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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丝绢税---乐老二在北洋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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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5-17 21:07:5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个文章是讨论宋明招安,漕粮海运的帖子扩展而来的。
我感觉有些同人还没有意识到,宋明和平,漕粮海运能给澳宋带来的巨大利益。
铜陵采铜----乐老二治理北洋公司之铜资源方案 - 同人发布 - 临高启明论坛 - Powered by Disc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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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盐南调---乐老二在北洋公司 - 同人发布 - 临高启明论坛 - Powered by Disc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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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是第三个的后传。



照例是:乐老二简介
(熟悉的同人可以跳过。)

基本面貌:  一个boss级的反派元老。
基本特征:贪财、好色、阴狠、狡诈
基本体型:体型特征平平常常。就是身高稍高,勉强到180cm。

穿越前:
河南人。一个普通农村的普通农户出身。此人自幼就有神童之誉。小学期间垄断了所有的全年级第一名,毫无悬念的考进了全县唯一的重点中学。中学时学习也算优良,高考成绩中规中矩。被东北某大学的化工系录取,成为周围十里八乡第一个正经八百的大学生。读大学期间,乐老二迷上了除学习以外的一切事务。小说、篮球、电游、麻将。好在此人天赋尚可,大事也不糊涂。总算有惊无险,顺利的拿到毕业证书进入社会。
此后其在众多一二线城市流浪。日企,台企,韩企,民企都呆过。搞过研发,管过生产,干过技服,还客串过销售。活没少干,路没少跑。就是始终爬不出生化环材和小微企业两个大坑。微薄的工资积蓄被首付越拉越远。更遑论女友老婆了。走投无路的乐老二只好投了髡。

穿越后:
工作经历:
先是当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基本劳动力。期间因为生活作风问题还呆了一段时间的小黑屋。在一五期间,元老院工业大扩张处处都缺人。乐老二好歹是化工科班出生。于是进了化工厂搞三酸两碱。乐老二参加了氯碱车间的建设工作。这氯碱工业爆毒腐电,危险重重,大部分元老根本不愿意去。乐老二倒是老老实实在那里忙了几年。
后来造纸厂建厂,乐老二走关系调到了造纸厂工作。担任漂白车间主任。后来造纸厂因为环保需要整体搬迁到儋洲,乐老二也顺利升了半级当上了主管生产的副厂长。
澄迈大捷后,元老院势力大扩张。轻工部也通过了造纸厂二期建设的计划。此时乐老二提出应该尽早准备造纸原料的建设工作。其主动请缨要求到儋洲南部山区建设速生林场,种桉树为造纸厂提供可靠的原料。并获得批准。
乐老二在儋洲林场建设期间正好碰到儋洲大剿匪,儋洲林场也组织了民兵参与了剿匪平暴工作儋州国民三大队---乐老二儋州剿匪记 - 同人发布 - 临高启明论坛 - Powered by Disc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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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林场建设比较成功。属于一个元老院投资较少却收获较大的单位,也由此得到了文德嗣等一众执委的注意。儋州林场的建成---乐老二在儋州 - 同人发布 - 临高启明论坛 - Powered by Disc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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儋州丈田---乐老二在儋州林场 - 同人发布 - 临高启明论坛 - Powered by Disc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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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的从林----乐老二在儋洲林场 - 同人发布 - 临高启明论坛 - Powered by Disc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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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大陆攻略开展,伏波军进军两广。乐老二作为有一定行政经验的元老被文德嗣调到华南军司令部,担任储备干部。期间一直鼓吹与士绅和谐相处,间接控制地方。梧州事变后,元老院意识到全部控制两广有困难,于是乐老二得到重用。担任澳宋东莞县令,兼任元老院东莞工作委员会主任,全面管理东莞县,探讨元老院低成本管理地方的治理方案。
盐钞---乐老二在东莞之盐钞 - 同人发布 - 临高启明论坛 - Powered by Disc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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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莞计生办---乐老二治理东莞之计划生育 - 同人发布 - 临高启明论坛 - Powered by Disc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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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又发生了宋明和议漕粮海运等事情,澳宋和大明和议。澳宋帮大明用海船运输漕粮。乐老二担任北洋公司总经理,负责漕粮海运事宜。明宋和议----乐老二方案 - 同人发布 - 临高启明论坛 - Powered by Discuz! https://lgqm.gq/thread-13141-1-1.html


背景一、
熊文灿:原大明湖广总督,因为丢城失地,又有人指责其暗通髡贼,被崇祯逮捕入狱。恰逢澳宋伏波军开展长江攻略,伏波海军攻击天津。熊文灿被放出来戴罪立功。熊打退了澳宋的进攻,又提出了招而不安,以髡制髡的平髡方略。被崇祯重新启用。宋明和议成功后被任命为大明漕运总督,负责髡务和漕运。
背景二、
北洋公司:明宋和议的产物。澳宋开展长江攻略期间,派出一偏师顺运河北上。宋明双方在运河作战期间,不知何人炸毁了洪泽湖高家堰。湖水泛滥,冲出了巨大的黄泛区,同时摧毁了运河。因为无法继续用运河漕运,于是大明在招安髡贼后,改为借髡贼的海船运输漕粮。此即为漕粮海运。
具体执行漕粮海运工作的就是澳宋北洋公司。此公司为元老院直属企业。同时也是大明漕运总督府的一个下属机构。半官半商,是一个奇怪的缝合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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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5-17 21:08:21 | 显示全部楼层
咱们书接上文
说的是大明对澳宋发动第三次大围剿。结果不但陆地被打的惨败,更是被澳宋水师反推。伏波海军杀进长江,切断运河。期间还发生了洪泽湖高家堰溃堤的惨祸。京杭大运河被冲毁淤塞彻底失去了通航能力。大明只好捏着鼻子招安髡贼,以便让漕粮得以通过海运送到北方。
主管漕粮海运工作的北洋公司总经理乐老二元老乘机要求大明朝廷将元老院在江南抢掠的物资算成是朝廷的赏赐。大明一时不察同意了。元老院乘机将元老院的抢掠行为洗白,变成江南百姓垫付的大明朝廷赏赐。江南皇恩卷矛盾由此产生。
接下来,北洋公司立稳脚跟后就开始对江南官府的税收系统进行有组织的破坏。导致大明的江南税收难以运作,不得不寻求江南士绅的帮助。而士绅要求朝廷兑换皇恩卷又无法获得同意。左右为难之下,苏州知府周兴明在懵懵懂懂中对士绅做出了政治让步。士绅代表的概念被乐老二拉进了澳宋时空。
作为代价,士绅需要出钱组织保安队维护治安并帮助官府收税。
这主意效果怎么样呢?
表面上看效果还不错。苏州府的税收完成了定额的八九成,算是名列前茅。如果周知府是个普通昏官没准还能挺高兴。但苏州的周知府却是江南数一数二的能吏,他看到的远远不止税收这点东西。
士绅保安队进行收税的危害极大。原先的税收系统再烂,总归还是有组织的。县太爷管户房书办,书办管粮差税吏。但士绅之间可没个大小管理,士绅各自的保安队自然也互不统属。而地方上为了完成税收,拼命给保安队收税提供土政策。下面的老百姓可就倒了霉。
那些温顺听话的绵羊被各支保安队彻底薅秃了。每个保安队都觉得我就是留下几根毛,也被别人薅光了。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自己发财。而那些凶狠的山羊则干脆没人敢理。保安队人人都装做看不见。
这么一搞,税是收上来了。地方却彻底失控了。有的地方举村逃亡,有的地方结寨自保。说是防匪实为防税。而要求分十年兑换皇恩卷的奏则则没有下文。朝廷显然是不希望兑换的。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周兴明周知府却忧心忡忡。怎么看怎么觉得今年的税收根本不可能完成。
说好的今年开始兑换皇恩卷,无法实现。这些士绅虽然自己不需要缴税但手里有大量的皇恩卷等着卖钱。皇恩卷兑现不了,士绅肯定不满。不找麻烦就谢天谢地,出力收税肯定不可能。
官府的粮差去年没捞到好处,今年当然不肯出力。现在欠税的村子个个都硬茬。谁敢去招惹收税?有他们当榜样,其他百姓自然也有样学样。就是去年交了税,今年恐怕也不会老老实实继续交税了。
想收到税,必须先恢复地方秩序。但要恢复地方秩序,靠衙门现有的这点人肯定不行。非动兵不可。
但,动兵?
周政府想想就头疼。
抛开动兵花钱不谈。让这帮混蛋祸害一遍地方,苏州府今年还能再收多少税?要真能恢复地方秩序还算好。只恐怕没有士绅配合,连秩序都未必恢复得了。混蛋官兵来一通鸡飞狗跳后多半会,报捷、闪人。就说苏州府的贼人已经肃清了,他们全跑出苏州府了。江南其他地方官也一定会配合。他们个个都会说:我们这里被苏州流窜来的贼寇祸害惨了,今年的税肯定完蛋了。江南糜烂,紫禁城里的那位爷绝对是要急眼的。
周兴明饱读史书,怎么看怎么觉得现在的大明就是个标准的末世。千疮百孔下却是人人粉饰。官场上下都是得过且过,都指望别人先糊弄不下去。谁糊弄不下去谁替大家背锅。既然人人都不想替别人背锅,那就要人人糊弄。什么时候,局面到了烂无可烂,粉无可粉。什么时候就大厦崩塌,彻底玩完。
周兴明自幼接受圣人教诲,报效朝廷四个字还是牢记心中的。实在不愿意眼看着大明玩完。但又不知道能干什么?
这天周兴明正突然收到了,大明应天巡抚的一封信。
应天巡抚不但是周兴明的上官,还是他的授业恩师,二人是绝对的一党。书信往来本来正常,但这次周兴明收到的信却没写一个字。信里只有一页北洋日报。
北洋日报是北洋公司办的一个报纸,里面天气预报,商品价格,时政新闻,八卦小说什么都有。卖的还不错。周兴明拿起这页报纸一看。一篇文章引起了他的兴趣。
“士绅本应一体纳粮”
文章说现在天下不宁,许多地方都缺钱。唯有我大明的广东省财政宽裕。究其原因,就是当地官府采用士绅百姓一体纳粮的政策。文章作者建议,大明应该推广两广的经验。实现士绅一体纳粮,如此则财政方能宽裕。有钱养兵,则流寇辽东皆不足虑。
周兴明立刻就猜中了自己老上级的意思。江南赋税占据天下之半,现在江南税收糜烂。应天巡抚的压力也非常大。显然是希望自己出面在苏州试行士绅一体纳粮。
士绅一体纳粮,不是小事。周兴明顿感压力山大。于是先去了一趟上海,拜访乐老二。
乐老二却是一问三不知。
“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乐老二摇头说道“我怎么知道澳宋是怎么收税的。虽然我管过东莞县。但东莞怎么收税都是当地的陈子壮陈老爷负责的。我只管上交的钱粮够数就行。具体怎么收我真不知道。”
“如果周兄真想知道,你把想知道的东西写给我。我写封信去问问陈老爷。不过陈老爷这个人很古怪,未必会回答。”
周兴明非常奇怪,陈子壮是广东有名的士绅,没听说过此人有什么古怪啊?
看见周兴明不相信的神情,乐老二解释说
“这个陈老爷,学问大的很。他几乎什么字都能认识。我和他交往挺久,从来就没见过有什么字陈老爷不认识。管理东莞也管的很好。但我要给他安排个职务,开点工资。他居然拼命拒绝。只干活却不拿钱,你说天下还有如此古怪的事情吗?”
周兴明心说,这有什么古怪的。髡贼的做为,并非不可理喻。陈子壮出面协调乡里,自然没有问题。但若要他当再嫁之妇,肯定是不能同意的。但这事情想向乐老二这个蛮夷说清楚,可不是一两句就能做到的。
周兴明只好拿出那页报纸。
“这上面的文章说,在澳宋士绅一体纳粮。小弟对此也有点兴趣。不知道方便不方便见见这文章的作者。”
乐老二接过报纸。看了看
“这上面不是写了吗?作者是我们北洋中学的校长。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你若想见他。我让他今晚去找你。”

