的。”
杨阿恩大儿子在旁边听了好一会,他心思比阿恩活络,胆子也大,就上前劝道:“父亲,孩儿觉得这将军说得在理。此时再不行动,我们全村不能单独力抗官军。”
“如果他们打不过官军怎么办?”
“事到如今,走一步是一步吧。”
杨阿恩又沉吟了好久,才缓缓说道:“那,就让全村大细进大围。”
所谓大围就是村子里的一个土围子。当地村民为了防盗,经常会几十户房子修成个回字。他们的围屋只有一层楼高,四面都开有门,有些窗口还向着外面,防守能力有限。把门窗封了勉强可以应付些山贼匪盗。但总有些地形优势,比刚才乱哄哄地和官兵肉搏强。
村民进围屋的时候,冯汝峰下令让自己的营集合,只留了几个战士在山上放哨,监视大路。他还不忘对正在指挥村民进围屋杨家大儿子和侄子保证:“只要你们坚守半天,保证让官军再不敢正视这村子。”
二人将信将疑,大儿子肩膀上挨了一箭自不必说。侄子则是和官兵交手了只个把来回,就看见自己平时一起练武的朋友被一箭射死,于是鼠窜。心里其实也没什么把握。他们知道甲士的装备之强,不是有万全准备,不能对抗。大儿子小心翼翼地问:“不知这路明军有多少人?将军竟如此有把握。”
“嗯,大约千人上下,按理披甲应该有三五百这样。”
两人脸刷的一下就白了,大儿子偷偷看了侄子一眼,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一脸无奈,毕竟他俩是最早出手的。这个村子加上妇孺也就千余人,以之前的战斗观之,对付十余个披甲、二十多辅兵就非常吃力了,这回真要一次来三百披甲,即使辅兵只是看戏,自己也想是死定了。
“没事,你们这回有防备,守房子简单多了,只是当官就别站太高。你运气好,”冯汝峰指指杨家大儿子:“我有个同袍就是喜欢爬高了指挥,结果被个娘们当靶子射,中箭躺了足足半月。”
这话拐弯抹角地夸了大儿子一把:是个当官的料,同时从军糗事还是稍微能开解一下气氛的,特别是射箭的还是个女子。两个年轻人的眉头略微舒展了一点。
“你们不可聚在一块,找勇敢的亲信,前后左右分开压阵,免得村民看情况不好一哄而散。追之不及”这句话一下说到大儿子心里去了,拉着爹逃命时那些个村民真是比兔子还能跑。
“还有,如果带兵的人聪明,会佯攻一处,然后让主力从反面发难,所以中间要留人手。你们只要能顶住,我就从外面包围敌人......”
交代了一通之后,冯汝峰开始和自己手下的连长们蹲在一起开会。
“首长,为什么不发动老百姓支援我们固守阵地?”
“这个问题问得好。”冯汝峰看了一眼一连连长,他每次作战闲下来,都会按民主集中制,把自己的考虑不厌其烦地和下属说明,只要战前大伙把意见统一下来,战场上认真执行,知道作战意义的人明显更加主动和坚决。“这些村民的作战意志很有问题。如果他们拔腿跑了,难免要影响士气,更糟的是有可能背后捅刀子。而且咱们要隐藏自己的实力和意图。就不能把这仗打成击溃战。这样还不如让他们守住自己的窝子,战斗起来才有韧性,还能给我们当诱饵。”

“我认为明军不会为了攻打一个小村庄兵分两路,而是会沿河行军,水陆并进,在渡口集结,从村口大路进攻。我们应该把部分力量留在村里,击溃敌人。明军溃败后,会原路返回,这时如果靠伏兵把溃兵压到河滩上,再炮击兵船......”冯汝峰有自信,如此能留下大部分的明军。他把作战方案和连长们布置了一通,末了,突然问了一句:“这个计划有个大漏洞,谁看出来了?”
几个连长都不作声,过了一会,一连连长缓缓说到:“敌人可能不会原路返回。”
“没错。”冯汝峰赞许地点点头。“如果他们谨慎,甚至不会只从渡口方向进攻,而是放一部分军队从山道上过来,由后方接近这个村子。”他说着噎了一口口水:
“不但如此,撤退时遇到伏击,他们要是能立刻改变撤退路线,甚至冒险从村子边界上穿过,再由后山山路离开,那我们设置在河边的伏兵就没有意义。”说到这里他自己又有些走神,这种在伏兵前面急速转进,分散撤退的做法,在大院里小伙伴们玩闹时不知用过多少次了。不知道大家在原来的世界过得怎样。
不过,他相信眼前的敌人做不到这样,如果能做到,他们至少得是工农红军,或者是熟悉红军战术的人,又或者是古之名将。对手在历史上籍籍无名,他就不需要操那份心。
“村里道路的宽度大约能并排三人,他们很难有效展开,我们的阵地要设置得略高,就利用那边那几栋房子。”说着他手一指:围屋一侧是个鱼塘,鱼塘对面的小坡上有五栋小土房。鱼塘的宽度保障了一定的射界,小坡则能提供射角。“搭建出一个连级的阵地,一连就和我呆那里,击溃敌人,二连北边,三连南边,在山上埋伏,敌人溃败后突袭。出击时三连要推迟,把敌人压到河滩上,小山炮归三连,阻止登船。解散。”二连和三连连长立刻离开了,他们还要去和排长布置任务,让军官们了解作战计划。一连连长则跟在冯汝峰身边,他看了看地形,就发问道:“首长,我们的射界不能控制整个围屋,如果敌人从另一侧进攻怎么办?”
“分开来布置的确能更有效的杀伤敌人,但是敌人在试探性的进攻后会变得警惕。不容易变成溃退。”他说着把路边的一个草垛子拆开,摊地上,这玩意太挡视线了,要先清理了才行。“就是要让敌人咬围子,觉得是个肥肉。战斗先打一会,看情况让二、三排从村子里面摸过去,在另一边发起进攻好了。”
接下来就是一阵手忙脚乱的准备,每个火力点都要计划好覆盖的区域,如果区域太小,就要少留人,反之则要加人。冯汝峰反复在心里默算眼前道路的通过能力,计算敌人通过这些道路需要多久,而在此期间他能够射几轮,命中如何.....
最后他下令把明军俘虏的衣服剥光了捆屋子里,盔甲挂在一些大点的豁口,兴许还能帮射手挡挡流矢。

