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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山王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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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7股灾纪念章第三次反围剿纪念章南洋船票

发表于 2019-6-26 14:49:1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临高启明》同人作品《九山王计划》版权归《临高启明》版权方和同人作者所有; 为方便阅读,WIKI编辑仅进行必要的区分章节。


九山王计划作者ID百度贴吧
狂热祭司同人重要信息地点
雷州,四会内容关键字
唐僧计划前传,情报发展转正状态
待转正发布帖贴吧原帖
雷州同人 九山王计划同人写作情况完结情况
完结首次发布
2015-01-27最近更新
2015-02-04字数统计 (千字)
25






第一章
1631年的夏天和其他年份的夏天没什么两样,热带低气压以不速之客的身份大咧咧闯进临高的大门,并且将会逗留很长一段时间。当激荡的怒雷敲响了野蛮人战鼓,翻滚出一片令人呼吸困难的水汽,工厂的噪声消失在一片雨中。在旧时空的电影里,这种阴郁而极端的天气是阴谋的标配,决定了谋杀、间谍、流言甚至朝堂之上某个大佬的生死。
作为一个实打实的“阴谋组织”头子,江山斜坐在办公桌前,手指轻轻敲打桌上一份跟阴谋密切相关的文件,陷入沉思。当闪电划过夜空之时,文件封面上“九山王计划”五个大字清晰可见。
“九山王”出自蒲松龄《聊斋志异》,讲述了顺治初年一个土豪如何被别有用心的神棍“南山翁”忽悠造反一家人齐齐整整去见阎罗王的故事。“九山王计划”作为几年前制定的“唐僧计划”的补充,寻找并引导煽动有潜质的土豪成为山贼,半路劫杀并冒充雷州知府。
虽然几年前制定的“唐僧计划”因为种种原因而腰斩了,但江山不打算放过这个可怜的雷州知府,甚至提前布下了吴明晋这个闲棋冷子——和平演变完全控制一个府级政权是极具诱惑力的,尤其是在临高实力还不足以跟大明摊牌的情况下。
制造一个跟临高八竿子打不着的“山贼”在“唐僧计划”的大戏里担纲反一号这种异想天开的想法,对江山来说吸引力无疑是巨大的。原剧本给反一号安排的最终结局是“明正典刑”,江山还没自大到认为自己的人被抓进小黑屋尝过“大明十大酷/刑”后还能保守秘密。红岩里不止有江姐,更有甫志高。只要漏出一点点髡贼指使归化民暗/杀大明知府并取而代之的风声,临高澳洲人在大明的信誉将一落千丈,弄不好辛苦维持的琼州“明皮澳心”平衡还会被暴露到崇祯皇帝御前,朝廷开征“琼饷”全面开战。“二五计划”完成前避免跟大明的全面冲突是元老院的共识,江山“急功近利”的行为很可能会给他的前途画下休止符。
可是,执行这一计划也是有很大难度的。无论在哪一个时代,鼓动他人起反都是大罪,就是在旧时空也是要进去捡上几年甚至十几年肥皂的;在大明,妖言惑众鼓动起反的唯一结局就是菜市口上吃上一刀。
“你的报告我看了。”江山连连摇头,“太冒险啦!”
江山看着对蜷缩在沙发椅中的人影。他体型中等,面孔平凡,三十岁上下年纪,是那种扔到人堆里就找不到的类型。要不是他现在留了在百仞城冲击力极强的长发和山羊须,走在百仞城里不会有谁专门回头看他一眼,他的谦卑和低调与他元老的身份极不搭调,仿佛三五个人的注视就能让他躲到地里去,就是一些平日里低声下气的归化民都比他来得张扬。
只有江山和宗/教口民/政口的少数人知道这不过是他的伪装。在必要的时候他会像一个邪//教领袖一样比谁都要享受人群的注目,也会变得比伸手不见五指黑夜里的探照灯还要有存在感,他是一个天生的演员。江山十分讨厌那人人畜无害的微笑和老实巴交的眼神,这让他想起旧时空那几个口蜜腹剑的笑面虎领//导。
江山对这人不是很熟,只知道他登记的名字叫胡说——天知道这是真名还是假名,这货旧时空身份证上就是这个名字,而据公安口的人说这货身份证的可信程度跟他的名字一样高。胡说在D日后一直在基本劳动力元老里打混,后来加入外情局,参加过农庄的特别班训练,而后一直在全海南游荡。胡说写的一手好毛笔字,看过几本相书,更有学什么像什么的演员天赋。据说这货在旧时空干的就是在和尚庙里装老道卖假玉的勾当。曾经有人问他穿越的动机,胡说笑笑说是为了更好地骗人和骗更多的人。有谣言称公安口的认出胡说是西南某省假军官特大诈骗案的主犯,犯罪数额特别巨大。在江山看来,比起他逃来大明避祸的说法,他主动跑来祸害大明的自述更加接近事实。
他是马袅仙风道骨的道长,也是黎区悲天悯人的传教士;是澄迈慈悲为怀的居士,还是琼山铁嘴神断的半仙。有时他是奉广东巡抚李逢节之命组织抵抗武装的亲信师爷,有时他是为了蝇头小利不惜铤而走险的走私贩。他如台风一般刮过海南岛,留下一地的节操和大户土匪的尸体。他是元老院谦卑的隐形人,是外情局擅长伪装的探员,更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愉快犯。
为了“表彰”他对宗教口的“贡献”,在把这个编外宗教人员押回临高后,何影还专门送他一副锦旗:“白藕青叶红莲花众教同源是一家 和尚高举圣经念 无量天尊胡克巴”。这货不但了无愧色,还煞有介事地把锦旗挂在办公室最显眼的地方。
胡说大手一挥,痛表决心:“一切为了元老院嘛,冒些险是值得的。”
“放屁!”
江山心中骂了一句。他很清楚,要说是什么推动着胡说毛遂自荐去担纲这一危险角色,百分之百不是因为他那对元老院子虚乌有的忠诚,百分之二十是因为他压抑了许久的强烈表现欲,百分之八十是因为他对坑蒙拐骗极其强烈的欲望。有时他甚至觉得归化民都要比这货可靠。
“我们到大陆搞煽动不比旧时空一个香蕉到大陆搞煽动容易,代沟太大!”
“这点我有信心,你看”胡说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掰起手指头,“我参加过农庄的伪装学习,还有在海南搞伪装潜伏的经验,在旧时空干的也是这一行。在大明地界沉下去不成问题。”
“好吧。”江山放弃了继续劝说,再说这刺头去祸害大明也比留在琼州祸害可怜的归化民好,据说这货在琼山秉承当局的意思以大明神棍的身份不声不响搞起了“1X4X阳X工程”,搞得不少大户家庭宗族鸡犬不宁。
“谈谈你的计划吧,有什么需要协调的吗?”
“我需要当地情报站的支持。”
在计划中,关键点在于甄选适合担纲反一号的人物。他必须是个有一定野心,也有一定势力的大户,最好身上还有功名。在《聊斋志异》的原著中,“九山王”就是一个阴鸷狠辣的秀才土豪。但原著的背景是顺治初年天下大乱的时候,1632年大明药丸刚刚出炉,稳定度不可同日而语,这意味着情报必须充足,甄选反一号时必须慎之又慎,不然工作还没展开胡说就得菜市口上吃一刀了。
“好的,我会给雷州站发报要他们注意收集相关情报,积极配合你的工作。”
“不止雷州站,请让广州站和起威也注意一下雷州到广州镖路相关地区的情报收集。”
“有这个必要么?”江山皱起眉头。

第二章
“有。雷州本地的大户毕竟是本乡本土,人头熟,伪装知府被老乡识破的顾虑较大,毕竟他伪装的是知府而不是啃老的宅男,需要抛头露面的场合很多。我认为,历史上的山贼很可能是外地流窜到雷州作案,否则不用苦主出面,就是城狐社鼠都能把他揪出来了。”
“好吧。”江山在笔记本上草草记录了什么,“你什么时候出发?”