“起来吧,赐坐。”
跪在地上的北洋中学胡校长,恭恭敬敬的磕头谢恩,然后起身小心的坐了下来。
这个胡校长其实只是一个秀才,周兴明封疆大吏本不必和他客气。但看着髡贼的面子上,周知府还是给他赏了个座位。在周兴明的印象里,髡贼似乎从来都没有缺过钱。哪怕是象乐老二那种不识多少字的莽人主政一县,居然也能收上税。真是奇怪?胡校长虽然只是一个秀才,但好歹也是吃髡饭的,多少知道点髡情内幕。这个士绅一体纳粮似乎还真是髡贼的一贯政策。
周兴明仔细的询问了士绅一体纳粮的建议。胡校长却也说不出多少东西。本来这事情也没多少道理可说的。现在朝廷缺钱,而天下就士绅还有钱。普通百姓再压榨也压不出多少油水,要钱只能冲着士绅收。
三言两语说完,周兴明知府说道
“习得文武艺,货于帝王家。你既学了本事,为什么不出来替朝廷效力呢?现在朝廷也有让士绅纳粮的想法,你出来做我的幕僚吧。”
“草民屡试不第,早已熄灭了功名之心。承蒙东家照顾,总算衣食无忧。现在父母尚在,子女年幼,实在不敢冒险。”
周兴明听出了弦外之意。
“如今天子圣明。你为国效劳,还怕没富贵吗?”
胡校长却摇头拒绝
“在下只是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所说的事情,其实也是大家都知道的。只是旁人不方便说而已。很多事情,知易行难。承蒙大人抬举,草民倒要劝大人一句。这个士绅一体纳粮,对我大明绝对是救命的良药,但对大人的仕途恐怕却是不折不扣的毒药。自古以来,变法成功的少而又少。还请大人三四。”
周兴明其实也知道这事情不容易。但国事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总是要博上一搏。何况应天巡抚想来也有变法之意,机会实在难得。
“只要是我大明的良药就行。功名本是身外之物,何必在乎。”
一听周知府这么说,胡校长肃立起身认真的说道
“大人为国为民,草民佩服之极。如果真要实行士绅一体纳粮。草民倒是有条计策。”
“要搞士绅一体纳粮。不能直接从纳粮入手,必须循序渐进,先易后难。先从丝绢入手。”
“朝廷可以先收丝绢税。我苏绣名满天下,苏州百姓的收入米粮只据一半。丝绢要占另一半。在收丝绢税时明确,士绅也必须一体缴纳。从丝绢入手收税,有三个好处。”
“首先就是士绅不纳粮是太祖高皇帝的政策。轻易不能变动。而丝绢税是新税,震动较小。”
“其次,搞丝绢的毕竟只是一部分士绅。而且如果只对丝绢收税,放过桑蚕。则大部分百姓也无需缴纳。纳税人越少,收税的阻力越少。”
“最重要的是。丝绢不同与粮食。粮食可以吃。抗税不交,粮食收在家里慢慢吃就行。强行收税不易。丝绢却又不能当饱,又不能御寒,必须销售出去。如此一来,我们完全可以从交易环节入手。”
胡校长仔仔细细的将丝绢税的收法说明了一番。听的周知府拍案叫绝。
“妙啊,妙啊,如此一来何愁丝绢税收不上来。”
“刁民想偷税应该不容易。”胡校长得意的说“只要能把钱收上来,上交中央。中央一旦收到起来钱,自然高兴。有了中央的支持,再搞士绅一体纳粮,那就水到渠成了。”

收丝绢税的消息传到吴江县的时候。农民曹大虎吓了一大跳。曹大虎有地但不多,属于那种好处轮不到,坏处躲不了的中产阶级。自然对一切变化都非常敏感。原先还指望好好养几茬蚕,挣点线。至少把弟弟曹二虎的彩礼钱挣出来。自己有家有室,弟弟曹二虎老大不小却一直光棍。曹大虎暗暗心急。倒是曹二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农忙就在哥哥家忙,农闲就出去打短工吃饭。啥心不操。
过了几天,更准确的消息传来。
这次收税只收丝绢的税。蚕茧是不收税的。收丝绢税也很简单,官府会发卖一种硬纸片印刷的税票。缫丝的农户每缫一包生丝就要花三钱银子买一张税票。税票需要挂在生丝上,然后生丝才能运输,存储和销售。如果养蚕的农户不自己缫丝,只售卖蚕茧那就不需要交税了。
得知详情,曹大虎松了口气。
自从谢远华老爷的泰和缫丝厂建成后,曹家就不再麻烦自己缫丝了。现在缫丝要额外交税,自然更不会自己找麻烦。曹大虎决定今年和去年一样,直接出售蚕茧。买税票交税的事情就让谢远华,沈秋风这些大老爷们去操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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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5-17 21:08:40 | 显示全部楼层
二、
沈秋风舒舒服服的坐在北洋大客栈甲等套房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个小太监则坐在沈秋风面前的一个木凳上
“还请沈老板再想想办法。我们织造局的柳公公说了。去年的任务咱只完成了八成。宫里已经极不满意。今年无论如何不能低于去年。”
沈秋风却摇头晃脑的来了个三连否。
“不行,不可能的,做不到。”
去年,沈秋风在北洋公司总经理乐老二的建议下去澳宋旅游了一圈。临高,佛山,广州都去了。最后在东莞县住了几个月。乐老二在来北洋公司工作前当过东莞县的县令。拿着乐老二的介绍信,沈秋风顿时成了乐首长从北面请来的商界大佬。在东莞县的这些老板眼里,苏州府的富裕是不亚于广州府的。沈秋风作为苏州首富,地位和广州城里的高举高老爷相仿,自然人人奉承。
当然沈秋风也当得起东莞人的奉承。作为商人,沈秋风才在东莞住了几天就发现了巨大的商机。
纺织业。
此时的澳宋已经轰开了印度市场。用印度棉花纺织棉布,做成成衣再返销印度。这生意相当了得。一条条商船往来印度和广州之间,在东莞的码头上就能看的清清楚楚。
看得清楚,不代表就能插进手去。东莞原本是彻底的农业县,现在的那些议员老板,骨子里其实还是一群土包子暴发户。稍微复杂一点的纺织业,这些老板就不太能搞定了。
他们搞不定,不代表沈秋风搞不定。在沈秋风看来,东莞地理位置极佳,基础设施也很好,再加上德隆银行的金融支持,东莞议会的法律保障。这些优惠条件在大明真的是想都不敢想。相比之下,机器纺织提高效率的那点好处,简直不值一提。这么好的条件,要是还亏本,那沈秋风简直没脸姓沈了。
当断则断。沈秋风果断的将自己在苏州的房子卖给了乐老二的北洋公司。用卖房子的钱和东莞议会的几个议员合伙开办了东莞纺织厂。
然后沈秋风就见识了什么叫东莞速度。
眼看着巨大的厂房就从一大片烂泥地中拔地而起。道路平整修通,机器随即运了进来。机器厂的技术服务人员还在调试机器,纺织厂就已经和广州纺织技校签署了用工协议。
一年不到,东莞纺织厂已经开始盈利了。
作为苏州首富。沈秋风一辈子见过的银子极多,东莞纺织厂挣的银子对他而言实在不算多。但只要不出意外,东莞纺织厂必然能成为东莞的纳税大户。下个财政年度,作为东莞县纳税大户的东莞纺织厂就可以获得法人议员资格。
东莞县是一个唯财是举的地方。一切权利都按纳税额计算。纳税多的企业和纳税多的个人一样都可以成为议员,从而拥有在议会投票的权利。而沈秋风作为纺织厂最大的股东,实际上就拥有了东莞议会的投票权。这么一来,沈秋风顺理成章的就可以拥有东莞县的议会保护令。
这个对沈秋风的意义可就太大了。
东莞县从一开始就是议会制。大小事情多半都是议会决定。在乐老二主政东莞期间,议会多少还有点顾忌。现在的东莞县长是一个转业的伏波伤残军官。因为身体原因,一年到头,基本都住在医院。这下子,东莞议会彻底放飞自我,其胆量之大,看的沈秋风目瞪口呆。
有了东莞作为退路,沈秋风再看苏州织造局的感觉就不同了。沈秋风在上海漕城的北洋大客栈长期包住了一间甲等套房,将自己全家都接了过来。北洋公司可是澳宋髡贼的势力范围。这群髡贼,连郑贵妃都奈何他们不得。织造局的柳公公算个屁啊!
沈秋风得意的摇晃着自己的脑袋。
“丝绸的售价是固定的,养蚕的成本也是固定的。二者之间的利润自然也就那么。这么大的一块饼,别人多一口。我们自然就要少一口。苏州的周知府今年突然新增了一个丝绢税。苏州府多分去了一大块饼,我们怎么可能还维持住去年的收入呢?你去跟柳公公说,除非制造局能想办法让丝绢税取消。否则今年肯定不如去年。我再尽力。咱能有去年一半的收入就不错了。万一运气不好,那就难说了。”
看着小太监急的满脸通红。沈秋风心里暗自得意。沈秋风忍不住的想,万一今年自己一两一匹都不上交,不知道宫里会拿柳公公怎么办?
沈秋风就是不松口。小太监无可奈何的告辞回到自己在北洋大客栈的小房间。刚推开门,却看见一封信从门缝飘下,落到了地板上。小太监捡起一看。
“哈哈,天助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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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5-17 21:08:56 | 显示全部楼层
三、
苏州制造局里,柳公公仔细的看完了信。
“你说这举报信应该是谁写的?”
小太监小心的猜测道:“小的上次去吴江办差的时候,大大的宣传了一下公公的大名。这信估计是吴江县里知情人写的。那谢远华在吴江飞扬跋扈,得罪的人应该不少。有人想借公公之手除了谢远华也是常情。”
柳公公点头,又拿起放在桌上的举报信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
这举报谢远华的信明显是知情人写的。举报信里说,横行吴江县的匪徒闯塌天其实就是谢远华的家丁假扮的。闯塌天为首的叫徐大眼,是吴江本地人。谢远华家管家的连襟和徐大眼是一个村的好友。谢远华就是通过这层关系找到的徐大眼。
去年吴江刘都头被杀案也不是什么采花大盗所为。就是谢远华找徐大眼干的。后来的十里铺大案也是他们所为。而且在逃跑的时候,徐大眼还意外碰到了自己的赌友二癞子。二癞子和徐大眼很熟,想敲诈徐大眼一笔钱,结果被徐大眼带人灭了口。
这些案子全吴江人人都知道,但慑于谢远华的淫威没人敢举报而已。
举报信有名有姓。详查应该很容易。
柳公公将举报信递给了小太监
“这个案子不方便咱们自己查。你把这个信交给咱苏州的周知府。周知府搞什么丝绢税很不顺利,正需要找人祭刀。你和周知府说,他们知府衙门能办就办。若是办不下来,织造局就上报司礼监,请厂卫来办。”