这时,他的对手也一样忙乱,岳阳参将正在把自己的人马往船上赶,整个大营乱哄哄的。几个士兵看见行伍已经上船了,而自己连帐篷布都没卷好,就把整块布揉成一团,然后又七手八脚地找绳子。王世玉严令自己的士兵在醒来后必须收好帐篷,然后统一堆在一个角落里,行军时可以拿起来就走,这一大堆的布堆在角落也不容易被人火烧连营。激战时还能用来堵寨墙。民夫们被发动在营房四周挖坑,坑里装上削尖的木棒。还有几根木桩被打在大路中间,弓箭射程之内,要想拿冲车撞门,就得先清掉这些桩子,当然,是在守军的箭雨之下。张文甫看着王世玉忙乎,脸一直很黑,终于,他忍不住上前劝说:“王将军,髡贼攻寨,多用火炮,断不会拿冲车来撞。”
“我这也是有备无患。”
“那请将军多多挖坑。”
王世玉抬头看看他:“这是何解?”
“火炮射击之后,必会后跳,如果我们事先挖好坑,就能让髡贼的大炮跳坑里。”
王世玉顿时哭笑不得,要不是他是客将,此人是当地土著,他早就拂袖而去了。他微叹一口气,问道:“难道人家不会先把坑填了再开炮吗?”
张文甫一愣,又说道:“那就把坑和河道连起来,往里面灌水,就算填了坑,也是湿漉漉的软泥,一踩照样下坑。”
“我们人力不足。挖这么大坑,要耽搁上整整一天,敌人若遁走,劳而无功。”
“大人,学不识,虽无功必不败,学李广者鲜不覆亡。”(注:程不识为汉朝名将,扎营严谨)
没等王世玉答话,张文甫双手一拱:“不才愿率部为将军挖坑!”
王世玉心想,这家伙是有多不想打仗啊。但是他不想浪费人力,就摆摆手劝道:“不用如此,大不了我兵在前,君在后策应,战不利我们乘舟就走。”
实际上他想到时还是得拉着这个张千总一起进攻才行,这厮明显是畏战。刚才他听见村里有枪声,拔船就走,也不留两条小船来回探查报信。自己手下怎样也劝不住。真是战不利,估计他连张千总的屁股都看不到。



  
顺道说一下广西和越南的自然环境。
植被茂盛是肯定的了,茂盛到什么程度呢?首先,植物一年四季都在生长,没有枯萎的时候。

   
上面这堆草其实是一条老旧的道路,路边有几个坟,谁可以看出来?这个已经算好了,至少前面走过去的人把路压出来了一点。
即便如此,踩上去脚可以陷到膝盖,下面吱哩扎拉一阵乱响,不可名状,都不知道踩到什么上面。而且到处都是刺。
如果没有军靴和厚实的衣裤保护,根本不想往里面走。但是,植被却是天然的隐蔽所。
衣服穿厚实的丛林迷彩,带上手套,包住头脸,眼睛上挂上纱网。蹲在草丛里,别人走到面前都没法发现。
突然跳出来袭击一打一个准。
小威力的弩在这种容易接近的地形特别好用,突然袭击可以把无甲目标打成豪猪。
所以盔甲厚实在这种地形下就是非常屌的存在了,能有效对付冷兵器的突袭。
如果双方都有组织,并且都有能力在二十米内杀伤对方。扎营---炮弹洗地---装甲兵协同推进---扎营的循环才能比较稳妥地推进战线。至少能保证人家死的比你多。

   
总体上,水网、树林和灌木交错,道路蜿蜒。图中这里算好了,至少是南宁南边的丘陵地带,比较平缓。在这种地形上打过几次仗就不会老实打仗了。不埋伏不迂回没法做人。一个成功的迂回很有机会能直接摸到敌人核心位置。
比较搞笑的是在这种地形玩真人CS,因为没有重火力,开始游戏后整个战场没人敢动一步,连抬头张望都不敢,一动就出声暴露了。所以都是等风吹草动的时候默默卧姿爬两步....这个就是推进了。还有一种办法,看好一块可以隐蔽的地形(一个阻挡对方阵地射角的坑,大约能趴三四个人的位置就可以了,都是灌木和草什么的),突然跳出来一阵猛冲,一头扎草里,让别人判断不出你的实际位置,只知道你在这个大致的区域,但是又打不到你。趴在那里等人过来缴你,很大可能,对方过来时还没看见你,就暴露目标被一枪阴死了。如果没人来,一段时间后你再找个新的隐蔽点重复刚才的动作,这个叫冲锋,尼玛的。