“如果你允许,我明天就走。”
不久,广州雷州各情报站电台收到了详细的“九山王计划”说明书和一句令外情局知情人头疼不已的简单附言。
“变色龙已上路,重复,变色龙已上路。”
雷州虽说是远州恶军,托了糖业生产贸易的福,还算是个热闹去处。
特别是徐闻县,在许久以前因为是糖业出口港和雷州糖业主要收购市场,人员往来就十分密集。在华南糖业公司拔地而起的现在更是人烟辐辏。各地三教九流汇集在这里,每一个商贩为了掏尽醉醺醺的水手和殷实的蔗农糖商口袋里每一分的银子都使尽了浑身解数,形成喷发式的繁荣。要说徐闻是一个镶满宝石的皇冠,那糖业商铺集中的海安街就是皇冠顶上的钻石。
虽然随着华南糖厂的日益崛起徐闻商业重心有逐渐转移到华南的迹象,但掌握着甜港经济命脉的海安街依旧屹立不倒。雷州大多数的糖业货栈和同业公会驻地保证了此地商品经济的良好运行。这是一条充满了浓郁广东风情建筑的街道,除了大宗收购批发的糖业商铺外还林立着各种店铺,比如叫卖着传统点心的广式茶楼、商业中心必不可少的绸缎铺,还有近来在两广势头很猛的润世堂药铺,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走鬼”,也就是地摊贩子。
地摊贩子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商品社会的缩影,甚至在第三产业方面比店铺商业更为全面。在明代,他们向囊中羞涩的农民和工人提供廉价而说不上难吃的饮食、自家织造的包括土布柴禾工艺品在内的杂货,还有穷得只剩补丁的老童生提供的代为写信业务,更有四方神棍给疑神疑鬼的顾客提供安抚精神的业务。
严茂达接了谌天雄的班已经过了好几年,他公开的身份是雷州糖业公会的总执事,因为业务方面的原因,海安街他是常来常往的老客。无论他来这里几次,他都受不了这各种臭味的大合唱。醉醺醺的水手和满地的垃圾,甚至还有大量的黄白之物是这种恶臭的制造者。该死的臭味从来不顾他的感受,总是调皮地从厚厚的轿帘钻进来在他鼻尖上跳起优雅的华尔兹。在闷热的夏天午后,在严茂达看来在这种鬼天气坐轿子穿越海安街比得上最残酷的刑罚。这么一来,雷州糖业公会的总执事,严君茂达搞一辆红旗马车的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严茂达处理完例行的公会事务,登上红旗马车返回华南。他靠在欲拒还迎的马车沙发里放松身体闭目养神,集中精力去想上个月外情局给他发来的“九山王计划”。
和前任谌天雄一样,严茂达也是雷州演变计划的鼓吹者,这不仅仅是控制雷州一府三县,更意味着广雷派地位的更上一层楼。在接到执行“九山王计划”电令的时候,连素来只管经济的文同都兴奋得跳上紫檀木八仙桌一口闷了一瓶朗姆酒,大声宣告:“俺们雷州站的好日子终于来了!”严茂达当即命令雷州一府三县的己方势力开始收集相关大户的情报,这些日子已经收集得七七八八。
几天后,来自广州的电报给严茂达有些发热的脑袋浇了一大桶冰水——关键人物“变色龙”失踪了。根据情报,“变色龙”不是直接到的雷州,而是上了临高到广州的定期船,并且给广州站送去了“变色龙开始潜伏”的信息,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在广州站紧急将此事上告外情局后,江山拍了一上午的桌子骂了一下午的娘。要不是知道这是胡说做事的风格江山还真打算叫人往翠岗公墓刻几个字:“胡说,1631年牺牲于广州”。不过现在的江山更想在后面补上四个字,“相公堂子”。
严茂达不认识这个“变色龙”,除了他名义上的名字和照片外一无所知。严茂达和江山一样不喜欢这个照片里笑容可掬的“老实青年”,对他这个商场老将来说这个“老实青年”笑得让人捉摸不透,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老实青年”毫无机心的眼神里蕴藏着怎样的狡黠,天真无邪和老谋深算的违和感让他非常不舒服。
“嗨!不要命啦!”
车夫一声大喊把严茂达惊醒,马车突然停下。严茂达大惊之下摸出Glock手枪,摸到窗前,当他看到随身带的起威镖师已经下车控制住事态后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严茂达话里有气。
“回老爷,一个算命先生站在路当口儿拦车。”车夫毕恭毕敬地回答。
“赏他几个钱,叫他滚蛋!”
“老爷,老爷!听我一言!”
那算命先生被两个虎背熊腰的镖师拦着,嘴里兀自喋喋不休,听口音却是潮汕那边的人士,硬要往车上凑。
“贫道今早起马前课,与老爷您有缘呐!求老爷您赏个光,让贫道相一相,要不准时,分文不取,分文不取呐老爷!”
“个天杀的牛鼻子!老爷已经应了赏钱,还不给我滚蛋!”镖师一边一个挟起算命先生,像作公的拉犯人一般往路边扯。那算命先生还在垂死挣扎,拼死往车前凑。凑热闹是我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登时呼啦啦凑上一大群人来。
“这牛鼻子穷疯了吧,居然敢惹华南的严老爷?”华南的红旗马车在雷州一府三县已经是路人皆知的神装了,一看便知。
“听他口音仿佛潮汕人士,莫不是祝安的余党?”
严茂达听得群众的无端揣测,更是恼怒。
“老爷,老爷!贫道贾雨村,所言必中啊老爷!”
严茂达心中咯噔一下,好像听到了什么熟悉的名字,错觉?
“那先生,你却是叫什么名字?”
“贫道贾雨村,有片子在此,请老爷过目!”
“呈上来!”
保镖听到严茂达似乎对这个算命先生感兴趣大为好奇,将他放了下来。贾雨村从怀里取出名帖交予保镖,又好像怕他看不懂,陪着笑右手摊开在拜帖上逐字轻点。
“贾——雨——村,正是贫道。”

第三章
名帖呈上后不久,严茂达将名帖从窗中掷出,怒骂道:“什么玩意!竟敢消遣老爷,给我叉回去严加审问!”
“老爷饶命,饶命啊!”两个保镖一左一右夹住贾雨村押上马车,没忘了把贾雨村的名帖拾起带走。马夫挥手一鞭,马匹四蹄扬起往华南糖厂而去。众百姓摇头叹息了一阵,就此散去。
车夫是临高出来的认得几字,眼力也好,居高临下看了名帖一眼。
“‘雪芹道人贾雨村,再拜起居。’这位雪芹道人虽然为了几个赏钱鲁莽冲撞了首长,也算因祸得福,只要被送回临高就等着过好日子吧。”车夫摇了摇头,又是叹息又是为他庆幸,刷地又是一鞭。
“进来吧!”
严茂达带着贾雨村进了华南糖厂,七拐八拐走进了一幢小楼,严茂达使了个眼色,两个镖师心领神会,低头退出房间,在门外放哨。
严茂达在马车上就仔细观察了这个雪芹道人贾雨村,要不是他把胡说的照片仔细看了几天把特征都记熟了严茂达一时半会还不敢认这条“变色龙”,看他头戴偃月冠,身穿一身一尘不染的青色八卦鹤氅,从头到尾穿戴得一丝不苟;端坐矮凳上双目微合,颌下三缕清须轻拂胸口,一副得道高人的样子。除了面部特征,跟相片上那个老实巴交的胡说哪里有半点相似?
贾雨村进了屋来好一阵张望,这房间与一般“澳洲人”的房间没什么不同,左右也不过是采光良好的玻璃窗户和猩红的地摊,还有一如既往附庸风雅的挂饰,在墙角还有一箱箱玻璃瓶装的液体,倒是墙边的玻璃酒柜十分引人注目。家具虽说都是上好的木材打制,一看就知道有一定年头了。
“家私不错啊,祝三爷的?”贾雨村也不跟严茂达客气,笑呵呵地往紫檀木桌前拖过一张太师椅,一抬屁股大马金刀地坐上去,翘起二郎腿做了个反“V”字的手势。
“这就庆祝胜利?”严茂达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个手势在旧时空的意思,无可奈何地瞟了他一眼,往桌上扔了包“圣船”。
“你要黎母山红茶还是要格瓦斯?”
“喝格瓦斯吧,大夏天的喝什么红茶。”
严茂达到酒柜里取了两只大玻璃杯放到桌上,往墙角取了两瓶格瓦斯起了倒进杯中,又取过冰桶用铁夹子夹了冰块轻轻放入杯中,发出清脆的声响。贾雨村端起杯子牛饮一大口,一股清凉的水流顺着干涸的喉管一直滑向燥热的胃部,滋润着委屈了多日的五脏六腑。
贾雨村点点头,笑道:“行啊,你们驻外站生活真不错,我都想回去打申请外调了。”
严茂达心想你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定时炸弹哪个驻外站活腻味了敢要?还是留在临高祸害归化民,让中央的人去头疼吧。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片拍到贾雨村旁边桌上。
“下次你再玩这种调调我就当没看见,先扔你到净化营里关几天!”严茂达恶狠狠地盯着他的眼睛。
那张纸片是夹在贾雨村拜帖里送上来的,上面用工楷大大地写了接头暗号,“NO DO NO DIE”。还有一行小字,“速押送离开”。
贾雨村划燃火柴,颇有风度地点上烟,再把纸片凑近火柴上跳动不定的火苗,燃着后顺手扔进烟灰缸里。
“请您原谅,我的同志。”贾雨村夸张地耸了耸肩,“您要知道,必要的戏剧性是一个骗子赖以生存得根本。一个骗子要是失去了戏剧性的保护,他就不再是手眼通天而寻求合作者的总后勤部军官,也不再是法力无边却收取金钱的得道高人,只不过是个手段拙劣却异想天开
的疯子罢了。”
“好了好了,说正事。我该怎么称呼你?是用你的代号‘变色龙’?还是你现在那个对靠山恩将仇报的化名‘贾雨村’?还是你登记的名字‘胡说’?”严茂达讥讽地对他说。这些日子他对这货行事有些耳闻,他好像是专以惹怒他人为乐,在海南请他干活的大员没有不头疼的,虽然他干的活又快又好堪称立竿见影。让地方大员们更头疼的是他比起在家等东主上门来好像更喜欢主动跑到大员们的地盘上找活干。儋州的刘易晓直接就跟严茂达大倒苦水:“我都没叫他来,他就突然过来了,还说什么响应党的号召学雷锋做好事。我X!现在是大明好不好?我叫他揪出潜伏土匪,你猜猜怎么着,这王八蛋居然带着土匪把老子房子给烧了,TMD这混蛋到底是哪边的雷锋!”甚至有传言一向好脾气的何影扬言以后再见他冒充宗教人员有一回打一回。现在轮到他严某人头疼了。
“都一样,反正是用来给别人叫的嘛。”贾雨村大手一挥,“不过我这次叫贾雨村不是没原因的,‘贾雨村归结红楼梦’嘛,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再合适不过。”
严茂达心里咯噔一下,非常不舒服。虽然理性上知道贾雨村是在说“九山王”,却总觉得他是在暗示五百废。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要给临高去个电报,把这货的可靠性评级再重新评估一下。他不知道,在政保总局,自从他开始活动后,胡说的大名在黑名单上一直没下来过。经过激烈的争论后政保总局认为只要定时给予他合适的任务,他叛变元老院的可能性不高。熊座发言说:“他喜欢骗人可以让他去跟崇祯和皇太极打交道嘛,也算是物尽其用,就算是叛变了也掀不起什么浪来。”
贾雨村见他脸色阴晴不定,笑了笑说:“老严你别误会,我无限忠于元老院。我爱元老院,我怕他完了。”他伸手把烟头往烟灰缸里捻熄了,“该让我看看贾府是哪家了吧?”