“这不是吴江县的谢老爷吗?怎么搞成这个下场啊?哈哈哈哈!”
迷迷糊糊间,谢远华听到了一阵狞笑。谢远华努力抬头看去,只见木栅栏外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去年来吴江向自己要钱的织造局小太监。另一人谢远华并不认识,但看着那小太监诚惶诚恐的样子,应该是苏州织造局的大太监柳公公。
柳公公阴着脸,笑道
“你姓谢的现在没有我大明举人的功名了吧。我大明的夹棍滋味如何?对付你这等刁民合适不合适啊?”
谢远华一听,赶紧忍着浑身的剧痛爬起了身。拼命的向柳公公磕头。
“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公公大人大量,饶小的一条狗命吧。我愿意把全部的身家都送给公公。求求您饶了我吧。”
柳公公放声大笑道“杀了你,你的钱也是我的。”
谢远华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但也只能一个劲的讨饶。
“敢跟我斗?我让你全家死光光!”
说完,柳公公二人扬长而去。

几十颗血淋淋的人头挂在了吴江城的西门城门上。
查办谢远华,身为苏州知府的周兴明不难办到。但赶在春茧下来之前就办完手续,开刀问斩。单靠周兴明就很难办到了。应天巡抚出力甚大,而北京城里滚滚大佬们也罕见的予以配合,至少没有党争搅和,算是很给苏州府的面子了。周兴明知道现在朝堂上江南背景官吏甚多,能给苏州这个面子还是因为钱。髡贼流寇后金轮番作乱,朝廷实在缺钱。全是看在丝绢税的份上,希望苏州能新开税源,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
为了更好的收税,苏州府虽然杀光了谢远华的全家。但罕见的没有没收谢家的泰和缫丝厂,而是让缫丝厂的其他股东继续经营,照章纳税。
此时的春蚕已经三眠。得知泰和缫丝厂继续经营,曹大虎松了口气。一边担心蚕情不好,一边担心缫丝厂关张。一天天活的小心翼翼。倒是曹二虎,天天干活吃饭睡觉,啥心不操。没事就骂骂世道,顺便替谢远华喊冤。
曹大虎也觉得谢远华冤枉。但曹家兄弟两人觉得的冤枉却恰好相反。曹大虎觉得谢远华根本和闯塌天毫无关系,根本就是祸从天降。被人陷害,实在冤枉。而曹二虎却觉得闯塌天就是谢远华领导的。谢远华为民请命带着大家抗捐抗税,却被小人告密,丢了性命。实在冤枉。说起来都觉得谢远华冤枉,却谁都说服不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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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应天府的巡抚衙门外几个衙役正懒懒散散的看着门。却突然走上来一个中年汉子,浑身上下的衣服上打满了补丁。
这汉子站在衙门口看了好一会。拿起衙门口的鼓槌敲起了鼓来。
鼓声立刻叫来了一个师爷。
“谁在这里喊冤?”
“小人史二,为我家主人喊冤。”
为了自己主人喊冤,倒是少见。
“你家主人的家人怎么不来喊冤。你一个奴仆喊什么冤?”
“我家主人全家都被衙门冤杀了。除我以外,无人替他们喊冤。”
师爷心里一惊。猜出了点什么。
“你是哪里人?替谁喊冤?”
“小人吴江县人。替我家主人,吴江县的士绅谢远华谢老爷喊冤。”
说道这里,那喊冤的汉子转身对周围的百姓大声说道:
“我家老爷是吴江有名的士绅。担任过吴江县士绅的皇恩会会长。衙门诬陷我家老爷勾结后金,杀官造反。这根本就是没有的事情。我家老爷的冤屈,全吴江人人都知道。为了这个案子,吴江县将近一年都没有刑房书办。为什么?就是因为无人愿意昧着良心办理这个冤案。”
说到这里,这汉子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青天大老爷,冤枉啊!”

那师爷早猜到必定是为了这个案子。故意沉下脸说
“告状喊冤,可是要滚钉板的。你要想好了。”
那汉子二话不说,脱了衣服就往钉板上爬。才滚了一半,周围的百姓已经议论纷纷了。师爷见状赶紧让衙役拉起此人。
“看你也是条汉子。既然是为你主家喊冤,好歹也是忠心可鉴。滚一半算了。”
周围百姓叫起了好。那汉子却高高的举起了右手。摇晃着手里的东西。
“冤枉啊,天大的冤枉啊,我手里有谢老爷冤枉的铁证。有铁证!”
几个衙役拥上来抢下那汉子手里的铁证。将他拉进了衙门里面。师爷也随即跟了进去。

第二天,一本小册子就开始在江南疯传。这本小册子名叫【义仆史二传】,详细讲述了谢远华和史二的故事。
严格的说史二都不能算是谢远华的奴仆。他只是谢家的一个长工,一年都见不到谢远华几面。谢远华更是根本不知道自家有这号人物。谢家就是被满门抄斩,也没人去找史二的麻烦。史二知道谢远华是个大善人,却突遭横祸。史二自己并没有什么办法。好在史二有个朋友在衙门里当差。通过朋友的关系偷偷把谢远华的一个襁褓里的小孙子弄出了牢房。史二的朋友对上报了一个病亡了事。
史二将老东家的小孙子抱回家抚养,邻里都以为他从路上捡了一个弃婴。原本按史二的想法,将小东家抚养成人。让谢家不至于断了香火,也就算是对得起老东家的恩情了。
不想几天后,史二突然做了一个怪梦。梦中,史二看见自己的老主人浑身是血,口不能言,只是指着地上的一堆衣物不停的流泪。史二定睛一看,地上的衣物不正是小东家的襁褓吗?
突然醒来。史二赶紧叫醒自己老婆。两人细细检查少东家的襁褓。居然在襁褓里搜出了谢远华冤枉的铁证。史二只觉得五雷轰顶,正所谓苍天有眼,鬼神难欺。史二当即决定拼了自己一家的性命也要上告官府,替自己的老东家洗冤。
现在这铁证就放在奉天巡抚衙门的案头上。应天府的几个高官围着观看。按照朝廷大小相制的规矩。应天巡抚和布政使等官员并非一党,彼此关系也是明争暗斗的厉害。虽然谢远华一案已经定罪,但现在风波又起。应天巡抚也不敢完全自作主张,思考良久,说了句有分量的废话
“此案事关重大,还需细细查访为宜。”

上官有令。吴江县就细细查访呗。然后就从吴江县衙里查出了一份谢远华的口供。
在这份口供里,谢远华辩解说闯塌天不是自己主使的。但他知道闯塌天的幕后黑手是北洋公司的乐老二。谢远华还指认了两个乐老二的手下,一个是农业合作社的老板吴昕,一个是泰和缫丝厂的小股东,杭州李老板。
这份口供的意图明显不良。那个吴昕因为家里有事,早就卖了合作社回老家去了。而乐老二好歹也是朝廷从七品的命官,漕粮海运搞的也好,连崇祯爷都夸奖过他。显然不是区区吴江县能搞定的。只有那个杭州的李老板,一个下贱的商人,居然在谢远华案中因祸得福,从小股东变成大老板。吴江县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一听说这个消息,李老板顿时鞋底抹油,溜之大吉。
李老板一跑路,泰和缫丝厂立刻关了门。曹大虎的春茧刚好大丰收,于是傻眼了。蚕茧可是活物,不能及时缫丝,一旦成熟,蚕蛹咬破蚕茧丝就断了。断丝只能加工成丝绵,不能织绸,其售价连丝绸的零头都不到。曹大虎赶紧到处联系缫丝厂。
跑了几个地方。却得知今年缫丝要额外交丝绢税,缫丝厂老板觉得亏本,纷纷不干了。曹大虎急的口角生疮,而他老婆则赶紧把家里旧的缫丝机翻出来自己先手工干上。能缫多少缫多少,总强于干看着自己蚕茧熟透。
忙了几天,曹家将自家的一小部分蚕茧缫成生丝。此时有一个好消息传来,虽然缫丝厂全面停工,丝织厂却还开着。苏州织造局里,沈老板的织机还在开工。生丝还是有地方收的。