直到现在,没有一个骑兵回来报信,自己的马队十有八九已经全部殉国了。但是既然没有人攻打他的营寨,也没有炮声,说明对方实力有限。髡贼也罢,土匪也罢。只要摆出堂堂之阵,他王世玉还是不惧的。
他让手下乘舟、走路一一分配停当,将官不断点人头,然后再在营地里找落后的士兵,接着再点人头。中途还有跑去解手的、忘了兵仗的,乱哄哄闹了一个时辰,这支队伍才从营地开拔,只留下两百多辅兵看守营地,其他人浩浩荡荡向莲塘而来。
一路上安静无声,两岸山清水秀,但是天气炎热,太阳渐渐升高,树木投下的影子越来越短。沿河道路也是泥泞,明明看上去无水,但踩进去就是软趴趴一层。黄土沾在鞋上,里面的水分慢慢湿进布面,双脚尤为难受。有些士兵干脆把鞋脱了。王世玉让几条小船先行开到渡口,然后轮流回来报信。但是一路上既无航船,也无人声。他没敢让部队急行,每隔四五里就停船,让岸上走路的士兵休息一阵。直来到莲塘村口的大路,也没有碰到危险。
不过,因为这时还未到午间,本是农人下田耕作的好时间,但田地里一个人也无,断是不对。而莲塘村外道路上的血迹,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衔尾追击啊,这伙贼人胆子真大。”
“此处血迹最多,似乎是在此处列阵战斗过....”
王世玉突然有一种阴冷的感觉,从村子里出来的人似乎很多,还混杂着马蹄印,应该是手下骑兵的马匹,血迹的长度有接近一百步,不管袭击者是何方神圣,他们和一群甲兵厮打了那么一段距离,最后还能全灭官军,那就不能轻视了。他不认为对方能毫发无伤。相反,很可能已经伤亡惨重。而村人无疑和他们是一伙的,一路不见人影。
思索已定,他就立刻下令:“陈把总,带十个战兵前面探路。遇敌就且战且退。我会带人支应”
陈把总带着十个人上去了,不久两个小兵跑回来报告,说很多人都缩在一个围子里,才接近里面就有弩箭射出来。因为陈把总人少,只好退后等着增援。
王世玉冷笑一声:“果然如我所料,这些村人袭杀我兵,现在正负隅顽抗。不逃走算他们倒霉。”他果断一挥手,让自己麾一百五十名刀牌手都到前面列阵,举好盾牌,四人一列往村子里进去,让着甲的弓手远远跟着。他对带队军官吩咐道:“如果草丛中有箭枝和弹丸射出,就用盾牌掩护,缓缓退开,不可立刻追进,先让弓手朝有埋伏的地方射三轮箭。再上去厮杀。围子前面找个宽阔的地方,立个简单的营阵,我再派更多人上去。”

沿途没遇到什么阻挡,王世玉在亲兵的簇拥下拉着三百辅兵和剩下的百余披甲来到了村子的中部。张千总不愿意靠近,王世玉也不再勉强,让他领着自己那百来人保守后路。
这里有几间砖房,还有些泥房子,距离那个围子最近的不过二十步,明军四下甲兵散开,辅兵在开始用木头修筑一下简单的工事,他带着几个亲兵走进一间泥屋,发现朝围子的那边没有窗户。王世玉也不嫌脏,一屁股坐在地上,用佩刀在墙上凿了个小眼,一遍观察一边开始指挥士兵围攻。
他发现这个围子没啥大不了的,一圈屋子,屋顶上就是一般的瓦楞,并没有女墙,站不住许多人,只有几个土著趴在屋顶,不断突然探头,用小型的弩箭往自己集结的甲兵那里射上一下。他们射速很快,显然下面有人帮助装填。开头几人不够聪明,每次探头的位置都相同,他们在几次抬头,就被明军这边藏在刀牌手后面的带甲弓兵和鸟枪手集中招呼了,墙后一阵乱叫,似乎有些伤亡。之后的人就聪明了,探头的位置总是略有偏差。在两侧小门的门缝里有人用手弩和土枪在往外开火。一时间双方阵地上箭头炮子乱飞,颇有矢石如雨的感觉,其实也没几人受伤。
“让陈把总绑几个梯子,绑好就把战线推进到墙边,占住墙头往里射,然后翻进去砍。你再带二十个军士摸到后面,这边打热了就从背后上墙,给他来个前后夹击。”
军士领命去了,这头陈把总带着三四十人举着盾牌开始朝墙根逼近,墙头突然坐起几个人,手里伸出三支铁棍,呲呲冒烟,然后轰的一声,后排一个士兵发出惨叫,倒在地上。躲在屋子旁边的士兵连忙冲上去把他拖下来。这时墙头又冒出几个粗管,看样子是三眼铳,不过持铳的人也不想瞄准,只是把火铳举过屋顶,朝向大概的位置,用引线点火。噗噗几声闷响,陈把总那边又倒了一个,不过几个举盾的士兵都没事,两个士兵被射中盾牌。炮子穿过盾牌已经无力,在铠甲上不过砸出个小坑。里面可能有些淤青或是受伤,但是并未影响战斗。
“果然有鸟枪和三眼。”王参将心想。鸟枪威力虽大,却需要瞄准,探身出来就是敌我共险,三眼威力有限。二十步上射到铠甲上要想穿透,也不过五五之数。他手下的兵动作极快,不等第二轮射击,几个举盾的士兵已经冲到墙角下。开始招呼后面的人把梯子架上去。几个精锐等在那里,梯子一到他们几个立刻翻身上墙。准备先把屋顶拿下来。
谁知他们刚踩上屋顶,脚下面瓦片突然掀开,里面突出几只长枪的枪头,有个刚上房的士兵立足未稳就滑下墙去了。他还算幸运,只是重重一跌。另外一个则被一下刺中跨下,痛苦地弯腰倒在那里。他又猛然抽动了几下,显然是被人用兵器狠命戳了数戳。接下来一根枪头把他猛地一顶,他就夹着几块瓦片从房子上飞了下来。这士兵满口血沫,显然是伤了内脏。在那个屋顶的豁口里又探出一支枪管,一枪射在后面列阵的官兵中,又一个士兵抱着胸口在地上打滚。
“操你妈,有两下子!”王世玉叫来一名亲兵:“让陈把总别上墙了,着辅兵把几根木头捆一起送上去,把这鸟墙给我撞了,妈的。”
越来越多的明军开始聚集在墙角下,他们准备等墙一塌就冲进去肉搏。还有十来个人拿着临时组装的“撞锤”开始砸墙根。