华南糖厂的二号安全屋是一个家徒四壁的空房子,除了桌椅和一架行军床外没有别的摆设。安全屋设在小楼的地下室里,用铁皮防盗门闭锁着没有窗户,就算是最明亮的白天屋里也是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一盏马灯充当光源。钥匙只有一把,本来由严茂达直接掌握,随着贾雨村的到来严茂达把钥匙和相关资料移交给贾雨村。
贾雨村把自己关在安全屋里,就着马灯翻看着资料。因为行动重点是在雷州的关系,广州站和起威把收集到的情报通过电报和驿路汇集到雷州站,交给贾雨村亲自分析甄选。
贾雨村在路上已经把“九山王”的标准想了很多次。首先他必须有一定的文化,否则无法应对官场。最好是个童生或者没应过乡试的秀才,减少与雷州府读书人认识的几率,要是从外省搬过来的就更好了。
其次他必须有一定的势力。按行情来说一个知府怎么着宦囊也应该有些积蓄,能雇上几个保镖。在土匪多如牛毛的明末单身出远门等于自杀行为。“九山王”没有一定的势力就无法纠集武装拦路行劫。不过在这个条件上可以适量宽松一些,贾雨村打着堤外损失堤内补的主意,必要时可以请雷州站帮忙纠集起包括特侦队在内的武装干湿活。
最重要的是他必须是个阴鸷狠毒的枭雄。贾雨村看来,鼓动一个老实巴交的穷书生找几个穷兄弟上路“尝鲜”一点不难,但要他去当这个知府可就难如登天了。老实本分的人总是容易满足且怕事的,要他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冒充一个朝廷方面大员是打死都不敢的。就算是抓住小辫子赶鸭子上架也会因为多余的罪恶感和不安轻易露陷。只有渴望权力却登天无门的胆大亡命之徒才敢于且乐于去冒充一个经制大员。
贾雨村倚靠在太师椅靠背上翘起二郎腿,轻轻哼着京韵大鼓:“孟夏园林草木长,楼台倒影入池塘。黛玉回到潇湘馆,一病恹恹不起床”左手拿着文件就着明亮的马灯仔细研读,右手食指轻轻敲着桌子打节拍,不时发出几声嗤笑,就跟他当年在西南某省物色猎物时一样。

第四章
自从嘉靖四十三两广总督府从梧州移驻肇庆以来,已经过了半个多世纪。肇庆虽立于重山叠嶂之中,却不比通衢闹市闭塞。托了西江水道的福,肇庆闹市茶楼里的水牌上的货色要比一般内陆城市要多得多。除了柳州木材佛山陶瓷这样的俏货,有时还有广西内陆的皮货土布和矿石之类的冷货。在这个“澳风北渐”的时代,水牌上不能免俗地加上肥皂辣酱之类的“澳洲货”。
和天南海北的货物一起带来的,还有来自各地的新闻和流言。
要说起近年来最轰动的新闻莫过于澳洲人了。王督讨伐澳洲人全军覆没和澳洲人炮打广州城的爆炸性新闻简直像大炮一样掀了肇庆的半个顶子,那段时间几乎每家茶楼都是爆满,每个消息通都在口沫横飞地描述髡贼枪炮如何了得士卒如何严整直到他口干舌燥实在说不出话。跟它比起来王督气死在肇庆的新闻屁都不是。而说起做生意,肇庆的转口贩子和广西的小商贩对专喜欢布匹矿石之类的冷货的澳洲老爷崇敬得无以复加,整个西江水道从上到下都发了一笔小财。毫不夸张地说,每当澳洲老爷最新的贸易行情发到肇庆,都会引起一阵歇斯底里的兴奋或恸哭。
在这种情况下,肇庆商人打起让本地特产也加入大合唱的算盘也就不足为奇了。
肇庆,天香楼。
三四个中年人围坐一起吃茶,偶尔互相应酬几句,其中一个穿土黄色褂子的不时往大门方向张望。过了一阵,一个小厮引进一个低着头戴着斗笠书生打扮的人来,那穿土黄色褂子的汉子一见这人进来就喜笑颜开站起相迎,那几个跟土黄色褂子一起喝茶的也跟在土黄色褂子后面站起迎接,只有一个道士打扮的汉子依然大咧咧地坐着吃茶。
那土黄色褂子迎上前去,赔笑道:“三爷,您倒好啊?”
三爷摘下斗笠,露出微黑而精瘦的脸庞和鹰鹫一样的眼神。他向土黄色褂子的汉子点点头,将斗笠送到小厮手里。他认得那个土黄色褂子的是肇庆城里的橘商张有道,另几个也是城里有名的商贾,倒是那个安坐不动的道士是个生面孔。只见他坐如大钟双目微合,俨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三爷名叫罗三才,原名罗国富。按旧时空的算法应该是玉林博白人,在这时空他是不折不扣的广西梧州大户。他读过几年书,也有些拳脚,对御人钻研的路子也很了解。后来攀上知府师爷的路子巴结官府得了个靠山,凭着知府的路子也入了监,也算吃过见过。后来狗仗人势很是欺压地方宗族。博白地方的地方宗族凝聚力和记忆力是很强的,知府卸任后各势力斩鸡头烧黄纸杀到梧州府要抓他下西江喂鱼,罗三才势单力薄连夜顺着西江水道逃到肇庆,躲在四会县乡下靠给种橘子的大户当账房师爷混日子。
数年后老主人不明不白地暴亡,只留下一个三四岁的稚子。按封建社会的尿性各房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开始动员起来谋夺家产。罗三才发挥口才和统率力纠集人众抬着棺材和小主人到四会县城告状,一来声势浩大,二来有大义名分在手,四会知县十分感动,下令各亲戚退赔,立小主人为主。罗三才从此名声大震,十里八乡都夸他为人忠义可靠,只有有见识的知道他不过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罢了,还有谣言说老主人的死与罗三才有关。
谣言毕竟是谣言,伤不了罗三才丝毫。罗三才收拢乡农势力,逐渐成为四会柑橘最大的供货商之一。张有道是他在肇庆府的代理人,前几天张有道送信来说肇庆有笔大生意,请罗三才前来商量。
张有道擅于察言观色,见他瞟了那道士一眼,脸色不豫,便赔笑着给他引见道:“这位是雪芹道人贾雨村贾半仙,这位是四会的罗三才罗三爷。”贾雨村站起要拱手行礼时猛然间顿了一顿,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之色,改成稽首为礼。这个细节可没逃过罗三才的眼去。两人道了久仰,那边的张有道犹在喋喋不休:“说起贾半仙肇庆城里没有不知道的。拿前月来说吧,这位卞玉祥王老板要贩香港,求半仙起了一卦,得天一生水,教王老板把绸缎抛了改贩水银去。果然香港来了几艘杭州沙船喂饱了红毛鬼,把绸缎价拉得跌了。而那红毛鬼和髡贼抢着要水银,卖出十倍价格,把王老板乐得合不拢嘴。小人倒是长见识了,见过神的没见过这么神的。”
贾雨村微微一笑:“张老板谬赞了。”
王老板见他谦虚,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仙师说甚么话来?若不是仙师指点迷津,王某早在香港亏得上吊了,哪还有今日?三爷,您别怪我多事,没有仙师指点,我是再不敢动的。”
罗三才心中大骂这个胆小如鼠的蠢货,脸上作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毕竟这个王老板是香港和临高的常客,他贩洋的经验和积累的财力是不可或缺的。
“以王老板之见,咱们把柑橘卖给髡贼的主意可行么?”