“你怎么空手回来了?税票呢?”
看见曹二虎空手回家,曹大虎着急了。曹家的生丝不多,但因为曹家有船,于是周围邻居几家凑凑一共凑出了50包生丝,想去苏州一趟。先卖了这些生丝换钱。
大家都忙,就曹二虎闲着。于是曹大虎给了曹二虎15两银子让他去税所买50张税票。正常年景一包生丝能卖5两银子,一包生丝一张税票,每包生丝要抽税三钱已经不少。今年蚕茧丰收,估计生丝价格高不了,交税就更加肉疼。但没有税票运输生丝,一旦被保安队查到,那麻烦就大了。
曹二虎气呼呼的说:“钱不够。”
“怎么不够?一张税票三钱银子,50张税票不是正好15两吗?”
“税票是三钱不假。但税所人说了,每张税票还要额外再给他们两钱银子的茶水钱。不给就没有税票。”
如此一来,一包生丝就要纳税5钱。还不知道生丝能卖多少钱,每包就要先交5钱银子的税,确实太重了。
“咱这里到苏州也没多远,我们早点出发。保安队的人天天晚上赌钱,早上睡觉的时候我们就到了苏州了。何必再花钱买税票。”当即有个邻居出了一个主意。
“我们在生丝外面多放些蔬菜。就算有人查问我们就说是去苏州卖菜的。反正船大的很,生丝一共也就50包随便藏藏。鬼能找到。”另一个邻居又出了一个主意。
曹大虎其实也不想买税票。于是和大家说好。不买税票也行,但要去大家一起去,万一路上被查了。生丝没了和自己没责任。一大家都一致说好,各家都从自家地里割了好些青菜,把生丝遮盖的严严实实。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曹大虎一行人就出发了。
没想到,走了没多久。刚接近苏州府的地界,就有一条船的保安队栏住了曹大虎。
“李家寨保安队,奉命缉私查税。你们有走私品吗?”
一边问,几个保安队员一边爬上了曹大虎的船。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曹大虎一个劲的否认。一个看起来为首的大汉问道
“你哪里人啊?要去哪里?干什么去?”
“我们都是吴江曹家庄的,想去苏州卖菜。”曹大虎按照原先的计划回答道。
“这船是谁的?”
“是我的。”
“你叫啥名字?”
“曹大虎。”
为首的大汉一边慢慢询问,一边看着自己的手下慢慢控制住了船。
“这些菜是谁的?”
“是我的。”
“那他们是谁?”那大汉突然发问。
这个提问有点意外。曹大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不能不回答
“都是我们村的邻里。”
“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你们不呆在村里,乱跑去苏州干什么?人家卖菜,难道你们也卖菜吗?”
乡下人本来就没什么见识,更加怕官。因为偷藏生丝心里还有鬼。慌乱中大家纷纷表示,因为自己也有菜要卖,所以一同前来的。
“这点青菜几个钱?巴巴的还要亲自过来看着,难道还怕船家眯了你们的这点菜吗?”
众人不知如何回答,此时保安队的人已经将船靠了岸。拴住了,将众人赶了下来。
“兄弟们起的好早啊。不辛苦吗?”曹大虎心里慌乱,只好和那为首的大汉乱拉家常。
“辛苦!当然辛苦!我们起的早,你们也不晚啊!这大清早的,都从你们曹家庄赶到这里了。就为了卖这半船菜,也很不容易啊!你好好配合我们,我们查完了就放你们赶紧走。不知道苏州府里,哪家饭店正巴巴的等着你们的青菜呢。耽误不得的。”
没等大汉说完,那边的生丝已经被搜了出来。
那大汉叹口气。
“有税票吗?既然没有税票,那就麻烦各位先把这些走私的生丝搬下船。兄弟们也不想,但只能公事公办。”
曹大虎他们如何肯搬。保安队也不急。看着曹大虎他们交头接耳商量好久。
曹大虎陪着笑脸走向为首的大汉,手里暗拿着一小块碎银子。
“弟兄们都辛苦了,一点茶水钱不成敬意。”
那大汉仔细看看,口中说道:“这怎么能行呢?这样干不好吧。”一边说一边伸出右脚,手里却一边虚推着银子,一边将曹大虎拿银子的手用力向下压。
曹大虎心里明白,顺势将手里的银子塞进了那人右脚的靴子里。那大汉见状,着急的直跺右脚。
“干什么?干什么?你这是干什么?这个可使不得啊!真的使不得啊!”

曹大虎的船重新上路。一行人个个卖力摇橹,船飞也似的,逃离了保安队的视线。
保安队的人都笑了。
“一群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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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5-17 21:09:45 | 显示全部楼层
五、
太阳偏西,曹大虎的船终于来到了苏州织造局的丝织厂门前。这一路过来,到处都是保安队的检查站。说来也怪,曹大虎他们的生丝再怎么藏。每次都被人家搜了出来,然后就只能花钱消灾。曹大虎早就打了退堂鼓,但回去又怎么办?回去的路上就不被检查了吗?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总算在花完了手里的钱后来到了目的地。
“掌柜的,今天生丝收价多少钱一包?”
丝织厂掌柜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伸手一指门口的告示。
“三两银子一包。”
曹大虎一行人顿时炸了。
“才三两!往年一般不都是五两吗?”
“七两都卖过呢?”
“也太贱了。我们卖了就亏本了啊。”
那掌柜的也不说话,一直等到曹大虎他们发泄完了无话可说之时才悠悠的开了口。
“平时确实是五两一包。但也有过七两一包的时候。当年一包卖七两的时候没听你们有啥意见,怎么三两一包就不愿意了呢?我们厂子,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你们爱卖不卖,我们可不勉强。”
曹二虎大声嚷嚷
“那你们也不能给这个价钱吧。才三两一包,直接砍了一半,谁受得了?”
“怎么砍一半?平日里都是五两一包,一半就是二两五,今天的收购价可是三两一包。”
“二两五和三两能差多少?这不就是一样的吗?”
那掌柜的冷笑道
“你若是觉得一样,可以过两天再来卖。等过两天,这价格大概就能跌到二两五一包了。”
这话把曹二虎气的两眼圆睁,双拳紧握,眼看就要动手。曹大虎知道自己弟弟脾气差,赶紧拉住曹二虎。转身陪着笑脸对掌柜的说道。
“我们是从吴江大老远的拉过来的。也就是看你们这里近些。你们若是非要给这个价格,我们不如再多走几步把这丝卖到王家园去了。可有人告诉我,人家王家园给的价钱不是这个价。”
没想到一句话却露了馅。
掌柜的说道
“苏州的行情我若不比你清楚,还敢吃这碗饭吗?你提哪家丝厂骗我也别提王家园啊。你还不知道王家园的老板快要上吊了吧!”
曹大虎当然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王家园也有个大丝厂,那边的收购价格其实曹大虎也不清楚。只是想唬唬对方而已。
“五天前,王家园丝厂刚做出来几千匹绸缎。本来想通过北洋公司卖到日本去,没想到货还没运到上海就被苏州织造局给拦截了。织造局把这几千匹绸缎都送北京宫里去了。现在王老板没货交付北洋公司,北洋正要和王老板打官司索赔呢。王家园的丝厂那时就关门歇业了,还收个屁生丝。”
曹大虎顿时呆住了。那掌柜的继续说道
“今年织造局欠皇宫的丝绸好几万匹。织造局的人都快急疯了,到处抢绸缎和买。这光景,也就是咱沈老板关系多,后台硬,还敢继续开工。你可以打听打听,现在的苏州府里还有几家丝厂敢开工的。”
事已至此,曹大虎彻底泄了气。几人一商量,卖了吧。三两就三两,赔本就赔本,不卖又怎么办?
没想到却不行。
“你们的税票呢?”
见掌柜的为难自己,曹大虎赶紧拿了大半吊钱塞了过去。没想到这次却不好使。
“没税票的丝我们不收的。”
见掌柜的狮子大开口,曹大虎手里却实在没什么钱了。正着急,却听那掌柜的解释道
“不是我要为难你,没税票的生丝我们厂长要补税的。”
听了掌柜的解释,曹大虎才知道不但生丝要查税票,丝绸也是要查的。一般说来一包生丝可以纺三匹丝绸,丝织厂将三匹丝绸捆一包挂一张税票然后就可以正常运输销售。如果丝织厂买进来的生丝没税票,丝织厂就要自己掏钱每三匹丝绸花三钱银子买一张税票挂上。
“我们来的匆忙,确实忘了买税票了。你帮帮忙给收了,大不了我们卖便宜点。”
那老掌柜笑着问道
“便宜?你们能便宜多少。便宜二钱银子,我们厂子就要自己补交一钱银子的税。要是便宜四钱银子,我劝你不要白白吃亏。”
老掌柜手一指。
“出门右转,一十二里水路就有税所。你们去那里,三钱银子一张的税票买了挂上。不是大家方便吗?我们家做大买卖的,哪敢得罪官府。官府要收丝绢税,你们小家小户敢逃税,我们沈老板怎么敢?”
曹大虎一行回去一商量,大家才发现这丝绢税居然不能不交。只能感叹小老百姓确实斗不过官府。只能按照丝厂掌柜的意见开船往税所而去。
好在税所不远,一路上都有路牌指示,中间也没人再来拦截查税。

“税票三钱一张,五十张一共十五元。”苏州府好歹是大地方,这地方卖税票没有吴江的茶水费要花。
但曹大虎现在却没钱了。
“我买一张。”
税所的人眼睛瞪的滚圆
“你他妈的消遣我?”
曹二虎一拍桌子
“什么消遣你,就买一张。”
“一张不卖”
“凭什么不卖?”
那人翻了翻眼,
“你拿的铜钱有问题,我们不收。”
曹大虎赶紧把自己弟弟推了出去。大明的铜钱质量一直参差不齐,这次曹大虎也确实专门挑了些差钱出来用。
推走了曹二虎,曹大虎硬着头皮去求税所的人。说自己是从吴江大老远过来的,中饭都没正经吃。手里确实是没现钱了。
那税所的人听的不为所动,倒是边上的一个老人发话了。
“人家庄户人也不容易,从吴江赶来你就发句话告诉他们就是了。”
“德行?本来我也是想说的,但就他们的这个态度,我偏不说,要说你说。”
曹大虎赶紧向老人打听。那老人说
“沿这条河再走四五里,有个地方专门收没税票的生丝。但老板很黑心。你们如果没办法可以去那里看看。”
曹大虎谢过老人,赶紧开船,走了不远果然看到一个收丝的点。一打听每包生丝居然只值二两银子。曹大虎求情讨饶,但人家却如同聋子一般理都不理。曹大虎无奈只能卖了8包生丝。
“你们收税票还是要银元啊?”
结账时,那老板问道
“银元,银元,我们要银元。”
“你们反正也要去买税票的,不如就在我这里买了。也是三角钱一张,又不赚你的钱。”
“万一你卖的税票是假的呢?”
曹二虎说话一直不过脑子。
那老板呵呵笑道
“我们这么大买卖,用假税票脑袋不要了吗?你怕税票是假的,不怕这澳宋银元是假的吗?银钱离柜,概不负责啊。”
一边说,老板一边把澳宋银元叮叮当当的数了出来。其实澳宋银元非常好认,几乎没什么假的。但曹大虎还是认认真真检查了一遍。然后拿着16块银元上路,回税所去了。

“这是15块钱,买50张税单。”
曹大虎刚说完,身边的曹二虎拉了拉曹大虎的衣服。
“哥,咱买42张税单就够了。”
曹大虎一愣,一拍大腿。
“坏了,咱卖多了。”
确实卖多了。现在只有42包生丝,只需要购买42张税单。14两银子就够了。但如果卖7包生丝虽然恰好能够钱买42张税单,但那就有43包生丝需要税单。曹大虎一行数学都不怎么样,对解方程更是一无所知。几个人聚在一起,算来算去,实在搞不清楚到底亏没亏,亏多少。更麻烦的是这50包生丝是各家凑的,每家的生丝还不一样多。损失该怎么分,彻底被算成了糊涂账。
曹大虎一锤定音。
“别算了,反正就这样了。亏也卖完了。回头算总账,大家按各家出的生丝份额分钱就是了。”
船是曹大虎的,他既然说了大家也只好认了。于是大家一起摇橹前往丝织厂而去。