“墙下人太多了,开火!”
冯汝峰身边的步兵对聚集在围子正面的明军进行了一次齐射。他本想拖到明军四面包围再攻击,眼前明军没有采取包围,一次暴露在他火力下的人数非常有限。但形势比人强,他再等下去,围子都要等破了。
这时侧射在他看来效果有限,他的阵地架在五间土坯房上,前两间还好,可以比较直观地看见明军,后几间射角被挡,依然保持着静默。
明军方面看来,这阵冷枪则是像天打雷劈一样。侧翼上突然“轰”地一声,正在前面撞墙的士兵一口气倒了六个,还有一个捂着腿部缓缓坐下,一脸痛苦。剩下的人哪还能扛住那三根木头绑成的锤子,一下就撤手后逃。那木头咣当一下砸地上又把地上躺着的人砸了个正。岳阳参将的“攻城锤部队”在一轮射击中就全部报销了。连带在墙下备战的士兵也被放倒四个。这些士兵也算聪明,立刻就从墙根上翻下来,躲到原来列阵的地方。这样一来,冯汝峰的冷枪也射不中他们了。
“有埋伏!”这个是王参将的第一个想法。枪声一响,他被吓得缩了一下脖子,但立刻反应过来。挪了位置,在侧面的墙上又刺了个小洞,盘腿坐在前面观察。并没有炮弹的呼啸声,看来对方只有火铳,没有大炮。
如此之敌,也就类似于装备了鲁密铳和掣电铳的部队,倚仗着工事放枪,但是这里地形不好,不是开阔之地,敌人也只有不过数十百人,只要依地势掩护前进,接近后一股冲锋,他们能发几枪?并不是拿不下来。
几个亡命之徒般的士兵看枪声停歇,又想往上走,结果枪又响了,又倒了两个。
“马上下来,不要在此撞墙了,看来山坡上那几个屋子才是主人公。躲着点,撞靠北的墙根。还有,撞之前检查旁边的屋子,留一两人看守。”
“得令!”
“我带三十披甲在此压阵,着马队把总带上他们哥几个,二百披甲,多些辅兵,给我绕路从后面上去,拿下这些.....髡贼。”——看火力这么猛烈,搞不好真是髡贼,那就先当髡贼处理好了。
既然如此,那重头戏就在这伙“髡贼”身上,至于这些村人,不过是挟裹的共犯而已。围子的防守并不十分厉害,他盘算这回让自己新抓的辅兵上去填命,撞开个口子,让几十个披甲进去猛砍一阵就解决了。
他也害怕另一面有埋伏,所以特意嘱咐。这回他的士兵学乖了,进攻围子前先把附近的土屋翻了一遍,没见到有什么敌人潜伏。就按他的吩咐,每占一屋就招呼两个辅兵驻扎。等防线布好了再说。
这边冯汝峰一阵头大,怎么就不照自己想的展开啊,一开始放倒的人虽然是甲兵,但是数量有限。敌人非常狡猾,立刻缩在围子的另一侧,这下他完全打不到了,只能干瞪眼。
“好吧,立刻行动,三排和我迂回过去。”三排和二排现在驻扎在后面的房子里,还没有机会开枪。“那二排要不要一起过去?”连长问。
“一排固守,二排准备一下,是我也想摸哨。你负责把他们打回去。”冯汝峰回答。
他跑到三排的屋子前面一阵连珠炮命令:“面向我!成纵队集合,报数!跑步穿插敌方阵地!”一分钟不到,他已经领着三排跑下去了。
他的兵都是练过的,在小道行军都是分成三组,前面两组各自单列,分别占住道路的一边,互相照应,后面一组稍微拉开距离在后面策应。没跑出多远,他就发现大约二十来个明军蹲在围屋后面,那些人装备不错,乍地一看都是穿着盔甲的精锐。两个人盘腿坐在地上,把边军长刀放在地上,正在捆几张临时的梯子。看来是想发动一次突然袭击。刚才的枪声让他们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所以有几个人正在朝这里张望,最要命的是有几个弓手和四五个鸟枪手,他们一脸紧张。自己才一转过一个小坡,看见对方的同时也被对方看见了。
“立~~定!跨立!开火!”冯汝峰意识到必须马上行动,而且打击要狠。自己本来兵就不多,分兵包抄就靠个措手不及,明军要是钻到周围屋子里和他们对射,那他就只能回去慢慢调兵推进了。
还好,对方比自己还要错愕,两个弓手虽然已经把箭靠上弦了,但还没拉开就呜呼哀哉。“抢那个土屋!”他带着人扑向靠近明军的一个小土屋,作为自己的前进据点。身后枪声不断。有个明军射手刚抬起枪,就被这边一枪放倒,这些拿远程武器的人成了优先要招呼的目标。不过他翻到土屋前面时,还是被砰地招呼了一枪,这下距离很近,他身边的一个战士“唔”了一声就倒下了。
“麻辣隔壁!”