在贾雨村看来,这群异想天开的财迷商量的事情没半点可行性。在当时的生产力条件下,生鲜水果的远程贩卖可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虽说有少量水果能以贡品的形式快速物流到北方,比如著名的“一骑红尘妃子笑”,但是背后的成本高得吓人,大宗货物肯定走不了这条路不说,成本累加之下恐怕连权贵都消费不起。
当然,这个计划在贾雨村眼里是有闪光点的,那就是和清末保路运动的导火索宜万铁路一样,当概念股上市圈钱是极好的。他想:“这倒是个好机会。要是临高允许我走一趟,给程栋创收个几万两银子的重金属储备不是问题。”
果然那几人商量来商量去都没形成一个统一意见就散会了,各人道别之后就要各奔东西。罗三才从小厮手里接过斗笠正要戴时给贾雨村叫住了。
“三爷请留步。”
罗三才心中好生讶异。这牛鼻子刚才在桌子上就像徐庶进了曹营,管你拍桌子也好,赌咒也好,就是闭着眼睛一言不发,现在散会了反而主动跟自己搭话,不知有何图谋。以罗三爷的个人经验,这种江湖术士都是口条上的生意,不甚可信,被说错的不会故意宣扬,一旦给人蒙中了那就成仙了。
“道长有何见教?”
“贫道与三爷萍水相逢,也算有缘。适才粗观三爷面相,大有丘壑,大有丘壑。若三爷不嫌弃时,贫道愿奉送一卦——”贾雨村止住罗三才话头。“说错说对,均不取分文。”
罗三才听得有意思,心想:“今日左右回不得家,也就听他胡说八道一通。要钱时我不给他就是了。”
贾雨村盯着他面孔看了半日,不断称奇。又教他伸出手来,却是观个手相。最后又问了生辰八字。罗三才有心刁难他,故意说了个假的。
“不对不对,非也非也。”贾雨村笑着连连摇头,“三爷说笑了,这等八字,只合土里刨食,小富即安。又怎有三爷这等的风光?”

第五章
罗三才又惊又疑,这是他手下一户佃农的八字,果然合了“土里刨食,小富即安”这八字评语。他却忘了,这八字评语涵盖范围极广。除了大富大贵之人,其余人等没有不沾边的。那不沾边的大富大贵之人,都不是他罗三才能接触到的。
贾雨村轻点手指掐算了好一会儿,缓缓说道:“三爷应该是万历二十二年,正月,嗯,不是二十就是二十三日的生日。”
罗三才像胸口挨了重重一锤,脑中一片空白,他的确是万历二十二年正月二十的生日,但他在四会招工时报的八字是假的,这个道士不可能从当地知道,唯一可能知道的途径的是他广西老家。但他逃到四会后连名字都改了,更不可能跟土著说他广西的那些破事,这道士十有八九是仇家派来侦查的奸细。思及至此,罗三才悄悄伸手去摸暗藏的短刀,压低声音问道:“你是什么人?”
贾雨村见他起疑,心道:“见好就收吧,鱼死网破就没意思了。”他虽然爱现,但不代表他相信他有以前在长途火车上消遣时看到的穿越小说主角那样有所谓的主角光环和王霸之气。他的行动是建立在相对的大胆和绝对的谨慎之上的,他没有争权夺利的想法,不像别的方面大员一样害怕办事不利被扣上不堪大用的帽子去守一辈子冷宫,但他个人的信条和旧时空时一样,拆穿等于死。
“呵呵呵,三爷且将兵器收起罢,贫道不过据三爷面相得命理而逆推得之。”贾雨村淡定地端起茶碗呷了一口,咂吧咂吧嘴巴,作出莫测高深的样子。
罗三才见他不慌不忙,完全没有细作被拆穿的惊慌样子。心中惊疑不定,摸向短刀的手已有些颤抖。转念一想,哪有细作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心中有些平静下来。
贾雨村一见有门,掏出一支烟杆,划燃火柴点上,很是吞云吐雾一番。罗三才多少也见过一些市面,知道这是髡贼的玩意,最近极为流行。贾雨村自顾自吸烟,不发一语也没有着急要走的意思。贾雨村越是淡定,罗三才就越是捉摸不透,心中不断天人交战。
贾雨村一袋烟抽了,把大烟锅盖子往脚底磕上一磕,笑道:“这髡贼的玩意果然有独到之处。三爷,贫道有一言在此,说不说在我,听不听在您。”
“请讲。”
“观三爷面相,非凡人可比,只应在一个土字。北属水,水土相侵,虽云土能克水,然水盛亦能伤土。贫道看三爷气象晦涩,必然是土德未立而遭水侵,故曾不利于北。又观三爷印堂暗中有亮,此乃‘春泥化土’之相,故老树新芽可旺土德”
贾雨村顿了顿又说道:“昔年李淳风与唐皇推命过半,袁天罡嫌他泄露天机推背止之。今日贫道与三爷推命,虽看一‘缘’字也不敢泄露天机过多。贫道姑妄言之,三爷‘春泥化土’之相已如昨日黄花,此去木克土,主新芽摧折,望三爷留意。”
贾雨村见罗三才闭嘴不答不置可否,心中暗笑,教伙计取过执笔,即席泼墨。罗三才认得分明,那白纸黑字写的却是半阕七言:“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今日一见已是极大有缘,贫道拼着减寿三年,再露半阙天机,赠三爷惠存。”
罗三才将字幅卷起揣入怀中,离席而去。走出门时悄悄唤过小厮来,指住贾雨村低声道:“给我盯着他。”
贾雨村望着罗三才出门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罗三才非常的烦躁。早在他学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时,就感受到了他对庄园那原本就不稳固的控制力在不断下降。小主人的宗族不甘嘴边肥肉就这么飞走,使了手段来拉拢瓦解他罗三爷的人。罗三爷本来是对这群贪婪吝啬的蠢蛋是呲之以鼻的,“许许许,除了许愿你们还会念别的经么?”自从几个不开眼收了宗族空头支票或者蝇头小利的下人神秘失踪后,无论是宗族还是下人都消停了许多。宗族不舍得花大钱砸内奸,下人更是不乐意为几两银子到给橘子当肥料,这微妙的平衡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当罗三才整合完橘农成了四会县一霸后,胜利的天平才开始往他三爷这边倾斜。
耐人寻味的是,就在此时,宗族居然开始了与以往套路截然不同的反击。老主人之死和整合橘农过程中神秘暴亡或失踪的人命跟他罗三才有关的流言充斥于四会县的街头巷尾,搅得人心惶惶。罗三才为了消弭影响每日奔走疲于奔命,顾不上对下人的控制。他心里非常清楚,这几手下来他手下的橘农肯定被渗透得跟筛子一样。在此过程中宗族一直保持沉默,没有任何发难的征兆。他们既不公开发出指控也不乘机提出要求,只有罗三才能感觉得到,他脖子上的绞索收得越来越紧了。
“妈的,山雨欲来啊。”罗三才摸着脖子,又是恼怒又是恐惧。他想起在肇庆城里邂逅的那个可疑道士,他一度怀疑那道士贾雨村是广西仇家派来的,不惜冒险让几个信得过的仆人和朋友替他调查这个道士。
从梧州返回的消息令他长舒了一口气:梧州仇家似乎不急于找他,除了在水陆码头布下眼线外没有任何针对他的行动。关于这个道士,他的仆人查到他似乎是今年夏天从潮州坐船到的广州,一路云游到肇庆。沿途的村镇都记得有这么个算命算得奇准的游方道士。他的小厮每天都会派人回来禀告这个道士的一举一动:在玉皇殿挂单的贾雨村没有异样动静,除了偶尔给人算上一卦外只呆在玉皇殿里与道士闲聊。
贾雨村给他算卦的诡异场景在他心里久久挥之不去,他只要一闭上眼就想起贾雨村给他推命的情景。
“三爷‘春泥化土’之相已如昨日黄花,此去木克土,主新芽摧折,望三爷留意。”
“新芽摧折,新芽摧折,呵呵,真特么的给这道士说着了!”罗三才咬牙切齿。
前几日小主人玩耍之时落井溺死,一时间罗三才谋财害命的传闻甚嚣尘上。罗三才首先感觉到的是他对庄园的控制力来了个大跳水,他已经听说有好几户橘农对老宗族纳款输诚准备改头换面,更有内线消息说各宗族摩拳擦掌准备告官,不问他个秋后问斩不算完。
罗三才那个憋屈啊。弑主?哪个蠢货会去干这种傻事?他对那小鬼简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这不是因为他心好,更不是因为他喜欢这个小孩儿。罗三爷心中清清楚楚,他眼下的权势都是建立在这小鬼的名分上,小主人的家业是他在经营掌管,他辛辛苦苦扩大的家业是在小主人名下。在势力巩固前他需要一面盾牌替他挡开所有攻讦和刁难。这小鬼在罗三爷转移家产前挂了他罗三爷就变得什么都不是,除了扫地出门外别无二路。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罗三才无语看天,只见天边烈风呼啸吹得黑云滚滚上下翻覆,又是一场暴雨模样。“贾道士啊!风云都齐了,可金鳞真能变龙么!”
贾雨村在玉皇殿的客房里将一封加了密的信纸封到信封里,等待着联络员。在广雷站的有力支援之下,事情发展极为顺利,让贾雨村有些熏熏然。他生平搞过的诈骗海了去了,可这种长时间大规模的骗局是他生平首次。枭雄是多疑的,必须把小细节做得尽善尽美,那个盯梢技术极为粗劣的小厮就是他极好的证人,想到这他嘴角不觉露出一丝微笑。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贾雨村登时紧张起来,听出这是联络员的暗号后贾雨村像午觉被吵醒一样大喊:“么哈么哈!”