卖丝倒是挺顺利。丝织厂验完丝后,给曹大虎的生丝评定了一个一级品然后就收了进去。但拿了收丝的凭证却只从丝厂开出了一张淡黄色的纸条。
“钱呢?”曹大虎顿时感到不妙。
“三个月后凭这个条子来拿银子。一共126块钱。”
“以前都是给现钱的,这次怎么只给条子了。不给现钱我不卖了。”
“你说不卖就不卖了?我们厂子又是过称又是验货,难道都白干了?”
“不给现钱,你们不早说?我们辛辛苦苦的养蚕缫丝,容易吗?”曹大虎大声叫屈起来。
那掌柜的手一指门口的告示
“你一来的时候我就让你看门口的告示了。上面明确说了账期三个月。这凭条上也印上了,账期三个月。苏州大大小小的缫丝厂我们也都通知到了。周围十里八乡我们也个个都告诉了。人人都知道今年收丝有三个月账期。你还说我们没早说,我们还要怎么早说。对着你的耳朵喊吗?”
曹大虎粗认几个大字,文字众多的告示他如何能看懂。
“你们也太欺负人了。”曹二虎愤愤不平的就要动手。
几个壮汉立刻拿着家伙围了上来。

“哪个不怕死的刁民要造反啊。”
一个小太监用一副不男不女的嗓子问道。
老掌柜赶紧跑上去作揖
“没事,没事。您老莫生气。几个不懂事的乡下人。我们按规矩办就行了。”
“不懂规矩,就教教他们规矩。”
小太监哼了一声,端着水杯回后面去了。
看这架势,曹二虎也有点害怕。宫里的人按死一个屁民,那不跟按死个蚂蚁一样。

老掌柜满脸堆笑的送走太监后,换了一幅面孔对曹大虎说。
“按我们的规矩,要退丝给你们也行。但先说两点。”
“第一,你们的丝已经收进了仓库,要找肯定是找不回来了。退你们也只能退相同品质,相同数量的生丝。你们要是硬说你们的丝是天蚕结茧缫出来的,非要我们退你们原本的生丝,我们确实做不到。”
曹大虎原本真存了点搅和的念头。没想到人家一开口就把这个给堵上了。
“第二,丝退给你们没问题。一斤一两都不会少,但税票退不了。税票是官府要登记查验的,已经登记上了没办法退给你们。”
“那税票可是我们花钱买的。”曹大虎无力的辩解着。
“咱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到底是真想退丝,还是借着退丝找我们厂子的麻烦。大家心里都有数。我的这个规矩也不是对你一个人的。这厂子可是皇家织造局的买卖,就是苏州府也要让我们三分的。到底想要干什么?你们几个先自己先商量商量,商量好了再来和我说话。”

几人一商量,觉得还是只能认命。退出丝来又能怎么办?
刚商量妥,突然身边有人装模作样的咳嗽了几声。曹大虎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青年正在一个劲的向自己使眼色。这青年一直都在旁边。曹大虎开始没注意此人,认为此人要么就是厂子里的工人,要么就也是来卖丝的客人。看见此人的神色,曹大虎赶紧悄悄捅了捅身边的同伴。同伴也看出了此人不一般。只见此人转身出了门。曹大虎几人赶紧跟了出去。那人在门口看见曹大虎几人跟了过来,也不说话使个眼色转身就走。一直走进了附近的一条小巷才回身对跟过来的曹大虎几人说道
“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到这里来卖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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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5-17 21:10:20 | 显示全部楼层
六、
曹大虎哪里知道,这个人其实是个掮客。这种人挣钱全靠一张嘴,不但能把活人说死,还能把死人说活。三言两语就把曹大虎的冷汗说下来了。苏州首富,大名鼎鼎的沈秋风居然也能破产?六神无主之下跟着这掮客就去了不远处的一家当铺。

“当银票。”掮客说着将曹大虎的那张欠条递给了当铺伙计。
伙计却并未伸手,看了一眼就转身去了后面。很快一个中年掌柜就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将曹大虎一行人领到一边的小房间里。
曹大虎何曾见过这世面,吓的一个字都不敢说。
“这欠条绝对是真的,我亲眼看见丝厂刚刚开出来的。”
掮客喋喋不休,当铺掌柜却一言不发的用放大镜仔细查看欠条的印章。看了好一会,掌柜收起放大镜。
“八折贴现,两成的贴水。”
“行行”曹大虎见当铺没有漫天要价,和掮客说的一样肯八折回收欠条。赶紧答应下来。
掌柜开始噼里啪啦的打算盘。
“巧了,刚好100两。”
曹大虎也算不清到底多少,感觉100两差不多。很快5个银元宝放在了桌子上。每个20两。
曹大虎顿时皱起了眉头。
曹大虎心里想要的是澳宋银元。短短一年,澳宋银元已经在江南流行了开来。一开始北洋公司强推银元,反对的人还挺多。但北洋公司有官面背景,漕运又是个银钱流动极多的事务。更重要的是,北洋公司手里有大量的髡货。这些髡货挺受欢迎,而髡货是可以用澳宋银元购买的,购买的时候一块银元就按一两银子算。反对声再多,也不好说北洋不讲道理。时间稍长,大家也看出了银元的好处。简单,成色好,重量准,好些商家就主动用自己手里的银子去北洋换银元。北洋公司也从来不拒绝,看银子成色收铸币费而已。现在市面上还有的银元宝,无一例外都是成色较差的。
曹大虎将掮客拉到一边。
“这银子我们也不认识,万一假的怎么办?你和老板说说,换银元呗。”
“用银元干什么?髡贼的银元根本不足分量,一块银元根本不到一两,却要顶一两银子用。这不是白白吃亏吗?”
好说歹说,掮客同意去说说。
那掮客回到桌边,拿起一个元宝颠颠分量说
“你这个元宝,人家担心有问题啊?”
“你觉得我们百年老店使假银子?”
“没有没有。我当然是相信你们的。但这几个老乡见过的银子太少,有点吃不准。对不对?”
曹大虎一听,赶紧点头称是。
掌柜的神情自若
“这个好办,剪开看看就行。”
没等曹大虎反应过来,掌柜就叫来一个小伙计将五个银元宝全部剪开让曹大虎验看。
银子倒是真银子,但曹大虎还是更想要澳宋银元。
当铺掌柜当时就翻了脸。
“真金白银在这里放着,你还说是假的不肯要。如果这么说,咱们去衙门说说清楚。官府说这就是假银子,打板子砍头我认了。但如果这个不是假银子,你败坏我百年老店的名声,我也跟你们没完。”
一听这话,曹大虎哪里还敢说什么。赶紧拿了银子跑路。大家跑上了船,一路开出好远。才慢慢回过神来。拿这个银子去还高利贷,人家肯定不同意。多半还要贴点火耗钱。你一言,我一语,把曹大虎埋怨的够呛。
“都是我的责任吗?你们当时不是个个都同意了吗?现在就这银子,爱要不要。”
曹大虎又没收大家的船费。这趟出来,纯属帮忙。闹成这样,谁都不愿意。却也只能闷头摇橹,慢慢的往回赶。
回到家,一算账。曹大虎和他老婆长吁短叹,这个卖法,绝对还不了欠账啊。怎么办呢?倒是曹二虎,一回家就没心没肺的跑出去玩了。按曹二虎的说法,反正都是赔钱。也不用费力缫丝了,缫成生丝也未必就能少赔钱。就找地方去卖茧,至少还省些力气。
曹大虎虽然不同意曹二虎的偷懒说法,但他老婆却真的也没精神头去辛苦缫丝了。花钱买木材烧水缫丝图什么?就图去交丝绢税吗?
跑出去没多久,曹二虎突然就回来了。一脸兴奋的说道
“哥,你知道吗?咱吴江的县太爷被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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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5-17 21:11:06 | 显示全部楼层
七、
应天巡抚衙门里,吴江县令小心的坐在一个木凳上。
“这信是你写的吗?”
史二口口声声说的铁证,其实是一封信。一封吴江县令写给谢远华的信。信里吴江县令建议谢远华赶紧多买些丝绢税的税票。县令说现在苏州府收丝绢税的决心很大,谢远华不买税票肯定是不行的。现在苏州周知府已经派了自己的幕僚宋成到吴江来。这宋成是周知府手里专门办案拿人的酷吏。谢家再这么坚持下去,惹恼了周知府恐怕要有大麻烦。
上面问吴江县令这信的真伪,一时让县令犯了难。这信自己明明不记得写过,但信里的话自己却真的和谢远华说过。当时说话的时候房间里就谢远华和他的管家,而这两个人都已经丧命了。而且信虽然不是自己写的,但信后面的印章却是自己的。可自己的印章一直随身携带,怎么可能印在这封信上面呢?
吴江县令当然没想到自己给乐老二的信也盖了自己的印章。乐老二早就把这些信送到临高,在元老院扫描仪和数控机床的配合下,别说这个简单的私章,就是官府大印,伪造也是手到擒来。
作为古人,吴江县令对鬼神之事多多少少有点相信。谢远华死不瞑目,吴江县令当然心知肚明。一时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上官的提问。
没等县令想明白,信就被收了回去。
“是你写的就是你写的,不是你写的就不是你写的。这么简单的事情还用得着想这么久吗?”
看着上官的怒容,吴江县令扑通一下跪了下来。现在就是否认,上官也绝对不会相信。无论如何,得罪上官总是不行的。
“这信确实是下官写的,但我可没什么恶意啊。”

吴江县户房书办昂首挺胸的走上大堂,将肩头的大包袱放在一边,撩起衣服端端正正的跪了下来。在他身后,两个力工扛进来了一个巨大的大木箱,木箱上贴满了封条。
“木箱里是何物?”
“木箱里是谢远华案的全部案卷。我吴江县一直没有刑房书办。刑名之事暂时由卑职代管,但卑职实在不通刑名之事。谢远华案事关重大,所以只能由苏州府派员查办。卑职旁听几次,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懂。实在无力复查此案,卑职只能将谢案的全部案卷材料封存,交上级详查。”
一听书办这么说,应天府的官员当即下令接收这一箱子案卷。不料书办却说道
“且慢,还请上官核查封押,签字接收。”
看着书办从怀里取出一个本子。应天府官员也觉得事关重大,不想沾手。于是走下来仔细检查了封条后,签字接收。却也不打开木箱,只自己加封了一道封条,令人存入库房而已。
办完后,又看见吴江书办身边的大包袱。
“这是什么?”
“是检举信。苏州周知府派来吴江查案的宋成宋幕僚一到吴江就张榜公告,鼓励吴江百姓检举不法。”
“哦,这些都是检举谢远华的吗?”
“不是。这些都不是检举谢远华的。检举谢远华的检举信都在谢远华的案卷里。这些都是检举其他士绅的。这些检举信牵连甚广。我吴江县大小士绅几乎人人有份。卑职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检举信,所以此次将这些信一并带来,还请上官定夺。”


曹大虎的邻居曹阿毛告诉了曹大虎一个好消息。松江府上海县新开了好些缫丝厂,都是机器缫丝。不如把蚕茧卖到松江去。
曹大虎对此将信将疑。
“就算松江有缫丝厂,我们苏州的蚕茧卖过去还不知道什么价。官府恐怕也不会允许我们把蚕茧运出苏州吧。”
“试试再说呗。反正蚕茧又不用交丝绢税。他们怎么知道我们的蚕茧运去哪里。最多在苏州边上设个税卡。我们花点小钱多半就能过去。总比在这里干等强,蚕茧可不等人。说破就破了,到时候就不值钱了。”
上回卖生丝,曹大虎赔惨了。现在大虎媳妇也没了熬夜缫丝的力气了。想来想去也只能去松江碰碰运气了。曹二虎知道要去松江上海,高兴坏了。他早就听说松江上海盖了好些楼,可漂亮了。只是一直没机会去玩。
于是曹家两兄弟加上曹阿毛三人,开船出发了。船上装了两家的全部蚕茧。
本来曹大虎还担心路上有保安团的人检查。但这次居然一个保安团的人都没看见。顺顺利利的就离开了苏州府,进了松江境内。