冯汝峰回头用眼角瞟了一下,那士兵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后面的友军还在开枪,想来敌人被压制住了。这时,通常应该分组点射,接近了丢手榴弹。
“我赶时间。”他再次装弹,从土屋的后面绕了过去,剩下的七八个明军缩在一堵土墙后面。冯汝峰也不管对方是不是还有枪弹,直接侧翼逼上,二话不说,带人举枪就射。他们距离不过二十米,一轮杀了个干净,他把枪管从墙后伸出来晃了晃,大喊:“安全!”
“安全!”火力压制回应道。没有再下令,把纸包弹装好后,冯汝峰又把枪托抵在肩上,摆出搜索前进的架子。后面的战士们做出一样动作,快跑赶上来。
经过明军尸体的时候,每人又一刺刀。
岳阳参将的阵线眼看就守不住了。派去围子后的二十个披甲在一阵雨点般的枪响后没了动静,任北面的军队下死力攻击围子,背后策应的人就是没动作。看来全阵亡了。接着,攻围子那边枪声大作,官兵陆续溃退回来了。
“你们不会占了屋子据守吗?他们没炮,没炮!难道搏战不过?”
他一脸黑的看着眼前的陈把总,陈把总一脸血污,满手鲜红,一条胳膊耷拉着,看是挨了一下。

“贼人,呼,果是髡贼,而且,狡猾异常。”陈把总说话喘息不断,不知是痛还是累的。
他带人正在围攻围子,突然旁边杀出一支髡贼的军队,先是齐射,尽找鸟枪手开火,然后趁这边混乱,丢了十多只万人敌过来。
“万人敌那么重,如何手抛?”
“那万人敌做的甚是精巧,如鹅卵大小,绑在棍子上,但是炸起来猛烈骇人。”
陈把总也不傻,他立刻让步卒进屋守御,一边辅兵不断放枪放箭,虚张声势,一边集合了甲士,借着房子和田垄遮挡,突击过去。虽然半道上就被发现了,但是仗着身手,连爬带滚还是摸到了髡贼驻守的几间民宅边。他们一呼而上,发现髡贼早已退开,后面辅兵只敢对射,竟没有借机上前支援。此时旁的屋里又丢出几个万人敌。他的甲士一口气倒了四五个。他拼着狠劲,与数人冲进房子里,谁知里面只有个装满火药的布包。房间里原本有两个髡贼,不知怎么绑绳子那么快,从阁子的窗户放下去逃了,他们又着了道,几人受伤。退出来后又被人迂回,从侧面打了冷枪。一时间仓皇逃命。

也有人进屋子死守,髡贼仗着火力强劲,压得人不敢露头,十几个髡贼守住门口,就往门里掷进万人敌,也有会炸开的陶罐和丝绸包,屋内顿时火光熊熊,一片狼藉,髡贼进来,拿短矛戳刺,看见人起身就射,然后一拥而上将人刺死,官兵装死的有,但忽然跃起伤人的都吃了枪子。
髡贼一边分兵和官兵对射,一边一间间房子清过来了。

不过毕竟明军人多,应付一间一间清理房子的进攻,还能勉强支撑一段时间。陈把总剩下的几个战兵都被当成督战队。辅兵们在对射时还保持着一定的勇气。他们发现躲在房子里不怎么管用,就占据了一道土埂子,和髡贼玩对射。这土埂子颇有后世壕垒的样子。战场上灵机一动的做法居然让冯汝峰的攻势一时缓下来了。陈把总抓住机会灰头土脸的跑回来报警。他此时不知道,自己的土埂子阵地正在被三个排的伏波军从几面围攻。
冯汝峰的炮兵连拿去埋伏了,手头上只有些手雷和土炸弹,火力严重不足。中法战争时,面对据守在村庄里的黑旗军和越南军队,法军能保持一个小时以上的反复炮击。而他手上那点火力,别说炮击,对射都维持不久。前面推房子手榴弹用了不少,他的部队开始探头引诱别人打空枪,吸引注意力,再组织小队迂回包抄。这样的战术虽然有效,但花时间。面对那个土埂上的明军,冯汝峰还真有点“空中支援还不来,这仗没法打了”的感觉。慢慢爬过去,穿插到背后包饺子,这活计又累又苦逼。所幸按照现代军队的标准,这群明军连票友的等级都没有,他们完全不考虑隐藏自己火力的位置。只管一个劲朝伏波军的阵地倾泻弹药和弩箭。而且他们的指挥官似乎是阵亡了,噼里啪啦的枪声虽然很急切,但是没有齐射都是听响的多。冯汝峰觉得一个侧翼的攻击估计就能把那个阵地拿下了。他有点后悔没让炮兵跟着,要知道这个排一级大小的阵地上,明军起码凑齐了连以上的兵力,一顿炮弹打过去可是变态叔叔冲进小LOLI群的效果。
冯汝峰带队爬到土埂侧后方,发现自己还能看见围子正面的明军。“要是有炮,在这里慢慢炮击就算。”他想,可惜炮都叫三连拉走了,他现在就是一个纯纯的穷鬼----当然算上炮兵连他也阔不到哪去。自己还是太嫩,冯汝峰决定不再往更纵深的地方前进,直接从略为靠右的侧翼对明军的前沿发起进攻。事实上土埂后面的明军之所以能维持住,完全是伏波军进攻时缺乏炮击,明军一缩头就不会被子弹打中,他们轮流装弹,然后猛地支起身子,朝着大概的方向开上一枪,用弓箭的人则把弓都抛了——开始还有些菜鸟躲在树丛后面,拉开弓,然后转身出头嗖的一箭。但立刻就有髡贼的枪子穿过树丛射来,运气好的人立刻伏在地上躲过一劫,运气不好的就被射中身子,倒在地上哼哼。趴着是没法拉弓的,弓手们全部换上了手弩和鸟枪。冯汝峰蹲在一个泥窝子里,他的位置可以看到一大群缩头探脑的军爷。远远看去有点像集体俯卧撑的感觉。他苦笑着探出枪口。自己的枪居然在打抖,不能很好地端平。长时间的作战非常消耗体力。一阵冲锋,对射,又爬了百来米战术,加上紧张,他一时没缓过来。
侧翼的一阵枪响让明军吓了一跳,有人缩回来后依然中了弹,有这么十几秒,他们以为是蹲得不够低,又更加伏低了身子。但还有人中枪。当他们发现缩头不安全时,纷纷翻身逃命。居然没有人想到要向侧翼反击。他们后退时留下了近十具尸首。明军前线在支撑了几十分钟后,终于全面溃退了。冯汝峰带着的排在战斗中有三人中弹,一人中箭。加上两个负责拖队友回去的士兵,一共减员了五人。“六分之一的人没法战斗了,我这是算惨胜吧?”他想。