门外的人回了一句:“正晌午时说话,谁也没有家。”贾雨村听着声音不是原来的联络员但极为耳熟,眼皮一跳。他把门打开,外面却是一个道士熟人。
“是你?”贾雨村把来人让进来,把门关上。“你怎么来了?”

第六章
戴锷没好气地说:“你以为我愿意来?”
原来贾雨村形势一片大好的消息传回临高,江山极为重视,决定加派元老协助贾雨村行动,但广州和雷州都走不开,只能从临高调。本来临高搞情报的闲置元老还有几个,一听说是给那条变色龙打下手,个个打退堂鼓。最后江山把在烂尾道观发愁的戴锷想起来了,一来是因为他货真价实的道士身份容易掩护身份,二来他传过教算是有大明沉下去的经验。江山以协助建造道观为条件,半强迫性地拉了戴锷的壮丁。
戴锷从怀里掏出一张名帖扔到桌子上,“给,你点名要的老熊家师爷的名片。”
贾雨村捣住他的嘴,指指门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戴锷很不耐烦,但还是压低了声音,“你的小尾巴干脆甩了得了,说话都不方便。”
“没有他老罗怎么会放心?”
贾雨村拾起名帖细细地看了一会,确定无误是两广总督兼广东巡抚熊文灿亲信赞画的名帖,陡然间眉开眼笑如获至宝,小心地用油布纸包了藏到怀里。
戴锷是看过行动通报的,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个什么罗三爷家的小孩会死的?”
贾雨村莫测高深地一笑,凑近戴锷耳朵,低声道:“我说是我算出来的你信不信?”
戴锷心中一颤,猛地跟他拉开距离,一脸的厌恶,“这么小的小孩你都下得去手,你是人不是?”
贾雨村端起茶碗却不急着喝,低着头提着杯盖沿着茶碗边沿不断摩擦画圈,过了很久才缓缓说道:“哪家庙里没有冤死的鬼?虽然不是我直接下的手,不过你大可把这条命算在我头上。”
他轻轻呷口茶,“我叫人找了几个肇庆讼棍的路子,点拨了四会那边的讼棍一下,教了他‘釜底抽薪’‘戒急用忍’八个字,没想到”贾雨村摇头叹息,“嫡亲的叔侄啊,说弄死就弄死了,谁说古代人道德水平高的?这利字当头,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戴锷沉默了。他虽然是各种豪门惨变听得多了的现代人,可那也不过是报纸杂志里的花边新闻,跟实际在面前发生的冲击力没得比。尤其是这种事情是他和同伴一手促成的。
“你干嘛不像老张那样显几手‘神迹’给那什么罗三爷看看?又简单又省事,那小孩也不用死了。这里离广州近,叫郭逸他们搞材料简单得很。”
戴锷还是不能宽心,一个劲地跟贾雨村埋怨。
“老戴!”贾雨村苦笑,“你以为我不想啊?玩法拉第笼那是你们邪教招人的伎俩,跟我路数不一样。罗三才很多疑的,你跟他玩这套他会怀疑你是徐鸿儒徒子徒孙,要害他。我只能一步步逼他,他不到绝路是不会信我的。”
“老戴,那小孩早晚要死的,过了几年罗三才成了气候,他就没用了。按罗三才的阴鸷狠毒,十有八九是久病不治,这年头小孩夭折不算什么事,大家亲眼目睹,谁也没话说。”
“好吧。”戴锷有些接受,“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呵呵呵,法不传六耳,你附耳过来。”贾雨村对戴锷勾勾手指,笑得非常猥琐。
要说几天前的罗三才是非常烦躁,那现在的罗三才就是惊惧非常。随着事态的发展,不要说他,就连四会县城里的杀猪佬都知道他罗三爷在四会的社会生命甚至肉体生命已经开始倒计时了。罗三爷像落水狗一样拼命地挣扎,结果清晰地表明,这个四会县城里没有他罗三爷的救命稻草。他具备了六色水礼挨家挨户去拜访四会县城里说得上话的大户,想求得一个“体面的撤退”。结果令人失望,人家一见是罗三爷的轿子不是闭门不纳就是主人不在家。看来人家已经先行一步,把可能的后路通通堵死了。罗三才现在能做的不过是躲在家里一杯接一杯地喝闷酒,仔细考虑自己的退步了。他很清楚,说是退步,其实是像梧州一样孤身跑路,忙忙如丧家之犬。这么跑了他当然不甘心,可若是不退,小命估计就交代在这了。
他把酒杯举到嘴边,入口后才发现是空杯一个。“王八蛋!”他把酒杯往地上猛地一砸摔得粉碎,倒酒的婢女吓得跪在地上目瞪口呆张口结舌,连哭都哭不出。罗三才抽出鞭子,没头没脑地抽了一顿。
“妈的!平时吃我的穿我的,把你们喂饱了,落难了你特么的就这么对我?”罗三才把对大户缙绅的气通通发泄在小婢女头上,小婢女只能抱头求饶。“给我叉出去!”两个仆人默不作声地走进来,一边一个把打得昏迷的小婢女搀扶了出去。另有个仆人犹豫了一会儿,恭恭敬敬地上前禀告:“三爷,外边有位道人求见,是见了还是回了?”
“叫他滚!”罗三才正在气头上,话一出口却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脑子里闪过一个道人。
“且慢!”罗三才叫住仆人,“他是什么来历?”
“回三爷的话,那位道人自称是三爷旧识,名叫贾雨村,道号雪芹道人。”
“他来干什么?”罗三才暗想,突然心里一个激灵,“莫不是来救我的?”他想起这道长料事如神,能逆推他生辰八字不说,还提醒他“新芽摧折”,果然有几分本事。
“上好茶叫他等着。”罗三才沉浮良久终于抓住一线生机,欣喜欲狂。“还愣着干什么,伺候更衣!”
“嗯,好茶。”贾雨村端起茶碗轻轻品了一口,闭目微笑,似是十分享受。这种龙井茶只能说是一般,不要说旧时空饭局的高档茶叶,就是现在搞的那个劳什子黎母山顶红茶也比它强。贾雨村懂得其中的调调,但他不喜欢喝茶。他喝茶的目的从来只有一个,那就是装各式各样的逼。
过了没多久,罗三才换了身新衣出来见客,与贾雨村道了声渴慕,说了几句闲话,谈得十分热络,就是句句不在点子上。贾雨村只管称赞橘园如何如何广大,橘子如何如何清甜,大屋布置如何如何雅致,就是不说来意。罗三才正是心急如焚的时候,哪里有心情跟他废话?渐渐焦躁起来。

第七章
贾雨村冷眼旁观,暗暗拍手称快,该!谁叫你火烧屁股了还端架子来着。这种情况下就是比耐性,谁先说正事谁就输。贾雨村先说明来意倒像他求着罗三才要他帮忙似的,日后不好控制。罗三才先开口那就更简单了,直接就是求人救命的感觉。
终于罗三才被贾雨村高深莫测的微笑和若有所指的眼神所折败:“当日道长曾与学生算卦,果然一一料中。可惜学生愚钝,不明所以,以致局势糜烂,一发不可收拾。”
贾雨村捻须笑道:“呵呵呵,局势糜烂则有,不可收拾未必,未必啊。”
罗三才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通体爽透。“此话当真?”
贾雨村拈须微笑轻轻摇头,并不答言。
罗三才沉默一会,低声说道:“道长若能挽回,学生必有重酬。”
“呵呵呵。”贾雨村笑道,“贫道行事,只看缘法。若无缘时,黄金铺地也不赏一语;若有缘时,好言一语也可逆天改命。”
罗三才猛然间福至心灵,霍地站起走到跟前对贾雨村深深一躬,“学生势穷力竭已无计可施。求道长救我!”
“呵呵呵,三爷无需多礼。”一副笑眯眯和蔼可亲的高人模样,将罗三才扶起,心中暗骂罗三才不懂事。“求人家救命连跪都不跪一下,鞠个躬算个鸟。”
“此乃三爷劫数,过得过不得皆在自身。”贾雨村从怀里取出一封名帖,交予罗三才。“此非万全之策,只可保你一时平安。切记,切记。”罗三才将名帖打开,眼皮猛地一跳。
这是两广总督兼广东巡抚熊文灿身边亲信赞画的帖子!