七、
一进松江府,曹大虎的船就进入了一个湖泊。此地唤作淀山湖,湖面不算大,但湖面倒也开阔。曹大虎正把着舵,曹阿毛眼尖突然说道
“那是什么地方?”
曹大虎抬眼看去,淀山湖边的一个码头上,建了一个大院子。院门边竖了根旗杆。旗杆上挂了一幅画,画上一条蚕儿正在吃桑叶。
一看这地方多半和桑蚕相关,曹大虎转舵就将船儿慢慢靠了过去。到了近前,曹大虎又看见院门上写了几个大字。虽然不认识这些字,但在字中间又画了一只蚕茧。
“我猜这里就是松江收蚕茧的地方。”曹阿毛也不识字。只是胡乱猜测。
不管是不是,先去看看再说。曹大虎将船直接靠上码头。这码头冷冷清清,再看向院子里面。从敞开的院门看见院子里确实堆了不少担蚕茧。应该就是个收茧的地方。
曹大虎上了岸,走到院子门口。曹大虎看见院门口贴了一张巨大的告示。突然想起了在苏州丝织厂吃的亏。曹大虎先站住脚,远远的看。正好走过来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曹大虎赶紧上前打招呼。
“这位先生,请问这院子是收蚕茧的地方吗?我们从苏州远道而来,想来你们松江卖茧。”
那书生颇为热情。
“对的对的,这地方就是收蚕茧的。这是我们松江丝绸协会的收茧站。”
曹大虎第一次听说什么丝绸协会,但没多问。而是指着告示问书生。
“不知道这告示上说了什么?”
“和买令。这告示上说,丝绸协会有权力以二两银子一担的价格强制收购蚕茧。”
曹大虎吓了一跳。二两银子一担,那不赔死。卖蚕茧哪怕三两银子一担都是不赚钱的。曹大虎赶紧谢过书生,转身就走。
好在码头上并无人追来。曹大虎一边摇橹一边暗自庆幸。曹二虎却不服气。
“什么鸟行业协会?我的蚕茧,我想卖多少钱卖多少钱。哪有二两银子一担强买的道理。难道松江府就没有王法了吗?”
听的曹大虎心烦意乱,大喝一声
“什么王法不王法。你能耐了。那谢远华难道就勾结后金了吗?有没有王法不都一样把他砍了。你小崽子不知道天高地厚。”
见大哥发火,曹二虎也只好闭嘴。
“去上海吧。听说松江的缫丝厂都建在上海。就在上海县的苏州河边上。我认识道,咱直接卖给缫丝厂。何必让那个什么丝绸协会中间挣笔钱呢?”
曹阿毛来过上海多次。于是由他领路,三人开船直奔苏州河而去。

“蚕茧,蚕茧”曹阿毛突然指着边上的船嚷嚷起来。
一条载满了蚕茧的机帆船从曹大虎身边破浪而过。卷起的浪花把曹大虎的船冲的摇摇晃晃。
“这就是髡老爷的水火船,只有在上海才能看见。”曹阿毛得意洋洋的介绍着。整条船上就他去过上海。
曹大虎用力摇着橹,希望能跟上水火船。但哪里跟得住,眼看着水火船越开越远,慢慢没了踪影。
曹阿毛肯定的说:“方向没错,就是去苏州河的方向。这些蚕茧肯定是送到苏州河的缫丝厂了。”
蚕茧有了卖处。曹二虎也很开心,三人轮流摇橹。一路往苏州河而去。
进了苏州河不远,就看见那条满载了蚕茧的水火船正在码头卸货。
码头上立了一个巨大的铁架,铁架上伸出一根粗大的铁杆,杆子顶端垂下一段粗铁链吊了个大铁钩。那大铁钩慢慢落到了水火船上。船上的工人将一个大网兜的四角挂在铁钩上,赶紧跑开。边上一个工人哨子一吹,红旗一摇。大铁架上喷出一股白烟,呜呜巨响中。大铁钩就将一大网兜的好多担蚕茧提了起来。
看着那一大兜蚕茧摇摇晃晃的转到一辆好多个轮子的平板大车上放了下来。曹大虎暗暗惊叹。也顾不得其他,赶紧上前询问。
“这位老哥,请问这些蚕茧是运到何处去的啊。”
“不知道,不知道。你躲远点,别被吊车碰到。”
曹大虎悻悻的离开,只见那平板大车居然是停放在两条长长的铁条之上。而这两条铁条就一直延伸进了一个大院子。
曹大虎顺着铁条向里走,刚到院子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你是什么人?有通行证吗?”
“我是卖蚕茧的。想把我的蚕茧卖给里面的缫丝厂。”
“不行,不行。没有通行证不能进去的。”
曹大虎眼看着蚕茧在卸货,心里着急。求饶道
“您老行行好,我们是从苏州过来的。真的不容易。您就放我们进去吧。”
“放你们进去,我的饭碗就没了。何况放你们进去也没用。这里面全是干活的,一个管事的都没有。想卖蚕茧要找他们管事的才行。他们管事的都住在北洋大客栈,你们卖茧要去北洋大客栈才行。找我们苏州河工业园没用。”
曹大虎转头去找曹阿毛。让曹阿毛带自己去北洋大客栈。
“开什么玩笑。北洋大客栈咱们怎么可能进得去。进北洋大客栈要介绍信的。秀才老爷都不行,至少要举人老爷的介绍才能进得去。能进那地方的非富即贵。”
知道那人在消遣自己。曹大虎却也无可奈何。此时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
“哥,哥,上来,快上来。”
曹大虎转头一看。原来蚕茧已经装卸完毕。那多轮大车正在慢慢开动。不知什么时候,曹二虎已经爬上大车,藏身在了一堆蚕茧中间。曹大虎也赶紧跳上车。也躲进了蚕茧堆中。躲过院门口的门卫,顺利的进了大院。
开了一阵,车停了。从路边的大房子里涌出好些工人,开始卸货。
曹家两兄弟,赶紧下车。向工人打听。
“你们这里谁管事啊?”
工人手一指。
“那就是我们刘头。他管事。”
曹大虎走到那姓刘的工头面前,刚刚开口。
“刘兄弟,我们是来卖蚕茧的。”
那工头脸色一变,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有通行证吗?”
边问,边吹起了哨子。
很快就有几个头戴铁帽子的保安跑了过来。
“什么人?你们怎么进来的。快走快走。”
“你们不许进来。这是私人领地。快走。”
“你们不是想进来偷东西的吧,没通行证,怎么进来的?”
三个保安一叠声的赶曹家兄弟走。曹大虎拼命求饶,曹二虎却硬杠上了。
“什么偷东西。我们是来卖蚕茧的。你们不要冤枉人。”
“我们这里不买茧,你们快出去。”一个保安边说边推曹二虎。二虎心里恼怒,用力一推将动手的保安推的后退几步。
“操,还敢动手!”
三个保安立刻取下了背上背的藤牌。围了上来。曹二虎正和一名保安隔着藤牌纠缠。不提防背后一个保安突然冲着二虎后膝盖踹了一脚。这保安的短靴里装有铁片,又硬又沉。二虎哎呀一声就跪倒在地。保安乘机一拥而上拳打脚踢。曹大虎着急,却被一个保安用藤牌格挡,无法过去。等好容易等人家让开,曹大虎上前拉起二虎。曹二虎已经满脸是血。那保安的藤牌四周镶嵌有铁条,混乱间曹二虎的鼻子被人用铁条狠砸了一下,血流不止。
打输了架,曹二虎也没了脾气。只能老老实实的被三名保安押出了苏州河工业园。到了门口,门卫和曹阿毛正在说话。看见曹家两兄弟。那门卫说道
“你们怎么偷偷跑进去了。进去也没用的。看看白白吃亏了吧。这些保安都是打过仗,杀过人的。你们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
边说,那门卫边打了些清水给二虎洗脸。洗去二虎脸上的血迹后。门卫告诉曹大虎
“你们走冤枉路了。你们不是从苏州过来的吗?就在苏州和松江两地交界的地方有个湖泊,叫淀山湖。那里就有一个收茧站。你们的蚕茧不多,应该卖到那里去。根本不用来苏州河。”
曹大虎当然知道淀山湖。但也不说破,只是对门卫说道
“我们来都来了。何必再回去走冤枉路。您知道附近还有什么缫丝厂收蚕茧吗?”
“我就是一个门卫,天天都在这里上班。真不知道附近还有什么缫丝厂。”
此时门卫的手却一指,对曹大虎说
“见到这些烟囱了吗?澳宋机器用的是水火之力,只要用澳宋机器都必须建设大烟囱。所有的机器缫丝厂都必定有大烟囱的。你们可以到处去找烟囱看看。至于手工缫丝,松江的蚕桑业远远不如苏州。我估计松江不太可能会有多少手工缫丝厂。”
曹大虎抬眼一看,那苏州河工业园里果真是烟囱林立。再四处张望,却连一个大烟囱都看不见。看来这门卫说言不假。
曹大虎一行商量一下。觉得还是先回淀山湖再说,一路上看看有无大烟囱。若是有去看看是不是缫丝厂,万一能在路上看见一个,就好办了。
于是三人驾船往回开。一路上曹大虎四处找寻,看的脖子也直了,眼睛也酸了。哪里找得到一个大烟囱。不知不觉就回到了淀山湖。