现下摆在岳阳参将面前的还有几个选项:立刻撤退、或者死守待机,守不住了就向马队把总带走的主力移动。
北边只撑了一会儿,那只是二十个披甲和百来个辅兵。马队那边足足有两百个披甲。鸟枪弓箭少说也有上百,再加上一群刀盾兵,一门小虎蹲,漫山遍野地拥上去接战,几个髡贼再厉害,也不是金刚不坏三头六臂。他失误之处在于没想到髡贼有火力优势的情况下敢离开营寨打仗。
不过这也不怪他,明代没有什么优容军人遗孤的政策,打仗时官兵都会尽量保命,免得自己战死了,军饷被上司吞没,还让隔壁老王跑去睡自己老婆,打自己孩子。这风气让火力强悍的部队在阵地上一蹲下便不走了。如果让他们离开阵地,即刻人心思奔,别说无法发扬火力,能有阵地上一半的实力也就不错了。
这回打仗,他也是一步一岗,打到哪里便把营扎到哪里,进攻稍有阻滞,士兵便退回来,帮忙打打冷枪射射箭,壮壮胆气再接着上。
髡贼不按常理出牌,在火力占优的情况下,能离开营寨和他硬杠,岳阳参将觉得自己的知识被这群髡贼狠狠地刷新了一番。
“天杀的髡贼!”他咬牙咒骂,这回出来是铁板钉钉的赔本买卖了,许多披甲都是他花时间带出来的,不是随手在野村破店里拉来的民夫。一仗下来就几十几十地往里送,心痛到背。
“着,陈把总一个人不行,你们也一起,”他对两个亲兵说:“带人节节守御,我朝马队那边去,先把营阵设起来,再让你们进营,大家缓缓向马队那边撤。”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马队把总那有两百披甲,断不会轻易丧给这群贼寇。”
那些披甲是他的家底,丢了家底逃命,还如何翻身,就是撤也要带着细软跑不是?
冯汝峰也看见明军开始调动,不过这回他没打算再追上去。
出村的道路只有一条,要对交通线保持压力,而不是把人堵死了。
围三阙一,打得他们失去斗志,赶进伏击圈。
“去和围子里的民兵说,我们已经把敌人打跑了,现在要去追击。让他们出来这里占领阵地。”他拉住身边的通信员吩咐:“从围子后面的小门出来,不用主动进攻,守住这里就好,撑不住了再从小门退回围子,我们会帮忙解围。”
从后面出来的好处是,若是真的支撑不住要退后,起码得绕着围子跑上一阵。得到一些援护射击。不至于让人家一阵反击把门给抢了。
通信员一溜烟去了,过了一会,围子里一阵响动,胡里哗啦跑来一群村民。带头的是杨家的侄子。
“明军调动了,我们去包抄,你们守这边。我们有埋伏等他。你守不住再退回去。”他顿了一下,用比较大的声音说:“这队人外佬来搞事。杀到他们光腚回去,银子都给你们!”
“好咧!”“叼他老木的,这帮契弟揾事。”“戳佢地!”
一时间村民群情鼎沸,虽然一开始官兵所向无敌,但最后却连围子都没拿下。现在看来,官兵也要夹屁股撤退了。
更妙的是这队官兵明显是外地佬。乡民是典型的广西的山民,在他们眼里,朝廷就是个遥远的概念,和阿弥陀佛一样。没事保持尊重;有事,给钱就替朝廷效力。县长和附近几个守将都比朝廷好说话。
要是来的是县丁,他们反而不敢闹事,但是外地佬来扮野(扮野:装威风)搞事就不能忍了。之前乡民没机会反击,低头做人,现下有机会,则一定杀个片甲不留。他们觉得,只要是对方搞事,自己占理,外地佬杀完也是活该。
这群分裂主义分子就这样被八字还没一撇的银子煽动了起来,冯汝峰带队又绕了个大圈,从围子后面往原来的阵地赶过去。