“三爷此去,以这名帖为敲门砖交联权贵,托他与你缓颊,要那主家付笔‘辛苦费’赎回田地,也算光荣退步,大家彼此有脸。”贾雨村盯着被帖子烫得脸红心跳的罗三才,“此地属木,与三爷土德大不利,不宜久留。切不可迁延时日,得陇望蜀。否则真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学生记住了。”罗三才心不在焉。
“呵呵呵,此间事既已了,贫道且去云游几时,三爷有缘再见了。”
“呸!”罗三才向贾雨村的背影吐了口唾沫冷笑道,“牛鼻子拿什么乔!老爷有这等好物,得笔钱财便休岂不浪费?”他恶狠狠地看着老主人宗族祠堂的方向,“等着吧,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你们蹦跶不了几天了。”
“这么说,老罗他就此脱了难,甘心上你的贼船了?行啊老胡!”联络员戴锷心中兴奋按捺不住形于颜色,啪啪啪重重拍了贾雨村背部好几下。贾雨村吃痛,端着茶杯不住咳嗽。
“咳咳,你轻点!我辛辛苦苦从四会赶回来我容易么?等我喝口水再说。”
贾雨村一杯茶下肚抚着胸口好一阵顺气。
“你听我说,这事还没完。就这么收兵回营就不是他老罗了。他就是宁死不吃亏拼命占便宜的主儿,你想啊,那边让他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本来就有气。他现在四个二在手,还要他退地保平安,一个炸弹拆开当四个单牌打,他能干么?我琢磨着这逼现在在捣鼓啥坏水准备反将一军呢,不止钱要留,地更要留。”
“这小子鬼道道还真多,死到临头了还不老实。”戴锷重重一拳捶到桌面,“行!他不是有四个二吗?咱就把王炸发出去。抢地主抢到咱们头上来了,真当自己是罗成了还。”
“王炸那边你准备好了?”贾雨村有些意外。
“早就叫广州那边备好了,马上能用上。”
“干得好啊老戴!”贾雨村呵呵一笑,“我到雷州看看情况,以后四会工作就靠你了。给他多加点料,往死里整!”

寒冷的北风又吹来了一场冷雨,淅淅沥沥。冰冷刺骨的冷空气弥漫在四会全县,无论是门前冷落的县城,还是空阔寂寥的乡下,都沉浸着阴郁而躁动不安的气氛。路上寥寥无几的行人试图裹起所能置办的所有衣物来驱散这股不祥的寒冷,到头来总会发现他种种的举动都是徒劳而已。
黄家宗族的长老们是幸运的,因为他们有火炉可烤;黄家宗族的长老们是不幸的,因为他们被放在火炉上烤。
黄家祠堂里,三四个翻翻滚滚跳跃着火苗的火盆子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量,驱走了无孔不入的冷空气,却被更为阴冷的气氛所压制。黄家宗族的长老们坐在黄梨木的太师椅上,板着脸一言不发。有的面无表情地喝着早已冰冷的茶、有的握着铁筷子把火盆里的炭火搅得稀烂、有的干脆闭起了眼睛。坐在首座的族长黄炳仁沉着脸,一个个看了过去,见到这副萎靡不振死气沉沉的样子,心中恼怒越盛。
“好了好了!别一个个像死了老子娘似的,我叫你们来是想听主意的,不是来看你们哭丧脸的。”
“主意?”一个后生仔把太师椅扶手敲得梆梆响,“早听了我的,一开始就把那狗奴才整县衙里去一了百了,哪还有这破事?”
“听你的?”旁边一老头吧唧吧唧抽了两口烟袋,嗤笑地瞟了后生仔一眼,“四房的阿义当年响当当的智多星,啧啧,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梁山泊军师?”
“三叔公你怎么血口喷人!”后生仔紫胀了脸皮。
“血口喷人?”老头冷笑道,“你这么有本事你也去请一张熊督亲信赞画的帖子啊。”
一说到熊文灿亲信赞画的帖子,在场众人脸上都掠过一丝阴云。一个月前,眼看着就要被逼得连夜走人的罗三才再一次翻盘,打破了全四会县民众的眼镜。被当成丧家之犬的罗三才,以一张两广总督熊文灿亲信赞画的名帖充当敲门砖,成功砸开了原先闭门不纳的豪门大户的大门。他与大户们交流会传出的声音对黄家非常不妙。黄炳仁与这些老油条相交多年,最清楚这些人喜欢结交的不一定是好人,但一定是有“路子”的能人。黄炳仁认识一个被各个大户,包括他自己在内十分拉拢的破落户,只因为他在连山瑶民那很认识几个上层的人物。罗三爷就更了不得了。他有熊督亲信赞画名帖在手,在广东,那就是通了天的人物。
罗三爷凭着这张护身符打破了黄家辛辛苦苦设下的包围网,不仅重新获得大户们的支持保住了目前的地位,而且多次在谈话中暗示小主人的死与黄家有关,更暗示他只想保持现状,对黄家其余的田地和果园毫无兴趣,“任公所请”。
明代不是一个法制社会,更与人情世故有关。除非遇上强项令,要不然一个豪奴凭着一张名帖往往能搅得一个地方鸡犬不宁,地方豪强往往鱼肉乡里而官府装聋作哑推当不知。若遇上官员贪酷或者懦弱无主见的,豪强或讼棍颠倒黑白陷人于罪堪称立竿见影。黄炳仁也知道,很有几家大户眼馋他家的田地不是一天两天了。假如罗三才真说动了一些实力派谋夺他黄家的产业,那他黄家真是不死也得脱层皮,何况黄炳仁的小侄子黄赫显还真是他让卧底推下井去的。
“依我之见,”胖子黄炳信愁眉苦脸,“不如顺势收篷,给他一笔钱叫他把地还我们就是了,还不行的话那地我们也就不要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想收手?也要人家答应才行。这狗奴才是想让大伙儿家破人亡,其志不小啊。”黄炳仁哼地冷笑,转过头来,对着一个穿着长衫的书生说道:“方唐镜先生,事情就是这样,你可破得此局?”
他对那方唐镜不是很熟。只知道他是广州有名的讼师,鬼点子又多衙门里的路子又广,三教九流都很吃得开。当然相对的他出场费也很高,但也算物有所值。罗三才翻盘后四会甚至肇庆本地讼师没一个敢接这趟活,最后这方唐镜熟人托熟人主动找上门来,且不要黄炳仁分文。按方唐镜的说法,是广州有一大金主想做柑橘生意,看中了罗三才的地,罗三才不肯,故请他居中活动。黄炳仁觉得虽然低价甚至免费割让一大块果园非常肉痛,但比起那可恶的罗三才来什么都不是,故此两人一拍即合,方唐镜就做了他黄炳仁的客卿。
方唐镜成竹在胸,智珠在握,说起话来却细声细气:“这厮是个不晓事的,只晓得狐假虎威,有何难对?”
“哦。”黄炳仁一下来了兴致。
“罗三才有赞画的帖子却未必有赞画的门路。比如王督的亲信赞画吕易忠,只要有门路有钱,取他一张名帖毫无难处。就算他罗三才真儿个手眼通天”
“诸君请看。”方唐镜从袖筒中取出一张信笺,往众人眼前慢慢过了一遍,又把信笺小心折好塞回袖筒。
。“这便是学生此次东主印记。”
那信笺上没有一文一字,却在页眉之上,有个小小的花押。黄炳仁见了信笺上的花押,眼皮一跳,同时听到了同宗们惊异的叹息声。这个花押他们也只见过一次,但就这一次已经足够他们终身不忘。那是几年前,他们千方百计从广州弄来孝敬知县的名酒上镌印的花押,那酒名叫“国士无双”,那花押是一个篆体的“紫”字。这个花押代表的是一个神秘而强大的势力、一场惊心动魄的大火,以及整个广东官场的噩梦。
“原来方先生是给澳洲人办事。”黄炳仁点点头,一颗定心丸下肚。澳洲人的厉害他是如雷贯耳,莫要说你一个赞画,就是当年广东巡抚李逢节也不敢在澳洲人面前放肆。不要看李逢节那套好像玩得很隐秘,其实早已经传开了,只要脑子没问题的广东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像黄炳仁这样消息灵通的大户甚至知道雷州也来了澳洲人或者疑似澳洲背景的人办糖厂,反抗的都死了,当顺民的都发了不小的财。本来他对罗三才侵占的土地拱手送人是有些肉痛的,现在知道是澳洲人想要反而有些期待了。
在四会人对这场拉锯了半年的大戏渐渐感到厌烦之后,一出神展开给早已麻木的四会人注入了一支兴奋剂,把这出大戏推向了最高潮。澳洲人要来的消息像一股春风吹遍了四会每一处大街小巷,让四会人沉醉在震惊、兴奋、不安和好奇交织的醺然里。有的消息通甚至说广州有澳洲人在跟谁谁谁打听橘子的行市,说的有板有眼。与此同时,罗三爷如何下毒谋害老主人黄炳礼,如何命人推小主人黄赫显落井的小道消息也传开了,各个说得有鼻子有脸,宛如亲眼得见。

第八章
“罗三爷左手扶起黄三爷,右手把药便灌。黄三爷呷了一口,说道:“三哥,这药好难吃!”罗三爷道:‘只要他医治得病,管甚么难吃。’黄三爷再呷第二口时,被三爷就势一灌,一盏药都灌下喉咙去了。罗三爷便放倒黄三爷,慌忙跳下床来。黄三爷哎了一声,说道:‘三哥,吃下这药去,肚里倒疼起来。苦呀!苦呀!倒当不得了!’罗三爷便去脚后扯过两床被来,匹脸只顾盖。黄三爷叫道:‘我也气闷。’罗三爷道:‘太医分付,教我与你发些汗,便好得快。’黄三爷再要说时,罗三爷怕他挣紥,便跳上床来,骑在黄三爷身上,把手紧紧地按住被角,那里肯放些松宽。黄三爷当时哎了两声,喘息了一回,肠胃迸断,鸣呼哀哉,身体动不得了。”
有识之士无不暗叹:“罗三爷完了!”