回到淀山湖,曹大虎长了心眼。他把船停到远处,自己走路进了收茧站。
“老板,有水吗?走路走渴了。”
“有的。小王,倒碗白茶”
有个小工倒了碗白开水。曹大虎边喝边四面看。诺大的院子里盖了好些挺大的房子,却没多少人。一个掌柜模样的人正躺在树荫里的躺椅上休息,几个工人在一边打牌。大多数大房子都关门上锁,只有一间虚掩着门。门里面堆了好些装满了蚕茧的箩筐。
曹大虎喝完水后问道
“你们这里好像收蚕茧啊。”
“是的,这里是淀山湖蚕茧站,专门收蚕茧的。你是卖茧的吧。”
见对方一眼就识破了自己。曹大虎只能不置可否。
“听说你们这里有和买令。运来的蚕茧要强买强卖,谁还敢卖蚕茧给你们呢?”
那老掌柜呵呵笑了。
“你误会了。有和买令不假,但这是针对我们这些场地里的商户的。和你们卖蚕茧的无关。你们的蚕茧是你们的,谁能强买强卖。松江又不是法外之地,还能不讲王法不成。”
一听这话,曹大虎把心放进了肚子里。那老掌柜继续解释说
“这个场地是松江丝绸协会的,进人家的场地当然要守人家的规矩。收茧的若是不愿意和买,不进人家的场地收茧就行。进了人家的场地,自然要守人家的规矩。人家早就说定了。松江丝绸协会有权以二两银子一担的价格收购我们这些商户的蚕茧。那些不愿意的商户不进来了就是了,我们老板觉得这里地方不错,交通方便。所以还留在这里收购蚕茧。”
听老人这么说,曹大虎心里暗自好笑。早知如此,自己何必跑到上海苏州河去吃瘪。说来也是,松江也是大明的土地。也是有王法的地方,这么可能强买人家的蚕茧呢?
放心心来后,曹大虎对老掌柜说道
“我还真的就是从苏州过来卖茧的,你们这里蚕茧多少钱一担啊?”
“一两八钱银子一担。”
曹大虎大吃一惊。
“怎么这么便宜?你这价格居然比和买还低?”
老人奇怪的看看曹大虎
“这是自然。我若用三两银子一担收购蚕茧,回头丝绸协会二两银子一担把我的蚕茧和买走了。我不是赔钱了吗?”
曹大虎一时无话可说。呐呐半天
“你的价格也太低了,这个价格卖,我要赔光老本了。”
老人摇摇头,叹了口气。
“我能不知道吗?我本来就是苏州的蚕农,养了一辈子蚕。一担蚕茧至少要卖三两银子才能勉强够本。如果养蚕的本钱是借的高利贷,恐怕要三两五钱一担才能挣钱。这也就是挣个辛苦钱而已。二两银子一担的收购价,我老汉活了几十年,第一次看见。”
曹大虎见对方懂行,劝说道
“你去和你老板说说。你们一倒手就有钱挣。轻轻松松,少挣点得了。这么低的价格哪里能收到蚕茧。我们也就图个方便。要是这个价格,我们干脆就开船到上海的苏州河去卖了。你们更一分钱都挣不到了。”
曹大虎本想唬人家一下,没想到人家根本没慌。
“我劝你别去上海苏州河了。去了也没人收你的蚕茧。那地方都是用我们送的蚕茧,自己不收蚕茧的。”
见曹大虎一脸的不信。老人解释说
“苏州河工业园的地方是北洋公司的,里面的缫丝厂都是租的厂房。那地方寸土寸金,根本就没有存蚕茧的库房。我们收茧站每天都要定时送茧过去,同时还要把缫好的生丝运出来。你们去卖茧,他们不会买的,买了也没地方放。”
曹大虎实在不能相信,天下还有这种事情。
“那些老板为什么非要挤在苏州河一地建厂呢?地方不有的是,自己建个仓库不是更方便吗?”
“老板的事情我哪里懂,不过老汉肯定没骗你们。如果你们不相信,可以去看看。反正水路也不远。”
曹大虎当然知道老汉没骗自己。无奈的蹲下,恨恨的说道
“都是丝绢税闹的。要不是苏州府非要开征鬼丝绢税,哪里要我们辛苦跑到这里来卖茧。”
老掌柜也很同情曹大虎,但收购价他说了却不算。
“我说怎么天天都有苏州的茧船过来卖茧。你还是卖了吧,这蚕茧收购价格一天一变。今天一两八钱一担,明天就未必是这个价格了。蚕茧可等不起啊。”
曹大虎长长的叹了口气。起身走了。

回到船上,和大家一说。都觉得太贱了。
于是曹大虎带上阿毛上岸想再碰碰运气。找来找去,逢人就问。但人人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收蚕茧。
“烟囱!”
曹阿毛率先看见远方有一个大烟囱。两人立刻来了精神直奔烟囱而去。俗话说,望山跑死马。曹大虎今天才知道望见烟囱也一样跑死人。两人边看边走,那烟囱却边走边退。两人走了好远才到了烟囱附近。可那烟囱下面却不是什么工厂。烟囱居然是修在一个大宅院里面的。曹大虎也不知道那地方是什么宅院,只看见几个挎着腰刀的军士守在宅院门口乱晃。
“干什么的?这地方不许闲杂人等停留,快走!”
曹大虎二人哪敢造次。赶紧溜走了。
回到船上,三人一筹莫展。商量来商量去,只能按人家一两八钱一担的价格去卖。没想到到了收茧站,人家居然关门了。曹二虎心急,咣咣的砸起门来。
“干什么?”门里面突然冒出来一个衙役。看见那一身官服,曹大虎顿时吓呆了。
“我们来卖茧子”
“晚了,人家已经下班了。明天再来吧。”

三人只好回到船上等第二天再说。曹大虎一夜未眠,几次起床看船舱里的蚕茧。还好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大早,曹大虎赶紧去了收茧站。打听到茧价还是一两八钱一担,长舒了口气。但就在卖茧的最后关头,曹大虎又改了主意。
反正茧价是一天一定,今天既然已经定下来是一两八钱。何必着急卖呢?四处走走,万一还能找到更好的买主呢。茧子一旦出手,曹大虎可就倾家荡产了。卖茧的钱是肯定不够还账的,利滚利,滚上两三年,自家祖宗留下来的地可就不姓曹了。而只要茧子还没卖,不管希望多么渺茫,总归还能骗骗自己。
于是留二虎守船,曹大虎和曹阿毛又跑了大半天。东跑西颠到下午,曹大虎连中饭都没吃还是没找到卖茧的地方。
“卖了吧,卖了吧。早卖早回家。”
曹大虎无可奈何的下了决心。

“这些茧子太老了,我们不收。”
老掌柜一句话,把曹大虎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怎么太老,这不是还好好的吗?一个茧子都没破啊!”
“现在是没破,等回头收到我的手里破了。不是砸到我手里了吗?到时候赔钱的是我啊。”
曹大虎急的话都说不周全了。
“您老行行好,把我的茧子收了。回头先送我的茧子呗。”
“先送你的茧子,那我库房里的茧子怎么办?先送你的,你的茧子倒是没事了。我库房里的茧子破了。我找谁去。”
“那就一起送嘛。您老面子大,给缫丝厂说说。让他们多干点。把这些茧子都缫出来不就行了。”
“还用我说吗?”老掌柜一脸的讥笑:“怎么让缫丝厂多干点。现在人家缫丝厂都是换人不停机的。工人们天天都要干上六七个时辰。前两天还有个小女孩干活太累,掉锅里烫死了。缫丝厂干活才能挣银子,还用我让人家多干?但机器就那么多台,每天就能干那么多活。没办法的。”
怎么说,老掌柜就是不收曹大虎的蚕茧。最后边上有人打圆场,说北面还有收茧站。曹大虎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
曹大虎只能开船离开,又不识路。就在赶路之时,曹大虎突然听见船舱里有动静。心慌意乱的下去一看,只见无数的蚕蛾从茧筐中涌出,四处乱飞。曹大虎一声惨叫
“哎呀,完了。完了,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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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5-17 21: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八、
太阳落山了。大地慢慢黑了下来。等天地都黑透了以后,明亮的月亮才姗姗爬上了地平线。
苏州知府周兴明坐在房间里,心如死灰。月光从窗口照了进来,照在周兴明面前的桌子上。桌上有一封已经看完的信。
周兴明派去查办谢远华案的幕僚宋成,服毒自杀了。
对宋成的死,周兴明并不意外。谢远华案的翻案已成定局。应天府重查谢案,很快就发现谢案毫无实据。谢家的家丁反反复复查了几遍,根本没找到闯塌天的人。最后只能拿徐大眼一人定罪。但早有人证明,在十里铺杀人案前一天徐大眼和十多个赌徒一直赌博到天亮。十里铺案是中午发案,徐大眼赌上一夜,然后奔袭几十里地,一人杀八名衙役。这是一个赌徒所为能为?何况杀人的枪支又在哪里?
说是谢远华的管家连襟牵线搭桥。但现在左右邻居都证明徐大眼和那个连襟根本就不认识。虽然两人在一个村子,但二人身份地位天差地别,就没人见过两人说过话。
徐大眼死无对证。刘都头案件也一样死无对证。上上下下都不承认顶缸的事情,都一口咬定刘都头就是被采花大盗所杀。周兴明从一开始就只能承认刘都头的死和谢远华无关。但如此一来举报信就明显有假,如何能当证据。
二癞子的死也一样是个无头案。谁也说不清楚二癞子是怎么死的。几个指证二癞子是被砍死的村民,现在都纷纷改口。那具所谓二癞子的尸骨,应天府的仵作说根本就是一个女人的尸骨。按当时埋葬二癞子的村民说,埋二癞子的野河滩里孤魂野鬼甚多,谁也搞不清楚哪具尸骨是二癞子的。
士绅谋反的大案居然搞成这样。整个江南士绅群情激愤,纷纷联络北京的官员弹劾周兴明。
如果苏州丝绢税真能到手,事情也许还有转机。但丝绢税却也一样搞的一塌糊涂。
周兴明没想到这些混蛋商人一点不体恤朝廷的艰难。他们为了几个臭钱居然纷纷关闭工厂,转而到松江上海去开机器工厂。
如此一来,丝绢税只能从个体织工那里出。升斗小民一共才几个钱的收入。苏州织造府还来添乱。搞什么逢五抽一。普通织工每织五匹丝绸就要拿出一匹给织造局送进皇宫。苏州数万织工终日忙碌都难得一饱,怨气极大。
而乡下蚕农比织工更惨。因为缫丝厂纷纷关门,大量的蚕茧无法处理。蚕农只能低价卖茧,无数蚕农倾家荡产。哀鸿一片。

吱溜一声,房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那女人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点亮了油灯。
托盘上放了一碗饭,几碟小菜。菜不多,但非常精致。
“不管怎么说,饭还是要吃的。夫君不要太焦虑了。再怎么你也是一心为国,皇上总应该是心里有数的。”
周兴明毫无食欲。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
“我个人身败名裂,死不足惜。只是我大明的天下,只怕要万劫不复啊!”