冯汝峰原来驻兵的那几间房子,明军正和伏波军打得噼里啪啦。虽然枪声密集,但实际上驻守的伏波军连伤兵都没有。得益于自身建筑临时工事的经验,加上明军糟糕的瞄准水平、据守连部的手榴弹储备,明军一直打得非常郁闷。
开始对射了一阵之后,明军发现自己在战术上实在差得太远了。髡贼可能在土墙的后面还挖了一条沟,他们的枪眼都是在墙根下面,用弓箭射中贴地的枪眼难上加难。而在没有围墙的地方,髡贼则挖了一条深壕,上门盖着木板。所以墙壁的断开处根本不会妨碍他们射击。期间也有明军把火把抛进院子,想要引燃弹药,不过弹药都是放在战壕里,还特地挖成直角,上门盖了板子还堆了土。不但不会被火把点燃,就是真的误炸了也伤不了几人。冒死冲上去丢火把明军送命了十几人,什么效果也没收到。
按照土工作业标准,伏波军一个士兵拿着铲子一小时要挖出一米宽的战壕来,当然这个标准因为训练不足和体能不好而适当降低了,战壕的深度不需要在里面立姿,只要能支持跪姿射击和爬战术移动就可以了。冯汝峰的部队发现挖完战壕还有不少时间闹点别的,为了让明军好上路,伏波军在房子侧面给明军也挖了几条战壕,但挖法是反过来的,向着屋子这边,胸墙勉强能挡住趴着的人,挖出来的土都堆在了背墙上,背墙比较高还拍得结实,只要朝背墙砸手榴弹,无一不滚进坑里。甚至只要爬到屋顶上开枪,这战壕就藏不了人,不过对冲击土屋的明军来说,一个距离土屋三十来米的隐蔽地就只剩这个了,实在是具有无比的吸引力。
而且留给明军的黑心战壕侧面是一个小山坡,反击时只要抢到山坡上,蹲在战壕里的明军就成了活靶子。
马队把总在围攻村子的围屋时已经知道对方火力凶猛,正面对射讨不到好处。于是让亲兵率领刀盾手和弓箭鸟枪等组成小队。他自己带着三队人,加在一起也有四五十——这也是村道上能容下整队的最大兵力——准备给这几间房子来个侧翼突击。



  

之前写过一篇运动战和丛林战装备的。这里说一下大概
枪械选用短管的霍尔步枪,因为丛林战要求射速高,射程不是关键因素。霍尔步枪的枪机可拆卸,士兵携带两副额外的枪机。其中一副为燧发枪机,在远离后发火帽不足的情况下,可缴获火药,自己备制简单定装纸壳弹。
额外携带一把短柄铲/厚砍刀、登山镐。用来砍小树,刨坑修工事。每人三十发纸包弹。至少背四颗木柄手榴弹。
作战服使用厚帆布,配手套(石棉阻燃)、头套、绑腿及靴子。配一副木框防风镜,以铁丝网替代玻璃,主要目的是遮挡蚊虫。帆布背心携行具,棉布内衣。钢盔小盔沿小护耳。钢盔及作战服上有纽扣,可把袜子挂在上面晾干。备用的袜子挂在钢盔后面作为屁股帘。生活携行具,携带登山绳和钩子。防水垫。平时士兵可以用燧发枪机点火。
三个连为一个散兵连(两侦查一步兵排),一个炮兵连(两炮兵一勤务排),一个工兵连(一工兵一侦查一步兵排)。营只设置三到四门小型火炮。攻坚时需要友军的火炮支援。
主要任务为丛林作战,山地长距离运动战,远离后方作战。





村道上列队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三个人并排只是正好。马队把总计划把人再拆分一下,从两条道上分别进攻。强攻的五十余人中有三十多的藤牌兵,这些士兵被安排在前面,所有人都面色凝重,把举盾的手紧紧贴着胸口,仿佛这样能给他们更多庇佑一般。他们身后则是鸟枪和弓手。刚才还有几个人正收集干草点火,弓手们发现那几栋土屋是茅草顶的,就有人建议用火箭把房顶点燃,把里面的髡贼熏出来。仓促之间,没有办法做出有效的火箭。他们用干草绑在箭杆上,点火射出去。但是火怎么也着不起来,反而有个倒霉蛋探身时被枪子打中手臂,再也拉不得弓。
对射负伤的人有几个被抢了下来,其中一个是王世玉的亲兵,素来与马队把总相熟。他胸口中了一弹,说起话来剧烈咳嗽,嘴里还朴茨朴茨地不断冒着血沫。马队把总在他身边跪下,他勉强支起身子,说道:“兄弟,我眼看不行了,我家里两个孩儿和老母就托你,帮看顾则个。”
“你放心。”马队把总回答,他把受伤的亲兵放平躺好,然后抽出自己的腰刀,对围在四周的官军大声呼喝:“我弟兄托付孤儿寡母给我,鄙人自当尽心照料,今天以后。这位同袍的母亲就是我亲娘!吾等将士,忠于大明,为国捐躯,定当优抚!”他把刀在空中打了个圆圈,大声叫到:“忠于大明,定当优抚!抚忠!抚忠!冲啊!”
“冲啊!”他身边的几个士兵也跟着呐喊起来,然后就是那五十个强攻的士兵。他们撕扯着嗓门喊道,一时忘记了恐惧。马队把总又大叫一声:“抚忠!”身边的人跟着吼了一声:“抚忠!冲啊!”就开始向伏波军的阵地冲去。
人们鱼贯而上,马队把总在原地又轮了几下腰刀,确定人都已经跑出去了,才慢慢退下来。这些人的老母都托他照顾了,手头一下多了这么些老太太,他还要“抚忠”,可不能就死了。
村道上冲过去的“敢死队”放弃了地形掩护,立刻遭遇到步枪火力的重点招呼。前面冲锋的人前一秒还喊着“抚忠!”,后一秒就突然把刀一丢倒地,后面的人也走得磕磕绊绊。
这时茅屋里突然有个髡贼探身出来,他左手横在胸口,右手电光火石地一晃,一根木棍就直直飞了过来,砸在人群里。还没等人反应过来,这人已经伏下去了。接着就是一声爆炸。这个投弹姿势是解放军在自卫反击战中使用的,把左手横在胸前挡住右手的运动轨迹,抛出的手榴弹是划直线飞出去。在工事或者茂密的树林里都很好用,不用害怕手榴弹挂到头顶的障碍物。