罗三才急得团团转,什么澳洲人向他买地给他否了,都是没影子的事。至于谋杀老主人,家里有常备毒老鼠的砒霜,不过是每天小剂量的下在汤里,慢慢侵蚀他的身子,哪有传说中这么明目张胆?
但谣言的效果是强烈的,原来愿意为他出头的在事情不明了之前拒绝与他见面,有的甚至已经跑去跟黄炳仁谈利益分配了——万一澳洲人真要来呢?澳洲人头号仇人田达的下场提醒着他们跟澳洲人唱反调的下场,连田国丈身边的红人都死得不明不白,你特么算老几?
他悔不当初,没听半仙贾雨村的话,果然闹得一发不可收拾。他再派人去肇庆找贾雨村时,回来的消息令他失望之极:雪芹道人云游去了,不定何时回来。
“三爷!三爷!”一个亲信仆人跌跌撞撞跑将进来,被门槛绊倒一个马趴摔在罗三才跟前。
“怎么了?”罗三才心中一凉。
仆人急得说不出话来,不断地指向身后。那是大门口的方向。罗三才顺着他手指看去,只见几个快班哗啦啦哗啦啦拖着铁链走进来。
“罗三才是么?”
“正是学生”
“你的事犯了,跟爷爷走吧!”
罗三才瘫坐在黑牢里发呆。自从他被四会县快班抓来牢里,已过了好些日子。有道是树倒猢狲散,人走茶就凉。家产给抄没了不说,这些日子连平日捧他臭脚的亲信都不曾来看他一下。贾雨村赠他的字幅有违碍的勾当,早已被他烧了,但那十四真言“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早已铭刻在他心里。罗三才得了这字幅,期初是不信的,以为是仇家栽赃手段。可后来那贾道士料事如神,又明显站在他这边,不由得他又惊又喜,莫非天命果然在我?可现在看来,却一点也不准。
“完了,全完了”
罗三才眼泪早已哭干。想当年,他结交官府为博白一霸之时,何等风光;就是穷途末路逃亡四会,几年间亦东山再起,果然像上天眷顾之人。又见朝局不稳,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些骇人听闻的念头。于是他用心结连乡里暗蓄财力,就算不能图谋大事,也能安心当一方土霸。可惜半生心血,一朝化为乌有。就算平安逃得一条性命,身上也不会有半分财物。加上半截身子已经入土,不知最终会做何方的饿殍。
“罗三才,有看你的来了!”
罗三才跌坐在潮湿霉烂的地上一动不动,恍若不闻。
“呵呵呵,相别才月余,不想三爷竟这般狼狈。”
罗三才听到这声音,霍地爬起,像一只饿了三天的狗闻到肉香一样,跌跌撞撞地爬到牢门前,双膝跪地,涕泪横流,两手死死抓住栅栏,用头把栅栏撞得梆梆响。
“仙师,仙师救我,仙师救我啊!!!”
贾雨村非常享受这种待遇。他本来对牢房比茅坑还臭的环境腹诽不已,几乎是捏着鼻子进来的,见有人将他奉若神明,跪着自残来求他,心情大好。
“呵呵呵。外边想取三爷性命的,绕着四会城墙排一圈都有余。像那黄家,已经买好口供,专等太爷升堂,贫道不过顾念旧人之情,来见三爷最后一面,却又如何救你?”
“学生肉眼凡胎,不识仙人之体,求仙师瞧在与学生有缘的份上,救学生一救!往后学生任仙师驱使,绝无二心!”罗三才知道此时绝对不能怂,必须死磨硬泡求得半仙心软。连熊文灿亲信赞画的帖子他都能轻轻巧巧地拿出来送人,就像送的是一张纸一样,这种人捞他出来是易如反掌的事。
“呵呵呵,三爷这话说的好没道理。俗话说,事不过三。贫道救你者一,救你者再,如何能救得你三次?”既然事态被拉到贾雨村最擅长的领域,贾雨村就能利用他丰富的经验,轻易打败别人。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不能松口还要显得他很有余力,事态越夸大越好,拒绝也要拒绝得越从容越好。归结起来就是,你丫摊上大事了,只有老子能救你,但老子就是不想干。潜台词就是想老子救你先拿出诚意来。
“仙师慈悲,仙师慈悲!”
果然罗三才像落水之人抓住一根大木板,求生的欲望战胜了尊严和自尊自信,咚咚咚不断磕头,竟然磕出血来。
贾雨村面露为难之色,沉吟不语。罗三才心中把握又强了几分,隔着栅栏牵住贾雨村衣角不住啼哭。
贾雨村终于长叹一声,蹲下来牵住罗三才的手,做了个低声的手势。再看看身后左右,牢差收了他重重一笔银子已经出去给他们望风了,没半个人在。
“月前贫道说什么来?三爷强要逆天而行,不听我言。贫道便救你一百次也救不得你性命。”
“是学生愚昧”
“若贫道再救你时,你却如何?”
罗三才陡然间福至心灵,断然说道:“仙师说如何,学生便如何,断不敢再违逆的了。”
“好!”贾雨村更压低了声音,“好在还未过堂,事情仍有挽回之处。只是三爷要净身出户,离开此地,你可依得?”
“只要救得学生之命,一切但凭仙师驱处。”
“很好。”
罗三才大喜过后,疑心陡地兜转过来。
“敢问仙师一事。”
“说。”
“当日仙师手书字幅,却是何意?”罗三才双眼目灼灼盯住贾雨村。
贾雨村心中一紧,都这时候了还要反抗。提醒自己这是关键时刻,千万不要因为得意忘形而露陷。这家伙极不可靠,这时跟他洗脑估计被他转手给卖了。不过也只有这种枭雄才有利用价值,这是他一开始就评估好的。所谓骗术,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可是说一千道一万,最要紧以及最本质的都是挑选行骗对象,可谓万法归一。他知道旧时空4V人搞的电信诈骗,看来好像非常脑残,其实是很高明的搜寻行骗对象的手法。只有或是贪或是真在等什么电话的人才会主动找上门来。在他看来,这种等在电话机后面钓鱼的手法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他讲究的是当面捉鬼对面拿贼,稍有差池就是进去捡肥皂的下场。要是得罪的人够狠,被灌上水泥沉进黄浦江也是分分钟的事。用一句名言来讲,就是“老子找猎物的手法比起你们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于是他做出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模样,
“不可说,不可说啊。”
四会县令很是烦恼。
县令坐在案前吞云吐雾,大烟锅袋子换了一袋又一袋,始终眉头紧锁,终于命人将师爷请了过来。不多时师爷马庆山在下人的引路下,慢慢儿踱了过来。县令看着自己的师爷,他有五十来岁,在当时看来已经算是老年人。他一生浸淫宦海,最是老于世故。两人见礼已毕,马庆山开门见山地说。
“东家,你叫学生前来,却为何事?”
“马先生,”县令将案上一封状子递给他,“你先看看这个。”
马庆山弯腰接过,迅速扫了一眼,上面原来是黄炳仁状告罗三才毒杀其弟黄炳信,侵夺家产之事。这事情早已闹得满城风雨,马庆山也略有耳闻,他思忖一会,便将状子放回案上。
“依先生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理?”
“东家,此事不好办啊。”马庆山摇摇头,他知道这时给东家加码是获取自己利益的极好方式,“黄家有髡贼照应,罗家却有熊督那边的路子,都是硬茬啊”
“这个本官知道!”县令有些恼怒,他叫人来是为了替他拿主意的,不是来听抱怨的。其实他心里是向着罗三才的,当年他给小主人黄赫显争家产时,抢到大义名分不说,还上上下下很是打点了几番,此外年中还有不少“人情“奉送,做事情既周到又漂亮。不像黄家,上上下下全是贪得无厌的抠门鬼。至于那倒霉的黄炳信是怎么死的,又有谁在乎呢?
马庆山察言观色,心中又吃定了几分。
“其实,黄家有无髡贼照应还是两说,罗家那沉甸甸的的帖子却是真的。”马庆山慢慢说道。“就算黄家真有髡贼照应,髡贼想要的是地,也不是人啊。”
“你的意思是?”县令打了个激灵,果然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东家,学生的意思还要明说么?”马庆山神秘地一笑,“别的不说,就冲着当时东家您给罗三才那‘忠心为主’的批语,也得把他保下来!”

第九章
当时县令被罗三才的大笔“人事”说得动了,很是勉励了一番,还树其为忠心为主的典型,要是今天闹出罗三才弑主自立的笑话,等于县令自打耳光,可说是根本告不成。这个关节方唐镜当然是想到的,但他的目的主要是为了罗三才经营的那几百亩地,想要罗三才性命的只有黄家而已。
县令不愧是宦海老手,经人提点之下恍然大悟,盘算道:“明年本官任期也到了,就是髡贼找来也是下任官儿倒霉,与我何干?只是那黄家必定不肯干休啊。”
马庆山嗤地一笑,说道:“东家,您却忘了。那黄家也无罗三才谋害黄炳信的铁证啊。若要有时,还需等到今日?想来还是老一套,买几个证人攀上罗三才,到时几句话下来,还不水落石出吗?”