他老朱家的天下会不会万劫不复,乐老二的商人朋友们既不知道,也不关心。他们现在最关心的事情就是北洋公司的苏州河工业园区。
作为最接近资产阶级的大明土著,这些商人对成本及其敏感。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机器生产的价值。但澳宋元老院的机器吧,怎么说呢。严格意义上说,都是些山寨货。品质其实低劣的很,完全还处于磨合改进阶段。这些山寨机器在临高广州用的还算勉强,到了大明的上海。这里什么机修工,锅炉工,巡检工,全部极度缺乏。这极大的限制了机器工业的推广。
在这种情况下,北洋公司在苏州河边买了一大块地。建设了码头和吊车,还修了一个环形铁路。铁路两侧盖了好些巨大的厂房。每个厂房都赔套了蒸汽机和动力天车。这就是苏州河工业园。园区的一切基础设施都是北洋公司的财产,由北洋公司从澳宋请来的技术工人负责维护。土著只要花钱租赁厂房就能开办机器工厂。这极大的降低了土著办工厂的门槛。
经过一段时间的推广后,苏州河工业区今年终于迎来爆发。大量的碾米厂和面粉厂率先进驻园区。面粉也成为少有的大明能出口澳宋的大宗产品,今年借着丝绢税的春风,苏州河工业园的缫丝业又迎来爆发。单单沈秋风一人就租下了园区三座厂房缫丝。
沈秋风在苏州河的缫丝厂外人看起来大,其实在沈秋风眼里只是小儿科。沈秋风在苏州的上千架织机吃进这些生丝毫无问题。只是为了给苏州织造局的柳公公上眼药,沈秋风才故意关掉了自己在苏州的大部分织机,却把上海缫丝厂的生丝卖去杭州。
钱已经不是沈秋风首要要考虑的问题。
当然这不代表沈秋风不考虑利润。今年沈秋风最大的缫丝利润其实是来源于破茧。因为今年丝绢税闹腾的厉害,苏州蚕桑业一片混乱。大量的蚕农无法顺利出售手里的蚕茧,市面上破茧极多,价格极低。沈秋风的缫丝厂吃进后缫成丝绵出口澳宋。沈秋风在澳宋东莞的纺织厂用这些丝绵纺织丝光棉布。这种棉布采用了元老院大图书馆的专利技术生产,可以让廉价的棉布拥有丝绸的质感和光泽。这种布在印度非常流行。所以综合算下来,居然是缫破茧利润最高。
但这钱却不容易长久挣到。既要让蚕农继续养蚕,又要让蚕农无法顺利卖茧让茧破掉。非常考验操盘水平。单靠沈秋风一个人肯定无法做到。沈秋风自然非常需要联络同行,拉拢感情。
乐老二这次在苏州河工业园搞改革正好给了沈秋风这个机会。按照乐老二的改革方案,苏州河工业园的租管分离。租金很简单,直接上交北洋公司即可。园区管理费却不是北洋公司收的,而是一个新成立的苏州河工业园物业管理公司收取的。这个物业公司的运行并不受北洋公司的管理,而是由园区的租户选举成了的 业主委员会负责管理的。
这个东西实在古怪,土著工厂主纷纷表示看不懂。沈秋风毕竟在澳宋游历半年,也算是知髡的人物了。立刻明白这个业主委员会和东莞的议会系出同门。沈秋风立刻积极参加业委会选举,成功当选为业委会执委。靠着这个业委会,沈秋风认识了好些大明富豪。同时还学习了不少现代机器工厂的运转管理。
此时的沈秋风满面春风,举杯说道
“这里,我代表苏州河工业园区业主委员会,感谢北洋公司乐首长的招待。借此机会,祝乐首长和北洋公司一帆风顺,财源广进!”
乐老二含笑一饮而尽。
“谢谢诸位的捧场。这次成立业主委员会。有些朋友感觉我北洋公司吃亏了,有点不明白,还怕有什么阴谋。其实道理很简单,我忙不过来。与其雇人干活,不如让朋友帮忙。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我乐老二从小也没个家,是吃文总的饭长大的。能有今天全靠朋友帮忙。我这个人没有别的优点,唯一的优点就是知道自己没本事。”
“做成一件事情,如果要100个环节。中间哪一个环节出问题事情都做不成。以我乐老二的本事,累死累活最多也就能干好其中的一两个环节。其他的环节都只能靠朋友帮忙。能有朋友帮忙,把一百个环节全做好。事情做完,东西干出来,才能卖掉挣钱吃饭。所以这世界上,挣钱是最难最难的。”
“那些读书人,读了点之乎者也就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真让他们做事挣钱,屁都不是。缺钱了就只知道伸手向我们老百姓要。如果不给就网罗罪名,害人性命,连三岁娃娃都不放过。真是比土匪还坏。”
这种场合说这话,明显是有所指。
乐老二做出一幅伤心样,继续煽风点火
“谢远华谢兄弟,当年要搞机器缫丝。还是我介绍的。谢兄弟吃苦受累好容易把厂子办起来了,却落得这个下场。哎,我本想帮忙交给朋友,没想到却害了谢兄弟全家的性命。”
在场的个个都是开工厂,办企业的。期间辛苦人人都有,谢远华的遭遇自然个个同情。
乐老二伸手将自己的眼睛用力揉红,努力挤出几滴眼泪。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换。不信抬头看,苍天绕过谁。我乐老二今天把话撂在这儿,那个家伙丧尽天良,绝对不会有善终!”
此言一出,在场的土著纷纷惊慌起来。大庭广众,这么说,传到周兴明耳朵里如何是好。几个归化干部也出面假意相劝。
“首长喝多了,咱先回去休息吧。”
“我没喝多”乐老二不依不饶,边摆手边说
“有些话,一定要说。不是文德嗣,我的下场和谢远华一样。你们是不知道,当年我们好容易把紫明楼建了起来。开张两三年,可算是挣了点钱。姓郑的那个小贱人,居然伸手就要来抢。”
一听乐老二说去当年的事情,在场的土著纷纷竖起了耳朵。对于澳宋元老院的事情,这些土著个个都非常关心。
“当时,还有人想把紫明楼给了小贱人算了。他们也不想想,人家抢了你的钱,还会留着你的命吗?留着你,他睡得着觉吗?还想到处找人,找谁能压住郑贵妃?”
“到头来,还是要用我的办法。等死不如闯祸!这才有了今天的局面。我这个人识字太少,大道理咱不懂。我就知道一个道理。我挣的钱就是我的钱,谁要我的钱,我要谁的命!别说一个小小的贵妃。就是朱由俭他自己来了。我一样照打不误。他妈的,老子就是不相信火枪打不死你个真龙天子。”
这一回,四下里彻底没了动静。乐老二这话实在石破天惊的厉害,众土著连反驳的胆子都没了。

倒是几个归化干部早就准备。伸手拉住乐老二。“首长喝多了,喝多了,咱下去休息。”
“没有,没有,见到些好朋友。高兴喝点,不算多。”
乐老二嘴虽然硬,身子却软软的任凭归化干部将其拉去了后面。

乐老二一走,场面顿时活跃了起来。安插其间的归化干部也乘机观察记录各土著的表现。
绝大多数土著都以为乐老二是酒后吐真言。反正乐老二这个髡贼的嘴巴,一直都是这样的。当年北洋公司刚成立,乐老二就在和土著的初次见面中胡说八道了一番。
“也不知怎么回事,两广的百姓里到处都传说文德嗣是蛇变的。还有人说文总是鱼变的。”
“我跟文德嗣那么久,文德嗣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海商而已。”
“而且文总的游泳水平极次,吃水上饭的人水性差到他那样是真不多见。居然还有人说文德嗣是鱼变的?要多蠢的鱼才能变成文德嗣那个模样?”
乐老二好一顿巴拉巴拉。把土著都听傻了,锦衣卫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将这些言论上报北京,以为乐老二有什么阴谋。后来才知道,乐老二这个傻逼哪有什么阴谋,就是嘴大胡说罢了。
乐老二不但到处胡说,而且特别喜欢八卦文德嗣。什么宫秽秘闻都敢说。连文德嗣和李丝雅这样的事情都八卦的全江南的人都知道。
李丝雅是南洋海面上的一个小海盗,一共只有一条船。但这股海盗不但是妙龄少女当家而且胆子极大。本来按乐老二这帮老兄弟的想法,胆子大不大的根本无所谓。架炮一轰,胆大胆小都去龙王爷那里。但文德嗣却不同意,硬说什么海上各势力无论大小强弱一律平等。妇孺更不能随便欺负。文德嗣要和李丝雅谈判其实也可以,但好歹带几个老兄弟过去啊。李丝雅就一条船,带四五个老弟兄就没事了。文德嗣托大,非要单刀赴会。结果谈一半谈崩了。李丝雅扣下了文德嗣非要以身相许。文德嗣坚决不同意,人家干脆来个霸王硬上弓。
“哈哈哈哈”每次说到这里,乐老二都必定哈哈出一脸的坏笑。“天下还有这种事情,咱兄弟谁也没经历过,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琢磨,都说霸王硬上弓,霸王硬上弓。要是不硬,能上得了弓吗?不知道,咱没睡过女人,是真的不知道。哈哈哈哈”
这些八卦自然也传到了北京皇宫里。崇祯的贴身宦官王承恩说过此事:“乐老二这个髡贼,虽然是文贼的义子(听说的),也救过文德嗣的性命(也是听说的)但他早晚死在他的这张嘴上。”王承恩的表态基本代表了大明朝廷的意见。更有大明的官员脑补到了弥衡骂曹的典故,文德嗣的手下人才济济,怎么会把乐老二这样的傻逼送来北洋当差呢?莫不是想把我们当黄祖用吧。咱大明朝廷绝对不能上他的这个当。
这些事情自然不会瞒着漕运衙门,而漕运衙门早被北洋渗透的如同筛子一般。乐老二知道了大明的基本态度,自然就可以大着胆子胡说八道。
乐老二知道自己的斤两,说起宫斗能力只能算半职业。和大明的那帮人精肯定不能比。想在政治上打成平局,只能靠政治代差。古代政治以皇权为核心,讲究阴谋和算计。现代政治以力量为核心,讲究组织和动员。而要组织支持自己的民众,其基本的政治主张就无法保密。乐老二必须站在皇权的对立面上。攻击崇祯,风险相当大。为了减少风险,乐老二只能拉文德嗣陪绑。古代政治家,毕竟见识不足,无法想象一个没有皇帝的政权。对于乐老二这种全面攻击皇权的行为反而缺乏警惕性。只要大明的官员们没有意识到文德嗣对乐老二的胡说八道并无办法,乐老二暂时就是安全的。借助这个难得的安全期,将大明萌芽状态的资产阶级拉拢过来,是乐老二目前的核心任务。
这个任务说易不易,说难其实也不难。别看这些资产阶级现在听见皇帝二字就浑身发抖,乐老二认为这只是手无寸铁的无奈而已。奴才造反,入骨三分。越怕皇帝,一旦造反就越无退路。这些资产阶级绝对没有投靠皇权,而背叛自己阶级利益的可能。
沈秋风这样的资产阶级分子,能拉拢到一百个就能控制江南;能拉拢到一千个就能控制中国;能拉拢到一万个,全世界都是元老院的。
只要有他们的帮助,普天下的士绅不过是土鸡瓦狗而已。如果有士绅不识好歹,还想匍匐在皇权脚下狐假虎威。还想把这些商人当成贱民随意侵犯他们的利益。
沈秋风们绝对会让他们知道,商人们手里的屠刀是何等的锋利和高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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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化民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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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5-17 21:25:21 | 显示全部楼层
乐元老真是高产
知易行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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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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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5-18 02:14:2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白捷恪 于 2023-5-18 17:23 编辑

乐老二加油啊,继续加大力度霍霍明朝百姓
曹大虎卖不出蚕茧希望破灭的那一段居然看得很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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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5-24 16: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暗黑乐老二你什么时候更新啊   以前的都看好几遍了  憋的十分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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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写打日本呢  发表于 2023-5-24 1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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