工业口制造的木柄手榴弹威力感人,只是勉强脱离了一炸两瓣的尴尬境地。这营轻步兵是按照八路的模版弄出来了的。冯汝峰觉得轻步兵真要一个人配4颗手榴弹就是民兵,出发前硬是加到了一人8颗。但距离他设想中的每人40的量还是远了一点。冯汝峰自出征后就一路“自力更生”,沿途收集各种土材料制造军火,行军一停就在鼓捣。他们手边最多的除了纸包弹就是号称“谁都能用”的粗制滥造手榴弹。因为拉火管需要用到弹簧,属于“高科技”,当年连阎老西都要进口,离开临高势力范围后,这支部队自然是没法再补充拉火管。他们的自制手榴弹也顺利退化到令人发指的大号炮仗插木柄的水平。土手榴弹作战部就是个火药混着小铁块的超大鞭炮,用麻绳固定在一根短短的空心木柄上。手搓的引信留了一大截,缠在木柄外面,引信头上卷成个团团,贴着一片火药片。塞在燧发枪机上一叩就燃。为了防止引信速燃,投弹时要用指头压着木柄口的一段,引信速燃到柄口就会被手压灭。按照营长大人自己的说法,这些土手榴弹“除了不能拉火之外,达到了国际先进水平”,其实他自己也信不过这些土特产。每次修工事,都要在战壕里再额外挖出一条“7”字形的坑,随用随取。
作战时这些手榴弹不是直接在脑袋旁边爆炸就不会造成严重伤害。对付穿着盔甲的目标,更是效果有限。不过围剿他们的湖南明军并没有在枪林弹雨的阵地上打仗的经验。一颗手榴弹落下来,往往造成官兵手忙脚乱地躲避。有个大胆的想扑上去把火掐灭。可是却发现引信被木管护住了,反而炸成个满脸花。他的惨叫又加剧了恐惧的效果。导致身边的人都无法在原来的位置上好好趴下去。一个不小心,露头出来,立刻就被子弹射中。
在战线稳定的方向,已经变成了三个伏波军一组,两人射击,一人投弹的局面。
方才投进明军“敢死队”里的并不是土手榴弹,而是正宗临高货。爆炸时伤了好几个人,虽然都是不影响战斗的轻伤,但是这效果实在有点吓人。前面几个枪口不断冒出白烟和火光。每次枪响就会有一个士兵倒地,队伍后面又有爆炸声,然后就是一阵惨叫。士兵开始下意识地寻找遮蔽。大部分人没有继续往前进,而是一头扎进了伏波军为他们挖好的黑心战壕里。
王世玉的一个亲兵负责领着同袍们冲锋,他运气比较好,没有被射中,这时正趴在一条土沟,也就是伏波军挖的黑心战壕里喘气,他身后是好些一起冲上来的明军,一个个都是惊魂未定。突然一个“万人敌”拖着烟轨飞了过来,落在他身后的土坡上,滚了下来。土沟里一阵惨叫,他身后一个藤牌手叫得尤其大声,眼看那万人敌就要滚到藤牌脚边,他哭着支起身子躲避。土屋那边几乎同时响起几声枪响,那万人敌也磅地一声爆炸了。等亲兵再睁开眼睛时,那个藤牌手已经阵亡了。藤牌手的头盔不再完整,从破开的洞里,散开的发髻混着鲜血。也不知是被火铳打的还是万人敌炸的。亲兵吱唔地发出不连贯的声音,他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是眼泪直流。又一个万人敌抛了过来,他马上伏下身子,在响声过后亲兵觉得脖子热呼呼的,他把手放在领口,发现上面沾满了血。
“难道我就要这么死了?”他心想,“不,我要再博一把!”他一把扯过身边的一面藤牌,放声大叫:“忠于大明,死于国事,必定优抚。抚忠!”一咬牙纵身而出,在枪声响起前他突然一闪,身子矮了下来,躲过了一枪。接着另一条道上,几个明军敢死队正好一起冲了出来。枪手忙不迭地射击,他幸运地又没有中弹,竟然连滚带爬地来到了土屋边上。亲兵看着一个枪眼,用尽力气把长刀插了进去。里面传来叫骂的声音,不知有没有伤到人。突然身后射来一发子弹,他感觉自己被猛地一推,就伏在了地上。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叫一声“抚忠!”就把盾牌压到身下,整个身子伏在了那个枪眼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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