县令一边听一边点头,“好,咱们就来个人走地留,既照顾了熊督那边的面子也照顾了髡贼,谁也不能挑什么。”
马庆山从县令房中出来,面上浮现一丝冷笑,随后大摇大摆走到大街上,三拐两拐拐进一家卦摊上坐了,伸出左手与那道士看相,却低声道:“妥了,你要的人走地留。”那道士摇头晃脑胡说几句,微微点点头,改看马庆山右手,在握过他手之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往马庆山手上塞了张什么。
“德隆银票五百两,见票即兑。”那道士低声说。
马庆山心花怒放地点了点头,大摇大摆地去了。
马庆山去后不久,又来一个道士坐到客座上,开卦摊的道士低声说:“老胡,我这边妥了,你那边怎样?”
事情果然如众人安排的那样,罗三才无罪释放,但因主人黄赫显已死且年幼午后,家产尽数判归黄家所有。黄家立刻把焦点改到争家产上顾不得罗三才。随后不请自来的方唐镜收到广州那边一封来信,慌忙离开了四会,后来经黄家派人到广州调查才知那紫字信笺虽然是紫诚记专用,却时不时流出到黑市上,成了各方骗子的法宝。方唐镜也是看走了眼,打了一辈子雁却让雁啄了眼睛去,白忙一场。县令也因此大松了一口气。
这起风波中人人都满意收场,除了脚下的地在走身边的水在流的罗三才。罗三才知道四会呆不得了,便拾了几件粗布衣服卷了包离开这伤心之地。他好像陡然间老了几十岁,动动不得,走走不得。走走停停,走了半天才蹒跚走过十里亭。
“呵呵呵,给三爷道喜啊。”
罗三才听到十里亭里有人招呼,麻木地抬头去看,原来是一副高人姿态的贾雨村。不由得苦笑道。
“仙师说笑了,学生都这样了,喜从何来?”
“呵呵呵。”贾雨村抚掌而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三爷就此脱得险境,从此大志可申,岂不是大大之喜?”
“仙师,学生落魄如此,只要有碗饭吃便够,如何想得这许多?”
“非也非也。”贾雨村发挥他搞传销时的本事,握住罗三才的手,盯着他的眼睛,极其诚恳极其亲热。“昔年汉高祖,百战百败,最终得其天下;昔年刘玄德,失徐州败当阳走新野奔夏口,正是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最终,却大器晚成,汉中电栗驰奔。三爷不过小小挫败?如何可称落魄?”
“仙师究竟是要学生作甚?”罗三才蓦然警觉。这道士从一开始就是暗示劝他造反的勾当,还写了个什么“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的字幅。要说是仇家来陷害他的吧,又三番五次地救他,最后还废好大力气把他从牢里捞出来;要说是别有用心吧,他如今孑然一身,又有什么能利用的呢?
“呵呵呵。贫道乃三爷的有缘人。”
“敢问缘从何来?”罗三才已经开始厌倦这种打哑谜云山雾罩的对话,但碍于贾雨村的高深莫测不敢公然翻脸。
“呵呵呵,不知三爷对五行之说,所知几何?”贾雨村突然转换了话题。
“略知一二。”罗三才犹豫了一会儿,才说了出来。他可不敢说他只知道土克水之类最基本的玩意。

第十章
“呵呵呵。”贾雨村一看他脸色就知道这货连二把刀都不是,倒省了许多事。他也听人说过,作报告什么的最怕两种人,一种什么都不懂,一种什么都懂。前者会问一些很白痴的问题你还不好忽悠他,后者你会问一些很专业的问题你根本忽悠不了他。中间略知一二的能听懂你天花乱坠的却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最好忽悠。
“三爷可知我大明占五行那一行?”
“学生听人说过,似乎是火德。”罗三才模模糊糊记得当年在梧州的时候,家里的师爷挺喜欢这一套,整天说个不停。
“然也。昔年宋太祖赵匡胤定都汴京,了结火德残唐,应了个水德。而后宋室南渡,水旺生木,故改了木德。而后大元鼎盛,以金克木,果然如摧枯拉朽。后传至我大明,以日月明三把旺火,灭了前朝,定鼎春秋。而今时迁事移,三火渐有熄灭之相。恐数年之内,便有不忍之事啊。”
“贫道数年前问卦,得水德大盛之兆,应在极南极北。贫道又听得人言,那东虏酋首,意欲改‘金’为‘清’。”贾雨村摇头叹息,做痛心疾首状。“鞑子有高人啊!这是要以三水灭我三火啊。”
一大套话下来把罗三才听得一愣一愣的。要放以前他肯定一声“妖道”就把贾雨村绑缚去献官了,但他在贾雨村单向透明的调教之下,已经对这妖道佩服得五体投地,虽然要不要卖给官府还另说,但他说能算出来那还真可能能算出来。
“那极南之水,莫非是髡贼,那澳洲人?”
贾雨村连连点头,抚掌大笑,做孺子可教之欣喜状。
“然也。那澳洲人的‘澳’字亦有三滴水,又擅舟楫,实乃顺天之兆。”贾雨村摇头叹息,“那澳洲人行事果然残酷不法,有非人之心。贫道曾潜进那雷州华南糖厂之中,啧啧,压榨之酷,莫过于是。贫道不忍见我大汉子孙被那胡虏荼毒,故立志逆天而行,云游天下,为的就是效那姜尚留侯之事,找一个土德大盛,可逆天改命胜过胡虏的人来,保住我大汉万里河山。”
罗三才好像大冬天里浇了一大盆冰水,从头到脚的一个激灵,虽然什么姜尚留侯文绉绉的是谁他不认识,大体还是听得懂的。又联想到贾雨村送的那幅字,莫非真儿个天命在我?也对,要是天命不在他罗三爷的话,那贾雨村与他毫无瓜葛,干嘛冒这么大的风险,废这么多的事来救他?不要说贾雨村想从黑牢里捞人就从黑牢里捞人的能量,就是轻松搞到两广总督亲信赞画的名帖这点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莫非仙师所言,应在学生身上?”
“呵呵呵。”贾雨村神秘莫测地微笑,不置可否。
罗三才心里又定了几分,脸上刚迸发神采,转眼间又暗淡了下去。
“可惜学生年已不惑,又是末路穷途,如何能当此大任?”
贾雨村呵呵一笑,连连摇头:“要三爷肯听贫道时,飞黄腾达都指日可期,东山再起又何足道哉?”
“愿闻其详。”罗三才听得不止能东山再起,更能飞黄腾达,心中更是激动。他半生追求的,不过“权”“钱”二字。可他不安读书,自然不能在科举之上求得名字;便走了歪路子,无所不用其极。谁想善恶有报,他辛苦经营半生,只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如何肯善罢甘休?想到此他喜悦之情不禁露于形色。
贾雨村冷眼旁观,心中冷笑不已。听到搞封建迷信的说自己是“天命所归”还喜不自胜的简直是代代不绝,他还记得在火车上某杂志上看到过在旧时空还敢称帝旋即被派出所或者村支书灭掉的逗逼,数量还不少。他亲戚里还有为了“谋大事”辞掉银行行长不干跑去广州活动被现实拍死在沙滩上的“理想主义者”。不过要是没有这些人,他胡说也不会活得这么愉快。
贾雨村指住南方:“三爷虽有土德,然土德未盛,急需滋养。贫道指你一条明路,你往南走,南属火,火能生土。那南国边缘,便是三爷福地了。待三爷土德完备之时,便是大展宏图之日。”
“那莫不是雷州?”罗三才眼前一亮。“却是投到何人家中?”
“呵呵呵,非也非也。”贾雨村但含笑不语。罗三才听得焦躁,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道:“仙师,学生求您大发慈悲。指点一条明路吧!”
贾雨村面露不忍之状,叹道:“贫道虽得其法,却大违天和,不敢妄自教人。”
“只要仙师教我时,学生无不遵照而行!”
贾雨村犹豫了一会,终于长叹一声,说道,“我来问你,三爷,你可敢杀人否?”
“有何不敢!”罗三才咬牙切齿。他手下的人命也不是一条两条了。
“那你可敢行冒充之事否?”
“这事也极易。”
贾雨村突然压低声音,盯住他的眼睛。“三爷,若是要你冒充下任雷州知府呢,你干是不干?”
罗三才颤抖了一下。他原以为贾雨村说的是某个外来富户,却没想到是堂堂一州知府。要他去对付平民百姓还可,这涉及到官面上的,不由得他费些思量。
贾雨村低声道:“三爷莫怕,此人乃应劫而来,必不有祸。贫道再替你做祈禳之事,将那利禄功名,尽皆移到三爷身上,可保无虞。到做了几年知府,结连几方强援,到那天下大乱之时,必可一战成功。此乃当年太祖之道也。”贾雨村见他仍在犹豫,决定再给他加把火。“三爷若不肯时,也不甚打紧。只是三爷先前不听我言,原本可供养老的浮财丢了,这往后日子,可难过得紧呐。若贫病交加,轻易做了那不归之人,往化人场一放。三爷,你可甘心?”
罗三才咬紧牙撮着牙花,犹豫了好一会,终于啪地重重拍了栏杆。“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我干!却不知是如何做法?”
贾雨村知道这厮极不可靠,若是提前跟他说了弄不好会被他送给那个倒霉知府做见面礼,得捏个假消息先敷衍一下,到时非得让他亲自下刀做投名状不可。
于是他向罗三才勾勾手指,“来来来,法不传六耳,你且附耳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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